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警覺身處陌生環境,她忽然憶起昏迷前的情景,心中驚駭,霍地翻身而起……
「哎呀呀!姑娘,你醒啦?」一道機靈嗓音霍地響起,古靈精怪的年輕臉龐直湊到她眼前晃,笑得可愛異常。「肚子餓不餓?喝不喝粥?還是你想喝豆漿?那可是小清子我大清早起來磨的,保證又香又濃喔!」
「你……」迷惑凝睇,任圓發覺眼前這個多話、活潑的年輕男孩並非昨晚那個奇怪的男人。
「想問我是誰是不是?」眨著大眼,小清子跳坐上床榻,瞅著她嘿嘿詭笑。「主子都叫我小清子,你以後也可以這樣叫我喔!」呵呵……主子昨晚突然將人家姑娘給扛回來,也不知存啥心思?
主子?難不成指的就是昨晚那個男人?柳眉微蹙,她質疑詢問。「你主子是誰?這是哪兒?」
「嘿!我家主子可是鼎鼎大名的……」眉開眼笑,正準備風風光光介紹,驀地,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叫囂——
「姓越的,你出來!老子飛天梭——仇戎找你比武來著!是個人物的話,就別龜縮不出來!」
飛天梭?仇戎?連聽都沒聽過,肯定又是哪號下三流人物不自量力要來挑戰主子,冀望一戰成名的。哼哼……這種角色,讓他小清子打發便成。
興高采烈的介紹詞被人打斷,小清子老大不爽,飛快地鑽進床底下拖出一偌大木箱,打開箱蓋在裡頭隨興挑了把森光湛然、氣勢凌厲的利劍,抬頭衝著她一笑。
「姑娘,你先等等,小清子,我去去馬上回來!」話落,身形掠向門外,一眨眼間便失了蹤影,可見一身修為亦不容小覷。
愕然看著他一下子消失身影,任圓緩緩抽回目光,視線落到木箱上……
這年輕童僕有收藏兵器的癖好不成?瞧瞧木箱內,光是刀啊、劍啊的就有十幾柄,而且把把閃著寒芒,連她這個不懂兵刃的人,都看得出來是斬金斷鐵的寶刃。若讓使刀舞劍的武林人士擁有,肯定當成寶貝悉心愛護,怎麼會被隨便塞在床底下呢?
算了!她想這麼多作啥?她失蹤一整夜,銀歡肯定擔心得很,還是趕緊回去才是。
輕搖螓首,甩掉自己的納悶,任圓雙腳才落地、正要起身之時,忽聽外頭傳來一聲慘叫,隨即黑影飛掠進來,笑嘻嘻穩立在她面前。
「姑娘,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瞇著笑眸,迅速將手中的劍放入木箱內,小清子蓋上箱蓋,飛快將木箱又給推進床底下,末了還緊張兮兮地左右張望,確定自家主子沒冒出來後,這才吁了口大氣。
沉默凝看他一連串動作,任圓就算滿心的不解,神色倒沒洩漏半分,依舊一臉淡然。
「嘿嘿……」察覺到視線,知道自己行動全落入她眼底,小清子乾笑數聲,低聲下氣打著商量。「姑娘,有件事兒能不能麻煩你……」
麻煩?她最不想沾惹的就是麻煩!柳眉輕蹙,任圓直覺就想拒絕……
「拜託你,等會兒見了我家主子,千萬別告訴他,我在床底下藏了這些刀劍,拜託……」機靈發覺她想拒絕的神色,小清子快一步提出請求,可憐兮兮的大眼水光蕩漾,幾乎快淌淚了。
「我……」
「求求你!」以為她不答應,飛快撲倒在她腳邊哭訴,澄清自己的清白無辜。「嗚……我發誓絕沒有偷取主子鑄造的刀劍,床底下那些都是主子覺得不完美的失敗品,要我拿去破壞重熔的。可小清子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所以偷偷留了一些下來……」
「你……」
「嗚……我知道你要問我留這些做什麼,對不對?」平日除了主子,就只接觸到那些不懷好意而來的江湖人,難得有人可以聽他抱怨,小清子這下子可將心中委屈全倒了出來。
「人總是要吃飯的啊!主子鑄劍煉刀完全只為了興趣,一大堆人捧著大筆金子來求他割捨,他連看都不看就將人給打入溪水,完全不懂賺錢之道。為了避免我們主僕倆淪落到三餐不繼的悲慘下場,我只好將主子不要的失敗品給偷偷賣出去啊……」嗚……這世間可曾見過哪個當童僕當得這麼可悲的?不僅得要勤儉持家,還必須偷偷摸摸開拓財源,以免被主子發現給打死。嗚……他好可憐啊!
