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聖職者首先要懂得「貪生怕死」,留有用之身,才能散播恩澤給世人,所以打架、戰鬥這麼危險的事,就交給有暴力慣性的同伴,他只負責祈禱勝利,因為愛護生命就要先從愛護自己做起。
「席斯。」想起目的,蘭飛努力扯開笑容。「雖然在光城聖院我們努力的方向不同,你往神學之路、我往聖使之職,但是對你的聰明、能力還有豐富的學識,我一直充滿崇拜和敬佩。」有過和月帝爾虞我詐的經驗,口是心非越來越難不倒她。
「唉,我這麼苦心隱藏自己的能力,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果然哄得席斯眉飛色舞。
「其實大家都不瞭解你,以為遇到危險你總是躲在後面,但是我明白,你是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同伴。」三言兩語把他的貪生怕死改為情操不凡。
馬上,一雙感動的手,握緊了她。
「飛飛,天下知音唯你,不枉四季司聖中,咱倆交情最好、默契最足,雖然這句話我對很多人說過,但今天講的比較真。」
「我瞭解。」蘭飛也反握住他的手。「雖然你年歲有好一把,讓我懷疑是不是該稱呼你大叔,但年齡從來就不是我們友誼的隔閡。」
「當然了,飛飛,以我倆的交情這還用說嗎。」席斯也下重碼回應。「而且我不過長你三歲再加三歲添個四歲正好成十,十根手指都數得掉,叫我大哥哥就行了。」
「怕是不夠尊敬,尤其以您在光城聖院中的地位,是該喚你一聲席斯大叔。」
「言重了、言重了,論起地位,小弟才該喚你一聲蘭飛大姊。」
「怎麼敢、怎麼敢,大叔。」
「好說了、好說了,大姊。」
就在他們互相握住對方的手,搓來推去的互道敬稱時,一聲低咳打斷。
「喲,大伯來了。」
「大伯?」誰呀?席斯回頭。
「飛飛,找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紫微揉著額角,向來正經的他,對今天這兩人實在只有腸胃翻攬的感覺。
「對呀,飛飛,我都忘了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屁了一長串,席斯才想起。
「其實有……件事得告訴你們。」
潤了潤唇,蘭飛終於開口,隨即午後的園林裡,傳來兩個男人的訝異聲。
「靈力沒了!」席斯、紫微不敢置信。
「不是沒了,是減少!」蘭飛無奈道。「就好像流失掉一樣,我現在的靈力剩不到平常的三成。」
「這……可不好!」席斯轉向紫微,誠懇握住他的手。「紫微,我一直覺得在光城聖院裡,咱倆交情最好、默契最足,雖然這句話我對很多人說過,但是我對你講的比較真,在荒魁之原遇到危險,你可要保護我呀。」
死傢伙,小人德行,馬上倒向。蘭飛啐聲。
「別再胡鬧了!」紫微面色凝重。「後天就是三界鑰約之期,到時得要四季司聖共同結印,開啟神道迎接上父親臨荒魁之原,現在飛飛靈力不足,要如何是好。」
「光要四季司聖同時聚集,都不知道有沒有把握了,煩惱那種事幹什麼,大不了叫隱藏在最高層的三位神祭司出來開道護送,事情不就解決了。」
兩對殺氣騰騰的眼,馬上對準席斯。
「就是有你這樣的心態,才會有不團結的事情發生。」
「這種事也要神祭司出來,你當我們四季司聖是死人嗎?」
「都到這時期了,四季司聖中的另外三人連個影兒都沒見到哩,尤其冬身陷妖魔界,我看……」話還沒說完,已收到銳眼穿心的警告。
「怎麼樣?」兩人同時朝他喊。
「嗯哼,我是說在這種三界的灰色地帶,別說等到三界鑰約之期,光平時就很危險了,飛飛你得小心。」
「這倒是挺令人擔心的。」總算像句人話,紫微撫顎思量。
「所以才找你們來呀,看你們有什麼辦法?」
「跟昨天的三個妖魔脫離不了關係,否則月帝不會檢視完飛飛,堅持要她留在自己寢宮內。」席斯道。
