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程寒他們四人而言,卻是非常令人期待的一個暑假,因為再過一年他們就要畢業了,在這個漫長的假期裡,他們都有一個規畫十分精采的畢業旅行。
由於他們四人都不同科系,而畢業旅行是屬於各人班上的活動,雖然日期並未重疊,但他們都已經達成共識,這是他們難得能與自己同學好好相聚的一個機會,所以,他們絕不攜伴參加。
七月中,裴尹熏從澎湖畢業旅行回來,帶了一堆的海產和已經分別刻上他們四人名字的紋石回來。
「人家印章都是一對的,我特地央求老闆去幫我找到這一組,你們看看,這四個紋石排起來,剛好是一幅山水畫。」她原本白皙的皮膚都曬黑了,可臉上的笑容卻依然燦爛。
「真的耶!好像是刻意畫上去似的,好漂亮喔!」沉蜜驚道。
「這四個印章已經將我們四人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只要缺了一個,這山水畫就不再完整了。」裴尹熏很期待他們四人之間的友誼能夠永遠保持下去。
「那我們可得好好收著,別摔壞了!」程寒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那一個。
「畢業以後,不管有多困難,我們四個人一年至少都要聚會一次……」沉蜜開始發表自己的想法。
「這是一定的,不如,就由我來做總召集人吧!」程寒自告奮勇。
「到時你可能忙約會忙到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還是由我來做總召集人吧!」裴尹熏笑著說。
「妳太小看我了,我豈是那種見色忘友的人?」程寒抗議。
「小熏本來就比你細心,還是由她來負責聯絡好了。」關天穎對程寒也沒多少信心。
「好吧!反正你們兩人是一體的,就算小熏忘了,你還可以在一旁提醒她。」程寒心上有些酸酸的。
這一年聚會一次的協議就這樣達成了。
緊接著在七月底和八月初,程寒和沉蜜分別由花蓮和香港回來,他們也帶回許多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品。
最後就只剩下關天穎的中南部之旅還未出發。
八月中,關天穎要出發的前一天,他們四人約在一家茶藝館聚會。
關天穎興致勃勃地說:「我一直想去浮潛,希望這次畢業旅行能夠達成這個願望。」
「我最想坐滑翔翼,在天空上自由地飛行,一定很過癮。」程寒接著說出自己的夢想。
「我建議你可以坐熱氣球去環遊世界一周。」關天穎說。
「我怕熱氣球會突然在空中爆炸,我可能會當場摔得粉身碎骨,我才不要死得這麼壯烈!」程寒搖搖頭,他才沒那種雄心壯志。
「原來程寒這麼怕死!」裴尹熏笑著說。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要死得漂亮一點,譬如說……」
「死在女人床上!」程寒話還沒說完,關天穎就替他接下去。
「那會毀了我的一世英名!」程寒反應十分「激烈」。
「我們聊得好好的,幹嘛突然談論到死亡的問題?」沉蜜覺得離題太多了。
「就是啊!」裴尹熏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我最想去滑雪,可惜台灣沒有這樣的氣候,我只能到國外去圓夢了。」沈蜜隨即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你可以去滑草呀!」關天穎笑著說。
「那一點都不過癮!」沉蜜嗤之以鼻。
「小熏呢?妳有什麼更偉大的夢想?」程寒問。
「我最想去非洲,過一段原始的生活。」
「嘖!嘖!嘖!看不出外表溫柔婉約的小熏竟然會有這麼『驚人』的夢想!」程寒怪叫著。
「你們不覺得這個世界已經被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類破壞得完全失去它們原來該有的樣子了嗎?現在也只有在那些未經開發的地方,才能見識到這個世界最原始的面貌,我覺得人類的生活應該要像非洲那些部落的模式才是最精采的。」裴尹熏十分嚮往那樣的生活方式。
「是!是!是!」程寒猛點頭,用一種極為崇拜的眼光看著裴尹熏,說:「小熏說的這番話,真是深得我心,我就是不懂我們念這麼多書幹嘛?反正人早晚都要嗚呼哀哉,何不過得自在、暢快一點!如果能像那些部落的人們一樣,在原野上打獵過生活,真的很不錯耶!」
「你怎麼可以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那些野生動物的痛苦上呢?」沉蜜立即抗議。
「妳錯了!」程寒也隨即反駁道:「如果今天我遇到一頭兇猛的獅子,也有可能會被吃掉呀!這才是自然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
