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中,寄白替他佈置得樸實而舒適,三房兩廳的格局,被安排成兩間大的臥房和一間小畫室,寬敞的客廳一角,則規畫當作書房的空間使用,小蓓雅則是和奶奶睡一間房。
經過兩天的整理安頓,蓓雅暫時也對這新環境沒有任何怕生成不習慣的感覺,寄鴻則開始著手召開記者會的安排。
在寄鴻的心中,有無數的念頭在互相交割著,他準備慢慢理出一些頭緒來。
這一天晚上,江母已哄蓓雅去睡下了,寄鴻到家的這幾天裡,母子兩人還沒有機會好好聊聊;江母走入客廳,在寄鴻身旁坐下。
「你還不睡?」
年過五十的江母,兩鬢上已見飛霜,慈祥地睨著這一直居住在外國的小兒子。
「我想整理一些文件。蓓雅睡了?」
江母顯得有些憂喜參半地說:「睡下了,這孩子嬌嫩得很,哄她睡,她卻一直要聽故事,我這把年紀了,哪還有故事可講?」
寄鴻微微一笑,瞧著母親說:「她是要聽童話故事,這是外國小孩睡前的習慣,蓓雅有些國語還不太會講,慢慢就習慣了!」
江母輕聲歎了口氣,緩緩地說:「唉!長的又是個外國臉,要是她媽媽也一起跟來,那也就罷了,現在卻……」
寄鴻不太想談這個話題,只接說:「媽,您別擔心!我的婚姻有些問題,不解決也不是辦法,但是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異國通婚就是有這些文化背景上的困難要克服。」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
寄鴻一方面要掩住內心激盪的情緒,一方面又要安慰著母親,只露出一絲苦笑「反正就是離婚了嘛!」
江母搖著頭,一臉惋惜地喃道:「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說的都那麼稀鬆平常,我們那個時代,哪有什麼動不動就離婚的事?」
「媽,時代變得不一樣了。」
「是啊,是不一樣了,而且也不是我們這一代老人能懂的了。寄鴻,你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寄鴻恩付了片刻,然後說:「我想在台灣待下來,把巴黎的房子賣掉。」
江母聞言心喜不已,急說:「那正是媽最希望的,在台灣你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幹嘛一定要住在外國?」
「我知道,這些事我還要慢慢地計畫-下……」
「那蓓雅呢?」
寄鴻不懂母親所指何事,只說:「蓓雅當然跟著我啊!」
「我知道!我說的是,蓓雅還這麼小,你也不過三十一歲,將來還有好長的路要走,你自己也要有所打算,總不能一輩子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小女兒!」
「媽,您這是……」
江母語重心長地說:「這種苦我是過來人,你爸爸在你們還在念中學時就過世,我一個女人家要扶養兩個孩子談何容易?寄鴻,你現在的狀況算是很好了,但是你畢竟是個粗手粗腳的男人,蓓雅總需要有個母親照顧……」
寄鴻急急地打斷母親的話,說:「媽,我才剛離完婚,還沒考慮到這一層!」
江母苦口婆心地又說:「現在談這個也許急了些,但是你也得有個心理準備,即使不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小蓓雅著想……」
「媽,我自己會處理。」
江母想立起身來回房去睡,一時又想起什麼地說:「既然你有長住下來的打算,那蓓雅也得替她找一所幼稚園去上課,這樣環境適應起來比較快!」
寄鴻深表同感地說:「我也在這麼想,但是一回來,台北變得這麼厲害……」
江母撫慰著兒子笑道:「這些我來處理就好,你就專心去忙你的事吧!明天記者會什麼時候開?要不要我叫你起床?」
寄鴻立起身來,一手摟住母親的肩膀,陪著她往房門走去,邊說:「媽,您早點去睡吧!不要擔心這麼多,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您只要多管一下蓓雅就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得很好!」
江母欣慰地笑起來,摸著業已茁壯的小兒子的手臂,三十年的光陰恍如昨日。
「我是老啦,但是你再怎麼樣,還是我的小兒子呀!」
「我知道,但是現在該輪到我來照顧您了!」
江母眨了眨泫動酸澀的眼睛,含笑地點了點頭,然後步入房去。
寄鴻又坐回一大疊資料文件前,重回單身的日子並不簡單,他現在不是「單身」,而是「單親」。這新的每一個日子對他而言,都充滿了新的挑戰!
