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卻沒有就此結束。
李列中劍後雖仍憑著最後一絲力氣了結了從後偷襲的劍童,卻已躲不開緊接著襲至的蔽日。他雖竭盡了全力欲上前相救,卻終還是遲了一步--
便在東方煜幾近絕望之際,搶身上前阻止一切的,是擎雲山莊莊主白毅傑。
作為兩大勢力的當主,白毅傑和西門暮雲雖已做好了接班的準備,卻清楚彼此這一戰一旦牽涉了生死,便勢必會於江湖上掀起極大的風浪。也因此,二人這趟只是純粹的「比試」,相互間都仍留有相當的分寸。
也因此,當比試稍微告了個段落後,察覺前殿情況有異的白毅傑匆匆趕至,而得以於千鈞一髮之際除掉蔽日,救下了李列。
之後,由於李列傷勢極重性命垂危,擎雲山莊的別業又離南安寺較近,遂由白毅傑做主將他送至別莊裡診治療傷。當時的東方煜早已因青年的傷勢而慌了手腳,聽著前輩如此提議,也沒多想便同意了他的安排。
接下來的幾天裡,整座莊子完全陷入了忙亂之中。各家名醫匆匆趕至,藥材亦給大量地買進以備不時之需。便在如此情況下,青年的傷勢良好而卻是地接受了醫治。便連內傷,也在白毅傑親自為其治療的情況下得以穩定。
對此,東方煜心下雖有些不解--擎雲山莊對列不是有些惡感麼,又怎會如此費心地照顧他?可一想起青年拚死阻擋漠清閣的根本原因,這疑惑,便也多少得了解釋。
白毅傑本就是出了名的重情重義,又是心胸開闊、性格爽朗的一代高手,自不會因某些個小事便跟小輩們過不去……以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後,他雖仍對白毅傑關心李列的程度有些訝異,卻也不再多想,專心地照顧起雖仍昏睡著,但情況已稍穩定的友人。
而今,也已是六天過去了。
取過先前備好的濕布、繃帶及藥膏後,東方煜掀開錦被準備替青年換藥。
錦被之下,僅著了件單薄裡衣的軀體線條優美一如往昔……一個抬手解落青年身上殘存的裡衣。入眼的軀體有大半給繃帶纏了個緊實,僅雙肩露出了那光潤無暇的肌膚。
雖已不是頭一遭瞧著了,可看著那象徵著青年身上傷勢的重重布條,心口便不禁一陣緊縮。
而在一聲低歎後,小心翼翼地將李列身上的繃帶一一拆解了下,並取過沾濕的布巾為其拭淨創口四周的肌膚。
或許是身受重創、真氣耗盡的緣故,青年身上的傷口並不像平時癒合得那麼快。雖已經過了妥善的處理,可數天過去,幾個較大的傷口卻仍會偶爾滲血……其中又以那個自後腰洞穿腹部的傷口最為嚴重。若非處理得當,單是那個傷口,便可能奪去眼前青年的最後一絲氣息--
即便所面對、碰觸著的是所愛之人光裸的軀體,只要一思及他險些喪命之事,本有可能挑勾起的無數綺思慾念化為烏有,只剩下深深的自責、不捨與疼惜。
如非他一時大意中了鬼影的暗算,一切,便絕不至於此。
明明是想幫助他、守護他的。可到頭來,被救了一命的,還是自己。
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列從鬼門關前救回來了。
唇上彷彿仍殘留著當日青年將解藥餵人口中時、那貼覆而上的柔軟觸感。連奢望都不敢的四瓣相接就那麼樣自然地發生了,可緊接著而至的一切,卻是再怎麼懊悔亦不可能挽回的。
若列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又該……?
