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我啊?」花靖惠打趣道。「聽妳這麼說,我是唯一的受害者嘍!」
受害者?這是多新奇的身份,以往都是他讓別人受害,今天他卻一連當了兩次受害人,感覺好獨特。
「對不起!我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做什麼都凸槌。不過,我現在沒空跟你哈啦,我要去找人。」夏央急急忙忙地從他身上爬起來,然後伸手拉他,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彷彿相識多年的好友般有默契。
「找人?找什麼人?」
夏央偏著頭,覺得他問的話怎麼和自己剛剛說的一模一樣。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認識。」她繞過他,去按電梯,不過電梯早跑了。
可惡,她最討厭等電梯了,或許該說她討厭無所事事的等待。反正才五層樓,搞不好用走的還比較快。她往樓梯間走去。
「妳不說,怎麼知道我不認識?」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花靖惠忍不住想幫忙,於是便跟著她走。
「你是員工還是客戶?」
「咦?」難道她不認識自己?不是花靖惠太抬舉自己,只是以他的傳奇事跡,公司上上下下怕是沒有人不認得他吧?「我嗎?算是員工吧!」只是很湊巧的創辦人是他老爸、總裁是他大哥而已。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不用去工作嗎?」
「嗯,應該要。可是我的工作也包括解決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這不是他亂掰,是實情。
事業開發部雖然負責花林集團所有市場、產業開發的事務,但實際上花靖惠最大的功用是救火,哪兒有問題就到哪兒去,集團裡不管哪個事業體出麻煩,他就立刻支援。這也是他一天到晚出差的原因。
「是嗎?」夏央一邊問,一邊爬樓梯。「不過我一向有個原則。」
花靖惠長腳不停地跟在她身側。「什麼原則?」
「那就是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她答,皺眉看他一臉輕鬆地緊跟不捨。向來對腳力很自豪的夏央,像是賭氣似的更加緊腳步,想甩開他。
「很棒的原則,但偶爾讓人幫忙也沒關係吧!」花靖惠完全不知她的心思,只是不自覺地也跟著加速。
正當他們爬上了兩層樓,夏央想開口叫他別再跟著她時,開門聲砰地在樓梯間迴響。馬維宣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夏央!妳站住!」馬維宣緊急又慌張地大喊。「我叫妳站住,聽見了沒?」
「聽見了。」夏央快快地回答。
馬維宣乒乒乓乓、腳步沉重地朝他們衝來,一陣煙塵後,他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在他們面前站定。
「馬主任,什麼事?你幹麼跑得那麼喘?」
聽到夏央這麼說,馬維宣的臉好像快要中風般地痙攣。「妳還敢問,我才要問妳在幹麼?!」
「找人啊!你不是叫我去找那個什麼總經理的?」
夏央一說完,馬維宣除了快要中風還加上心臟病發,他的嘴唇抖啊抖的,終於迸出一句話。
「妳不是找到了?我剛剛一直喊妳,妳到底要帶著我們的總經理到哪兒去?」
「找到了?」她都還沒開始找,怎麼會找到了?這馬維宣是不是因為運動量過大,腦袋缺氧秀逗了?
等等!他說她帶著總經理?這裡只有她、馬維宣和那個一直被她撞的男子,難道說--
夏央直直地瞪著一臉笑嘻嘻的花靖惠。
「他……」
「他就是我們事業開發部的總經理--花靖惠。」馬維宣鄭重地介紹,轟得夏央腦袋錯亂。
「啥米?!」她很沒形象地大吼,惹來馬維宣的衛生白眼。
但夏央根本沒看見,她的一雙眼全黏在面前的微笑男子。沒想到她一直巧遇的男子就是她的上司。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嗎?