「昨天!」蘭飛震驚。「跟那三個妖魔對戰已是昨天的事,我睡了這麼久?」醒來天色明亮,她以為自己不過昏睡片刻,原來已是第二天下午。
紫微頷首。「月帝說你情況可重可輕,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今天他得接見賀格公爵派來的人,才暫時離開。」
「我跟同月帝……」共寢了一天一夜。
「如果你擔心月帝乘人之危,以你靈力會流失的情況看來,我想你可以放心。」像知道她的不安,席斯環胸道。
「什麼意思?」
「四大聖君的靈力都來自自然,只是因其特點而有不同,可以說他們本身都是自然的媒介,而月帝就是因為能匯納星月之氣,才有這麼強的結印力量,尤其荒魁之原晝有雙日,夜有雙月,來到荒魁之原月帝的力量更強,他能以自己的靈氣替你淨化任何魔氣,哪怕這個魔氣的主人能力不下於魔皇大公。」
「我身上有魔氣!」蘭飛不敢相信。「對方還是不下於魔皇大公的人!?」
「你有春之印守護,一般魔氣侵不了你的身,但是對方若是魔皇大公這等力量的人就難說了。」
「可是鳩闇、焦獨有這樣的能力嗎?」唯一直接跟她對上的便是這兩人。
「如果你沒與那個黑髮女子交手過的話,就看你是否接觸過什麼力量很大的東西?」紫微沉思問。
「力量很大的東西?」靈光一閃,她想起了。「那顆石頭,一定是!」
「石頭!?」
蘭飛將始末說了一遍。
「握住它簡直連生命都要被吸盡一樣。」
「有這樣的事,想來那顆石頭的主人定非尋常人。」紫微驚歎。
「但是……」席斯有另一種看法。「應該有人暗中助你才是,否則以這顆石頭的力量早抽乾你的能力,哪還會讓你喚得出青泉杖。」
「有人暗中助我?」可能嗎?蘭飛蹙眉。「這跟月帝乘人之危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沒發現只要在月帝身邊,靈力流失的情況就不嚴重,就算動了力量,靈力驟失,但是只要你跟月帝……咳,親近點,情況也會改善。」席斯婉轉提點。
「這……你是說……」蘭飛不禁想起,這次相見,月帝一反常態的執拗。
『朕可以告訴你,這段時間你若離開朕身邊太久,便會如此。』
當時月帝坐在她身邊,替她注入靈氣,讓她恢復失掉的力量。
『飛飛,乖一點,否則到明天,只怕你靈力剩不到三成。』
面對掙扎反抗的她,月帝依然堅持要得到她。
『……在荒魁之原這段時間,你最好日夜都別離開朕太久,否則你很快就嘗到這苦果。』
最後,月帝雖放過她,卻又再一次警告她。
「月帝的力量既然來自自然,與春之印本質相同,只要你在月帝身邊,流失的靈氣會獲得補足。」見到蘭飛異樣的面色,席斯知道她已猜到。
「難怪月帝會說飛飛的情況可輕可重,但是靈力獲得彌補,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吧,要如何才能恢復?」紫微皺眉。
「你還不明白嗎?想解決,一是找這顆石頭的主人或者與這顆石頭的主人有同等能力的人,另一種就是淨化飛飛體內的魔氣,這件事只有月帝行。」
「月帝有辦法!」紫微鬆口氣。「那就不用擔心了。」
「但是方法只有一種,得看飛飛願不願意。」
「什麼方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跟月帝結合。」蘭飛沉著聲道。
「什麼!?」
「這是唯一能淨化我體內魔氣的方法,對嗎?」月帝此次會不惜一切也要佔有她,是因為……三界鑰約之期迫在眉睫……
席斯一歎,道:「月帝自幼便接受星月之輝的洗禮,可以說他一身的氣與吐息都是靈氣孕育,就因如此他才能以年少之齡而成聖君。」
「他……這麼對我,是為了三界鑰約之期……」不知為何,一陣淡淡憂傷襲上,說不出來的抑鬱橫於心頭。