***
記者招待會在來來飯店的二樓會議廳剛結束,江寄鴻在一群記者和文化界人士簇擁下正欲離去,突然有一個聲音喊住他。
「江寄鴻,等一等!」
他望向聲音來處,是一位衣著光鮮,梳著油亮教父頭的男子,正含笑朝他走過來。
「你是……」
「寄鴻,你真是貴人多志事,怎麼連我這老同學,你都不認得了?」
寄鴻研凝著那張似乎熟悉的面孔,終於低喊出:「唐偉生?是你!?」
「哎喲,好難得,竟然還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怎麼會忘記?你只是變了一些,也胖了。」
兩個老同學握著手,唐偉生一臉的沾光笑容,而寄鴻卻感到五味雜陳起來。
他和唐偉生是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學,並不是特別談得來,或交情深厚的那一種,但是在八年前,他和偉生有過一段因緣,這段因緣一直是他內心中的一股隱痛。
八年前,寄鴻剛服完兵役,而且已經申請到法國皇家藝術學院的入學許可,然而他卻為一筆昂貴的學費和旅費而躊躇起來。
寄鴻在籌措無方之下,只好決定將他的書作開了一次展售性的個展,然而因為他當時默默無聞,而他又不願自己的心血結晶賤賣,在價格上便不願讓步,結果銷售的情況奇慘無比。
就在個展結束的那一天,他遇見了唐偉生。
偉生答應買他一幅畫,而且以同窗之情說動了他,結果在一連串討價還價之後,唐偉生用兩萬元取走了他個人最珍愛的佳作「月光夜宴」,這個價錢並不是他所期望的,然而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那一筆錢正好付去他往巴黎的單程機票!
這些年來,寄鴻對「月光夜宴」一直耿耿於懷,也一直有著情勢迫人,兩萬元逼死一條好漢的悲涼心情。
他曾經想過要把「月光夜宴」重新贖回來自己保藏,即使花再多的錢也在所不惜,因為「月光夜宴」是他首次得到全國美展的首獎!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找已遷居數次的唐偉生,沒想到他此刻就立現在眼前!
「偉生,好久不見了?」
唐偉生一臉諂媚的笑容,因為四周還站滿了新聞媒體記者,他那握住的手一直不願放下。
「寄鴻,你現在可發達了,我怎麼跟你比?」
寄鴻的臉部肌肉一陣痛苦抽搐,世事多變化,然而卻如此地戲劇性,他的心情更加複雜起來。
「我那一幅「月光夜宴」還在吧?」
「那當然:!那當然!國際大師的佳作,我當然以生命好好珍藏,現在就好端端掛在我家客廳裡呢……哈哈……」
寄鴻故作若無其事地笑問道:「你想不想賣啊?」
偉生馬上堆起一副誇張的嚴肅表情說:「那怎麼可能?現在它價值至少兩百萬新台幣,就是有人想用兩千萬跟我買,我也是不答應的。這是老朋友的紀念嘛!你放心,寄鴻,我這個人呢,是最重交情了偉生的一番話,好像是故意說給媒體記者聽的,然而在寄鴻耳中卻愈來愈模糊,心則似刀在劃割。
寄鴻輕描淡寫地說:「我得走了,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聊!」
健生連忙掏出一張名片,遞在寄鴻手中說:「這是我的名片,背後我已寫了家裡的地址,這個週末晚上我約了幾位老同學過來聚聚,你是重頭主角,一定要來喔!我們大家等你?」
這擺明是半強迫的邀約,但是為了想再看看那一幅「月光夜宴」,寄鴻馬上爽快地答應道:「好!我一定到!」
***
唐家別墅的夜宴,訂在星期六傍晚六點鐘。
在植滿綠茵草坪的庭園,有四株雕剪成鶴鳥形狀的矮樹,圍繞著一座澄綠的圓形游泳池,此刻在泳池四周早已吊掛了各色的紙燈籠,池畔則擺了一張長桌,長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巾,那上面已擺滿了各式各樣糕餅點心和水果。