「夏央!都已經過中午了,妳還在睡喔!」馬維宣試著傾身對她耳語,卻不知自己比夏央矮的身材根本無法掩蓋他的嘶喊,反而形成可笑的畫面。
「總經理,不好意思!夏央是三個月前新進的職員,所以還不認識您,請多多原諒。」馬維宣緊張又慎重地向花靖惠鞠躬,就怕自己會因夏央這個下屬的怪異反應而受到牽連。
花靖惠只是笑笑,對部屬這樣恭敬到戒慎恐懼的態度,已經很麻木了。
夏央則是看得瞠目結舌。一向愛擺架子的馬主任,怎麼一見到花靖惠像見到英國女王般馬上換了張嘴臉,誠惶誠恐的模樣,彷彿怕說錯了話就會遭到天打雷劈。
「沒關係。」花靖惠懶得再多說什麼安撫馬維宣,反正不管他說什麼,馬維宣永遠不可能改變態度。「原來妳要找的人是我。看來我終究還是幫上忙了,不是嗎?」
夏央怔怔地看著他笑著對她眨眼,覺得眼前的情況超現實。或許就如同馬維宣剛剛說的,她搞不好還沒睡醒,所以才會作了個這麼離譜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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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會議室,花靖惠被部門裡的幾個高階主管圍繞著。雖然大家對花靖惠無緣無故搞失蹤都有些怨言,卻沒人敢講或表現出來,每個人都恭敬有禮地表達關心。
尤其他們看到花靖惠下巴那個變色的腫包時,像是看到貞子從古井爬出來那般瞠大眼睛,剉到不行。隔壁組的劉主任大聲嚷嚷地派人去找醫生,像是自己老母病了那般緊張;海外組的潘經理更誇張,掏出手機要報警叫救護車,打算送花靖惠到醫院做檢查。
不過,一切都被花靖惠阻止。面對眾人的詢問,他避重就輕地說他不小心撞到門,也去醫務室搽過藥了,下班回家再熱敷就行了。眾人也不再堅持,紛紛回到座位,馬維宣負責將所有人再集合起來,部門裡的人陸陸續績重回會議室準備開會。
夏央從頭到尾始終坐在離花靖惠最遠的位子,冷眼旁觀這出鬧劇。她覺得自己今天好像鬼打牆,走錯了部門,平時那些熟悉的臉,此時全都出現不曾看過的表情、做著不可能做的事情。
就在她以為不可能有更奇怪的事發生時,秘書處的江曉熏哭哭啼啼地走進會議室,眼睛、鼻子全紅通通的她,看來已經哭上好一段時間。
這又是什麼詭異的情況?秘書處的秘書不去好好打字、接電話,跑到他們部門來幹麼,還一進門就演孝女白琴、五子哭墓。
夏央揉著泛疼的太陽穴。上班這麼久以來(其實也沒多久,不過三個多月而已),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需要普拿疼。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傾身低聲問坐在前面的同事莊孅呂。「喂,她是怎麼了?幹麼跑到這兒來哭啊?這該不會是歡迎總經理的餘興節目吧?」
莊孅呂瞪她一眼。「難得妳這個情報通第一次在狀況外。也難怪啦!妳雖然看起來好像在公司混很久了,但實際上還只是個菜鳥,對我們老總的『衰尾事跡』一無所知。」
夏央也不客氣地回贈一眼。「我不過問妳江秘書幹麼跑到這兒來哭夭,妳囉哩叭嗦地講一堆,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先講前因,才能讓妳瞭解後果啊,不識好人心!」莊孅呂沒好氣道。「那江秘書是來接總經理秘書的缺。」
