眼看嬌軟的身子就要倒在碎瓷片上,朝子蕭驚呼出聲。「喂……」
而站地旁邊的人影速度更快,迅如鬼魅,飛奔過去,一把攙住她暈厥的身子,然他的手臂也因為不慎,而讓碎片給劃出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冒、
「天啊,恨爺。」朝子蕭這會兒叫得更大聲,咚咚咚奔往善水恨的身邊,撕下一截衣角,包裹住那汨汨滲出血的傷處。
他輕鬆擋住她嬌軟的身子,沉靜無波的黑眸不經意落到那張嬌俏的臉蛋上,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瞬間攫住他的感官知覺,意外地,硬是讓他多瞧了她了幾眼。
「收拾好,一下了命令,打橫抱起昏厥的人兒,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呃——恨爺……那女人……」該怎麼辦?
梗在喉間尚未問出口的問題,朝子蕭只得嘿嘿乾笑幾聲,將疑惑給吞下肚。
看來也不用他多嘴了,主子已經想妥處理她的方法了,只是眼前的情況,他還是怎麼看怎麼怪。
自從他家爺受傷後,就不曾見他對哪個女人親近過,惟獨今夜私闖伏夜莊的陌生女子,竟然能引起他的注意?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了!
***
破曉的晨曦,投窗而人,灑丁一地灼光,案桌上的紅燭漸熄,堆滿燃燒一夜的燭淚。
她真的不懂……或許她真該問個清楚才是。
躺在床上的卿語,依然昏迷未醒,而床榻邊,意外多了抹身影,黑湛的眸眨也不眨地盯緊榻上的嬌麗人兒。
是她!就算她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
善求恨撫著如浪濤般翻滾過的心房,心緒還停在乍見到她時的激動,直到這一刻,他還是無法置信,她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而他竟然能在分別多年後,一眼就認出她來,是老天爺憐憫他,特地將她送至地面前來嗎;
他的視線再接觸到那張無辜的睡臉,全身起了一陣僵直緊繃。
他才剛回到離開十餘年的京城,就聽聞皇帝廣召秀女人官服侍,而漠府千金就是其中一人,只是他更意外,她沒有乖乖人宮,反倒逃家了,這會兒主動踏進他的地盤,看來連老天爺都是站在他這邊。
十三年未見,她出落的更加標緻,漠府顯然比他所預料的,還要盡心栽培惟一的寶貝女兒,但只要他還活著一天,他就不會讓漠府如此順遂。
羽睫眨丁眨,卿語慢慢睜開眼。「這裡是……」
隱約感覺有兩道極富侵略性的視線,烙印在她身上,她直覺地轉過視線,一探究竟。
赫然發現房裡的雕花椅上,坐著一名男人,
天啊!她的房裡竟然有男人?
「你……」卿語驚呼出聲,眼瞳直盯著那陌生的身影,小手緊緊抓住錦被,護在胸前。
朝陽從他背後照進屋裡,在他的身軀四周泛出一層光圈,而他臉上更是閃出刺眼的光芒,讓她不得不屈起手臂,遮擋那過於刺眼的光線。
他無語逼近她,拉了一張圓凳,在她的榻旁坐了下來。
「你……」卿語掙扎地坐起身,而她也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樣子。
他的身型遠比她所想的偉岸挺拔,左臉頰上戴著一隻半面銀製面具,那只面具下,是—雙冷漠的黑眸,微揚的薄唇挾著一抹淡漠,讓人無法輕易猜山他們情緒,可由他深刻的五官線條來看,面具下的皮相,該是不差。
卿語不敢明日張膽看著他,只敢以眼角餘光打量那陌生的男人。她自知理虧,夜闖私宅,心中已然有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被押回漠府,給送進宮裡。
他依然靜默不語,狹長的黑眸一徑地盯著她,眸光帶著侵略與審視,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前的打量眼神,讓她備感威脅,樓緊單薄的身廣,瑟瑟發抖。
「對不起……」
半響,她才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試圖打破過於沉寂的氣氛。「我不是有心闖進來的,只是……你放心,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裡,不會給你添麻煩。」