「才說不要提到死亡,怎麼說著說著,又說到那兒去了!」裴尹熏不安地說。
「好、好,我們說點別的吧!」程寒從善如流。
「天穎,你若是去浮潛,要記得拍海底世界的照片回來給我們看喔!」裴尹熏滿懷期待。
「那麼,我是不是該帶一台防水的照相機?」關天穎笑著問。
「有防水的相機嗎?」沉蜜質疑。
「一定有,只是價錢可能不便宜!」關天穎回答。
「好可惜喔!」裴尹熏感到微微的失望。
「其實,現在也有一些能讓你身歷其境的海底隧道,不一定要浮潛才能看到海底的景觀呀!」關天穎說。
「哇!好想去看看喔……」裴尹熏興致又來了。
「好,找一天,我帶妳去看看真正的海洋世界。」關天穎摸摸裴尹熏的頭,寵愛地說。
「別忘了還有我們兩個!」被忘在一旁的兩人馬上出聲抗議。
「嗯……帶兩盞燈泡去也許會更明亮一些!」關天穎壞壞地說。
砰!砰!砰!那兩盞燈泡立即彈起來聯手海K他一頓!
「大人,饒命呀!」關天穎高舉雙手討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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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日,關天穎去畢業旅行的第三天。
裴尹熏一早起來,就覺得自己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彷彿有什麼不祥的預感似的。
她記得爺爺、奶奶要去世前,她也有過這樣的感應,因此,她心上非常的不安,立即打了通電話給正在墾丁遊玩的關天穎。
「沒事的,妳不要胡思亂想!」關天穎這樣勸她。
「天穎,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浮潛?」她還是無法真正安心。
「好、好,我答應妳不去浮潛,妳不要再擔心了好不好?」關天穎溫柔地勸說。
「你不可以騙我喔!」
「我何時騙過妳了?」
「這樣我就放心多了!」她相信天穎對她的承諾。
掛上電話後,她還是覺得心上怪怪的,於是,考慮了半晌之後,她終於提起勇氣撥了通電話給日本的母親。
「小熏啊?妳還好嗎?」母親突然接到她的電話似乎感到十分意外。
「我很好!」裴尹熏盡量讓自己的音調顯得很平常。「只是突然想到好久沒跟媽媽聯絡了,所以打個電話問看看媽媽好不好?」
「媽媽很好,倒是常常擔心妳……」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
「媽,您別擔心我,我現在很快樂……」她告訴母親自己交了一個很不錯的男朋友,還有兩個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這樣媽媽就放心了!」母親的語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接著,她們母女倆又聊了一些近況,大約說了三十幾分鐘,裴尹熏才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確定她最在意的人都平安無事,裴尹熏終於安心了些。
可她的眼皮還是一直跳,跳得很不尋常……
一直到下午三點多,她才躺在床上小睡片刻,不料,牆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心上一驚,整個人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衝過去接起話筒。
「喂!是哪位?」她忐忑不安地問。
「是我,程寒!」
「喔!原來是你,你找我有事嗎?」她鬆了一口氣。
「我可以上去嗎?」程寒問。
「幹嘛?」除了那天她生理痛之外,程寒從沒單獨來過她的房裡。
「我想跟妳說幾句話。」
「你又失戀了嗎?」她猜想著。
「妳先讓我上去吧!」他的口氣似乎有點急了。
「好吧!」她按下大門的開關,讓他進來。
不到兩分鐘,程寒就出現在她面前,沒想到,他的臉色競蒼白得像一張白紙似的,裴尹熏從來沒見他這樣,她不由自主地慌了。
「程寒,你還好吧?是不是生病了?」她一邊問,一邊摸摸他的額頭。
程寒突然抓住她的手,拉她到一旁的地板上坐下,十分凝重地看著她,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
難道她眼皮一直跳是因為程寒出事了?裴尹熏心上突然這樣想。
「程寒,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明明沒有發燒,臉色卻這樣蒼白,握住她的手還微微地發抖,讓她好擔心啊!