長餐桌的一端,架了一座烤肉架,架上則已生起火在烤著成串的海鮮、豬羊牛雞排,早到的客人們已自己動起手,一面聊著天、一面翻動那肉香四溢的生鮮肉串。
傍晚的靄氣浮見著一片如夢似幻的景致,夜幕逐漸低垂,更在衣著光鮮的紳男仕女身上,輝映成一幅粉彩的生動畫面。
在一片籌恍交錯、輕笑淺語之中,身著銀灰亮光宴會西裝的男主人唐偉生,一手端著一杯由瑪莉用托盤送來的香檳酒,一手則摟在穿了一襲及地淡紫色紗質飄逸晚禮服的楚禾珊腰上,那曼妙輕盈的百媚風采,著實讓身為丈夫的偉生引以為傲地到處周旋示人。
禾珊臉上的微笑顯得有些僵硬,似乎在作著極度的忍耐,力不從心地任偉生摟擁著她,一一向賓客寒暄。
優雅、清脆的喬治.溫斯頓鋼琴獨奏曲,似有若無地從屋內緩緩飄出,沿著碎白石鋪成的小步道看去,唐家巴洛克式的別墅沐浴在柔和、澄明的淡黃色光影之中,尤其大廳中空土那一盞巨型水晶燈,更是璀璨奪目!
又剛和一對夫妻檔客人寒暄完,一轉身,偉生臉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但是他卻側身在禾珊耳畔,很輕很低很急躁地怨道:「該來的主角還不來,倒是這些阿貓阿狗們,這麼早就來白吃白喝了!」
對於偉生這種表裡不一、善於偽裝的作風,禾珊早已見多不怪,但仍忍不住冷語嗤諷他一句:「怕人白吃白喝,那就別老是這麼海派,有事沒事大開筵席,勞民又傷財!」
偉生仍一副嘻皮笑臉地說:「怎麼啦?話中又帶了刺?我惹你啦?」
禾珊斂了斂色,不輕不重地說:「你這一個星期一次的流水席,我實在疲於應付!」
偉生伸過手想來摸禾珊的臉頰,卻被她閃躲開。偉生有些自討沒趣,卻仍微笑道:「今天的宴會不一樣,我把剛回國來不到一個星期的江寄鴻,請來當今晚的上賓!」
一提及江寄鴻,禾珊微吃一驚,她忍不住在心中浮升起一絲期盼,但她不露聲色地問:「你跟他很熟嗎?」
偉生洋洋得意地說:「他是我高中同學啊!禾珊,你不是很欣賞客廳那一幅「月光夜宴」?今晚你正好可以認識一下原畫者!」
禾珊淡然地瞧了偉生一眼,輕聲說道:「他要是不來,你不就白費心機、空忙一場?」
偉生摟近她的細腰,滿懷自信地說:「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正說著話,那仿鐘聲的門鈴又響起,一向一有宴會就特別活絡的瑪莉,連忙托著一盤香檳酒杯,匆匆踱過去應門。
當門口出現江寄鴻一身牛仔褲、白襯衫的輕便身影時,庭園四周的賓客們,便都此起彼落地高聲招呼起來,人群逐漸往寄鴻的身旁聚攏。
「寄鴻!你可來啦!來來來,歡迎!」
偉生第一個以箭步奔向他,一隻手老遠便伸了出來。
「對不起,我來遲了,也不知道你們都穿了這麼正式?」
催生一手故作親熱地搭在寄鴻肩上,一面遞給他一杯香檳、一面說:「沒事沒事,都是老同學相聚嘛,而且你的成就最高!」
偉生的口沒遮攔,馬上令在場的幾位太太替自己的丈大感到酸溜溜,全部怨氣暗含地望向偉生。
寄鴻頗感尷尬,急說:「偉生,快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老同學、好朋友!」
寄鴻似乎不願再把注意力擺在偉生一人身上,連忙踱開去一一和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們握手寒暄。
在這一切進行時,禾珊只是一個人遠遠地立在游泳池畔,她的紫紗衣擺在晚風中飄搖,就像一名遺落凡塵的仙境天使。
寄鴻不意間瞥見了禾珊,他的眼神馬上呆住了,他的心頭一震,他不曾見過這麼清麗脫俗的東方女子!
