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婉約繡坊一批要交京師的繡品製作完成,馮君衡親自到繡坊裡監督繡品包裝的細節,因為馮家家業耳濡目染,他對繡品如何保存運送及防潮防塵方面格外有心得。看他細心審慎的模樣,蕭婉若十分放心將此批繡品的運送交給他處理。
教蕭婉若訝異的是,隔天馮君衡竟然隨船出發往江北去了。
這艘船上除了她繡坊的繡品外,其餘全是孫老闆委運的貨物。
孫老闆十分信任且器重馮君衡,貨物有他親自隨船運送,抵達江北交予買主,不只任務圓滿,以馮君衡獨到的眼光,定會有其它特別的收穫。
這趟船運走快船,十天往返江北朱河鎮之間。十天後,空船回抵時,並未見到馮君衡的身影,讓蕭婉若聞訊時好生訝異。
船上的領頭帶回的消息是,馮總管有事待辦,將在京師多停留幾日。
這個決定來得倉卒,臨行訪也不曾聽他透露半句,他在京師舉目無親,會有什麼事待辦?該不會看京師繁華熱鬧,躲到哪邊逍遙去了吧!還是他會不會遇上了麻煩,自己一個又不懂武功,就這麼給困在京師,孤立無援?
蕭婉若管不住自己的心,愈想愈煩心,愈想愈氣惱,左站右坐,怎麼樣都不好,心頭悶著事,又不願對外人道,蕭婉若整日板著一副臉,人見人怕,連著幾日,整個婉約繡坊都籠罩在風雨欲來、陰沉沉的天。
又幾日後,馮君衡從京師返回朱河鎮,下了船,人未回瀟灑,直接上婉紂繡坊報到。繡坊裡的師傅和姑娘們——見馮君衡風塵僕僕的身影,個個莫不歡顏展笑,馮總管的來到,總算可以讓繡坊由陰天轉為晴天了。
來到蕭婉若的繡房前,清脆的敲門聲引起她的注意。一抬頭,發現來人是馮君衡,蕭婉若先是微怔,隨後神情淡漠,繼續埋首工作,不搭理馮君衡。
「婉若,你怎麼了?連聲招呼都不打。」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說著她在生氣,女人心深似誨,難忖度,難猜測,馮君衡不當傻子,直截了當問,才是聰明人。
「叫大小姐,不準直呼我名字。」
「是,婉若大小姐。」
「你……哼,好逞口舌之輩,不理你了!」
對於她話裡的暗諷,馮君衡絲毫不以為意,依舊滿面笑容,大步跨入內,從衣袖中掏出兩本舊書,遞至蕭婉若面前:「喏,這給你。」
蕭婉若原先不想理會,但眼光一瞟,讓封面「刺繡圖樣」
四個字給吸引住目光,趕忙翻開書頁,瞧個究竟。
這一看就著迷了,隨著書頁快速翻閱,蕭婉若的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驚喜。
「啊……這是……京師已故刺繡大師崔師傅的刺繡圖樣繪本,這太珍貴了啊!馮君衡,你從哪兒弄來的?」
「哈哈,我押對寶了,就知道你一定曉得崔師傅這號人物,也絕對會喜歡這些繪本。之前在外頭走闖,我就聽過崔師傅的手稿繪本有部分流落在外,崔師傅心思極巧,繪製的圖樣雅致、豪放皆有,繡藝中上或精湛者,依照她的圖樣研究繡法,定能更上層樓。只是她辭世多年,名氣漸隱,知道這樣寶的人已經不多了。」「難道……你在京師多逗留,就是……為了找這個?」她心思細膩,很快將他在京師逗留跟這些繪本做了聯想。
「是,也不是。我在京師待了六天,三天幫孫老闆處理事情,兩天的時間找這些繪本,剩下的一天窩在客棧睡覺。」
「是幫孫老闆奔走太勞累,才窩在客棧休息?」珍貴的繪本贏得蕭婉若歡心,煩惱猜疑皆消,心情一輕鬆,便同馮君衡打趣起來了。
「不是,是找繪本找到累。」馮君衡照實說,但語一出,就見蕭婉若的笑容凝結,嘟起嘴來,沒想到她也會有和二小姐一樣孩子氣的一面,馮君衡忍不住大笑。
「送人書,又說找書很累,那你乾脆一開始就不要去找,不就結了?」
「你先別發難,聽我說完嘛!這些手繪本背後有個很美的故事。
