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水靈兒看見一張可怕且陰邪的笑臉緩緩逼向她,她很害怕,不停的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拚命逃竄。可是不論她怎麼跑,那黑色的影子卻越來越接近,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甚至無法開口、無法呼吸、無法心跳……
就在黑暗即將席捲她的意識之際,她一雙美眸驀然睜圓,掙開了恐懼的惡夢,胸腔像是瞬間得到解放一樣,頓時注人新鮮空氣,整個靈魂瞬間得到解放。
水靈兒拚命呼吸,怕稍一歇緩,整個空氣又將抽離她的胸口。她貪婪的努力吸取這生命之源,胸脯也因為喘息而起伏不停。
與惡夢廝纏,好不容易得到解脫的水靈兒,因為用盡全力而流了一身濕汗,浸透了單薄的衣服,黏貼在她細嫩的肌膚上。
她雙唇微張,兩片蒼白的唇瓣不停顫抖,而她仍是必有餘悸,整個思緒還無法恢復運轉。
待她稍微清醒後,第一個感覺便是全身疼痛,光是想要抬手就教她使不出力來。
她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陌生的環境,對於自己為何置於此感到疑惑。微微偏過頭望去,在一張桌案旁,她瞧見一個女孩正背對著自己不知道在做什麼。
縮起肘腋,她想試著撐起身子,卻發現整個胸口到肩膀抽痛得令她刷白了臉,最後只能無力的倒回床鋪,整個人似乎被點了麻穴一樣動彈不得,她只好躺著拚命喘息。
站在桌案旁的女孩一聽見身後有聲音,立刻旋身,一雙靈活的大眼因為瞧見水靈兒的甦醒而亮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女孩高興的放下手邊的東西,踱到床邊。
水靈兒緩了緩胸口窒息的疼痛後,慢慢抬起密長的睫毛,望向女孩,眼神滿是防心。
女孩看見水靈兒的眼中投射出防人的意味,掩嘴輕笑起來。「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女孩親和的笑容,讓水靈兒放下了戒心,她目光移向女孩身後的擺設,對於身處的地方仍是感到疑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
「我叫小六,你叫什麼名字呢?」女孩努力的表現善意,希望能取得這名被冷爺撿到的女子的信任。
水靈兒又將目光移回了女孩的臉上,看了好半晌,才帶著沙啞的聲音,氣若游絲的回答:「水靈兒。」
「水靈兒?」小六偏頭咀嚼這名字,嘴角旁漾開一對可愛的小梨渦,煞是甜美可愛。「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喜歡。」
水靈兒淡淡的垂眸,仍是試著想要撐起身子,不過卻是屢試屢敗,光是起身的動作就教她耗盡大半體力了。她不懂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這麼差,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教她連呼吸都覺得好累。
小六見狀,趕緊伸出一臂之力幫助她,「我來幫你吧!」她替水靈兒調整了身後的木枕,並且將被褥墊在水靈兒的身後,讓她可以坐得舒服些。
由於小六的幫忙,水靈兒總算坐起了身子。當小六的手正準備放開她的雙臂時,她趕緊伸手搭在小六的小手上,迫切地望著小六,口氣虛弱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小六被她的舉動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起來。「這裡是無情谷的山谷深處,而你則是我們冷爺帶回來的。」
水靈兒蹩起眉心,腦子裡搜尋小六口中的「冷爺」,記憶中,她並沒有此人的印象。「冷爺?他是誰?」
小六笑笑的撥開水靈兒的緊握的手,將被子覆蓋在水靈兒虛弱的身子上,以免大病才初癒的她又著涼受寒了。「冷爺就是我們山寨的頭頭,掌管整個山寨的人啊。」
小六注意到水靈兒的氣色雖然不佳,不過因為發燒使她的臉頰呈現淡淡的潤紅,嬌美的模樣讓人無法移開視線,連身為女孩的她也不免多看幾眼。