瞧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彷彿死了爹娘似的,任圓真不知該說什麼,低眸對上他濕漉漉大眼,只好輕聲安慰。「放心!我不會說的。」
「啊!真的嗎?」聞言,小清子馬上轉悲為喜,立刻破涕為笑。「姑娘,你真是太好了!小清子會一輩子記得你的恩德……」眼眶瞬間又盈滿感激淚水。
恩德?她有做什麼值得他感激一輩子的事嗎?這家子不僅主子奇怪,連童僕也是滿莫名其妙的,真不愧是主僕,果然有「一脈相傳」的感覺。
實在不願再留在這兒牽扯不清,任圓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卻被手腳俐落的小清子給快一步擋在門前。
「你快讓開,我得回去了!」皺著眉,她不懂他為何要攔?
「姑娘,你不能走啊!」小清子笑得苦兮兮。主子進鑄劍房前將人交代給他,若沒將人顧好、讓她給跑了,主子出來時,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為何我不能走?」這對主僕是人口販子嗎?一個將她給扛來這兒,一個卻要軟禁她。
「因為我家主子沒說要放你走啊……」嗚……以他小清子磊落的人格,也不想幹這種強擄民女的勾當。可主子之命,不敢違背啊!
「你們是土匪嗎?怎麼可以強要扣人?」任圓輕叫,知道自己闖不過他的把關,當下轉回床榻上坐著,神色冷然睇視。
呵……還好,這姑娘沒要硬闖,不然還真怕傷了她呢!暗吁口氣,小清子聞言也只能搔頭、尷尬直笑。
「你家主子呢?」直接和當家作主的談,應該比較有用。
「我家主子進鑄劍房了!」一聽她轉移話題,不再硬要離開,小清子安下一顆心,立刻親切地搬來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很有找人閒扯淡的態勢。
「鑄劍房?」任圓微愣,心底突然有絲了悟。「你家主子是鑄劍師?」
「可不是!我家主子可有名的呢!」談起主子的厲害,小清子可驕傲了。
「你的主子該不會姓越名原吧?」雖然心中已有十分把握那個主子,就是造成她住處一堆傷患的罪魁禍首,任圓還是問了出口。
「哎呀!姑娘,你聽過我家主子大名啊?」清亮眼眸閃耀著得意光輝,小清子情不自禁地挺高胸膛。
果然!證實了心中的疑惑,任圓這下倒不急著離開了,因為有件事,她得找他好好地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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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空氣、橘紅的火焰,男人赤裸著上身正在烈火狂焰的火爐前揮汗打鐵,汗珠在火光映照下晶瑩發亮,一顆顆滑過糾結肌肉,落入地下石板,轉瞬間又被室內高熱的溫度給蒸發。
不斷折疊、反覆錘打被烈火燒得赤艷通紅的寒玉鐵,時間在專注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把隱約可見的短匕逐漸成型,越原舉起了高溫、赤紅的短匕原型,映著耀動火光的眼眸,以著最嚴苛而銳利的目光審視……
「可惡!」驀地,他挫敗低吼,惱恨地將手中已初胚成型的高溫鋼鐵丟入火爐內,讓不停舞動身姿的明亮焰火將寒玉鐵高溫加熱,毀掉已成型的刃身。
「那不是我想像中的寒玉短匕……不是的……」抱頭懊喪地潰坐在爐火前,他喃喃低語。
寒玉短匕應該不只是透著清靈與愁緒這般膚淺的丰姿,應該還有更多、更多深沉的內蘊……對了!那位病弱的女人!她總能讓他心中的寒玉短匕丰姿萬千,隨時變化著不同神韻……他必須見她!他得見她!