在經商四處旅行的過程,我一路打聽,得知崔師傅過世後,這些繪本全由京師一位姓趙的文人所收藏。這趟去京,我找到了趙老先生的住處,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兒孫滿堂,日子過得愜意安樂,崔師傅的繪本全都讓他細心收藏在書閣裡。老先生知道我的來意,相當訝異,對於我的請求,他最初並不肯答應……」語至此,馮君衡故意賣了關於。
「這位崔師傅在趙老先生的心中一定存有很特別的地位,所以他才不肯輕易割愛。再說,這麼重要又珍貴的東西,不是信得過的人,崔師傅絕不會輕易托付。」
蕭婉若推測道。
「哈哈,你猜得一字不差。趙老先生和崔師傅,標準的才子佳人,年輕時曾有過一段緣份,只是終究未能聚首。我知道口說無憑,無法說服老先生,所以拿出我早早就準備好的兩項法寶,讓老先生大為讚歎折服,最後心甘情願,忍痛割捨了兩本繪本給我。」
「什麼法寶?」蕭婉若眨眨眼,非常好奇。「真要說,這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贏來的珍寶。」
「靠我自己?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跟老先生素昧平生啊!」
「我拿了你的繡品和圖樣的手繪本讓老先生看,他對你的繡藝讚譽有加,看過你的繪本之後更受感動,向我詢問了些你的事情之後,終於首肯。」
「我的手繪本?」蕭婉若恍然想起。
「是你當初離家時忘記帶走的手繪本。」
「沒想到一時的遺漏之物,竟能換來這麼具有紀念意義的珍寶。
非親非故,老先生肯割愛,馮君衡,謝謝你。」
「老先生托我轉達,希望這些繪本能夠對你有所助益,同時他也請你在看過繪本,融會貫通之後所做出來的第一件繡品能夠送他當作紀念。對老先生來說,這份繡品不只是一份謝禮,更是崔師傅喜愛刺繡精神的延續。」
「嗯,為了答謝老先生,我一定細細體會崔師傅的心意,繡出更多更精緻的繡品,等你下次去京師時,再幫我轉交。」
蕭婉若捧著繪本,笑得滿足又開懷。
對她來說,這就是夢寐以求的稀世珍寶。
其實馮君衡隱瞞了一件事沒說。讓老先生點頭割愛繪本的原因,除了蕭婉若精湛的繡藝之外,另一樁是他對蕭婉若的心意。
老先生究竟多吃了他們幾十年的鹽,一眼就看穿馮君衡口中描述的這位愛刺繡的姑娘,對他有著特別意義,所以在下決定前,順道「詢問」了馮君衡對「她」的心意。
為了順利求得手繪本,馮君衡厚顏在一位初識的長者面前坦露心事。在聽他傾訴的同時,老先生似乎也重溫了當年因刺繡而結下的一樁未了緣。
是感動,也是緣份,老先生最後同意贈送手繪本,當作祝福,希望馮君衡如願和他喜愛的姑娘緣聚,共度自首。
蕭婉若是細心聰穎的姑娘,有些事無須說得太明,只要能夠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便成。她提出的要求能夠達成,當年他害她埋下的心結能解,他們之間早晚會開花結果,長相廝守。在這之前,他唯一該做的就是用心和履行承諾。
「這趟在京師有發現一種質地頗特殊的布料,我覺得滿適合拿來當繡布的,我跟店家剪了些布樣回來讓你看看。」
「真的?快,快拿給我看看……」
兩人和刺繡皆有淵源,話題一開,兩人一頭栽人,竟不可休止,直至夜深,口渴腹饑,兩人才發現這一談就談了數個時辰,絲毫不覺察時間的流逝。
原來他們之間也可以這麼談得來,可以相處得這麼融洽。
抬頭互望,交錯的目光間,笑意躍動著,一種溫馨又甜蜜的感覺悄悄包圍了兩顆心,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又拉近了。
***
數月後,冬天已經來臨。朱河鎮位於江南江北交界,四季分明,所處地理之故,比起江南地區其它城鎮更早一步迎接冬天。