「小熏,妳中餐吃過了嗎?」他一開口,竟是問了一個很尋常的問題。
「吃了呀!我剛剛才躺下去睡了一下,你就來了。」她明顯地感覺到程寒欲言又止。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他想要硬擠出一抹笑容,卻笑不出來!
裴尹熏感覺到他的手抖得好厲害,她忍不住提高音量說:「程寒,有什麼話你快說,我都急死了!」
程寒愣了一下,才緩緩地開口說:「我剛剛接到天穎妹妹的電話,她說……」
天穎妹妹的電話?莫非是天穎的家人出事了?
裴尹熏慌張地問:「天綾說了什麼?你快說呀!」
「她說……」程寒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他忍住淚水,卻忍不住內心深切的悲慟,哽咽地說:「她說天穎……在墾丁的海邊……發生意外……」
「不!」裴尹熏突然伸出手堵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你不要亂說,天穎在墾丁玩得很愉快,我今天早上才和他通過電話的。」
「小熏……」程寒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我本來不想告訴妳的,但是,我覺得……覺得……妳該去看他最後一面……」
「不!」裴尹熏猛地站了起來,一連退了好幾步,十分激動地說:「什麼叫最後一面,程寒……你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小熏!」程寒走到她面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我們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天穎他……真的走了……我連新聞都看到了!」
天綾哭著告訴他:「我哥哥的同學告訴我,他們一群人本來在海邊戲水,後來聽到有人在喊救命,哥哥想都沒想就跳到海裡救人,誰知道人是救到了,哥哥自己卻溺死了……」
「你騙我!你在騙我……天穎他還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騙我!」事情來得這麼突然,這麼令人措手不及,裴尹熏說什麼都不願相信。
「我怎可能拿這種事騙妳……」他也希望這件事不是真的啊!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天穎……」裴尹熏甩開他,走到電話機旁,顫抖地拿起話筒,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天穎的手機號碼是幾號。
她就這樣拿個話筒怔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程寒走過去拿走她手上的話筒,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痛哭失聲:「小熏,我真希望出事的人是我,這樣妳就不會這麼傷心了……」
「程寒,你不要再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下要再說了……」裴尹熏不願去聽、也不願相信,那個早上才跟她說沒事的人,會在十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出事了!
程寒緊緊地抱著她,不再言語。
之後,裴尹熏一直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中,她不哭、不笑,也不說話,程寒說要帶她去看天穎,她就乖乖地跟他走。
兩人來到殯儀館,裴尹熏一見到關天穎面無血色地躺在冰櫃裡,她當場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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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天穎的喪禮過後,關家的人將關天穎留在住處的所有東西都收拾乾淨,這間二十幾坪大的公寓內,突然變得好冷清。
有一段時間,裴尹熏幾乎天天都窩在關天穎的房裡,對著那間已經空蕩蕩的房間發呆,過著茶不思飯不想的日子。
若不是程寒強迫她吃點東西,她可能早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
裴尹熏不止一次哭著問他:「人家不是說善有善報嗎?為什麼天穎好心救人,卻得到這樣的下場?」
程寒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內心正有這樣的疑問,像關天穎這樣善良的人,不該就這樣走了。
他們四人不是才剛約定好,畢業後要一年相聚一次的,為何他走得這樣倉促,這樣讓人措手不及?