他瞇起黑眸,仔細打量她,還是不願開口同她說上一句。、
她嬌軟的聲音一如往昔般,沁人心脾,曾幾何時,他也深深被這柔軟的噪音給吸引住。
十三年不見,她的雙眸,璀璨晶亮,就算上等的晶玉光澤,也比不上她的一個眼波流轉,她的唇豐潤飽滿,她的臉蛋兒嫩白細緻,眉如柳,身材秧纖合度,她早已是—朵含苞待放的嬌艷花兒,就等有心人採擷,時機——到,立刻能綻放出她最美的姿態。
總算,他這十三年的等待沒有白費,他的花兒已經成熟丁,就等他親手摘下。
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人理她,她只好鼓起勇氣,拉拉他的衣袖。「公子,我剛剛說的話,你有聽見嗎?」
霍然,他奮力拍掉她的小掌,低吼出聲。「不要隨便碰我。」
「對、對不起……」手臂挨了一記,卿語連忙縮回小手,哈著氣搓揉著,晶亮的瞳眸透出一絲恐懼。
發現自己失態了,善求恨臉上激動的神情一閃即逝,又恢復方才漠然的樣子。
他站起身,旋開步伐走到門邊。「三餐會有人送來。」話說完,立即離去。
卿語怔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還回不了神,耳畔還迴盪著他深沉的嗓音。
不知是否為她的錯覺,她覺得那聲音好耳熟,甚至他的五官,都讓她有股熟悉的感覺,他給她的感覺,一方面不像完全不認識的人一般,有著全然陌生,但另一方面,從他身上,她感覺到的卻是疏離與難以靠近。
她不確定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是針劉她,還是天性如此,若真是如此,他才會因為她無心的碰觸而大怒?
她真的不懂他。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深莫測的人,別說猜透地的心思,她連他的情緒都瞧不出一絲端倪,尤其他臉上的銀製面具,總不自覺勾起她的注意力,甚至讓她起了衝動,想要看看那面具下的臉,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哎呀,好煩呀,別想了。」
卿語煩躁地抓扯頭髮,對於那名陌生的男子,有著無限的疑惑。
等等——他剛剛說丁什麼來著?
她努力搜尋記憶,赫然想起他說:三餐會有人照料。
這是什麼跟什麼,他的意思是要將她軟禁?!
不可能呀,他跟她素不相識,無冤也無仇,何況她還是帶罪之身,萬一讓人查出她就窩藏在這裡,他也會跟著倒大霉的。
還來不及弄清楚對方的用意,卿語突然想起他就待在房裡,可能看了她糟糕的睡相一夜,
轟——
陣陣熱燙酡紅欺上卿語的雙頰。慶幸她的衣衫還在,沒被扒光,不然她鐵定羞怯到死。
依照種種跡象顯示,他極有可能看她醉糊塗了而照顧她一晚,一覺醒來,他也沒立刻差人將她趕出去,說不定他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冷漠嚇人,內心實則是個溫柔的人?
雖然昨夜的驚險畫而,還歷歷在目,卿浯還是寧願相信她遇上了好心人,干情於理,對方既收留丁她她似乎該去道謝一番。
***
卿語才剛要踏出房門,朝子蕭隨即迎丁上來。
「姑娘,你總算醒了,」我差人準備了熱粥,你先墊墊胃,暖活一下身子。」
「你是?」
「哦,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這伏夜莊的總竹,敝姓朝。」朝子蕭簡單向卿語介紹自己,依他昨天的判斷,眼前這娟麗人兒來頭恐怕不單純,不然善求恨也不會當下決定留下地,光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刈地另眼相看。
「朝總管,昨夜勞煩了,我不是有意闖進貴莊,實在是逼不得已……」
「唉,先別急著跟我解釋,這些話還是留著跟我們家主爺說吧,來,先喝點熱粥。」朝子蕭招來下人,端上熱食。
眼前的男人笑容可掬,讓卿語不自覺放鬆了戒心,肚皮也餓了,索性湊合吃了些。
「伏夜莊……」卿語細細低喃這名字,不知為何,當她口中念著這個名字時,心頭猛地一陣針刺。
「姑娘知道我們伏夜莊?」
