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間意,居然節物清;
銀塘通夜白,金餅隔林明。
醉客樽前倒,樓鳥露下驚;
悲歡古今事,寂寂墮荒城。
——和解生中秋月·蘇舜欽
一大早李昕就出門了,逍遙居頓失那股熱鬧氣息,整個安靜下來。
獨孤曇坐在涼亭中,看看托紫嫣紅的花海,瞧瞧雙雙對對的蝴蝶,聽聽鳥鳴蟬叫,不啻是一種至極享受。
徐風頑皮撩動長長青絲,她享受著這般的輕鬆愜意與無拘無束。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改變,甚至反應在她的容貌上。
之前,獨孤曇美則美矣,卻是了無生氣,頂多是楚楚可憐。如今她的美卻有了色彩,加上被李聽逗弄出喜怒哀樂,更是繽紛豐富了她的情感。
李昕他……
唉!不是同自己講好了,不想他的嗎?怎麼他那帶笑的頑皮臉孔,還是不聽話地大剌剌躍入她的腦海中呢?
「討厭……」她咕噥出聲。
她不要在這種安詳的時光內還想到那可惡的、討人厭的、亂七八糟的傢伙!
以往,李昕在獨孤曇的眼中是高高在上的,現在她卻惱他惱得想揍他。
心情正陰陰晴晴地變化時,一陣蓮步輕移的聲響,進入她的聽覺。
「打擾您了。」
一名送茶點來的小丫頭低頭福身,約莫也知曉獨孤曇是當今備受李昕寵愛的女人,所以一舉一動皆小心得緊,就連一顆小腦袋也快垂到了胸前。
「請您慢用。」
小丫頭掀開白瓷碗蓋,一股清淡香甜蒸散而出。
是碗冰糖枸杞,就算不餓,看了、聞了後也會食指大動。
「希望您會喜歡享受這份點心,是為您特別準備的。」
是嗎?淺淺的笑泛上唇角眉梢,有說不出的風情。
將冰糖枸杞捧在掌中,倒是暖了她的心,甜了心中泛漾的情。
她舀起甜食送入口中,溫溫潤潤的感覺填滿她的腹內,是那麼飽實,就像李昕對她時——
啊!她是遐思到哪裡去了!
停下進食的動作時,瓷碗也差不多見底了,獨孤曇才將空瓷碗放到桌上,便是一陣暈眩襲來,然後直挺挺往後倒去,還好及時被人扶住。
小丫頭一個利落的動作穩住她,然後扯下臉上精巧的皮面具。
獨孤曇詫異的看著她,卻來不及說什麼便昏厥過去。
「喂!她不是死了吧?」一直躲著並等待著的青青這才走出來。
她就是引狼入室的元兇,當這名陌生女子找上她,並提出帶走獨孤曇的計劃時,她二話不說的配合到底,只求速速拔去這根眼中釘。
哼!誰教獨孤曇一出現,李昕的心就偏得如此厲害。
青青自幼就在風塵中打滾,善於察言觀色,當她發現李昕的心不再在她們身上,而是集三千寵愛於獨孤曇,進一步更可能把其他姬妾送出逍遙居時,不禁又氣又慌,所以立即同意這般不擇手段的主意。
利落地扛起獨孤曇上肩,綠芙冷淡地扔給青青一隻裝滿金子的布包。
「記得,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是、是!」青青忙著點頭應允。
綠芙利落閃入小徑,在青青先前的指點之下,迅速奔向逍遙居一處偏僻的後門,外頭已經有人在等待接應。
一個時辰後,獨孤曇清醒,睜開眼眸時她飽受驚嚇的驚呼一聲,璋嘯王爺的邪魁臉孔映入她眼簾……
☆☆☆
「再去找!」
李昕的怒咆比暴風雨的雷電更加駭人,憤怒讓他的表情嚴厲,型可峻,疲倦亦充斥在他的眉宇間。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手指頭點著精緻考究的椅把,愈點愈用力,愈用力就愈是心煩意亂!
已經三日了!
獨孤曇到底是怎麼失蹤的?