於胸口泛起的劇烈痛楚令擦拭著的手微微一震,而在察覺了仍自昏睡著的青年似乎略微蹙起了的眉頭之時,半是抱歉半是不捨地握上了青年平放著的掌。
平滑細緻一如平時的觸感,卻少了那迥異於常人的寒涼。
知道這多半是因為他體內真氣仍未恢復的緣故,不讓自己再想些不吉利的事,東方煜甩了甩頭,鬆了青年的手後,再次開始了先前擦拭、換藥的動作。
半個時辰後,換藥的工作已大體告了個段落。
將染血的水盆、布巾及換下的繃帶擱到一旁後,他極其謹慎、輕柔地替輕柔穿回了裡衣,並拉過錦被為其重新蓋了上。
交錯著愛憐、憂慮與痛楚的眸光,片刻亦未曾自青年身上離開。他近乎癡然地望著榻上昏睡著的青年,心緒卻始終無法平息。
尤其,在憶起那個中秋夜前,他於心底下了的決心之時。
剪不斷、理還亂。
那晚的一切雖使得他因故留了下,卻也在無形中更堅定了他離開的決心。
--儘管……他是如此渴望著能永遠伴在李列身畔……
唇角苦笑淺勾,凝視的眸光已然再添了幾分複雜。
正因為深愛、正因為渴望,所以,如今的他,在真正釐清該如何面對、該何去何從之前,不應、也不能再留在李列身邊。
待李列醒轉後,就是他們分道揚鑣的--
叩、叩。
中斷了思緒的,是輕輕的敲門聲響。
由自個兒沒能察覺對方到來這點推出了來人的身份,東方煜當即收了思緒斂容起身:「請進。」
「打擾了。」
伴隨著房門輕啟、穩沉音色傳來,擎雲山莊莊主白毅傑的身影隨之映入眼簾。手中,還拿著幾乎給主人遺忘了的日魂。
如此情景,教瞧著的東方煜心下一驚。
日魂的由來為何,作為東方煜之子的他自然十分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半是隱瞞不了了,遂踏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此前多有隱瞞,還望世伯恕罪……小侄碧風樓東方煜,見過世伯。」
「賢侄無需如此。我只是那日魂交還給你而已,並無責怪之意。」
略一使力阻止了青年的下拜,白毅傑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日魂交還給他。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蘅妹當真是後繼有人了……此番相逢也是有緣,咱們坐下談談吧?」
「是。」
望著眼前親切慈和的長者,東方煜心下雖不知怎麼地有些忐忑,卻還是恭聲應了過,同對方於桌前歇坐了下。
母親對此雖一向避口不談,但他仍多少從幾位長老的口中知道了這位絕代高手和母親只見曾有過的糾葛。也因此,在此之前,他雖未曾見過白毅傑,卻始終對其抱有一絲好奇。
而這趟意料之外的相見,則讓他對白毅傑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宗師且備受尊崇的原因有了相當的體會。
只是尊敬歸尊敬,就這麼突然歇坐相談,卻讓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了。
察覺自己在對方面前就像個毛頭小子般失去了平時的從容與瀟灑,東方煜於心底暗暗苦笑,卻也只能一派恭敬地準備聆聽前輩的教誨。
瞧他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樣,白毅傑不由得一陣莞爾:「賢侄無需如此緊張--來,喝杯茶吧!」
「多謝世伯。」
「事情我已聽冽……颯兒提過了。這趟多虧了碧風樓才得以化去一場無妄之災,對此,我要致上由衷的感謝。碧風樓於此趟行動中的損失便由我擎雲山莊負擔。賢侄若有什麼要求亦可直說無妨--只要是在我能力所及範圍內,定當盡力而為,也權當做是我這個世伯給你的見面禮吧!」
俊美無儔的面容之上雖隱含著一絲沉鬱,可那音調、那神態,卻都予人一種平和舒廣之感,而見不著一絲造作。