在一面和同學們言歡談笑之際,寄鴻的心神早就被池畔的孤寞女子吸引去了,他魂飄異處、心不在焉,不時地將眼光掃過那個方向。
他正納悶著那名女子是誰,偉生已經走過來,一手拉他的臂彎,將他從人堆中拉出來說:「來!我幫你介紹一下我太太!」
偉生一路往池畔走去,寄鴻只感覺自己的呼吸愈來愈急促,也同時複雜著心情。
「禾珊,來,這位是江寄鴻。」
禾珊淺笑輕顰,優柔地伸出一隻手,輕說:「江先生,你好!」
寄鴻的眼光無法離開禾珊無懈可擊、玉潔脂凝的容顏,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便直接地說:「偉生,你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娶得像唐太太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你看,我自己眼睛都看直了!」
禾珊靦腆地低下臉來,她的唇角有一抹不真確的淺笑,看不出一絲心情。
偉生連忙又拍著寄鴻的肩膀說:「這倒是實話,你的成就比我高,但是我有禾珊這位美嬌娘、賢內助,就勝過一切了……哈哈……」
瞥見禾珊臉上升起一絲尷尬,寄鴻歉意地說:「唐太太,我們都是老同學見面,講話比較隨便一點,你不會見怪吧?」
在禾珊還沒來得及答話之前,偉生又搶白道:「哎||寄鴻,又不是外人,怎麼喊唐太太呢?那多見外!喊大嫂都見外啦!叫她禾珊就好,禾是稻禾的禾,珊呢,就是楊惠珊的珊!」
偉生能知道的,也只是這般俗傖的介紹法,禾珊臉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寄鴻似乎察覺出什麼,連迭打圓場似地說:「禾珊,好詩情畫意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要是哪一天我有幸能為禾珊作畫,那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禾珊仍是沒有機會講話,偉生又迫不及待地喊說:「哎呀!那才是我們的榮幸哪!
寄鴻,你不曉得,禾珊還是你的畫迷呢,她愛你的那一幅「月光夜宴」,愛得跟生命一樣,現在她也在學水彩畫!」
寄鴻的劍眉微微揚起,更加另眼看待地間:「真的?你在學畫?」
禾珊顯得侷促無措,像驚弓之鳥地低說:「不成氣候,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什麼時候,我有幸看看你的畫?」
「江先生,你說笑了,我的晝怎麼能跟你的比?」
偉生又插嘴了一句:「禾珊,別又先生不先生的了,寄鴻成就不凡,他也沒跟我們見外,你就直喊他的名字就好嘛!」
對於偉生這種急欲攀榮附貴的作風,禾珊只感嗤之以鼻,正在躑躅之際,寄鴻似笑非笑地瞧住她,神態卻相當認真地說:「如果你不介意,喊我寄鴻就好了!」
禾珊淺淺一笑,對望著他說:「那我也不見外了,寄鴻,謝謝你!」
偉生好似怕方才寄鴻只是說笑,又打岔地直說:「寄鴻,說話要算數噢!安排個什麼時間,我老婆給你當模特兒,你就到我家來替她作畫好了,你那聞名於世的女性肖像畫,若是能以禾珊的不食人間煙火美貌為主題,那其是太相得益彰了!」
禾珊不願意再聽偉生這般扯下來,便倩笑地說:「奇鴻,你自己別客氣,肚子也餓了吧?你們聊,我去招呼別的客人一下!」
她那清靈似水的黑眸中,似乎有著太多難以揣測的情緒,她朝寄鴻微一頷首,便輕輕走了開去。
夜氣更濃了,夜空土閃爍著滿天繁星。
這一場唐家夜宴,就像一場繁星之問的爭奇鬥妍然而似乎其中的兩顆明星,總是隔著一段距離,遙遙地彼此欣賞著對方的光芒。
這一整夜,寄鴻的目光總是跟隨著禾珊清麗的紫色倩影游移,只要她一消失,他馬上又在人群之中搜索。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不斷地這樣問自己。
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感覺中有著愛慕和嫉妒為什麼像禾珊和偉生這麼不相同的兩個人,竟然會結為夫妻在一起!?