事關獨孤曇,他便亂!李昕抓爬著頭髮,用力到扯痛頭皮地借此保持清醒。
他必須保持清醒,尋找獨孤曇!
「三皇爺,」入夜了,小仔子不得不再次提醒,「大夥兒會持續去找曇姑娘的,倒是您,不妨先吃些東西,沐浴休息吧!」
「下去!」李昕以平板的聲音命令著。過度的激動暫時平靜下來,他的思緒終能開始沉澱,也慢慢恢復清明。
「但是您——」
「下去!」
☆☆☆
「他有什麼反應?」璋嘯王爺撫著下巴,俯視跪地稟告的紅蓉。
「至昨日之前,他還四處派人找尋,可是喧鬧至昨日,便放棄似的不再有任何行動。」
綠芙接下話,「四處找人期間,他還是不停地尋歡作樂,昨天甚至在勾欄院內一擲萬金,只求一名新來的艷技撫琴一曲。」
「這樣嘛……」璋嘯王爺沉吟。
在他的佈局中,李昕始終是個變數,是個未曾預料並干擾甚矩的棋子。
此刻,他已經不確定,這個三皇爺是真的浪蕩到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嗎?沒了獨孤曇,還有更多的女人可以替補是不是?還是,對方也在故弄玄虛,表面上的不在乎,只是為了掩飾更深更沉的算計?
若是前者,便罷;若是後者……
懷著凝重的繁雜心思,璋嘯王爺踏入了曇苑。
一切似乎都沒改變,穿綢著綾、簪金戴玉,獨孤曇打扮得整整齊齊,一如往昔坐在燭火前,安靜地等著他這個主子到來。
「曇兒!」他猿臂一伸一攬,佳人便在他的懷中。
獨孤曇渾身泛起寒冷般的僵直著。
「怎麼,你冷嗎?」狀似什麼都不知情,其實什麼都納入眼底,璋嘯王爺微涼的指尖撫上她的芳頰。
明明應該是個極其親暱疼惜的動作,獨孤曇卻敏銳察覺出其下駭人的肅殺之意,連吐納的呼息都亂了。
「乖曇兒,有沒有好好想念我?」
唇貼上女人頸側的柔膚,卻不意發現一抹色澤稍淺卻明顯異常的吻痕,璋嘯王爺的眸底泛出恐怖的怒濤。
他一個使勁,她上身衣裳應聲而裂,兩條白皙手臂接著光裸,連帶使雙峰若隱若現。
啊……
差點兒脫口衝出驚叫聲,她意欲捂唇的抬手動作僵在半空中。
若在以往,她是絕對信賴且服從於璋嘯王爺,就算他要她在一百個人面前脫去自己的肚兜兒,她也絕不猶豫,但是……
但現在她心已變,覺得羞、覺得怕,想護住胸前柔軟的衝動是如此強烈!
偏偏在璋嘯王爺的視線下,她又怯得不敢有進一步動作。
捂唇也不是、放下手也不是,她好生尷尬。
呼吸開始不穩定,她僵持不下的手臂開始發抖,是因為懼怕還是羞赧?
唉!那都不重要了……
獨孤曇緩緩合上眼,顫著手,慢慢垂至身側,握成小拳頭。
她的呼息幾乎要停止了,柔軟的雙峰因為暴露在空氣中,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
「說話!」像是被她的反應給惱著,他的手用力一揪,冷冷地說:「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
她張口欲反駁,才又驚覺自己的反抗,也被自己的不馴與不服給嚇到了。
什麼時候起,她竟是不再聽命?
「你,怕我?」眼一冷、心一寒、顏一疾、色一厲,最輕柔的口吻,卻是在當場掀起最嚇人的驚濤駭浪,「你在怕我?」
璋嘯王爺的狂怒是可想而知的。他最珍貴的一朵愛花,身子被人「采」去了不提,看來就連一顆芳心也被一併奪了去!
那個李昕!那個只懂得玩女人的紈褲子弟!這還有天理嗎?