「不……我不知道。」卿語心虛地低下頭。一聽到「伏夜」這兩個字,她直覺想起他臉上的銀製面具,心頭更是湧出渴望,想要看一看那而具底干的皮相,究竟隱藏了些什麼。
「現在還很少人聽過,我們伏夜莊是以販酒為主,主爺到各地搜羅美酒,再拿到京城販賣,對了,還沒請教姑娘芳名,怎麼會躲到咱們的酒雍裡?」
「我……我叫……」卿語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報出本名,畢竟她現在是待罪之身,潛逃抗音可是死路一條,如果她現在讓人抓了回去,一定會連累漠家。
卿語轉念一想,隨口編個小名。「大家都叫我阿卿,因為有人追我,我才會在情急之下躲進雍裡,沒想到陰錯陽差進到貴莊,真的很抱歉。」她歉然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粥快涼了,快喝吧,等會兒我會差一個丫環過來,卿姑娘有什麼需要,喚她便成。」
朝子蕭話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她連忙站起身,出聲喚住他。
「朝總管,請留步。」
「卿姑娘,還有何事?」
「貴莊主爺是否臉上戴了一隻銀製面具?他……」
「呃……是呀,不過卿姑娘可別怪我多嘴,王爺不喜歡有人注意,他臉上的面具,你若見著了他,可別淨盯著他瞧。」
不等她回應,朝子蕭彷彿火燒屁股般,一溜煙跑的老遠。
「唉……我的意思是……」看著遠去的背影,卿語只能歎氣。她不過想問問,他家主爺,昨夜是否待在這房裡,瞧了她一晚啊!
***
等了一下午,善求恨沒來,卿語也不敢貿然打擾,只好一直待在房裡,眼看又黃昏了,對方也沒有趕離她的意思,似乎是默許她留在這裡,但眼前的情況實在有些詭異,她還是決定親自去問個清楚。
她才剛踏出房門,忽然一名穿著翠綠衣衫的女子,手上端著食盤朝她走來,一見到她立即彎腰福身。
擔心碗碟掉落,卿語連忙扶住她的身子。「你是……?」
女子驚慌地閃避她的碰觸,眼裡有著驚恐,一個不小心,食盤裡的礫子摔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女子面露驚恐,慌忙蹲下身子收拾殘渣。
卿語一見到這等情況,也跟著蹲下來,幫忙收拾一地的狼籍,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嚇你的,你有沒有受傷?」
這下那綠衣女子更訝異了,兩眼瞪的老大,直勾勾地望著她,好似在看什麼稀奇的事物一般。
卿語笑了笑,偷偷扮個鬼臉。「你別怕,我不會去告密的,如果有人責備你,你就說是我不小心弄破的。」
話一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這裡根本不是她的地盤,她哪有什麼資格這麼說,但仍然維持笑意,安慰著嚇壞的女侍。
她猜,這裡的主子是不是常會凶人,不然小婢女怎會因打破一個碗盤,就害怕的直打哆嗦?
綠衣女子臉上慌張的表情,漸漸被淺笑所取代,她伸出掌心輕拍卿語的手臂,指指地上的碎碗碟,再指指自己。
卿語隨即瞭然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收拾?」
綠衣女子點點頭,朝她露出個大微笑。
「我幫你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件小事,何況我也該負上一點責任。」卿語仍然執意幫她收拾。
不到一下子,碎片收拾妥當,綠衣女子比了個手勢,要地待在房裡,她馬上會再把熱粥端來。
既然人家這麼說,卿語也只好乖乖等著,圓亮的大眼還是忍不住四處張望看,發現有兒名丫鬟,正在離她不遠的庭院裡打掃著,她一望過去,她們就慌張地低下頭。
經過幾次測試,她開始感到疑惑,那些婢女的表情,活像是看到什麼鬼怪般,她自認還可以見人,還有可能就是,她這個陌生人出現在這裡,是一件相當古怪的事。
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整個莊裡出奇的安靜,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居住一般,她絲毫沒有聽見任何交談的聲音。
對了,剛剛送粥來的那名婢女,瞧她的樣子似乎是個啞子,難道這裡的婢女都是?