「自然之氣向來吸引春的本質,就算你對月帝不作感情之想,應該也不會排斥,為何對他有這麼強烈的反彈,飛飛,你真的討厭月帝嗎?」席斯的話像要洞穿她的內心。
「我討厭——討厭死他了!」蘭飛忽爾激動回應。「自從見到他,我的世界全走樣,自從見到他,我變得都不像自己——到現在,還得巴著他的恩澤,我才能恢復!」
正想安慰她的紫微,卻見席斯拍拍她的肩。
「飛飛,別難過,就算你真不願意,不會有人勉強你,我們都是你的支柱。」
「席斯……」
「但是——」在她動容的表情中,席斯接著道:「面對現實會比較好,如果你不喜歡月帝對你怎麼樣,那就換你去對他怎麼樣,以月帝的美色,摧殘他很簡單,不難下手的,你說好不好?」
樹蔭下,傳來令枝椏上的鳥兒都為之一震的撼動。
「死席斯,不愧是月帝那個臭小子的老師,一個是聖職者、一個是聖君,師徒倆的心術全下流無恥。」她憤怒吼完即拂袖奔離。
「飛飛……」紫微喚之不及,只好協助被壓在大樹下的席斯起身。
「真是暴力女,不過實話實說,不聽就算了,何必撂倒我,還打斷一棵樹來壓我。」扶著作痛的腰身,席斯大歎好心沒好報。
「失去靈力她已經夠難受了,就別拿她最介意的事刺激她,真是……」說到一半的紫微,看到前方那又跑回來的白髮人兒。
「喲,不會是想通要顧全大局了吧!」揉著一身疼的席斯道。
兩人就看蘭飛朝他們快速奔來,且有不打算停下的衝勢。
「飛——」
終於知道她要做什麼的紫微,已來不及阻止,就見起身的席斯再被撞倒,隨即一陣亂拳,最後再補一腳踹飛他。
「混蛋傢伙,在銀月古都我就想揍你了,不多打你幾次,還真是對不起自己!」嘖,彈掉身上灰屑,方才一路上越想越不甘心,乾脆跑回來再扁他一次。
「飛飛,你……」對要再次離去的她,紫微開口。
「怎麼樣?」她叱問。
「晚……飯前回來。」
「哼!」
目送傲然離去的背影,再看看被一腳踹到湖心裡的傢伙,紫微對自己的同伴,常有無奈的搖頭之歎。
※※※
「要我巴著月帝,求他對我怎麼樣——」懊惱浮現額頭。「作夢!」
恨!一拳捶到大樹身,厚實的木頭傳來辟啪綻裂聲。
「別說我不願意——光本聖使的身份,也幹不出這種事——」
怒!轟地一腳,橫掃已受荼毒的樹木,樹身搖搖欲墜。
「該死——」
火!手刀劈去,無辜的大樹終於應聲頹倒。
不能動靈力,乾脆發洩武力。
「自然之氣向來吸引春的本質,就算你對月帝不作感情之想,應該也不會排斥他,為何對他有這麼強烈的反彈,飛飛,你真的討厭月帝嗎?」
席斯的話不停迴盪腦海。
「討厭他嗎?」她煩悶的坐到地上,仰首長喟,喃喃道。「如果只有討厭……一切就好辦多了吧!」
月帝身上的氣息,像水揉和著森林般清新,卻又帶著寧謐的祥和,吸引了「春」的本質,又何嘗不是吸引住她,只是她越來越害怕這種感覺,好像上癮般,每當接近,只想沉溺……
但是她不能沉溺,若沉溺了,對方卻像父親和蒼一樣都離開她了呢,沒有一個人會真正留在身邊,所以她不能上癮、不能付出感情,不能……想起蒼,藍瞳不禁掠過一抹愁,好多年了,「他」會在哪……
「敢、啟稟蘭飛大……大人……」顫抖的聲傳來。
「什麼事?」一名小待女畏縮的站在前方。
「有人送……送來這盒子,指名要給蘭飛大……人。」小侍女被眼前狼藉的景況嚇住,傳聞美麗又優雅的月帝陛下很喜歡這位蘭飛大人,會不會是誤傳呀,因為這位大人顯然有暴力傾向。
「給我的,謝……」接過東西,還來不及道謝,對方已一溜煙跑掉。「東方城堡的人真害羞。」她抓抓頭。
蘭飛檢視手上的東西,一隻銀盒,模樣精緻,倒不怕有什麼不詭的東西,因為邪惡之物是進不了東方城堡的。
荒魁之原有誰會送東西給她?好奇打開,瑩瑩光輝綻射,盒中躺著一顆明燦異常的寶石。
「這是……青珀!」紫瞳幾乎不敢置信,看似詭譎的變化之彩,不解之人會以為它是魔物,但蘭飛能感覺到它隱然透出的清聖之光。
「冬為了它而入妖魔界,青珀為何會在這出現?」她震驚又訝異。「翔呢?翔在哪?」青珀在這,弟弟卻生死不明,蘭飛慌了!