歲月流逝,日子一天一天過,幾個月下來,馮君衡和蕭婉若之間看似不變,但隱約間又好似與過去有那麼些不同。其實蕭婉若心裡明白得緊,自個兒對他的觀感早已悄悄轉變,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聰明才智上,他依舊是她過去熟識的那位馮君衡;但在為人處世上,他彷彿脫胎換骨般變了個人,客氣有禮,熱誠爽朗,伶俐的口才,流暢的交際手腕,和她大哥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創下迎風瀟灑一日比一日繁盛的榮景。這番努力,在在不負眾人對瀟灑總管賦予的美名和期待。
冬日將至,過幾日,馮君衡又要北行。
江北的天氣早已轉冷,蕭婉若利落收了線,看著這陣子辛苦趕工出來的成品,滿意地笑了。
大壺置在炭火爐上,爐底散著零星火炭,保持大壺的溫度,壺嘴不時飄出清淡的藥草香,讓人一嗅為之心曠神怡。
昨天回瀟灑時,沒碰上人,她留了信給馮君衡,要他今天傍晚得空時,過來繡坊一趟。
她掐准了時間,大壺裡的藥茶才煮好,放上炭火爐保溫而已。
等他來到,溫而不燙的口感,最適合飲用。這方藥茶是方采衣精心調配,順口喉韻佳,最重要是喝了可以保健養身,對於他和她大哥這種勞心勞神的人,最有效用了。
「叩叩。」兩聲響亮的敲門聲讓蕭婉若轉過了頭,一見來人,臉上漾起柔笑。
「婉若,這陣子忙,好一段時間沒上你這兒來打擾了,找我有事嗎?」馮君衡邊說邊走進,就像進自己家一樣熟悉,現在他和她都是直呼姓名,熟稔許多。數月來的相處日益融洽,兩人之間是漸人佳境了。
真誠相處,才知道原來他們也可以如此契合。如果沒有那些磨難和轉折,讓他在種種歷練中了悟人生,改變個性,收斂脾氣,學會豁達和知足,他和她絕對不會有今天。
「堂堂瀟灑大總管,整日忙翻天,我這個小小繡匠,沒事哪敢隨便找你來?」
蕭婉若語氣神態皆輕鬆,語落的同時,將剛倒好的藥茶放在馮君衡面前,以笑容示意,要他嘗嘗。
「我只是個總管,管東管西,雜七雜八,什麼大小事都一手包。
你可不同了,你的婉約繡坊現在可是迎風瀟灑旗下名號最響亮的一支。
比起你的名氣跟財力,我這個小小總管,只能靠邊站喔!」馮君衡邊說邊舉杯,回以笑容對蕭婉若致謝後,茶杯就口輕吸,溫潤清淡的香氣立刻在口中散開,喉頭間滿是甘醇馥郁的味道。
蕭婉若不語,只是回他一個淺笑。的確,婉約繡坊現在的名氣響亮得緊,不只江南,連江北京師和鄰近許多縣郡都有她們的買主。她的技術和他的眼光,合作無間,不到半年,婉約繡坊的規模已擴充一倍有餘,這都是馮君衡的功勞。
不單是她的婉約繡坊,迎風瀟灑更是茁壯了三倍不止,孫老闆、她大哥和馮君衡三人成為莫逆之交,在生意上相互扶持,現在船已有十艘,運貨量月月成長,對手天海卻是一日日萎縮,照這個趨勢,迎風瀟灑成為天朝第一,指日可待。
「咦,真巧,你這兒也有這種茶啊?」
馮君衡喝完茶,神情是訝異中有驚喜。
「怎麼,你喝過嗎?」
「前兩天和主事談事情時,他煮了兩壺,我們邊喝邊談。這茶很特別,有茶味也有藥香,容易人口,喝完精神感覺都很好。我當時還問了主事,看這茶哪兒買得到?可主事卻淡淡笑著回答說只他一處,別無分家,害我聽得一頭霧水。」
「我大哥還捨得沖兩壺和你分享,你該滿足了!這茶是藥茶,所以有茶味也有藥香,可以保健養身,是大神醫特別為我大哥配的,外頭當然買不到。」
「咦,是方大夫?」馮君衡嗓音略揚,這可真教他驚訝了:「婉若,主事跟方大夫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蕭婉若苦笑,聳聳肩。「他們兩個從頭到尾就是神秘兮兮的,問這個,這個就推給那個,嘴比蚌殼還緊,連我都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你別看我大哥眼光好,做事有魄力,遇上大神醫,就像娘親面前的乖兒子一樣,一點轍都沒有,說句真話,我大哥這方面實在挺差勁的。」
「那你猜……他們倆的關係是不是跟我們兩個一樣?」
「我們兩個怎樣?」蕭婉若瞇起眼,語帶威脅質問。「我們兩個……呃……是朋友,主事跟方大夫……應該也是好友。」
馮君衡乾笑兩聲,尷尬回話。是他逾矩了!
