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他在心底吶喊著,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淡成了一縷裊裊青煙……
「悠,別走!回來!」他狂亂地伸出手去……
青煙在他的手間又漸漸凝固成形,現出洛晨的模樣,如幽雅的蘭花般,淺淺淡淡對他笑著……
「洛晨……晨……,我只有你了,不要離開我!」他祈求著,可是身體卻絲亳無法動彈……
「你覺得還好麼?」浴晨纖柔的手撫在他的額際,帶來了清冷如玉的感覺……
「晨,晨……」東御司華喘息著,猛然睜開眼睛,洛晨的臉依舊呈現在他的眼前,沒有消失。
「你醒了嗎?」坐在床頭的洛晨愁眉深鎖。
「我不是在做夢嗎?」東御司華掙扎著想起身,卻牽動了胸前的傷口,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痛得冷汗淋漓。
「你不要亂動。」洛晨忙將他按在床上,「小心傷口又裂開了。」
東御司華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已換上了有一襲乾淨的衣裳,傷口也已包紮好了。他抬眼看洛晨,明亮的燭光下,洛晨那清麗的容顏上平添了幾許掩不住的憔悴與疲憊。
「你一直在照顧我嗎?」東御司華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洛晨歎了一口氣,微微地側過臉去:「我……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唔,是有些餓了。」
洛晨扶著東御司華坐起,將靠墊在他身後,讓他倚好。反身從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了一碗清粥,東御司華伸手想去接,但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卻讓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氣。
「你好好坐著,我來餵你吧。」洛晨舀了一勺粥,遞到東御司華的嘴邊。
東御司華光顧著癡癡地看洛晨,不經意間,將粥弄到了嘴角邊。
「真是的。」洛晨微嗔著,伸出修長的手指替司華拭去嘴角邊的米粒,卻沒有料到東御司華突然張口含住了他的指尖,輕舔著。
一陣暖暖麻麻的感覺從指尖處傳來,洛晨的心弦不自覺地一顫,連忙縮回了手,皺著眉頭看著東御司華:「你要是再如此,我當真要生氣了。」
東御司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洛晨:「要是早知道我受了傷你就會待我這麼好,我就在自己的身上多捅幾刀……」
「不要胡說!」洛晨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我是當真的。」
「粥都涼了,快點喝吧。」洛晨岔開話題。
淡淡的粥的清香中有著洛晨的味道,融融的粥的暖意中有著洛晨的氣息,東御司華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從未吃過如此可口的粥。
吃完了粥,洛晨收拾好碗勺:「司華,你休息一下,我出去了。」
「不要走。」東御司華出言叫住了洛晨,「晨,你過來一下。」
洛晨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趨近,坐到東御司華身側:「有事嗎?」
「可以……讓我抱抱你嗎?」
「你……」洛晨怩忸了一下,臉紅了。
「我為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東御司華的語氣很微弱,「讓我抱你一下,行嗎?」
洛晨抿緊了嘴唇,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將身子靠到東御司華的肩膀上,偎住他。
同樣是男人,但洛晨覺得,與自己比起來,東御司華的肩膀是如此地寬闊,東御司華的氣息是如此地渾厚,令他沒來由地有一種心安的感覺。洛晨將頭埋在東御司華的右胸口,靜靜地,可以聽見東御司華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有節奏地交錯著。
東御司華陶醉般地聞著從洛晨的髮際間逸出的絲絲幽香,勉強抬起右手,搭在洛晨的腰際:「你的身上很香,和從前的味道一樣,讓我想起了……第一次抱你的那個晚上。」
洛晨的身體一僵。
東御司華察覺到了:「你害怕了嗎?」
「沒……沒有。」洛晨的聲音很低。
「你撒謊,你在害怕我。」東御司華苦笑道,「如果你怕我的話,你可以離開我,我現在無法留住你,你……」他似乎窒了一下,「你可以走得遠遠地,遠得我再也看不到你。」
「你讓我走嗎?」
「不會!」東御司華不假思索地道,「我絕不讓你走!即使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你找回來。」
「既如此,你又何必說這些話呢?」洛晨幽幽地道,「也許,我這一輩子,注定要和你牽扯在一起了。」
「晨,我是真的喜歡你,你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不,不行。」
「我哪裡不好嗎?你說出來,我可以改的。」
「不是。」洛晨心煩意亂地搖頭,「你怎麼還不明白,你我同是男子,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又如何?」東御司華固執地道,「喜歡就是喜歡,這和你的性別一點關係也沒有。」