因而對這個一代高手更添了幾分好感,東方煜原有些忐忑的心緒稍稍平撫了下,正待婉謝他的一番好意,可雙唇方啟,便因憶及什麼而微微一怔。
眼角餘光瞄了下榻上依舊昏睡著的人兒……某個念頭隨之浮上腦海。
而在一陣猶豫後,化作言語自唇間流洩:「這事兒說來是有些逾越了……晚輩的至交--就是榻上的李列--兩年前曾因故得罪了擎雲山莊,不知世伯可否看著小侄的薄面不再追究此事?」
「喔?」
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個答案,白毅傑面上訝色微現,目光亦隨之移向了榻上沉睡的青年。
見他並未因此而露出分毫不悅,東方煜心下立覺有譜,忙加了把勁,道:「列此趟前來淮陰雖是為了了結同漠清閣間的仇怨,可也正多虧了他,才能順利阻止漠清閣打擾兩位前輩的比試。當然,列之所以能度過難關,也是因為世伯全心襄助之故。可列既已擺脫嫌隙,不知世伯是否也能因而……」
最後的語句未完,企盼之情卻是強烈。他看了看平靜依舊的白毅傑,又看了看榻上的李列……本已平撫的心緒再次有了些起伏。
如此反應瞧在白毅傑眼裡,對這個世侄的評價立時又高了幾分。
若非東方煜提及,他還真忘了「李列」和山莊間還有些「不愉快」吶。不過從這孩子對冽兒的關心程度來看,冽兒這趟還正是交了個好朋友。
思及至此,他溫和一笑:「區區小事,又何言追究與否?倒是賢侄如此用心……看來,你同這位李少俠的感情似乎相當好呢。」
「確實如此。」
響應的語調雖然平穩,卻已因那一句「感情似乎相當好」而起了幾分心虛之感。
察覺面上隱有些熱燙,東方煜忙穩了穩心緒,道:「那麼,小侄便在此代李列謝過世伯的不予追究了。」
「不必客氣。」頓了頓,「倒是賢侄多日來徹夜守候……眼下李少俠情況已穩,賢侄何不趁此先行歇息一陣?」
「這……」
「賢侄如此猶豫,莫非是擔心世伯沒能照顧好李少俠?」
「不,小侄絕無此意,只是……」
「你若因勞累過度而壞了身子,不僅我這個做世伯的沒法和蘅妹交代,就是李少俠知道了,想必也會十分自責吧--不如這樣,若李少俠醒了,我會讓人馬上前往通知……不知賢侄意下如何?」
「便如您所言好了。」
知道不要臉也是為了自個兒著想,東方煜心下雖惦念難解,卻還是在一陣思量後,接受了這份安排。
這下決議已定,自也不好再多留。有些不捨地望了眼榻上昏睡著的青年後,他依著白毅傑的安排到鄰近的廂房中歇息去了。
一時之間,這廂房中便只剩得榻上仍舊昏睡著的白冽予,以及好不容易送走外人的白毅傑了。
望著榻上重傷昏迷的次子,白毅傑面上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悔與不捨。
雖知人在江湖,便難免遇著這等生死交關的情況。可冽兒會受如此重傷,又何嘗不是他的責任?若非他察覺不對急急趕至,冽兒只怕便要……
當時他雖仍強自冷靜著傳音急喚以免次子的苦心功虧一簣,可瞧著冽兒中劍倒地、而那蔽日還妄圖再下殺手之際,心頭的憂切與憤怒便再難按捺,讓他終於是失了自制地一掌斃了對方。
只是,人雖順利救下了,可那傷,卻仍是教作父親的他一陣難受。
一個抬手取下了次子面上易容的假臉,那隨之顯露的蒼白容顏教他瞧得心頭一痛,有時候竟憶起了多年前妻子亡故後、才不過九歲的次子獨自撐過種種痛苦重新站起時的情景。
如今雖已是十年過去,次子也已由當年的稚兒成長如此出色的青年。可那肩上所背負著的痛苦,卻始終未曾消減。
有時,他甚至會想:冽兒是否正是靠著那份痛苦、那份自責,才能撐過一切、硬逼著自己活了下來?
每每瞧著冽兒如此逼迫自己,白毅傑都有種想叫他別再惦記報仇的衝動--畢竟,比起緬懷已經逝去的人,更重要的,是好好把握與仍然活著的親人們相處的時光。他已虧欠這個孩子太多,又怎能忍心瞧著他為了山莊、為了報仇而如此犧牲自己?
