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大葉欖仁的樹葉早在之前就由綠轉紅,寒風一吹,便紛紛飄落,平添幾許蕭瑟。
那兩個男人走了之後,巴如月獨自一人整理著商品。
風在屋外吹著,屋裡寂靜如常。
她繼續整理商品,不想再去多想,但那王八蛋的突然出現,還是讓前些日子那些難堪的回憶再度浮現,引得一股熱氣上湧,她喉頭一緊,不由得停下動作。
更讓她氣憤的,是他竟然認為她會同意繼續他的騙局。
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的不值得好好對待嗎?
她有那麼糟糕嗎?糟糕到讓那傢伙覺得她會願意這般委曲求全?
她看起來就這麼像沒人要的嗎?
喔,顯然她真的是沒人要的,因為她甚至抓了莫森來撐場面……
如月自嘲的笑出聲,眼角的水氣卻不由自主地滑落。
該死……
她只是想要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子、白頭到老而已,為什麼就是那麼難?
為什麼她就遇不到像耿野或海洋那樣專情的男人?
為什麼遇到這種事情的偏偏就是她?
一股困窘和悲傷湧上心頭,她哽咽出聲,不禁伸手捂唇,但淚一開始滑落,就再也止不住了。
這些日子強忍住的悲傷,全都就此解放,她難過的捂著唇、彎下了腰,完全崩潰的蹲在地上哭泣。
她只是想要得到幸福啊……
她好想好想要有一個她可以愛的、屬於她的男人,一個會陪她、會疼她、會寵她,晚上還會抱著她一起睡覺的男人,她真的不想再自己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瑟縮著。
她好害怕自己下半輩子都要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大房子裡,孤單寂寞的變老、死去……
為什麼沒人愛她?
為什麼她就得獨自一人生活?
為什麼她得一個人面對這該死的一切?
淚水不斷的泉湧而出,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只覺得被全世界拋棄,整個人哭到泣不成聲。
莫森一回到店裡,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傷心的哭得不能自己。
他心頭一縮,站在門邊好半晌,才咬牙開門進去。
她看到他進門,卻無法遏止不斷湧出的淚水和傷心,所以只是難堪的撇過頭去。
莫森來到她身邊,插在褲口袋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開口,「妳要我去找他回來嗎?」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他以為她會開口同意,但最後,她雖然沒有開口回答,卻搖了搖頭。
他看著她微顫的雙肩,忍不住再問:「妳還愛他?」
她雖然還在哭,聽到這句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再度搖了搖頭。
莫森見狀心頭莫名一鬆,這才發現自己誤會了整個情況,他在她身邊蹲下,右腳半跪在地上,低聲再問:「那妳哭什麼?」
如月低垂著小臉,哽咽啜泣著,好半晌,才斷斷續續的嗚咽著說:「我……我……我已經……三十了……」
他聞言一呆。
「然後呢?」
「沒……沒……沒有然後了……」
她傷心的脫口而出,一時間更加的悲從中來,不禁埋首膝頭,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忽然間哭得更加厲害,莫森不禁有些驚愕慌亂,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惹得她哭得這麼傷心。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妳別哭了。」他伸手拿下桌上的面紙盒,一邊道歉一邊遞面紙給她,「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如月聞言,終於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傷心的看著他,哽咽開口,「娶我……」
他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娶我。」
她這次說得更清楚了一點。
他知道自己沒聽錯,卻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妳是認真的?」
「對……你想幫我,就娶我……」她崩潰的哭著說:「我……我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他看著她,沒再多想,只回了一句。
「好,我娶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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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在屋外呼呼的吹著。
新買來的鐘,在牆上滴答作響。
她縮在地板上,淚眼朦朧的仰望著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安又萬分期盼的啞聲開口。
「真……真的?」
「真的。」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他沒有消失,仍在眼前。
「你……要娶我?」她不敢相信的再問。
「對。」他伸出手,溫柔的抹去她臉上滑落的淚,「可是……」
嗚……她就知道會有可是……
如月嗚咽一聲,淚水又洶湧澎湃的湧出,自卑傷心的抽噎道:「你不想……娶我……就直說啊……幹嘛還要……還要……」
「不是這樣的。」見她又哭了,莫森將她擁進懷裡,安慰解釋道:「我只是要妳考慮清楚,和我在一起生活並不容易。」
聽到他並非不要她,希望又在心底升起,如月緊抓著他的毛衣,埋首在他胸膛哽咽開口,「我……我又不是想輕鬆生活才要結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無奈輕笑,將提起的過往讓他心口不自覺地緊縮著。他深吸了口氣道:「只是關於我,有些事情妳必須要知道。」
「什……什麼事?」她吸吸鼻子。
「我的……」他藍眸一暗,啞聲道:「工作。」
「你做什麼工作……和……和跟我結婚有什麼關係?」她咬著唇,淚光閃閃的反問:「難道結了婚就不能繼續做了嗎?」
「對。」他一扯嘴角,「或者應該說,不太適合。」
如月拾起淚眼,看著他問:「那……那你是做什麼的?」
「CIA的臥底探員。」
她呆了一呆,傻了。
「什麼?」她是不是哪裡聽錯?