他和蕭婉若之間早有約定,未達成她的要求之前,他們只是朋友,用心交往的好朋友。
只要他不越雷池,一切好說!
這個該死的約定現在變成絆腳的大石,他和蕭婉若近來越形熟稔融洽,常常一不小心目光交錯,就會纏在一起。她的一雙黑眸望著他,眼神表情都是醉死人的溫柔,看得他心猿意馬,可是……他除了看、回以微笑之外,什麼事都不能做!
「嗯。」馮君衡的答案總算換得蕭婉若滿意一笑,她再為他斟一杯茶後,起身往後走,再回身,手上披了件長長的衣物。
「來,這件你試試。」蕭婉若攤開手上的衣物,遞給馮君衡。
「這是……你為我做的?」馮君衡的眼底滿是驚喜。
「嗯,不曉得合不合身?你快試試,若不合,我還有時間改。」
「好。」試衣的結果,非常合身,蕭婉若尺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讓馮君衡佩服也訝異。
「婉若,你確定你沒有偷拿我的衣服來當樣本,不然尺寸怎會如此剛好?」
「呆子,要是連抓尺寸這點小功夫都做不到,我的繡坊早關門了!
合穿就行了,來,披風給我,我幫你收好,免得等會兒忘了帶。」
「等等,等等,讓我再看看。」馮君衡寶貝得緊,將披風抱住,轉身走至窗邊細細端詳。
一件寬大的披風,做工紮實,繡工精緻,一針一線,落得謹慎密實,絕不馬虎。
披上身,肩寬合得恰到好處,保暖又好穿。
冬日已近,入夜天寒,想起她在燈下趕製這件披風,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意,心裡的深切感動幾無法用言語形容。
收到這件用心製成的禮物,教馮君衡比得到天下還要開懷!
這是蕭婉若對他的一份心,他知道,她早將他放在心上了。
嘴上雖然不說,但心頭有牽掛、有惦念,再耐心多等些時候,他們之間早晚水到渠成,一同攜手,共度白首。
「這針法落得密實,花了你不少功夫吧!婉若,謝謝你。」
「你看到的滾邊都是我學崔師傅的針法做的。真不愧是大師,她有許多獨創的針法,看似複雜,其實簡單利落,有基礎的人多練習幾次就學得會。說來其實要感謝你,那兩本手繪本真的給我好大的幫助。
你的腦筋活,眼光手腕都好,婉約繡坊和迎風瀟灑讓你盤算出一片天呢!」
「我不努力點,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抱得美人歸呢?」馮君衡深深望了她一眼。
「好啊,你存心不良!」蕭婉若臉紅輕嗔。
「哈哈,好啦,言歸正傳,婉若,屬於迎風瀟灑出頭的機會來了!」
「哦,有什麼好機會嗎?」
「上個月京中傳出風聲,聖上有意將運河開放給民間專營,經過一段時間的評估,初步符合資格的商號已經確定了!我打聽到消息,明年春天來時,聖上將分別遣使,一在江北,一下江南,就符合資格名單做進一步評估,由特使下最後決定,也就是說特使可以代表聖上做決定。」
「當今聖上以仁德治國,賢能英明,能讓聖上指為特使的一定是好人。」
「沒錯,所以我和主事都信心滿滿,勝券在握啊!」