洛晨推開東御司華的懷抱,語氣中帶看幾分薄薄的怒意道:「只要你喜歡就可以了嗎?你為什麼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心情,我……」洛晨還待再說,但看見東御司華黯然神傷的表情,心卻又一軟,歎了口氣,握住東御司華的手輕聲道:「我現在心裡亂的很,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好,好,我不再說了。」東御司華澀澀地道,「其實,與以前相比,現在你能這樣陪在我的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
洛晨用明澈如水的目光注視著東御司華:「你我之間以前究竟發生過什麼?」
東御司華沉默了片刻。
「我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
「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如果真的可以過去,你又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東御司華俯首,亮金的長髮拂在洛晨的臉上:「什麼都可以過去,只有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過去。」
*****
南昊緋雪慵懶地斜坐在錦榻上,拈著一隻銀簪,輕舒蘭花指,慢條斯理地修著如薄玉的指甲,對賀陽殿上沉鬱壓抑的氣氛恍未覺。
南昊離雲環顧了殿下的眾臣一眼,皺著眉頭道:「這麼久了,怎麼還未追查到青龍的下落,你們究竟在幹什麼?」
「臣等辦事不力,請陛下恕罪。」井宿長老恭聲道,「但陛下請放心,近日來,東方的青龍結界巳大為減弱,不足以再掩敝東御司華的行蹤,相信我們很快就會找到他的。」
「那就好。」南昊離雲一挑眉,「青龍與朱雀乃是世仇,何況東御司華又帶走了洛晨,遲早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一定要趁早除掉他。」
「是,臣馬上讓修玉啟程前往雁澤……」井宿長老的話還未說完,卻被一聲長長的歎息所打斷。
「唉……,好無聊哦。」南臭緋雪賴洋洋地倚著扶手,玩弄著自已剛剛修好的指甲,細聲細氣地道,「可見人是不可以太清閒的,否則就會想方設法地找一些無聊的事來打發日子,無端端地浪費精力。」
南昊離雲沉下了臉,轉過頭瞪著南昊緋雪:「我哪裡無聊了,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南昊緋雪掩口吃吃一笑:「哦,我是在說你嗎?皇兄誤會了,我是在說我自已啦。」
「你……」
「陛下!」眾位御法長老忙不急迭地齊聲安撫南昊離雲,「公主乃是無心之言,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南昊離雲暗哼了一聲,強捺下心中的不悅,回過頭去。
井宿長老與眾臣對視了一下,踏前一步,畢恭畢敬地道:「陛下,臣等今日求見,還有一事要稟奏。」
「什麼事?」
「呃……」井宿長老偷覷了南昊緋雪一眼,低下頭,「陛下繼位巳有兩載,卻尚冊立正室。昔日先王在時,曾有意讓陛下迎娶緋雪公主為後,臣等以為,此乃天作之合。懇請王上與公主擇日完婚,延我朱雀王室之大統。」
南昊離雲怔了一下,慢慢漲紅了臉,帶著幾分慌亂的語氣道,「即是父王的遺命,我……我遵從就是。」
井宿長老眉開眼笑:「如此甚好……」
「好,好,好!」南昊緋雪輕拍著手掌站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南昊離云:「難得父王他老人家還會惦記著我,真是叫我感動得很哪。」她明媚的秋波一轉,悠然道,「不過,我這做女兒的從來就沒讓他滿意過,我想這次還是不要例外為好。」
南昊離雲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這麼說來,你是不同意這樁婚事嗎?」
「做朱雀國的王后有什麼好?我可不想像我母后那樣一輩子都過得淒淒慘慘。所以嘍,只能辜負皇兄與眾位長老的美意了。」南昊緋雪故做惋惜地歎了一口氣,「皇兄你還是另外去娶一位名門望族的千金吧,只是千萬莫要再找一個低三下四的女人來混淆皇族的血脈。」
「砰!」南曇離雲憤怒地一掌重重擊在案上,鐵青著臉厲聲道:「緋雪,你閉嘴!不許你說我母親低三下四!」
南臭緋雪若無其事地嬌笑著轉身離去:「皇兄你又誤會了,我哪敢說你母親的不是。你不要發這麼大的火嘛,我會怕的哦。」
殿下的群臣以面面相覷,兢若寒蟬,只有南昊修玉偷偷地跟了出去。
*****
「為什麼?」南昊離雲對著空蕩蕩的朱雀神殿,聲嘶力竭地吼叫道,「為什麼她一定要這麼討厭我?我做錯了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神殿中久久迴響著。
南昊離雲無力地軟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頭:「我是真的很喜歡她……真的……,難道她……不知道?」
他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地想要追過緋雪,努力地想要做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可是,他失敗了!無論何時,她總是在他的前方,用高傲的眼神望著他,像翔舞於艷陽天的火紅鳳凰,令他永遠無法觸及到那美麗的拂羽。
「我要比她強,我一定要比她更強!」南昊離雲猛然抬首,慢慢地走上台階,從祭台上抓起了日魂神劍。
金黃的劍身早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著亮麗的光輝。
南昊離雲圓睜雙眼,死死盯著日魂劍,心中默默誦著咒語,日魂劍開始漸漸地散發出炫目的金色烈輝,炙熱的氣息剎時充滿了每一分的空傳中,愈來愈濃烈……
南昊離雲的臉色越來越摻白,忽然,他的身體重重地顫了一下,甩手丟開了日魂劍,「鋃」地一聲,日魂劍掉在地上,斂起了烈輝,恢復了原狀。南昊離雲緩緩地抬起了右手,手掌上赫然印著一道灼傷的焦痕。