「總經理秘書?那很好哇!我記得她好像只比我早一期進公司,能這麼快就擔任總經理秘書算是升職耶,她幹麼哭哭啼啼的?」哪像晴嵐,才進秘書處沒多久就被踢到最前途無亮的職位,相較起來,江曉熏應該眉開眼笑、意氣風發才是,怎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所以說妳不瞭解前因,自然不知為何有這番後果啦!還嫌我囉嗦。」雖然忍不住碎碎念,但本就愛八卦的個性還是讓她把椅子往後挪,好方便講話。「妳曉不曉得咱們的總經理是何等人物啊?」
「不就是總裁的弟弟、董事長的二公子咩!」夏央答。
「耶∼∼不錯嘛,算是不辱沒妳這『情報通』之名。那妳知不知道他有個外號叫--」
「災難王子是吧?」
「哇∼∼連這都知道,厲害、厲害!」
「承讓、承讓!」夏央皮笑肉不笑地虛應兩聲,隨即變臉。「『裝仙女』!妳到底講是不講,我的耐心都快被妳磨光啦!」
「好啦、好啦!重點就快到了,妳別搬出我最不想聽到的綽號行不行?」莊孅呂咬牙切齒的警告。
「行,拜託仙女姊姊妳快說吧!」夏央立即奉上最甜美的假仙笑容。
莊孅呂無可奈何地歎氣,像是對「仙女姊姊」這稱呼雖不滿但也只能無奈接受。雖然她的資歷比夏央老,但夏央卻有種令人心服的氣質,再加上她總是有辦法替她的寶貝兒子弄到許多球賽的票,看在這點的分上,她只好不去計較。
此時,大概是所有職員都到齊了,潘經理開始到會議桌前哇啦哇啦地發言。於是莊孅呂只好更壓低聲音,向夏央解說這荒誕的情況。
「咱們的老總除了『災難王子』這綽號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更恐怖的稱號--『秘書剋星』!」
「什麼?聽起來好像殺蟑藥劑,難不成他把秘書全毒死啊?」夏央皺眉問。
「不是,而是任何秘書到他手裡,都只有死路一條,全逃不過被他的衰尾星掃到。他的秘書汰換率之高讓人咋舌,每個當過他秘書的人都誓死不肯再回他身邊做事。」
「為什麼?他的帶衰功力真的這麼高強啊?」
「那當然啦!妹妹,妳沒有見識過,所以不知道厲害。老總的帶衰功力已經到達出神入化、神鬼難測、令人毛骨悚然的境地了啊!」莊孅呂說。
「什麼跟什麼啊!」怎麼大家對花靖惠的形容詞,一個比一個誇張,離譜得莫名其妙。
可是,就她幾次和他交手的經驗,他不過是個正常又善良的人啊!大家對他的誤解未免深得太過分了吧?
若真要說被帶衰、會倒楣,好像是他被她帶衰吧?今天兩次見面,他都被她撞得昏頭轉向、受傷不輕,反觀她卻全身而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全公司的人聯合起來耍她?如果是為了捉弄她,這陣容會不會太龐大了點?
她夏央自問沒有重要到那種地步,連所有的高階主管都下海演戲,就只為了騙她。
正當夏央百思不解時,她的名字突然被大聲地放送出來,把她從迷糊混亂的思緒中驚醒。她一臉莫名其妙、搞不清狀況地望著所有人。
大家全都回頭看她,尤其是坐在最前面的幾名主管,一個個笑得曖昧,諂媚有餘、虛假十足的臉孔,讓夏央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
果然--馬維宣像是找到替死鬼般地叫著她的名字,然後當眾宣佈,她剛剛接下她進入公司以來第一個大型的開發案,美容產品的郵購事業。
「總經理,我想你應該已經見過夏央了。她雖然才進公司沒多久,而且年紀很輕看起來沒啥資歷,但她聰明又勤奮,學習能力又強,我相信她一定能幫您完成這個開發案。」馬維宣才宣佈完,馬上轉身向花靖惠推銷她的好。
奇怪,平常都沒聽過馬主任這樣誇獎她,怎麼今天她像套了天使光環、佛法加持,成了不可多得的菁英人才啦?