水靈兒纖睫扇動,腦子裡努力消化小六的話。山……寨?她一時間無法憶起昏迷前的那一幕,額際隱隱作疼教她幾乎無法思考,直到一段記快瞬間湧現腦海,她整張臉霎時刷白。水靈兒睜圓驚恐的雙眼,惶惑的望向小六。「你是說……這裡是土匪的窩?」
小六看見水靈兒緊張的反應,尷尬的垂下目光。「你要這麼講……也行啦!」
水靈兒聞言,更是緊縮起雙腿,整個背部幾乎貼在床柱上,也不管胸口劇烈的疼痛,全身猶如驚弓之鳥似的對小六輻射出濃濃的敵意。「這麼說,你……也是土匪?」
小六對於水靈兒如此厭惡的神情感到失望,她咬著下唇,一雙明亮的眼睛透著無辜,像個受罰的孩子般嘟起小嘴。「嗯,我生長在土匪窩,自然也是個小土匪。」
水靈兒不敢相信的搖著頭,愕然的瞪視著眼前生得如此清秀的小六,腦子裡閃過片段廝殺的場面,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戰慄著。
水靈兒的情緒一變,憤慨的神情令她原本柔和的眸子變得炯亮起來。「原來就是你們這些土匪戮殺了那些無辜的官兵,而且還搶奪朝廷的物品,你們是被朝廷通緝的殺人犯——」
「噓……」小六聽見水靈兒用了這麼難聽的字眼,緊張的以食指按住自己的唇,示意水靈兒小聲點,然後回頭望了望窗口,確定沒人聽見後,趕緊將窗戶關上。
水靈兒看著小六的動作,眉問透著不解。小六緩慢的轉過身子,抿著小嘴,走回床邊。
小六抬眸看了看水靈兒,濕潤了乾燥的唇瓣後,才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你想要怎麼說我們都沒關係,不過剛才那些話千萬別讓冷爺和三爺聽見了。尤其是三爺,他最討厭人家稱他為殺人犯,若是被他聽見,他一定會生氣的;三爺一動起怒來,是很可怕的。」
三爺?
水靈兒記得這個名字,就是下令將官兵殺得片甲不留的殺人魔。她也記得他臉上髭毛橫生的模樣,像極了鬼王鍾魁,讓人想起來就不禁全身打顫,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聲,更是在她腦海裡迴盪著。
水靈兒緊緊閉起雙眸,抱著欲裂的頭,她想要拋開魔音傳腦的笑聲,偏偏越是抵抗,那笑聲越是鮮明地在她耳邊傳開,讓她整個人幾乎快要崩潰。
倏地,水靈兒睜開眼睛,掀開被子,不顧體力是否已經恢復,只是一心一意想要離開這個土匪窩。熟料她的雙腿才碰到地面,就跌落床下。小六見到水靈兒跌倒在地上,連忙伸出手想將水靈兒扶起來,「小心點,你的身體還沒痊癒,千萬別逞強啊!」
水靈兒一瞧見小六伸來的手,立刻厭惡的推開,身體同時往旁邊偏了偏,「不要過來,我不需要土匪的幫忙!」她寧可跌死在地上,也不願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幫自己站起來。
小六的雙手僵在半空中,看見水靈兒憎惡的目光,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份是這麼令人厭惡。從小就待在土匪窩裡長大的她,根本不曉得外人對他們的看法究竟如何,她只知道寨子裡的大叔待她很好,未曾讓她受到委屈與傷害,縱然明知寨子裡的人是以掠奪官府財物為本,她卻一點也不曉得這行為是嚴重觸犯王法的。直到此刻遇到了水靈兒,她才體會到他們在外人眼中是如此被憎惡,只因為他們是土匪。
水靈兒注意到小六失落的神情,不過她並沒有同情小六,因為只要一想起屍體遍野的景象和對方殘忍的手段,她就無法對小六產生任何憐惜之心,只因為她也是土匪窩裡的一個小惡魔。
水靈兒抱著頭,努力的想擺脫那時怕殘酷的血腥畫面,奈何官兵的慘叫聲,還有尖銳的打鬥聲音,始終在她耳邊無法散去;她甚至還記得一名官兵為了保護她,最後還被土匪們割斷頸動脈,鮮血四溢……
想到這裡,水靈兒腹中湧起一股作嘔的感覺,令她不禁乾嘔起來。
「唔……」由於水靈兒太久沒有進食,根本吐不出任何東西,只有胃酸不斷刺激喉嚨,整個人也因為乾嘔而幾乎虛脫。
小六看到水靈兒這麼難過的樣子,顧不得水靈兒多討厭自己,趕緊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背部,「你還好吧?」
她怎麼可能會好?水靈兒難過的思忖著。
只要想到整個隊伍全軍覆沒,只有她一個人苟活下來,她就永遠不可能好起來。現在她又身陷於土匪窩裡,就算她可以安然逃出,但又有誰會相信她與土匪之間毫無瓜葛?她的存活等於成為金綾紡的恥辱,這只會教她生不如死呀!