可儘管心下有此想法,白毅傑卻終究沒能將之說出口--原因無他:以冽兒的性子,就是說了,他也多半是聽不進去的。
也因此,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盡可能的支持、守護他而已。
望著、望著,不覺間,雙眸已是微濕……他帶著幾分不捨幾分憐惜地抬掌扶上了次子過於蒼白得到臉龐。那承繼了妻子與己身一切優點的容顏此刻正帶著深深疲憊和幾分難受,讓人瞧得更覺椎心……
「……爹?」
便在此時,細若蚊鳴的一喚入耳。白毅傑聞聲劇震,定睛一瞧,只見次子雙眸淺睜,雖仍顯得相當迷茫,卻已是實實在在地張了開來……他心下大喜,連眼角的淚水都來不及擦便急急一喚:
「冽兒!」
只是這一喚方脫口,便因以及了次子如今的情況而勉強自己穩下了心緒。
知道次子並未真正清醒,輕撫其容顏的掌溫柔依舊,他微微一笑。
「爹和東方煜都沒事,計劃一切順利,你的身份也沒洩漏。不要多想,好好再歇一會兒吧。」
他素知次子性格,故開口便簡單交代了一番以安這孩子的心。
聽他這麼說,神智仍有些迷濛的白冽予輕點了點頭後,便彷彿安心了似地再次闔上了雙眸。
逐漸轉為平穩的吐息昭示著青年已又沉沉睡去的事實,睡容卻已由先前的疲憊轉為安詳。
瞧著如此,白毅傑雖仍難免憂慮,卻也多少放心了些……又瞧著次子的睡容好一會兒後,他才有些不捨地送了手。
冽兒既已再次睡去,沒讓人通知東方煜也就不算食言了吧?
於心底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後,他將面具重新戴回了次子面上,轉身離開了廂房。
***
待到白冽予真正轉醒,也已是兩天後的事了。
睜開雙眸之時,父親憂喜交集的面容及身上不時傳來的痛楚讓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纏綿病榻的日子。可父親略顯斑白的兩鬢,卻讓他在微微昏沉中憶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他中了蔽日一掌後,又被尚未死透的劍童刺了一劍。過重的傷勢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耳邊雖接連響起了熟悉的呼喚,可當時的他,卻已再無餘力分辨、回應……
如今想來,那兩聲急喚,自是出於父親和東方煜口中了。
原仍昏沉的意識因而清明了幾分。思緒飛快轉起,而旋即想起了早前的半昏半醒間,父親同他說過的話。
他的計劃一切順利,爹和東方煜也都平安無事。
太好了……
雖是先前便已聽過了的話,可在神智完全清醒的此刻,真正理解了父親話意所帶來的安心感卻仍是教白冽予心頭為之一鬆。
諸般思緒不過是短短片刻間的事。在旁的白毅傑只見得次子淺睜的雙眸由一開始的迷茫轉為清明,而在眨了眨眼後,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知他這次是確實醒了,白毅傑溫柔一笑,抬掌輕摸了摸次子的頭。
「你已昏睡八天了……身子好些了麼?」
「嗯……內傷已……咳、咳!」
雙唇淺張出言答過,可還沒說上幾個字,便因有些喉嚨的干涉轉為輕咳。
這一咳並不嚴重,卻因而牽動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內外傷。隨之而來的痛楚雖不至於令白冽予痛呼出聲,但仍讓他難受地蹙起了眉頭。
如此情狀讓白毅傑瞧得心疼,忙取了杯茶水讓他潤喉順氣。
解了喉頭的乾澀,青年穩了穩氣息後,才又道:「內傷已好了三、四成,真氣也已恢復些許……只要好好休養調理,餘下便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如此甚好。」頓了頓,語氣一轉:「睡了好幾天,你肚子也該餓了吧?爹待會兒便讓人熬碗粥過來。藥材什麼的也已買好,有需要的話交代一聲即可。」
他對次子的醫術之高十分清楚,故有此言。
父親的照料與關切讓白冽予心頭一暖,甚至是有些鼻酸了……知是自個兒身子虛弱,連帶也有些多愁善感了起來。他忍下了一瞬間的泫然,輕輕應道:「謝謝爹。」
瞧他如此模樣,白毅傑心下雖更覺不捨,卻只是再次摸了摸他的頭。
「……還能撐一會兒的話,爹便讓東方煜來看看你吧?他十分擔心你的情況。如非給爹趕去歇息了,只怕如今仍不眠不休地守在這兒呢!」