裴尹熏送關天穎那顆紋石印章,為了怕她見了傷心,他已經將它收藏起來,但是,他知道印章上那幅山水畫就算拼湊起來,也不再是完整的了。
他心上雖然愛著裴尹熏,但他從沒希望他們分離,畢竟他們兩人一個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女孩,只要他們兩人能夠幸福,他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沒想到,關天穎卻是以這樣的方式來成全他……
不!他不能,就算關天穎已經離開這個人世問,他還是不能對裴尹熏表白,他不希望永遠失去她,所以,只能默默地守護著她……
一直到開學,裴尹熏所有的註冊手續和選課都是程寒和沉蜜幫她完成的,沈蜜見裴尹熏老是躲在關天穎的住處也不是辦法,於是她和程寒商量說:
「不如讓小熏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你也可以就近照顧她。」
「這樣不太好吧?」程寒擔心的倒不是人家會怎麼想,而是--「小熏若是一直這樣沉緬在過去的記憶裡,我怕她有一天會崩潰的。」
「說得也是!」沈蜜覺得程寒的顧慮是對的。
明知不能讓她繼續沉溺在傷心的過往當中,但是,程寒也不知該如何勸裴尹熏回到原本的生活軌道。
直到有一天,程寒暑假前才剛交往的女朋友突然跑來找他,她一看見裴尹熏出現在程寒的住處,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對程寒罵道:
「程寒,我們才交往多久,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移情別戀,辜負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你對得起我嗎?」
「孟樺,我……」程寒不知該說些什麼。於孟樺是他在一個同學的生日party裡認識的女孩子,她外表亮眼,個性又十分開朗大方,因為彼此感覺很「對味」,於是,他們就開始交往了。
若是關天穎沒有突然過世,也許,他會繼續和她交往下去;但是,現在……他沒辦法再對任何女孩付出感情。
「對不起!我不是程寒的女朋友,請妳不要誤會。」裴尹熏立即出面澄清。
「真的是這樣嗎?」於孟樺一臉的迷惑。
「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裴尹熏突然醒悟過來,程寒有他自己的生活要過,她不能一直賴在這裡,造成他的負擔。
豈料,她才走出門,程寒立即追了過來。
「小熏,妳不要走,我會擔心的。」他在電梯前抓住她的手。
「你不要管我,快去招呼你的女朋友吧。」裴尹熏甩開他的手。
「程寒,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要她還是要我?」於孟樺也跟著追出來。
「孟樺,妳先回去,有話改天再說。」他沒心情理她。
「我現在就要和你說清楚!」於孟樺很堅持。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裴尹熏走了進去,程寒想要跟進去,卻被於孟樺拉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他眼前關上。
「妳到底想怎麼樣?」程寒惱火了。
「我只問你一句,你還要不要我這個女朋友?」
「我不要了,妳回去吧!」程寒丟下這句話後,就直接從樓梯跑下去,他現在心裡頭只在乎裴尹熏一個人。
火速地飛奔到一樓,已不見裴尹熏的身影,他急忙地跑出管理室,終於在外頭的大馬路上看見她,他趕緊追了過去。
「小熏,妳別走呀!」他氣喘吁吁地從身後拉住她的手臂。
「程寒,你……」她停下腳步,一臉驚愕地回過頭。
「我從十二樓一路追趕下來,拜託妳不要說走就走,行不行啊?」
「我只是不想因此破壞你們的感情……」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恨不得妳來破壞,那女孩我早就不想要了,正苦惱著要如何將她打發掉呢!」他這樣說只是要她安心。
不料,他這番話正好讓隨後追出來的於孟樺聽得一清二楚。
「程寒,我今天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算我當初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種人!」於孟樺用隨身攜帶的包包狠狠地朝他的手臂甩過去。
以程寒的身手他是可以閃過去的,可他卻閃都沒閃,啪地一聲,包包打在他的手臂上,他也沒吭一聲。
「夠了嗎?要是不夠,我左邊可以再讓妳打一下。」他淡淡地說。
「你去死吧!我永遠都下想再看見你了!」於孟樺哭著跑開。
聽到於孟樺的詛咒,裴尹熏心上突然顫了好大一下,程寒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她不希望他再有個三長兩短,她會無法承受。
