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之故,沉吟至今。
名枕秋沒有想到這一沉吟便是三年。離開了朔風徹骨的關外,回到江南時已經是春滿人間。
「小姐,我們是不是明天就能到家了?」想到就能回家,人畫連眉梢都能漾出喜色來。
「是啊,就能回家了。」名枕秋淡淡說道,想到入畫這一路上跟著她顛簸輾轉,不由有些愧疚,「這幾年,真是辛苦你了。」說實話,在遭受了一次次尋人不遇的打擊之後,若沒有人畫在旁鼓勵,她恐怕也堅持不到現在,只是……心裡仍有個缺口,任由歲月流逝,依舊無計填補。
「小姐,可別這麼說,是入畫自己要跟著你的。」多麼堅貞的情意啊,入畫吸了吸鼻子,天天看著也天天感動。
馬車晃了晃,名枕秋轉眸看向窗外,看到了一間規模頗大的繡莊,只聽入畫已經叫了起來:「小姐你看,這是我們名府的繡莊!可是全江南最好的繡莊呢!」想來她還是許多年以前幫府裡來這裡取過繡品,那些精美的繡物真叫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見她興奮的樣子,名枕秋道:「要不我們下去看看?」
「好啊!」人畫巳迫不及待地叫停了馬車,拉著名枕秋跳下車來。
走進繡莊,果然是氣魄非凡,掌櫃的見她們進來,連忙迎上前來,「兩位姑娘可是定制了什麼繡品?」
名枕秋搖搖頭,見入畫正瞧著一條繡帕看得人神,便道:「我們隨便看看。」
「那二位請便。」掌櫃的便又去招呼別的客人,名枕秋的目光無意的跟著那掌櫃看去,見他正招呼一個小廝模樣的顧客,剛覺那人有點面熟,她瞥見了他手中的物品,立時驚呆了——那是一幅繡像,像上的人兒竟是她!而那繡像的畫風不正是那天曠之雲的手筆?!
「你從哪兒弄來的?」她搶上前去。
「小……」那小廝看見她,張了張嘴,還未及回話,人畫已經叫了出來:「哎?這不是咱府的名歡嗎?」
咱府?!腦子裡轟地一下,像是掀起了千層巨浪,一陣陣,一波波,催得她直往外趕,名枕秋跳上了馬車,「快!快回府!」
「小姐這是怎麼了?」望著車輪滾滾,名歡納悶地問人圓。
入畫白了他一眼,「都是你,你來做什麼?」害得小姐把她扔下就走了。
「我來補繡像啊。」名歡努努嘴,「姑爺的繡像讓卿兒少爺給弄壞了。」
「姑爺?哪個姑爺?」人畫奇了。
名歡卻比她更奇,「還有哪個姑爺?」
名府的水池邊盛開著幾株桃花,暖暖的東風吹來,舞動漫天的妖燒。
享受著這和暖的春日,礦之雲正閒坐池邊釣魚,反正也看不見,他索性閉上了眼睛,清風裡送來淡淡的花香,彷彿回到了從前,彷彿時間從沒有流逝。
他也沒有想到,這一蹉跎竟是三年。回京以後,自然經歷了一番朝堂風雨,所幸賑糧一案,他確實立功,再者皇上也無意重責,尤其他亮出了那幾片於枯褪色的桃花,證明了他並未欺君,讓各人也都下了台階。只是丁憂不歸仍需接受懲罰,於是被困在宮中,操勞一部圖書集成以將功補過,就這樣忽明忽暗地度日,直到完全失明。這下反倒成全了他的自由。當他終於得回名府,卻不料她反為找他而失蹤許久。礙於眼睛不便,他只能一面派人尋她,一面等候她自己歸來,就這樣不知不覺已有月餘。
三年相思入骨,幸好還有她一幅畫像,找京城最好的繡莊繡了,針腳繁密,錯落絹上,黑暗時讓他能以手指觸撫,恍恍然心動,如她容顏……他竟就在這裡!捂著快要跳出胸腔的芳心,名枕秋看到了池旁悠然垂釣的身影,枉她為他擔驚受怕,他卻姜大公般怡然自得,而她……就是那偏偏上鉤的魚兒……她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觸著他的體溫,悄悄心暖。
他卻好像沒有察覺,穩握魚竿,一動不動。
於是她拉過他的左手,將一瓶藥塞進他的手裡。
他這才動容道:「你去關外了?」
「我見著她了。」雖然一路艱辛,尋人不易,但她略過不提,只道:「她倒真是個守信女子,見到我便給我解藥。」也是個癡心女子,竟然這麼多年都將解藥留在身邊,她是不是還一直有所期盼?看到那個同樣將過去捆在身邊的女子,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可自己又是何其幸運!
不自覺地看向他,見他微微一笑,似也在感慨——他是否也想起了那個女子?想起了那段愛恨糾葛?
悄悄的東風拂過,像是吹盡了歲月風霜,穿越了無數相思的心情,她忍不住環住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我……說過……愛你嗎?」
他饒有興致地揚起了眉梢,認真思量半晌,方鄭重地搖了搖頭,「沒有。」
她惱道:「我……說了。」
於是他側耳,傾聽,卻無動靜,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你這就算說過了?!」
她臉一紅,只聽他柔聲又問:「愛多久?」
她臉更紅,「永遠。」
西邊的晚霞漸漸染醉了長空,就像她赧紅的嬌顏,撲面的桃花香裡,他終於舒眉而笑,側過臉去,循著那夢般的香甜,準確地,覓著了……她的芳唇……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