「是嗎?」他不看被點名的夏央,目光一一巡過離他最近的幾個主管。「你們覺得如何呢?」
所有主管立刻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附和,紛紛稱讚夏央如何才高八斗、年輕有為、聰明伶俐,甚至連甜美可愛、身強體壯這種毫不相干的形容詞都出籠了。
真是夠了!主管們這種極盡辦法將這個開發案推給她的意圖,明顯得連路邊的小狗都嗅得出來。
「公司極為重視這個開發案,總裁還訂下優厚的獎賞辦法,沒有其他人自願嗎?」花靖惠不疾不徐地說。
雖然那優厚的獎賞很吸引人,但大家一想到要和花靖惠共事,隨時隨地暴露在危險之下,每個人的興致就像被澆了一桶冰水。
花靖惠怎會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對這情形他已不陌生了,每次一遇有開發案,得和他密切合作一段時間,部門裡的人都極盡能事地推卸責任,就怕自己會發生不測,到時即使再豐厚的獎賞也無福消受。
像上回被大家點名的馬維宣,在開發案期間家裡遭小偷、上了兩次警察局、進了三次醫院、修了四次車、撞了五次頭、掉了六次錢包、踩了七次狗大便、跌了八次跤、被揩了九次油、開了十張罰單。
雖然後來開發案相當成功,論功行賞他從專員升作主任,薪水加了兩成,但卻得請假一個月好好休養生息,才稍稍恢復人形,大失血的荷包也差點害他太太離家出走,要跟他離婚。
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和花靖惠「密切」合作。開玩笑,只是待在他手底下做事,就常被帶衰得亂七八糟、心驚膽跳,他們可不想像馬維宣上次一樣,來個「衰尾大集訓」,把十年份的衰運通通集在一起爆發,那可是會死人的。
所以這時候當然是讓新人成為替死鬼--呃,不,是給新人有所表現的最好機會啦!
看著大大會議室裡坐滿的五十幾人,個個都不敢抬頭與他正視,花靖惠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就由夏央和我來做,其他人配合幫忙就好。」
聽到花靖惠這麼一宣佈,所有人心中的石頭頓時落地,一方面感謝上蒼讓自己逃過一劫,一方面回頭給夏央一抹無限同情的眼神。
夏央很明顯地感覺到大家的同情和遺憾,她幾乎可以讀出他們心中正想著:可憐的夏央,這麼早就蒙「主」寵召,我們會懷念妳的,願主保佑妳,阿們。
這時馬維宣涎著一張噁心的笑臉,因為逃過一劫的放鬆感讓他的顏面神經失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連瞇瞇眼也彎成了倒U形。
「夏央啊!妳不是常對我說想要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嗎?現在機會來了,只要妳好好將這個開發案做成功,包準妳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功名成就滾滾來,搞不好在公司的史冊上還會留下妳的名字咧!」
「是為公司壯烈犧牲的英雄榜吧?」莊孅呂在一旁冷冷吐槽。
馬維宣狠狠地瞪她一眼,趕緊把夏央拉到一旁。
「妳別聽那笨仙女亂說,什麼壯烈犧牲,沒那回事。夏央,妳好好做,將來有一天妳成功、出人頭地,到時候主任我都替妳感到驕傲、以妳為榮的。」馬維宣講得慷慨激昂,卻抹不去夏央心頭那不好的預感。
「什麼出人頭地?什麼以她為榮?我看到時是一敗塗地、淒慘無比,然後大家會感念妳的英勇犧牲,告訴妳不用擔心,大家會好好照顧妳的家人,妳就安心地去吧!當初潘經理他們就是這麼跟你說的,對吧?主任。」
「嗯,對--啊,不、不對!『裝仙女』妳滾到一邊去,別在這胡說八道。」馬維宣差點就說溜嘴,凶巴巴地趕走莊孅呂。
「主任,你那時有多淒慘,不用我說你全都還記得吧?你的太太現在還把你列入觀察期吧?你被扣走的零用錢都拿回來了嗎?」
馬維宣一想到太太還在為一年前的事處罰他,不禁潸然淚下。「還沒,我現在每天都只有一百元,扣掉車錢、便當錢,剩下的連買煙都不夠,嗚∼∼」
「那你還把小央推入火坑?你不覺得太卑鄙無情了嗎?」
「嗚∼∼嗚∼∼我也不想啊!既然妳這麼有義氣,那乾脆推薦妳去好了,我現在就去跟總經理說妳自願犧牲。」馬維宣也覺得自己太冷血了,抓著夏央的手,眼淚鼻涕狂飆。
莊孅呂一聽,嚇得雙眼發直、說不出話來。
「仙女,看不出來妳平時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沒想到其實是這麼重情重義。好吧,妳就跟我去見總經理吧--」馬維宣才擦乾眼淚,抬頭想帶莊孅呂去跟總經理報到。
誰知,一抬頭只剩夏央滿臉不耐地待在原地。原本莊孅呂站的地方只剩一團灰塵,人早已不見蹤影。
「人呢?」
「早跑了。」夏央答。
「哼,說得正義凜然的模樣,還不是怕死。呿!」馬維宣回頭看著夏央。「咦,那妳怎麼沒跑?」
「我也很想啊!可是你一直巴著我的手,我怎麼逃?」夏央抬一抬手,馬維宣的雙手也跟著上下晃。