「你的意思是……瀟灑已經通過初步評估,符合資格了?」蕭婉若揣測馮君衡的語意,興奮問道。
「你猜對了!我早在前兩個月密集前往京師,就是去打探部署,否則聖上遠在京師,單就規模來看,天海絕對會是江南運河專營的第一首選。瀟灑上下一心,積極努力,半年不到就成長了三倍,像我們這麼有遠景的商家,讓聖上錯過,可是天朝和百姓的損失呢!」
「瞧你,口氣這麼大!」
「這是有信心、做得到才敢誇口。婉若,你一直相信我的能力的,不是嗎?」
他專注溫柔看著她,蕭婉若不住又紅了臉,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羞窘,心思一轉,趕忙轉移了話題:「君衡,你的人脈廣,消息這麼靈通,我看,瀟灑應該增加些人手,幫人打探消息來做買賣。」
「哈哈,我和主事都正有此意呢!日前我們私下談過,待取得運河專營權,讓一切底定之後,再進行下一步。日後『迎風』就負責消息探查,『瀟灑』則主船運,我們專注於這兩方面發展,一步步朝既定目標前進,理想實現,指日可待。」
「我替大哥和瀟灑謝謝你。」
「別謝,你知道我居心不良的。」馮君衡打趣兼暗示。
蕭婉若當然明白他所圖為何,那也是她心底默默等待的盼望。
他以行動證明了他的誠意和心意,待承諾實現之時,就是他們緣聚時刻了。
夕陽逐漸西下,照得通室一片澄黃暖意,忙了一天,稍稍偷空歇息,喘口氣,也是很愉悅的享受。
「君衡,晚上留下來用膳吧。」
「好啊,你又準備了什麼好料理啊?」
愈來愈喜歡這種相互瞭解的感覺,愈來愈習慣這種依賴彼此的感受,她愈來愈相信他們兩人以後一定可以攜手走一輩子。
因為他的用心,明白朝陽升起,一切如新,迎風瀟灑、婉約繡坊,還有她和他,也都將有新的未來。
***
熱熱鬧鬧的年過去,冬日腳步漸遠,隨著大地回春,第十一艘新船購入,開年第一天,馮君衡代表瀟灑和三位新的買主簽下合同,敲定長期合作事宜,迎風瀟灑又向成功邁進一大步。
初春,天暖花開,風柔雲淡,漓江清澈悠遠。馮君衡打探的消息無誤,聖上特派評審江南運河專營權的特使,在李花桃花爭相競放的三月天來到朱河鎮。
經過去年仔細的評估,以地理位置、以整體規模,江南地區最有資格競爭運河專營權的商號非天海和迎風瀟灑莫屬,而特使手上的名單的確也就只有這兩家。
擔任江南特使的是清明王府的小王爺,年三十一,在京師頗有美名。傳聞小王爺生得容貌俊美,個性風趣溫柔,和其父清明王爺同朝任官,深受當今聖上的信任和重視。
聽說特使的官船將於本日抵達碼頭,天海自信滿滿,早早派遣人手,在碼頭擺了個盛大陣仗,準備先聲奪人迎接特使,以大禮先行款待一番。
但等了一整天,卻讓天海撲了空,等不到人,隔兩天才知特使不喜龐大陣仗,在途中改走陸路,現人已抵達朱河鎮上的驛館歇息。
入夜,驛館內,小王爺正在燈下專心看著一路行來隨從們所打探搜集有關天海和迎風瀟灑的聲譽風評。
「參見小王爺。」隨從曾大鴻行禮拜見,他是小王爺的兒時玩伴兼隨身參謀。
「哦,大鴻,是你,免禮。」小王爺放下書卷,微笑道。
「請問小王爺,天海已遞上拜帖求見,這趟評估順序要如何安排?