「該死的你!」聲音輕而狂暴,他欺身而上,重重交疊在她幾近全裸的嬌軀上。「我早該要了你!」
「不!」生平第一次,獨孤曇知曉何為恐懼。「不要!」
那迭聲的拒絕,果然讓璋嘯王爺略微頓了頓,但只是一下子,他一手便箝制了她抗拒的對豐,摀住她呼救的口……
良久後。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傳來夜露的滴音,清清亮亮的,似是在嘲笑些什麼。
獨孤曇美眸空洞無神。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了……
璋嘯王爺泰然自若的整好衣冠,這才看向床上白皙的女體。
抿緊的薄唇有著殘佞的笑痕,他渴望著嗜血,某人新鮮的血!
「我會殺了他!」
窗外的「滴答」聲突然大了起來,原來那不是夜露,而是滂沱大雨的前奏。
☆☆☆
獨孤曇已經不計較時辰了,她任憑光陰流逝。
睜著眼,就是清醒了;合了目,就是休眠。
「昕……」
她的聲音徐徐的、慢慢的、輕輕的、低低的、甜甜的,喊著早已熟悉卻不曾喚過的名。
她想親口喚給李昕聽,這代表了一種思念,也是一顆芳心最終的歸屬。
只是她察覺得太晚,一切都太遲了……
「曇小姐,王爺在書房等候您。」丫頭帶來口訊,璋嘯王爺的命令無人敢不從。
獨孤曇默默站起來,罩上輕軟的面紗,在數名丫頭的盯視下,走入璋嘯王爺的書房。
「過來。
大手一勾,如同喚一隻狗,璋嘯王爺睨向她的眼光是鄙夷的。
她默默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深深地吸一口氣,再吐出,腳步刻意拖得又緩又長,延滯著靠近他的時刻。
「王爺,這位是……」特來拜會璋嘯王爺的馬都尉看著被招來的女子,毫不掩飾對她的婀娜身姿及面紗下容貌的興趣。
「她是我最珍寵的一朵花兒——曾經。」
璋嘯王爺故意卸去獨孤曇的面紗,果然讓馬都尉驚艷不已。
「如果你肯效忠於我的話……」惡魔正緩緩放出誘餌。
「我絕對對您效忠到底!」獵物欣喜若狂地搶著犧牲。
又來了!獨孤曇輕輕合眼,疲倦兩嫌厭,她強忍著渾身的不耐與不適,蜷在璋嘯王爺懷中。
外人看來,她或許是嬌依柔媚又可人,實際上她卻是暈眩心痛又恐懼!
王爺又要將她給人了嗎?為什麼?她不想再去伺候其他的「暫且主子」,她只要李昕!
「昕……」她情難自禁地低喚一聲。
「今日討論至此為止。」璋嘯王爺面不改色,朝馬都尉示意,「你先回去吧!有事本王爺會找你。」
「是!」馬都尉一對色眼依然緊黏著蜷在璋嘯王爺懷中的絕色不放,「咕嚕、咕嚕」大聲的吞嚥著口水。
「來日方長,馬都尉。」漳嘯王爺冷笑道。
好一句來日方長!馬都尉按捺下滿腹色騷,「把屬下先行告辭了。」
獨孤曇雖是閉目,依然聽入這一切。
每當這些被璋嘯王爺收買的高官顯貴來訪,她便會被喚出來讓人一睹風姿,王爺同時暗示對方倘若好好效力,便能得到她。
呵!她究竟算什麼?
不由得,她抬眸,深深望入璋嘯王爺眼底。
「這般瞧我做什麼?」該是最冰最冷的言語,卻有著一絲慍惱的熱度,「本王爺還肯替你打算,已經是仁至義盡,不然以你的髒身子,該將你丟到妓院去的。」
獨孤曇臉色慘白,雙唇數度張張合合,終究無聲。
她其實可以感受得到璋嘯王爺的心緒——激動又冷酷,嫉妒又憤恨。
他為什麼激動冷酷?會是因為她嗎?
他為什麼嫉妒憤恨?也會是因為她嗎?