馬維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表情一凜。「既然知道逃不掉,那就跟我去找總經理報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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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夏央被正式推入火坑--不,是正式成為美容郵購事業的開發案組長,只是整個Team只有她一人。更可悲的是,沒有組員就算了,她這個組長其實還得聽令於花靖惠。
什麼組長,不過是一頂華而不實的高帽子!
現在,看著花靖惠一臉笑嘻嘻地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夏央覺得自己好像愛麗絲掉入了超現實的幻境裡,週遭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
「夏央--我可以這樣叫妳吧?」
夏央不置可否地點頭。花靖惠笑著繼續說:「我知道妳心裡一定感到害怕,不過妳不用擔心,我會盡量不跟妳接觸,這個開發案--」
「等等!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害怕?」
「呃……」花靖惠詫異地望著她。「我想,妳應該聽過有關於我的傳言吧?」
「是啊!是有聽過。」
「妳聽了沒有任何感覺嗎?」
「有啊,挺精采的。」夏央答得毫不猶豫。
她冷淡的反應讓花靖惠驚訝。
「而且,我覺得大家都瘋子。」
「瘋了?」
「是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不幸歸咎到你頭上,你為什麼不生氣,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毛病?」花靖惠更吃驚了。
這夏央不但不像一般人對他怕得要死,還直言下諱地質疑他有毛病,這實在是個新奇的體驗,害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就是最近電視上一直播放的宣導廣告啊,什麼憂鬱症啊、躁鬱症之類的,我是不太了啦,不過,我建議你去精神科掛個號,現在這種精神方面的疾病已經很普遍,也不像以前會被投以異樣眼光,就像患小感冒一樣稀鬆平常,你不用感到彆扭或不好意思。」夏央想了想,又說:「或許,我們公司的醫務室應該安排個精神科醫生。」
「為什麼?」
「因為全公司的人都需要啊!有個精神科醫生長駐公司,就可以解決所有職員這方面的需求。我想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大家產生了什麼強迫症之類的,才會有莫名其妙的幻想。」
「整個公司的人同時出現同樣的幻想?」花靖惠莞爾地說。
奇怪,有關他的奇特磁場,一向是他最不願提起的話題,但現在他居然可以和她這樣大剌剌地談論,心裡一點都不覺得突兀和難過,反而異常地感到一種輕鬆,像是事不關己地觀察她的反應,甚至還自我解嘲般地提出反駁。
夏央不悅地白他一眼。「我又不是精神科醫生,怎麼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現象?不過,不是也曾發生過有人集體自殺的事件嗎?或許大家把所有不幸怪罪到你頭上,就是一種集體的自我催眠。」
花靖惠噗哧一笑,然後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實在好有趣!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碰到像夏央這麼有趣的人。對於他帶衰別人的怪異磁場,當然也有人一開始並不相信,但從沒人像她這樣直接說出來,還提出……這麼有趣、有科學根據的論調。
她對他的態度讓他無來由地感到一陣溫暖。在這世上除了家人外,不曾有人這麼對他,好像他是個平凡普通的人。她充滿活力的笑容奇異地平撫他的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更靠近她、更瞭解她。
但是……一想到曾經有過的經驗,他便感到害怕。當她領會到他帶來的災難後,會用怎樣的眼光看他?光是想像他就無法承受。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讓她對他敬而遠之的好,至少他不會傷得太深。
第一次,他反倒希望她能盡快體會被他帶衰的霉運。就不知,屆時當她陷入衰尾的深淵時,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無懼於他、相信被他帶衰是出自於幻想或自我催眠?