此時掌中的青珀散出熱,不是令人難以忍受的赤炎,而是熱得像流進體內的暖流,緩暢遍及週身,像一股無形的溫柔層層包住她,隨即夜幕罩下。
面對一片寂黑的轉變,蘭飛皺眉,雖不知怎麼回事,但是心中卻平靜,須臾,耳中傳來喧嘩聲。
「這個人是四季司聖中力量最高的,眾人務必小心。」
「各隊人馬誰先找到,放出消息,大人有令,萬萬不得傷害此人,否則將領受君上的震怒。」
「我們能擒住他嗎?」
「放心,在這,他的力量發揮有限,只要誰能捉到,就能有機會覲見君上。」
這個機會讓每個人都振奮,此時明亮的光漸漸綻入蘭飛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奇幻的彩色世界,相當的玫麗與繽燦,「她」彷彿置身在滿是銀杏雪花的樹葉中,面對底下一群驃悍的武士們,「她」竟開口了。
「想知道與雪爭逐會得到什麼嗎?」淡淡的笑,冷冷的調。
蘭飛訝異,這不是她的聲音!
當「自己」隨風縱飛時,帶出漫天雪花啞白,好幾個武士頓然倒地,底下一片大亂。
「風起雪飛,還喜歡這個刺骨的寒吧!」
熟悉的聲、熟悉的調,這……這個人是……
「她」緩然飄立在一株雪白雜著粉色花意的大樹下,看著那粉白色落英紛飛,伸出手,「她」接住了那粉色的花瓣,不是櫻花瓣,卻有著相似的形貌。
垂眸,淡抿著笑容,輕喚:「飛飛……」撫著掌心花瓣。「你正追著我的蹤跡而來嗎?」
清風掠起,掌心的花瓣飄落,如淚灑下。
「姊姊,請你別難過,我一定會回去。」
熱酸了她的心,蘭飛再也忍不住大喊。
「翔——」
她忽又像遙立遠方,看著這一幕,粉白花色下的銀髮少年,無瑕之美的俊逸,不曾改變的是他眉宇那份淡漠,紛飛落英中,清靈得不似現實中人,週遭武士團團圍住。
這是——冬到妖魔界的情景!
景色頓變,「她」已置身一處借大的綠茵噴泉旁,天空織染畫、夜雙彩,薄有曉意的晨光斜透枝葉茂影,蔚藍晴空交錯暗夜魅色,沒有星子躍動,卻充滿暮色掩映與亮綠的光影馳騁。
前方,一個高挺修拔的人影,背著光,雖看不出面容,但蘭飛發現「自己」,也是翔的心掠過一抹浮動,隨又斂去。
「翔,不高興嗎?」溫和的聲,輕問著。
「臣請大公將青珀賜還,讓臣得以回聖院覆命。」
大公!?這個人是……魔皇大公!蘭飛震驚。
「只要你願意履行遠古時期的承諾,本君會將青珀交給你。」
「臣非大公所認定的人,更無大公所說的任何記憶,要臣如何履行!?」翔別開頭,不喜這一再重複的話題。
「你知道的,縱然經歷數代,縱然時空已變,但本君鎖在你心中的封印會讓記憶傳承,無論你為男為女,都擺脫不掉的記憶。」
生生世世的枷鎖,拋之不去的包袱,翔冷然迎視。「臣,沒有記憶。」
「你還是如此,從遠古時期相遇,就不曾對本君假以辭色,更不掩藏你對妖魔的厭惡。」幽幽的聲,竟有哀傷。
蘭飛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這、這就是魔界君王!她訝異!一頭與眸子同色的金髮璀璨,不同月帝那帶著月輝柔澤的金髮,此人像陽光凝化而出,全身透著光輝,猶如書中記載,頂著光環、神聖的大天使。
對方執起「她」的雙手,柔聲道:「難道為你付出的一切,都不能換得你的心。〕
金色的眸光隱含淒然,帶著悲傷眼瞳的魔王,連蘭飛都忍不住為此而心湖一動,卻發現翔沉下心來。
「臣的心在青珀、在光城聖院。」翔抽回手。「若大公無事,臣先退下了。」
「銀天使!」身後的魔皇大公忽嚴聲一喚。「想得回你的羽翼嗎?想要回前世因你的虛偽懦弱,寧願斷羽也不敢取回的雙翼嗎?」
怒火!一種被烙於靈魂的恥辱。蘭飛明顯的在翔的內心感受到。
「就因為失去了這份聖潔的象徵,你被打落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