太多、太多滋味,百般糾纏在心頭,面對璋嘯王爺,傳送入心的強烈龐大情緒,竟教她濕了雙眸。
「哭了?」璋嘯王爺無動於衷,甚至是仰頭狂笑,「原來你還有眼淚啊!」
他的語氣是猖狂的,拂撫過她的手卻是溫柔的。
「這淚,是為我,還是為李聽?」
她沒有回答,淚卻無法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誰而泣。
「別哭了,我的曇兒。」璋嘯王爺狂野的眸底,是嗜血的殘忍快意。「你哭,我可是會心疼的。」
是嗎?他會心疼嗎?獨孤曇想問,卻因感受到他心中的猙獰而駭得哆嗦起來。
「啊!你又在怕我了?」露出一抹怪異而悲傷的淺笑,璋嘯王爺毫不留情地撕破她的衣裳。
獨孤曇絕望地合上眼……
☆☆☆
「為什麼我還不能採取行動?」
「啪」的一記勁掌直拍桌面,李昕不理睬烙著掌印的桌面,一雙怒目直瞪兩名兄長。
「時機未到。」李旭語氣不冷不熱地提醒他這一點,「你想死,我還不想奉陪。」
「你——」李昕瞪著這個哥哥,必須把雙手交握得青筋暴露,才憋得住殺人的衝動。
「我們不是說好父皇壽宴時再下手……」話未竟,李昊也察覺到小弟一臉陰晴不對勁的菜色。「出了什麼事?」
「沒事……不會有事的……沒事……啊!該死的!沒事、沒事啦!」李昕先是悶悶的說,然後朝自己的頭髮用力抓、拉、扯,最後靜止,模樣甚是狼狽。
這可還真是奇觀!
李旭、李昊面面相覷,又同時看向他。
是啊!的確是奇觀,素來愛玩、愛鬧、愛搞笑的李昕,比誰部還重視門面,何時有這般發未梳、容不整,連衣服都穿得亂七八糟的「悲慘」景況呢?
終於,李昕緩緩道出獨孤曇被人帶走的事。
「她一定是被璋嘯王爺給帶走了,一定是被他給帶走了!一定是——」
「你光是在這裡這樣叫,璋嘯王爺就會把人還給你嗎?」李旭受不了了,「別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比方說『虎將軍』戰驍最近整個人失常,據說是為了他失蹤的妹子。三弟,你同他交情較深,他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
事情尚未塵埃落定、尚未結束之前,任何雞毛蒜皮、風吹草動,都得謹慎待之,否則可能會對大局有所影響。
李昕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狗急跳牆,他怕自己會按捺不住。
「而且,若真如你所說,璋嘯王爺很重視獨孤姑娘,重視到將她割愛後,又捨不得地偷了回去,那麼此刻她必然是安全無慮的。樹倒,猴猻便散。到時候,你還怕沒機會將獨孤姑娘搶回來嗎?」李昊也開了口,一番話很具說服力,一下子就讓李昕冷靜下來。
「你說得沒錯。」
心靜了,才能冷靜思考,精神也跟著來,李昕專心一致投入商討中。
可能是心中有所繫,李昕沒注意到李旭偶爾也會慢了些才應答,整個人若有所思,當然更不可能發現,就連溫文內斂的李昊,看起來也是有那麼一絲不對勁。
☆☆☆
西域胡人薩辛瑞再度前來。
獨孤曇不太關心的看著這個人的凝重神情,也不關心這個人對璋嘯王爺屈服並跪下來的舉止,因為她正忙著抑制從腹中湧至喉頭的翻騰嘔吐感,沒有精神力氣去顧及其他。
今晚她的身子格外的不適,所以,當忙完事情的璋嘯王爺粗暴的將她壓倒在床時,她甚至沒有力氣抬起手推拒,眼眸朦朦朧朧,幾乎看不清欺壓上來的男性臉龐。
「怎麼了?」打住侵犯的動作,璋嘯王爺這才發現她的神態有異。
那臉色不是抗拒得激烈通紅,而是難受至極的疼痛蒼白……
他粗魯地扯開她的裙裙,光裸的雙腿之間一片血紅!
「不……不!不——」
璋嘯王爺猛然一退,男性五官上邪俊不復,取而代之的是無比震懾和從未有過的驚懼。
血,流啊流啊流……
彷彿和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