猛然抬首,越原多日未眠的赤紅眼眶燃燒著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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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子,你家主子何時會出鑄劍房?」蒼白的臉容有著輕微困擾,任圓坐在溪畔的大石頭上,輕聲詢問坐在身旁的垂釣年輕男孩。
唉……她已經困在這兒三天了,雖說小清子未曾將她軟禁在屋內,但總是如影隨形跟在身旁,漾著一臉的笑,讓她走不了卻也無法對他發火。
三日前,她以為那男人很快便會從鑄劍房出來,想說有些事得和他談一談,於是心甘情願地留了下來。可她萬萬料不到這一等,整整三天過去了,而鑄劍房內卻一點動靜也沒,實在讓人很懷疑真有人在裡頭嗎?
「任姑娘,小清子,我也不知道啊!」絲線猛然一扯,水面下的魚兒上勾,小清子心中一喜,手上忙著收竿取下活蹦亂跳的鮮魚,嘴裡盡責地回答她的問題。「主子這人平日寡言少語,可一進了鑄劍房,簡直像被邪魔附身般,五、六天不出來、不進食是常事,我也掐不准他何時肯出來見人。」
五、六天不出來是常事?聞言,任圓沉默不語,心中暗自思量自己不能繼續在這兒耗下去,不然銀歡可能會逼迫那些傷患將整座山給翻過來尋人。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就不免擔心,眼眸一抬,直覺脫口說:「我……」
「不行喔!」小清子何等古靈精怪,哪會看不出她的神色,未等她開口,馬上粉碎她的請求。「若讓你走了,主子出來找不到人,我會被打斷狗腿的。」佯裝可憐兮兮,欲博同情。
瞧出他年輕嘻笑的神情下,有著不容動搖的堅決,明白自己無法在他眼皮下離開,任圓只能輕歎口氣,再次默然不語。
斜眼偷覷,小清子不禁也有些同情她。畢竟她是那麼的無辜,只不過三更半夜在竹林內採藥,就莫名其妙地被主子給點穴扛回來。說到底,還是他家主子無理啦!
由於小清子本就是活潑靈巧之人,連續三日相處下來,就算任圓本身沉靜少言,還是在一些少數的交談中,讓他給旁敲側擊探問出她無辜被抓來的過程。
唉……真不知主子在想些什麼?莫名其妙抓了個姑娘回來,難不成想學山賊,強搶民女當壓寨夫人?嗟!主子何時格調降得這麼低了?
任圓亦不想讓小清子為難,默然沉吟了許久,心想也許可讓小清子陪自己回去一趟,讓銀歡安心後,再隨同他回來。
心中念定,她折衷正想商量。「小清子,不如這樣……」
「砰!」猛地一聲巨響打斷話語,溪水畔邊的兩人不約而同轉頭往聲音來源望去——石屋門板被人摔開,一條高壯身影赫然挺立於屋前空地上,赤紅的眼眸直勾勾盯著安坐於大石上的任圓。
「糟!」小清子經驗豐富,一瞧見主子眼底的癲狂,馬上驚聲慘叫。「任姑娘,快快快!咱們快去避鋒頭,主子又瀕臨瘋狂了。」這半年來,他歷經不少次慘痛教訓,是以明白現階段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保命要緊啊!
嗚……他恨寒玉鐵!恨那把未成型的短匕!都是因為它,害得這段日子來,主子三不五時狂性大發,而他則得抱頭鼠竄。
任圓一愣,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小清子已經甩開釣竿、抓著她跳下大石,正想竄逃到一旁的竹林內時,一道黑影如大鵬展翅直襲二人……
完了!來不及了!