她心疼地問他:「會痛嗎?」
程寒很訝異她沒罵他薄情,反而關心他身上的「傷痛」,這讓他心上頓時飄過一陣暖流。
「一點點痛而已!」他笑著搖搖頭說:「還好她沒有賞我一記耳光,不然就很難看了!」
「你以後可不可以對女孩子認真一點?」她皺著眉勸他。
「好,我答應妳!」他很認真地點點頭說:「不過,妳也要答應我,以後三餐要正正常常的吃,每天按時睡覺、按時去上課,不管怎麼樣,日子總是得過下去的。」
裴尹熏看著他,許久之後,終於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
「我答應你!」
從此之後,裴尹熏恢復正常的作息,平平靜靜地過完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順利拿到畢業證書。
畢業後沒多久,裴尹熏就到雜誌社上班,同時也遇到另一個對她十分傾心的男人--她的老闆周宏寬。
然而,在周宏寬向她表白時,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他。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等到妳願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周宏寬語氣十分堅決地對她說。
關於她和關天穎的故事,周宏寬是後來才聽人家說起的。
八月中,程寒入伍前打算退掉他和關天穎合租的那間公寓,裴尹熏得知這消息後,她找他商量:
「我現在住的那間套房太小了些,正打算換一間大一點的,不如就直接讓我承租下來。」
程寒沒有理由反對,於是,他幫她搬了家,並且徵得她的同意,將他原來那間房間保留給他,他說他偶爾會回來住。
他們兩人的同居生活就是這樣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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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
五月初,程寒休了三天的兵假,他卻連家都沒回,就連夜從高雄奔到台北,硬生生地將睡夢中的裴尹熏吵醒。
裴尹燻煮了一碗麵給他填飽肚子,兩人聊了一會兒之後,就各自上床睡覺了。
隔天適逢週末,程寒一大早就到她的房間裡,叫醒仍在沉睡中的她:
「別在床上浪費美好的時光了,我帶妳出去走一走。」
「你很吵耶!」裴尹熏不甘不願地爬了起來。
「給妳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們準時出門!」不意間,撇見她睡衣底下若隱若現的春光,他趕緊掉頭離開。
正在服役當中的他,成天混在男人的世界當中,母豬都賽過貂蟬,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美女,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突然向她撲過去!
「十分鐘?你以為這裡是軍營嗎?」裴尹熏忍不住抱怨。
「再囉嗦,我就給妳五分鐘!」他在外頭喊著。
三十分鐘後,她終於整裝完畢!
「妳們女人都是烏龜來投胎的嗎?」程寒已經看完一份報紙了。
「你這人很沒耐性耶!」
「走了!」他拉著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出門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邊走邊問。
「秘密!」他故意賣關子。
四十分鐘之後,他們已經在一條山路上了,程寒一邊騎車,一邊愉快地吹著口哨,到了半山腰時,他突然對身旁的裴尹熏說:
「妳先閉上眼睛,到的時候我會告訴妳。」
「幹嘛?你不會想要把我丟到山谷底下吧?」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麼捨得把妳丟到山谷底下!」他笑。
「那麼,我為什麼要閉上眼睛?」
「相信我,我只是想給妳一個驚喜。」
「不許要我!」她仍有些不放心。
「我絕不會趁機偷親妳!」他保證。
「諒你也不敢!」她覺得程寒的保證有點好笑。
她依言閉上眼睛,程寒繼續往前騎了大約一百公尺左右,就停了下來。
「妳可以張開眼睛了。」
程寒做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裴尹熏有些期待,又有一些害怕,她緩緩地張開眼……下一刻,她完全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住了!
整條山間小路上鋪滿一片雪白的花朵,往上望去,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而樹梢上也是一片雪白的景致。
好像剛下過一場雪唷!
好美!好美!