她那落寞的眼神,她那張寡歡的臉,她究竟有多少心事?她為什麼顯得這麼不快樂?寄鴻正在神思之際,禾珊的身影瞬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陣巡視之後,不禁失望地歎了口氣,他想幹什麼?她畢竟是唐偉生的太太啊!
他踱開人群往屋內走去,隨意漫步著,但仍甩脫不開搜尋禾珊身影的念頭。
他步入燈火輝煌的大廳,卻意外地發現禾珊獨自一人正立在壁爐前,她微昂著臉,正癡看著壁爐上方掛著的那幅「月光夜宴」,入神得並沒有察覺他已走到她身旁。
「你這麼喜歡這一幅畫?」
禾珊被他的問話震嚇了一下,她回過臉來看他,他才發現她臉上正垂掛著兩串清淚。
寄鴻措手不及,萬分尷尬地道歉說:「對不起,希望我沒有打擾你?」
禾珊緩緩地把臉又別向畫的方位,幽忽忽地說。
「你不覺得,這畫裡的女人很像我?」
睽別多年,再一次寄鴻看見了自己流落他人的畫作,除了不勝欷吁之外,他竟驚覺禾珊和畫中女人的落寞神態有著許多神似「你為什麼這麼不快樂?」
禾珊答非所間,只是黯然神傷地說:「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那畫中的女人又為什麼這麼不快樂?」
寄鴻答不出話來,只是仰臉凝規著那幅畫,那畫中人落寞依舊,然而卻已被唐偉生用一架漆金雕花的豪華畫框給圈起來,他內心忍不住一陣沉沉的抽痛。
寄鴻再也按捺不住,便大膽地問:「像你這麼脫俗典雅的女孩,怎麼會跟唐偉生這樣的生意人在一起?」
她冷冷一笑,儘是悱惻淒愴。
「你這是在挑撥離間嗎?」
「對不起,我交淺言深了……」
「不,你說的對,但是,我問你,像你這麼才氣不凡的人,又怎麼會有像唐偉生這樣的同學?」
「我……」
她的問話,令他深思起來,無從作答。
「我只是身不由己……」
她淡漠地說,然後用手背撫去臉上的淚痕,逕自往庭園裡走去。
寄鴻一時目瞪口呆,心中不斷地翻覆著一個疑問: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寄鴻把目光收回,又停留在那幅「月光夜宴」上,他似乎可以感覺到那畫裡的女人不知在何時眼眸上蒙住淚光,他的思緒澎湃洶湧,深深地凝視著,良久不忍移去。
夜宴繼續進行著,賓客之間的言語,因為香檳酒的催化,似乎變得更加恣意狂放起來。
夜更深、更沉了。
偉生酒氣薰天地摟住寄鴻的肩膀,語音含糊地說:「寄鴻,你今天能來,我真是太……太高興了,來,再喝一杯!」
「偉生,你別再喝了,看你醉得……」
「我沒醉!我是太高興了!」
寄鴻推辭著他又送過來的香檳酒,面有難色地說:「我家裡還有個小女兒。我想,我得先走一步了!」
「什麼話!?來,今天咱們哥兒倆是不醉不歸!」
「偉生,好了啦……」
就在此際,女傭瑪莉神色慌張地奔到庭園裹來,她那上氣不接下氣的驚惶模樣令在場賓客都嚇了一跳,而她淒厲地朝唐偉生喊道:「先生!那畫……那個畫,不見了!」
「你說什麼!?」
這時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直盯住瑪莉,她結結巴巴地又想把話重複一次,偉生面色蒼白地反問道:「你說,客廳牆上那幅畫?」
瑪莉早已急得講不出話來,只是拚命地點頭。
唐偉生鬆掉了手中的酒杯,琅琅愴愴地直往屋內奔去,而在場的所有人,也都不約而同、神色緊張地跟著他奔向別墅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