驚見頭頂上的陰影,小清子自知逃不了,正準備坐以待斃之際,驀地,身邊一空,任圓已被黑影挾持,化作閃電掠向竹林而去,轉眼間便失了蹤影。
「啊?」驚疑低呼,不敢置信摸著自己全身上下,小清子瞪著空寂無人的四週一眼,眼泛珠淚、狂喜大叫。「我……我安然無恙耶!哈哈……太好了!半年來首次全身而退,老天爺總算可憐我了……」嗚……原來主子的目標轉換了,從此他高枕無憂啦!哈哈哈……
以袖輕拭眼角的濕潤,他另一隻手朝竹林方向揮動……
呵……任姑娘,保重啊!從此我的苦難就由你來頂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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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颼颼地刮過粉頰,眼前景物不斷快速後掠,被人攔抱在懷,足下踩著數十丈高的竹林末梢,任圓幾乎無法承受這種高度與疾速,當下只能眼眸一閉,埋首在男人的肩窩處,稍解自己身體上的不適。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恍恍惚惚察覺到強風不再時,幽幽睜開雙眸,不期然地撞入一雙深黝的黑瞳裡,只是黑瞳四周的眼白佈滿了紅色血絲,乍看之下還真有幾分恐怖。
淡然凝視那剛毅卻顯得疲憊的臉龐,任圓悄悄移開視線朝四周溜了一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帶到一處開滿野花的水潭邊,周邊則被高聳入雲的林木給包圍起來,若無熟人帶路,外人是極難找到這水氣氤氳、雲霧飄邈的世外桃源的。
「你帶我來這地方做什麼?」清靈美眸回到他臉上,任圓鎮靜地問道。
「你——再笑一次讓我瞧瞧!」宛若未聞她的問話,越原逕自盯著她毫無血色的白皙臉蛋要求。
奇怪瞅他一眼,她轉身走向潭邊,瞧著水面上自己的身影,喃喃低語。「這世間有什麼值得笑的?」
「你那夜就笑了!」赤紅眼眸有絲狂亂,他沉聲指控。
那夜啊……本以為自己要命歸黃泉,所以她才釋然地笑了!
不想解釋自己的心思,任圓轉頭回望他臉龐,看出他隱於眼底的癲狂,不禁輕聲道:「你累了!好好地睡一覺吧!」他那模樣簡直像練功走火入魔的人似的,為了鑄造一把匕首,值得嗎?
由於這些天曾聽聞小清子嘮叨他這半年來,為了鍛冶一把匕首而苦惱,幾度幾欲瘋狂,是以她早已猜測出他躁亂的原因。
「睡一覺?」他皺眉,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睡眠上。他心中不斷叫囂著要鑄造寒玉短匕,哪有閒情去安眠?
「是啊!睡一覺!」美眸瞅凝,泛著難解光芒。「往後時間還長著很,何必急於一時要鑄冶匕首呢?不急的,慢慢來……」是啊!慢慢來,等他睡一覺、養足精神體力,她才能和他談談關於被他丟下溪水中的「漂流物」。
耳中不斷飄來她平靜淡然的嗓音,看著她單薄嬌軀巧立水潭邊,越原充斥血絲的眼眸好似瞧見清冷的寒玉短匕化身為人形,對他幽幽訴說著——
不急!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抓到我的氣韻,明白該如何鑄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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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剝剝的枯枝燃燒聲驚醒了越原,讓他猛地一躍而起,當瞧見不遠處狂燃的火堆旁那抹薄弱身影,這才神智清晰地憶起自己陷入深眠前,被當成小孩勸哄的尷尬情景,刀削似的臉龐不禁暗暗泛紅。
「你醒了?」聽聞聲響,側首一瞧,果然見他立在黑暗中,任圓古井不波地招呼。「夜裡森寒,我生了火,來取取暖吧!」雖時值炎熱夏季,山中的夜晚還是帶著寒意的。
行走無聲來到火堆前,他爽快在她身邊坐下,艷紅的火光掩飾了暗赧神色,卻映紅了她原本蒼白的臉龐。
「精神好些了嗎?」以枯木挑了挑火堆,讓火勢更加猛烈,她微偏螓首凝睇他因得到適當休息,而精神十足的面容。
此番問話,讓他又再次想起白日自己心神喪亂時,被她勸哄入睡的蠢事,越原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深黝的眼眸直視舞動的火焰,不知該如何回應。
嗯……他這是在不好意思嗎?還是精神還沒恢復?甚覺奇怪瞅了他僵硬的臉龐一眼,任圓無心深究。就當他精神依舊不濟,當下視線又落回火堆上,不再打擾他。
就這樣,兩個本性沉靜寡言的一對男女,竟在如此詭異的狀態下端坐火堆前,沉默了許久、許久……
咕嚕!