卿語渾身抽緊,甩甩頭,制止自己過於詭異的猜測。不,不可能的!她只是湊巧。
發現有人拉拉她的衣袖,她才恍然回神,拉她衣袖的是那名綠衣女子,她將熱粥放在案桌上。
「麻煩你了,我正餓著呢。」卿語笑笑地走回房裡。
她吃著粥,而那名婢女則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的她渾身不自在。
以前在漠府的時候,她跟府裡的丫環們,總以姐妹相稱,對她而言,那些丫環們都是因為不得已的因素,才被買入府裡當丫環,更值得人同情,也因此她絕對不會以主子的身份,而特意為難她們。
卿語突然有一個衝動,想要多瞭解這裡一些,索性開了話題,想讓氣氛活絡一點。
「你……可以說話嗎?」
綠衣女子困窘地紅了臉,露出一抹苦笑,搖搖頭。
「抱歉,我不是有心這麼問。」果然如她所料,她是個啞子,這莊裡的主子連啞女都願意收留當丫環,想必他一定是個善心的人。
卿語相當高興,她又再次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那名男子看起來高深莫測,但卻是個大善人,不是嗎?
那她就更有希望,可以躲在這裡避過人宮的災難。
「這粥很好吃,是你煮的嗎?」
她靦腆地笑了笑,點點頭。
「你在這裡工作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伸出手指比個一字。
「才一年而已啊,那對這裡應該也不熟。」卿語有些失望,她原本還想藉機問問,方纔她看到的那些丫環是怎麼回事。
「真可惜,我原本想問你,為什麼這裡的丫環好安靜,我家那些丫環每天都像麻雀一樣,吱喳不休,吵死人了。」
卿語兀自笑的開心,抬頭一瞧,發現她斂下了笑容,她心一沉,警覺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抱歉,我說錯話了,既然是天生的,那就沒辦法了,有沒有想過要治好?京城裡有幾間藥鋪子,我很熟,說不定可以幫你問問大夫。」
一聽到卿語這麼說,她慌張地猛搖頭,急忙表示她沒關係。
「唉,別這麼緊張呀,你家主子是個善心人,昨夜我不小心闖了進來,他還好心收留我,我想他應該不會拒絕你把嗓子治好,不能說話的日子對我來說,可是很可怕的。」
原本還算不錯的氣氛,就在她不小心說錯話後,房裡的氣氛就持續低迷下去,就算她再怎麼活絡,還是於事無補,她還是猛搖頭,神情十足的害怕。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她一臉懊悔。
常被爹念,她說話老是不絕經大腦,現在她真的嘗到苦果了,她該想到人都會對自己殘缺的地方,感到自悲,她還在這上頭大作文章,這豈不是存心要人難堪?
丫環一聽到卿語向她道歉,慌張地跪丁下來,連連磕頭。
這一下換她緊張了,她急忙扶起她。「唉,你別這樣,我會更愧疚的,是我不該老在這話題上轉,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才對。」
丫環更急了,猛搖頭急忙表示自己無礙,請她別放在心上。
「哎呀,我真是口無遮攔,算了,別提那些,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這樣我們也比較好稱呼。」
丫環點點頭,指指自己,又指著身上穿的綠色衫裙。
「你叫綠兒?」看見綠兒興奮地點頭,卿語也跟著笑了開來。「綠兒,叫我阿卿就好了,在這兒,我們當朋友好嗎?」
如果在陌生的地方,有一個人可以陪她說說話,那她就不會這麼害怕,說不定她可以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交些朋友談心也無妨。
綠兒點點頭,同樣漾出微笑,卿語技著她的手,邀她坐在她身旁,起初綠兒有些掙扎,實在拗不過她的好意,只好接受。
「綠兒,我正想問問你,你們主爺晚上都在那兒,我有些事想同他說,你能不能帶我去他在的地方。」
一聽到這個問題,綠兒臉上的笑容陡然斂去,只剩下驚惶不安,她抽離被她緊握的雙手,迅速收妥桌上的碗筷,再朝她福一福身,便匆忙離去
「綠兒……綠兒……」
任憑她聲聲呼喚不肯停下腳步。綠兒活像被鬼追一般跑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白天的那位朝總管也是,剛剛的綠兒也是,她以為他該是善心的人呀,不然為何無端收留她一夜?
但為何每當她開口要問有關他的事,大家都怕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