花靖惠不再笑了,幽深的眼底露出濃濃的落寞與孤寂。
夏央默不作聲地望著他,心裡不斷猜想,他一定深為別人把他當成掃把星所苦,只是心地善良的他,不曾因此而憤世嫉俗或變得孤僻難搞。看見他這樣,想到他一直被人當成洪水猛獸般避之唯恐不及,夏央頓時心生憤怒。
她氣大家太過迷信,氣大家把他當怪物看,但她更氣的是他不但不反駁,反而還把所有的不幸統統攬到自己身上,當成自己的錯。
就在她開口想再次開導他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請進。」花靖惠應門。先前那抹孤寂消失了,換上的是波紋不興的冷淡表情。
進來的是哭得雙眼通紅的江曉熏。她戒慎恐懼地望著花靖惠,走沒兩步後就站定不敢再往前。
夏央甚至可以看出她的雙腳正不停發抖,嘴唇白得像快溺水的人。
「總……總經理,我……我……我是你的新……秘書……」江曉熏的聲音因為哭得太久而有些沙啞。
「我知道了,以後就多麻煩妳了。」花靖惠露出一貫親切的笑容,不過卻得到反效果。江曉熏非但沒有感到親切,反而突然哇地放聲大哭。
夏央和花靖惠兩人都傻眼了。
「哇∼∼嗚∼∼總經理,你可不可以饒我一命?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江曉熏整個人都崩潰了。
打從一早接到人事命令,要她來擔任花靖惠的秘書後,所有人寄予她的同情目光,還有不斷在她耳邊放送有關過往那些他的秘書的種種淒慘遭遇,讓她的恐懼逐漸攀升、擴大,終於到達她無法承受的地步。
「呃……江、江秘書是吧?妳先別哭,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花靖惠站起身想安慰她。
不料,江曉熏像活見鬼似地直往後退,張著手像個正守在籃下的籃球選手般防備著他。
花靖惠往前一步,江曉熏就退一步,到後來江曉熏為了不讓花靖惠靠近,像跳舞似的繞著沙發直退,嘴裡還不斷嚷嚷、哀求。
「不、不!你別過來,你是不會對我怎樣,只是會讓我的下場很慘而已,我……我不做了,我辭職好了。對不起--」
「夠了!我快聽不下去了!」夏央一拍桌子,倏地站起,正好介入對峙的兩人之間。
「江秘書,妳今天才剛上任,什麼事都還沒發生就嚇成這樣,成何體統?」夏央雙手交叉在胸前,自然地訓斥江曉熏,儼然她才是她的上司似的。「妳先出去洗把臉,有關新的開發案我們還有許多事要討論,等妳情緒穩定了再進來。」
原本正進行攻防戰的兩人,被夏央這麼一斥,頓時都傻了,像小學生般乖乖立正站好。江曉熏接到命令,哦了一聲,轉身出去,全然忘了先前進來是來幹麼的。
江曉熏走後,室內突然變得十分安靜。兩人尷尬地對望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笑出來。
剛開始只是淺淺的笑,但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然後兩人放聲大笑,越笑越誇張,最後兩人笑得趴在沙發上停也停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笑聲漸歇,但嘴角還是往上揚著。他們望進彼此的眼中,一股兩人從未有過的情誼悄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