驀地,一聲五臟廟大唱空城計的突兀聲響由某個名鑄劍師肚內發出,讓寂靜的水潭邊增添音效。
霎時間,任圓微愣,隨即一股怪異的可笑感滑過心胸……是應該餓了,關在鑄劍房三天未進滴水米食,若不餓豈不成仙?
「你餓不餓?」未等人家探問,越原率先發難。不過雙眼卻不敢看她,可見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餓啊!」非常配合的給面子。
「好!那我去獵只野雉,你稍等!」話落,人已朝漆黑的樹林內電射而去,須臾間消失了蹤影。
傻愕瞪視他飛快逃離,任圓眨了眨眼,突然覺得情況有點好笑……
沒想到鼎鼎有名、向來冷傲不甩人的名鑄劍師——越原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輕功亦這麼厲害,眨眼間便不見人影,還以為他的絕招就只有丟人入溪呢!
緩緩的,連她亦沒發覺自己向來冷凝的嘴角悄悄勾起,形成一朵似有若無的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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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火焰依舊狂野舞動,野雉也被獵了回來,而且很快的讓人給吃個精光,只剩下骨頭,於是飽食之人終於肯開始交談了。
「越公子,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去嗎?」以手絹拭淨自己油膩膩手指,任圓開口要求。
「等會兒我就送你回石屋!」直接將她口中的「回去」當成是回自己的住處。
「我指的不是你的住處,而是我的。」冷淡糾正。
「我還不能放你走!」斜睨一眼,越原來到水潭邊清洗雙手,回答得也很淡漠。
「我不懂!」蹙眉搖頭,她輕聲質疑。「你抓我有何用處?我們素昧平生的,根本沒任何仇怨!」
有何用處?用處可大了!他能否鑄造出理想中的寒玉短匕,完全就靠她了!
「你——讓我有感覺!」詭譎勾起笑意,他轉身直勾勾地瞅著她,明確而清晰地道出自己的理由。
感覺?任圓不解其意。「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每當瞧見你,我心中寒玉短匕的氣質、風格、神韻就會有萬千丰姿的幻化。簡而言之,就是你能激發我的靈感。」不急不緩地解釋。
聞言,任圓不禁呆愣。她什麼時候和困擾他半年卻鑄造不出的那把匕首,扯上關係了?
「我不懂!前幾天的夜晚我們才首次見面,我怎會影響你鑄劍呢?」這話說來實在無法令人信服。
「別說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淡淡覷看她,越原自己也無法理解。
「可是……」
「多說無用!反正在我將匕首鑄造出來前,是絕不可能放你走的。」一口截斷她的可是。
這男人真蠻!任圓暗忖,簡直為自己無端被他扣留的狀況感到啼笑皆非。沉吟了下,明白他是認真的,只好提出折衷辦法。
「不如這樣吧!反正我們住得近,若可以的話,你讓我回去,我那兒也隨時歡迎你來,如何?」若他只是想看看她,激發鑄劍靈感,那麼這個方法應該可行吧?
「我們住的很近嗎?」這回換他滿眼疑惑,這座深山,除了他與小清子這戶鑄劍人家之外,頂多就是不請自來、跑到他那兒去騷擾的不速之客,哪還有第二戶人家?
「當然近!我就住在你的下游。」所以常被迫得撈起你丟棄的「漂流物」!