裴尹熏興奮地跳下車,翩然地朝那片花海奔跑過去,站在那一地雪白花朵中,抬起頭仰望樹梢上濃密的花海,臉上開懷的笑容比花朵還要燦爛。
「好美的油桐花,我第一次看見這樣壯觀的景色。」這裡是一大片的油桐花,不是平時偶爾在路旁看見的兩、三棵。
「油桐花還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作五月雪。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名稱,還覺得有點誇張,可當我在這裡發現這一大片油桐花,才真正感受到它真的像一片雪景一樣壯觀。」程寒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
「原來你神秘兮兮的就是要帶我來看這片花海。」裴尹熏回過頭,感動得熱淚盈眶。
「喜歡嗎?」程寒看著她,臉上是少見的溫柔。
「嗯!太漂亮了,好像作夢一樣!你怎會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
「有一年夏天,我一個人窮極無聊,騎著機車四處亂晃,走著走著,就來到這個地方,意外地發現這片白茫茫的花海……」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是他二十歲生日後的一個星期天,當他發現自己竟然愛上好友的女朋友,心情十分沮喪的他,只好一個人躲到山上散散心,沒想到卻遇到這場美麗的景致。
「這麼漂亮的景色,竟然到現在才帶我來看!」她低聲地抱怨著。
這時,一陣風吹來,樹梢上的花朵隨風飄落,一朵接著一朵,漫天飛舞,最後,飄落到地面上。
裴尹熏興奮地攤開手掌,張開雙臂,在繽紛的花海中轉著轉著,讓飄落的花朵落在她的身上,她笑得好開心,好開心!
程寒站在原地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身影,心中的悸動更勝於飄落的繁花。這一幕場景,可真讓他畢生難忘啊!
風停了,雪白的花朵全落到地面上,靜靜地躺著,再過不久,它們全都要化成泥上的一部份,想來又有些感傷。
裴尹熏轉過身,視線一接觸到正在凝視著她的程寒,她突然感到一股熱流從心頭湧出,然後擴散至四肢百骸,她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程寒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目光戀戀地鎖住她,這一張讓他日夜思念的臉,在許多個無眠的夜晚深深地煎熬著他,害怕自己會永遠失去她,所以,他不敢、也不能將自己內心的情意表達一點一滴。
但此情此景,卻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將手掌貼在她粉嫩的臉頰,無限的柔情,迅速地透過掌心傳達到裴尹熏的心房……
好久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那種像愛戀又像親情的溫暖,讓裴尹熏不自覺地靠向他。
程寒怔了一下,才緩緩地將原本貼在她臉頰的手滑到她的後腦,讓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攬住她的腰,緊緊地抱著她,兩人之間再無任何空隙。
在那個讓她傷痛欲絕的日子,他也曾這樣溫柔地抱著她,靜靜地陪伴著她度過漫漫長夜,她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和這種溫暖的感覺。
許久之後,她抬起頭望著他,有些激動地說:「程寒,這兩年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別說了!只要能看見妳開開心心的,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會不顧一切去做!」他溫柔地凝視著她,難得說出感性的話。
天穎走了之後,她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對他有些依賴,也習慣了把他當親人看待,更習慣他對自己的付出。
可剛剛那一瞬間,她對他的感覺,絕不是親人或朋友那麼單純,她甚至十分戀棧他溫暖的懷抱,還有他看她的眼神……
她是怎麼了?難道只是一時的寂寞,還是……她不敢再往下想。
「程寒,你一放假就往我這邊跑,我真怕自己會妨礙你交女朋友的機會。」這兩年來,他為她付出已經夠多了,她下希望他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唉!哈我哈得要死的女人多的是,我若有需要,隨手一抓就有好幾個,妳用不著為了這種事瞎操心。」他緩緩地放開她,然後弓起手指頭在她額上敲了一下。
「大情聖!你還真是大言不慚哪!」她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哈……從來沒人教我『謙虛』兩個字要怎麼寫呀!」他朗朗地笑了。
程寒總是有辦法逗她開心,有時,只要看著他那張笑臉,她就可以忘掉心中所有的煩惱,她真希望能夠這樣一直看著他,看著他……
五月的雪,輕輕地飄在她身上,烙印在她心上,裴尹熏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天,她在山上遇到這場美麗的雪。
不管她往後到過多少國家,看過多少的雪景,都沒有這場五月雪來得深刻,來得教她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