「過去十五年,我是CIA在亞洲的臥底探員。」
CIA的臥底采員?我還長江一號咧!
這根本是他的借口吧?!
悲傷的淚水再度潸然落下,她莫名惱怒起來,吸了口氣,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揪著他的衣襟,賭氣的說:「沒關係,我不在乎你是做什麼的,只要你願意娶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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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
「對。」
「和誰?」
「如月。」
「等一下,你是說,隔壁那個巴如月嗎?」
「對。」
客廳裡,屠海洋和耿野瞪著神色自若的莫森,異口同聲的脫口就是一句:「你開玩笑吧?!」
「沒有。」莫森難得能看到這兩個失去鎮定,他頗覺有趣的揚起嘴角。
雖然說認識這傢伙也有十幾年了,但他和海洋卻從來沒多問,他們後來是知道他七成、八成,好吧,大概有九成九是CIA的人,雖然他們向來討厭CIA那些人,可是等他和海洋知道莫森和CIA有關時,他們互相之間已經不知道救對方多少次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莫森要結婚會讓他驚訝,是因為莫森做的是臥底,而且還是非常頂尖的那種,他就像變色龍一樣,不管到哪種環境之下,都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和當地人打成一片,無論對方是毒梟、傭兵、反抗軍,或是種父、老師、政府官員,他都能輕易搞定。
像他這樣的人要結婚?!
耿野擰眉,「你的工作呢?你和她說了?」
「嗯。」莫森嘴一扯,苦笑喝了一口酒,「說了。」
「她沒有……什麼反應嗎?」海洋語帶保留的詢問。
「她說沒關係。」他看著他們,「況且,我也在這行待得太久了。」
「你要退休?」這下耿野更驚訝了。
「嗯。」莫森摩挲著酒杯,嘴角噙著笑說:「我年紀也不小了,沒有人可以永遠保持在顛峰狀態的。」
耿野沉默下來,沒有人比他和海洋更清楚莫森的工作有多危險。
他和海洋雖然身處那樣的環境,至少他們還是和同伴在一起,莫森卻不是,這十幾年來,他始終身處敵境,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還在任務期間,他都不能露出任何馬腳,否則隨時會被人開槍了結掉。
那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壓力,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他能在那樣巨大壓力的環境下生存這麼多年沒崩潰掉,真的是很不容易。
「你上面那邊同意嗎?」海洋問。
「嗯,我並不是一時興起,這只是觸發點而已。」他放下杯子,「我這次來這裡之前就提過了,狄更生還抱著希望,他想要我能繼續轉做內勤,叫我考慮,不過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耿野和海洋互看一眼,笑了。
「恭喜你脫離老鼠的行列。」海洋舉杯敬他。
「總算不枉我多年來對你的循循善誘啊。」耿野朗笑著拍拍他的背。
莫森聽了一邊笑著搖頭,一邊拿起酒杯回敬。
「對了,你不幹老本行,打算怎麼養老婆?」
「和你們看齊啊,在家幫老婆顧店。」他神色自若的微笑調侃兩人,「成為怕老婆俱樂部一族。」
「哈,什麼怕,那叫疼!」耿野濃眉一擰,雙手往胸前一抱,臉不紅、氣不喘的教訓道:「你不懂中文,就不要亂用,小心被人笑!」
「是,多謝兄台指教。」莫森雙手一抱拳,套起武俠用語來了。
「旁的海洋聽到他撂下這句,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哇靠,你這小子真是有夠厲害,這句到底是從哪學來的?」耿野聽得一愣,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間。
「武俠小說。」
他這回答叫兩人再度一愣,隨即一起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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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傳來男人們的笑聲,主臥室中,坐在床上的三個女人好奇地看了門口一眼,卻又很快的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所以說,妳真的確定要和莫森結婚?」