南昊離王扭曲著臉,不甘地搖著頭:「不行?為什麼……還是不行?」
「呵呵呵……」,寂寥無人的神殿中兀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笑聲:「你身上沒有純正的神族之血,自然無法揮動那柄日魂劍。」
「誰?」南昊離雲大驚,惶然從地上抓起日魂劍,緊緊握在手中,四處張望著,卻不見任何人。
那個男人的聲音依舊輕笑著:「你那麼想得到更強的力量嗎?」
「誰?給我出來!」南昊離雲慌亂地叫喊著,憑空劈舞日魂劍。
「我就在這裡,你看不到嗎?」
祭壇上的火焰騰空而起,狂亂地扭舞著,將整個朱雀神殿映成一片詭異的紅色。火花中隱隱約約現出了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
「你想要嗎?凌駕於南昊緋雪之上的力量,我可以給你。」男人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我……你……」南昊離雲張口結舌,「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要……要相信你?」
「我是你的祖先,是朱雀國的守護者,我不會騙你的。南昊離雲,過來,到我這兒來,我可以給你真正支配朱雀的力量,比南昊緋雪更強的力量。」
「比緋雪更強的力量……」離雲喃喃地念著,宛如著了魔般,一步一步地踏上祭壇,熊熊的烈火吞沒了他的身影,漸漸地模糊了……
*****
洛晨擰乾了一條細軟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為東御司華拭擦著胸前的傷口。
東御司華裸著上半身,露著勻稱而結實的軀體。在他寬闊厚實的胸膛上有一道二寸餘長的腥紅血痕,襯著淺褐色的肌膚,顯得甚是刺目。
洛晨低著頭,卻仍然能夠感覺到御司華炙熱的目光一直在凝視著自巳,他不禁有些失神。
「嘶!」東御司華倒抽了一口氣,痛苦地皺緊了眉頭。
洛晨忙縮回了手,不安地問道:「對不起,很疼嗎?」
「不,不疼。」東御司華蒼白著臉,卻對洛晨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洛晨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東御司華的傷口:「怎麼會不疼呢?這麼深的傷口,一定會留下痕跡的。」
「沒關係,因為,這是你留給我的痕跡。」
洛晨怔了一下,側過臉,低聲道,「你會怪我嗎?」
東御司華微笑;「我又怎會怪你?
洛晨垂著眼,抿著嘴,半響無言,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嗔。
「晨」東御司華拉位洛晨的手,柔聲道,「像這樣一直留在我身邊,好不好?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清清靜靜地過一輩子,直到我們一起老死。」
「不行。」洛晨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東御司華握住不放,「我還要回去找小夜,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對你來說,你弟弟真的那麼重要嗎?」東御司華的語氣酸酸的。
「是的。」
「那我呢?」
洛晨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端起了桌上的銀盆,竭力保持淡漠的語氣;「我出去把水倒了。」
「晨!」東御司華叫了一聲,洛晨的腳步似乎頓了頓,仍然沒有回頭,自顧自地出了房門。
東御司華懊惱地捶了一下床沿,將臉深深地埋在手中。他始絡無法走進洛晨的心裡。像是在追逐一縷飄渺的煙沙,明明已抓在手中,卻是什麼也不能擁有。
千年的相思是苦楚,朝夕的相見亦是苦楚。燭影下,珠簾前,洛晨的淡雅的低笑輕顰像是撩人的春鳳,撥動著他每一根心弦,令他幾乎狂亂不能自己,卻是不碰,也不敢觸。水晶琉璃已碎過了一次,他無法想像自已是否還能承受第二次碎裂,所久,苦苦地等,苦苦地守,在甜蜜與痛苦的交織中苦苦地煎熬。
愛一個人,想讓對方幸福,那麼,自己的幸福呢,是否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呢?或者說,這樣的苦已經就是所謂的幸福了?
「光鐺」一聲,外面傳來水盆落地的聲音,東御司華一驚,猛然間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喚了一聲:「晨!」
無人回答。
東御司華強忍著隱痛,跳下床來,奔出房門。
白銀水盆猶自在地上搖晃著,水濺了一地,濕了青瓷磚,洛晨已是不見蹤影。
門口不遠處飄然立著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卻是南昊修玉。
東御司華心下大亂,陰沉著臉,厲聲喝問:「洛晨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南昊修玉上下打量了東御司華一眼。
「你受的傷不輕嘛,難怪青龍結界這麼微弱,讓我輕輕鬆鬆的就進來了。」
東御司華晃身躍到南昊修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回答我的問題!」
南曇修玉面不改色,淡然道:「你要是傷了我,我可就不能保證洛晨會不會出什麼差錯了。」
「你……」
南昊修玉推開東御司華的手,退後兩步,整了整衣裳,溫文有禮地躬了躬身:「南昊修玉奉王上之命,恭請青龍王陛下於三日後到朱雀宮一晤。」他頓了頓,輕笑道,「記住,三日後,不要早,也不要遲,否則你就再也見不到洛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