聖上給咱們的任務時間是至多二十天,不得逾時。」
「就依規模大小吧!先天海後瀟灑。光是看這一路上打探來的消息,我認為天海根本不必再去!好投機取巧的一家商號,不如瀟灑的踏實懇切,若非身負聖命,小王我直接就將專營權指給瀟灑了。早早完成聖上托付,多出來的時間,我還可偷閒到江南四處遊歷一番。人都說江南多嬌麗,我真想親眼見識見識啊!」
「哈哈,小王爺,您是想在江南尋找『容』或『功』,是吧?」
「嗯,知我者,大鴻也。沒錯,我正有此意。江南風光明媚,佳麗溫柔多情,說不定,『容』和『功』都藏在這美麗的水鄉,等待小王去探尋。」
「那屬下就盡力協助小王爺早日完成任務,再伴您一同去尋『容』和『功』。」
「好,說得好!對了,大鴻,還有一事,你沒忘了吧?」
「小王爺,您是說……聖上和王爺托付,今秋要給太后的生辰賀禮嗎?」
「對對對,就是這樁!太后善良慈悲,近來幾已不過問宮廷事務,連每年的生辰都是低調慶祝。今年適逢她老人家六十大壽,慶祝典禮可以簡單隆重,可這賀禮就不能隨便了!聖上早早托付我爹和我,利用離京的機會四處尋找,聖上想找個特別又有意義的東西送給太后。
但什麼東西可以特別又有意義?實在難拿捏啊!」
「小王爺,請寬心!咱們先將聖上指派的任務完成,後頭時間多心情又悠閒,自然可以慢慢找,說不定就讓咱們遇到理想又合適的賀禮了!」
「嗯,你說得對。那明白一早就出發,先赴天海的約。大鴻,你先去歇息吧,記得差人先回復天海一聲。」
「是,謹遵王爺之命,屬下告退。」
***
隔日,一大早,小王爺和隨行參謀護衛等七人準時抵達天海,後頭有江南北郡都督派遣的三十菁英護送。
天海用心準備,盛宴、醇酒、美人,樣樣不缺;再加黃金千兩,珍稀珠寶如意等大禮,一併奉送給小王爺。
小王爺不動聲色,吩咐下屬欣然接受了贈禮,心底暗中對天海已然有了評價,但天海絲毫不知小王爺心中的盤算,認為其投小王爺所好而沽沽自喜。
這場盛宴,賓主盡歡,殊不知背後風起雲湧,勝負早已悄悄注定……
***
小王爺傳令,隔日將走訪瀟灑,蕭婉若特抽空跑來找方采衣探問消息。
「這次運河專營權,聖上指派的江南特使是京師清明王府的小王爺。我想你也是京師人氏,又從醫多年,不曉得有沒有聽過這號人物?
不知道這位小王爺會是什麼樣的人?」要是牛鬼蛇神、貪官污吏,以瀟灑正派的作風,勝算鐵定渺小。
「哦,是他?」方采衣聞言,秀眉微揚,語氣裡透露著熟悉。
「咦,采衣姐,你真的認識這位小王爺,對不對?」蕭婉若面露喜色,她押對寶了!
「呃……對,我們算認識,我家和他家有『一點點』淵源。」
方采衣輕描淡寫。
「那你快說說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好跟大哥他們提提,先做準備。」「婉若,特使若真是他,你就別擔心了!」
「為什麼?」
「清明王府封號『清明』正是因老王爺為人清廉明理,小王爺稟承家訓,為人正直講理,公私也分明,依照天海和瀟灑各自的行事作風,以及在外評價,我敢說,瀟灑贏定了!」
「那太好了!」蕭婉若雙手合十喜悅道。
「說到這個小王爺,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對女人偏執。他呀,出生那年,當朝國師和一位高僧曾幫他算過命,說他這世貴氣得緊,注定要娶三名妻妾,圓三段前世姻緣。打小聽著聽著,小王爺長大後就說他要娶的三美,不在意出身地位,但分別要具有婦德、婦功和婦容才可,真是個挑剔的男人。算算他今年都三十一,也老大不小,我想三美應該娶齊了吧!」方采衣愈說愈覺得好笑,她和這位小王爺之間的淵源匪淺。
「什麼命中注定要娶三美?我看根本是小王爺自己的癡心妄想吧!哼,我最討厭不專情的男人!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娶了三名女子,他能夠公平對待三人嗎?唉,算了,算了,我跟這種人計較做啥?采衣姐,謝謝你的消息,那我就放心回瀟灑去報訊去了。」
方采衣目送蕭婉若遠去,嘴角不住微揚。莫怪,當初馮君衡就是要納妾,蕭婉若才會設計一走了之,還「順便」帶走馮家的傳家之寶。
合該他們兩人命中有緣,經歷分離又重逢,如今,讓命運磨練成長的馮君衡以真心相待,終能打動蕭婉若。
她期待在不久的將來,喜見這對小兒女緣聚,長相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