「嗯。」面對桃花好奇的問話,如月垂首緊張的點點頭。
曉夜見狀柔聲道:「抱歉,我們不是質疑妳的決定,或是你們的感情,只是,妳和莫森都是我們的朋友,所以我們不希望妳和他任何一個因為太過匆促的決定而受到傷害。」
「我知道。」她抬起頭,露出一抹不安的微笑,「我和他之間也許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感情是能慢慢培養的,不是嗎?」
「嗯。」曉夜看著她,知道她並非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卻還是有些擔心。
認識莫森這一年多來,她曉得他其實是個很壓抑的人,也聽過耿野約略提了一下他的背景,跟一向直來直往的耿野比起來,他臉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層面具,和這樣的男人相處,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月和莫森都是好人,她其實很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不管怎樣,如果妳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或桃花談。」
「事實上,我的確有個問題。」如月紅著臉,有些窘迫的開口,「妳們……可不可以來當我們的證婚人?」
「當然可以,那有什麼問題!」桃花開心的問道:「婚禮是什麼時候?」
「我們不辦婚禮。」她緊張的搖搖頭,解釋道:「我親人都過世了,他說他也是,所以打算星期五去公證,晚上在『藍色月光』裡辦個簡單的party就好。」
「星期五?」桃花嚇了一跳。
「那麼快?」曉夜也跟著一愣。
「嗯。」見她們驚訝的模樣,如月真不敢提她本來是要今天去公證的,要不是因為到法院後發現公證結婚得三天前就提出申請,恐怕她現在已經嫁了。
巴如月滿臉通紅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說:「接下來要過年了,星期五是公家機關最後一天上班……如果再不去,就要等到年後,所以……呃……」
「沒關係,我瞭解。」瞧她臉紅得都要冒煙了,桃花笑著拍拍她的手,「俗話說得好,有錢沒錢,嫁個老公好過年嘛。」
「俗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曉夜笑了出來,忍不住補了一句:「不過晚上一個人睡是真的滿冷的。」
「嗯嗯,有個男人在被窩裡,是真的差滿多的。」桃花笑著點頭同意,用手肘戳戳如月,曖昧的笑著說:「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沒試過。」她沒多想,直覺回了一句,等說完才發現自己講了什麼,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兩個女人一呆,一陣靜默,然後桃花才爆出一句:「不會吧?真的假的?妳是說妳——」
聽她喊那麼大聲,如月嚇得連忙伸手摀住她的嘴,紅著臉羞窘的道:「妳別喊那麼大聲啊。」
桃花抱歉的比了個道歉的手勢,如月才鬆開了手。
「妳是說妳之前從來沒和男人一起睡?」一旁的曉夜,忍不住滿心好奇,也紅著臉壓低了聲音問:「還是從來沒和男人一起做愛做的事?」
「都……沒有……」她搖搖頭,萬分尷尬的小聲回答。
「哇,太厲害了,竟然撐到新婚夜。」桃花把頭也湊過去,笑著輕聲道:「我還以為我很龜毛呢,誰知道這裡竟然有一個比我更厲害的,莫森之前沒試著把妳壓倒嗎?」
如月小臉再度爆紅,羞得想找地洞鑽進去。
「他吻過妳了嗎?」曉夜問。
她點點頭。
「妳喜歡嗎?」桃花問。
她再點點頭。
「那就好啦,別怕別怕……」桃花趴在床上,拍拍她的頭,笑著說:「我會叫莫森對妳溫柔一點的。」
如月一聽,瞪大了眼,羞窘萬分的道:「不要啦……」
「桃花,妳別鬧了。」
聽到曉夜制止桃花,如月鬆了口氣,誰知下一瞬間,就見曉夜下了床,輕咳一聲,嚴正的補了一句:「我叫耿野去說就行了。」
「什麼?!」她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紅著臉連忙衝上前要阻止往門口走去的曉夜。「鄔曉夜,妳敢說!」
「我是為妳好啊——」曉夜邊笑邊叫著跑給她追,桃花則趴在床上,笑到翻過去,整個人笑得喘不過氣來。
夜深,人未靜。
三個女人在房間裡又鬧又笑,互相調侃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