越原聞言感到驚愕,沒想到他在這兒住了三年,從來不知自己住處的下游還有戶人家。
似乎察覺他的震驚,任圓淡然道:「不必感到驚訝!若不是你時常將被打傷的人丟下溪河中,讓處在下游的我不得不撈人起來救治,藥草消耗得特別快,就算住了一輩子,你也不會感受到還有另一戶人家的存在。」說到底,他們也是因為她要趁夜晚某些藥草的藥性特別好而出去摘采時,才會碰面。
隱約察覺出她言語中淡淡的不滿,越原眉梢微揚,充滿興味。「我是不是聽到暗藏的抱怨?」
「我想我說的如此清楚,應該是明示而不是暗藏了。」冷然瞥他一記,她口吻是很雲淡風輕,但言語可不是那麼輕鬆。
「這麼說你是在抱怨我了?」眉梢挑得更高。
「我是在陳述事實。」緩緩將話給堵回去。
她確實是在抱怨!有趣點頭,越原勾起輕淺笑痕,突然冒出一句話。「好,我答應!」答應放她回去,然後他絕對會丟更多的人進溪中去「拜訪」她!哼哼……以為他越原是可以隨便讓人抱怨的嗎?
「嗯?」一時轉不過來,她無法理解他答應什麼?
「你提出的條件,我答應!」彷彿瞧出她的困惑,他沉聲解釋,眼底卻反而發出詭異的精光。
總算想起自己剛剛提出的折衷辦法,任圓聽聞他答應放她回去,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此甚好,不過……」微頓了下,清冷眼眸瞅向他。「能不能麻煩你別再將上門的江湖人士給打傷、丟進溪中?」這三年來實在造成她很大的困擾!
「你覺得有可能嗎?」緩緩咧嘴輕笑,越原反問,眸中詭譎光芒更盛。
看來是不可能了!任圓不傻,當然看得出他神情所代表的意義,當下不再多說什麼,反正她也幾乎快麻痺了,就連她最怕的那件事,這三年來救了那麼多江湖人,該傳開的早就傳開了,現在想亡羊補牢未免太慢,如果「她」真尋了來,頂多……頂多……
想到這裡,她蒼白小臉黯然,不願再繼續多慮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原本暗暗觀察她所有神色變化的越原,忽見她小臉轉黯,心下不禁一震,寒玉短匕的姿妍再次浮現腦海,散發著輕愁憂慮的氣流,這下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確實對她是很有感覺的,宛若她就是那寒玉短匕的魂魄,特意現形來引導他該如何鑄冶鍛造。
看來,離他成功鑄冶出寒玉短匕的日子不遠了——只要他能抓住她的韻味。
心中篤定,越原一直為鑄造不出匕首內蘊精神的焦躁心情總算稍解,正想依諾言送她回去,才要叫人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她的名字。
「呃……我好像還不知姑娘你芳名?」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強擄人家三日,卻還不知她貴姓大名。
「任圓。」似乎不意外,她只是淡淡地瞅他一眼。
任圓?呵……還真是巧合呢!越原驀地玩味一笑,突然很有興致的自我介紹。「我叫越原。」
「我知道!」傲視群雄的武功高手、鼎鼎有名的鑄劍師!早已從眾多被他打傷的武林人士口中聽聞,他不用介紹,她也知道啊!
不意外她知曉他的名字,越原腦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無關緊要、他自己卻覺得有趣的事兒。
「你沒發覺嗎?」特意要引她發問。
「什麼?」眸中有著困惑。
「咱們兩人的名字啊!」興味咧嘴淡笑,他輕聲呢喃。「合起來不就是『月圓人圓』!」
月圓人圓啊……彷彿陷入恍惚中,她順著他話語而喃喃低語。許久後,抬眸凝睇——
「這句話永遠不適合用在我身上。」綻出一抹慼然微笑,她抬首望月,而缺了一角的殘月像似在冥冥之中與之相呼應。
雖笑,卻是如淒似訴,好似深藏了萬般憂愁與秘密……越原被那飄忽一笑攝走了心神,一時間竟只能怔怔凝著她,久久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