「好。」
知道東方煜此刻想必又是滿臉的憂心急切,心下幾分歉意升起,神情卻已在不覺間柔和了幾分。
如此變化令白毅傑看得一陣欣慰。輕拍了拍次子示意他再好好歇會兒後,便自起身讓人熬粥和通知東方煜去了。
耳聽父親的足音漸遠,白冽予靜靜躺臥榻上,神情間雖仍維持著如舊的沉靜淡然,思緒,卻已飄向了那個脫序的中秋之夜。
這十年來,他還是頭一遭像那樣……完全忘了報仇什麼的同對方拚命。
倒不是說他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相反地,那個時候的他十分清楚,清醒到即使已身真氣早已耗得七七八八,還能夠精準而清晰地瞧出敵人的每一個破綻並順勢破解、傷敵……也虧得如此,才讓他在本就多處負傷的情況下還能以一敵二、重創敵人。
只是,那時的他心中惦著的,卻只有東方煜和父親的安危。
所以,才會那樣拚命地敵方、攻擊二人,而在耗盡真氣後險些送了自己的小命。
雖稱不上心有餘悸,可感覺著身上傳來的陣陣痛楚,那種「活著」的感受便格外鮮明。某種睽違已久的平靜與輕鬆,亦隨之於心頭擴散了開……
卻在此時,敲門聲響。知是東方煜,白冽予一個「請」字方脫口,那熟悉的身影便已一陣風似地推門而入直奔至床畔。
入眼的俊朗容顏,一如所料地載滿了深深憂切。
「列……」
十分平實的一喚,卻隱含著深深的憂心、不捨、自責……以及愛憐。他幾近跌落地跪倒床畔,眸間喜悅與某種過於難解的色彩交錯,卻終只化為了純粹的凝視。
若非自個兒如今處處是傷,只怕東方煜便要像以往那樣將自己緊緊擁入懷中了吧?
伴隨著心下如此認知浮現,唇角淡笑勾起,他輕輕抬手,讓顯然已經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東方煜輕輕握住……那包覆住掌心的溫暖讓唇畔笑意隨之加深了幾分:「還好你沒事。」
如此一句,讓聽著的東方煜先是一怔,而旋即紅了眼眶,道:「是啊……這次又是你救了我一命。」
「柳兄為人光明磊落,雖對那等施毒用藥的伎倆不屑為之,卻仍須得多加防範才好……」
「我明白。」
「……你坐一下吧?我精神尚好,還想聽你交代一下這之間的事兒。」
「好……你想知道什麼,儘管提便是。」
這才想起了自己還激動的跪在床邊,東方煜面色微紅,邊點頭邊起身於床畔歇坐了下。
目光,卻始終未曾由青年身上移開。
望著榻上那笑意盈盈的容顏,連日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得以放下。他幾個吐息緩下了過於激動的心緒後,依著青年的提問講述起這六天來的一切。
當然,他和白毅傑的那段對話是多少帶了過的。
在此之間,白毅傑還遣人送了熱粥過來。如此細心安排讓東方煜稍微訝異了下,卻還是托人謝過,並親自給他餵了粥後,才又繼續起先前未完的談話。
白冽予本就多少推出了事情的經過,此刻聽東方煜仔細說明,也不過是為了應證所想而已。倒是後者大概敘述完後,便因想起了什麼而微微一愣。
瞧著如此,青年啟唇輕問:「怎麼?」
「在此議論這些或許不大好。只是咱們如此費心維護,卻不知兩位前輩的決戰結果究竟……」
略帶不解的一句未完,便已見得榻上青年莞爾一笑。
「這還用問嗎?」
「喔?」
「此間種種皆由白前輩一手安排,卻不見得西門前輩的身影……只要觀看誰人較有餘裕,這答案不就顯而易見了?」
「原來如此。」
聽他這麼說,東方煜心下恍然,面上亦已是一笑揚起:「我對白前輩頗為敬佩……能有如此結果真是太好了。」
「……是啊。」
輕輕兩字應過,卻已帶上了一絲倦意。
白冽予本就重傷未癒,方才又用了膳,雖仍想同友人多說些什麼,神智卻已逐漸模糊……見他累了,東方煜溫柔一笑,稍稍握緊了掌中已恢復了幾分寒涼的手:
「累了就別勉強,放心歇著吧。」
「嗯……」
最後的一聲輕應已然帶上了沉沉睡意。知道自己確實需要多加休息,白冽予不再勉強,雙眸輕闔,很快地便任由疲倦將他帶入了深深沉眠中。
望著再次陷入熟睡的青年,東方煜面上笑意漸淡,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惆悵、苦澀與不捨。
他鬆開了掌中原先緊握著的手……早已有的決意,清晰浮上了心頭。
「看來……也是時候說再見了……」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