思及此,水靈兒再也忍不住哀傷的伏地啜泣,感歎自己想死也無從如願,難道她一生的清白就要這麼毀了嗎?
小六本來想安慰水靈兒,卻也沒有立場可以說什麼,畢竟外頭的人對他們山寨是個個聞之色變;而水靈兒莫名其妙的被冷爺帶回山寨,任誰在山寨裡醒來,也都會因為生不如死的恐懼而感到不知所措啊!
小六看著水靈兒纖弱的身材因為哭泣而抖如秋風,痛哭失聲的模樣教她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索性俯身拍著水靈兒的肩膀,輕聲安慰,「別哭了,瞧你這麼哭,連小六也想哭了。」
水靈兒不理會小六,寧可自己就這麼哭死算了。她不懂老天爺為什麼不讓她死在土匪的掌下,為什麼要她被救起來面對這殘忍的一切?無語問蒼天的委屈只能化成一串串淚水,滾落而下。
「靈兒……」小六抿了抿嘴,本來想再說點什麼轉移水靈兒難過的心思,但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打斷了她原本要說的話,她趕緊回頭看去。「五哥。」
水靈兒也被推門聲驚動一下,倏地抬起淚眸,她連忙拭去臉上的淚痕,驚惶的看著另一名小土匪。眼前的男孩令她覺得眼熟,感覺他的容貌近似某人,再仔細一看,這才恍然發現原來男孩與小六長得相似,看來兩人是兄妹。
小五來到小六房裡原本是看看那名昏迷的姑娘醒了沒,沒想到還沒進門就聽見女子哭泣的聲音,他原來以為那哭聲來自小六,緊張的推門而入,卻瞧見一位姑娘張著淚眼看著自己。
小五看著地上的姑娘,再看向床鋪上空無一人有些錯愕的問向小六:「她就是冷爺帶回來的姑娘?」
「是啊!」小人趕緊站起來,看了看小五,再看看地上的水靈兒。「靈兒才剛剛甦醒過來,我還來不及通知冷爺。」
小五點點頭,上前走了幾步,仔細端詳這位擁有一張細緻容顏,眼眶還蓄著淚水的姑娘。「你為什麼坐在地上哭泣?」
水靈兒眨了眨濕潤的纖睫,對於小五的問題她只是漠然的別開臉,不願回答。此時此刻的她,心中只有無奈的寒意湧上心頭。
小六見水靈兒不願開口,乾脆自己代替水靈兒回答小五的問題,「呃……因為靈兒剛甦醒過來,不曉得自己身體尚還弱著,所以才不小心跌倒的,姑娘家摔痛了都會哭的嘛!」她沒敢把才纔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五哥,若是說了,只怕五哥會去告訴冷爺,若是讓冷爺生氣,到時候事情可就不堪想像了。
「是嗎?」小五仔細的睇了坐在地上的水靈兒,秀氣的臉上有股嚴肅的神情,雖然他年紀輕輕,不過由於他很小就與山寨裡的大叔一同打劫,所以渾沒有十五歲的男孩該有的稚氣。「既然已經醒了,那麼我這就先去告知冷爺這件事,你趕緊將她梳洗一下,帶到前面去,冷爺等這一刻可是等很久了。」
「我知道了,等會兒我馬上幫她梳理,你先出去吧。」小六隻想趕緊將小五打發走,因為她很怕水靈兒又露出一些厭惡的眼神。
小五淡淡的瞥了地上的姑娘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隨後轉身離去。
待他走後,小六吁了口氣,回過頭看向水靈兒。「你都聽見了吧?咱們快點準備一下,可別讓冷爺等久了。」
水靈兒搖頭,雖然淚已止,不過臉上兩行淚痕清晰可見。「不……我不去,他是惡魔……」
小六無奈的歎了口氣。「你等會兒若是到了外頭,可別再說這種話了,不然到時連我都護不了你。」
水靈兒吸了吸鼻水,抬起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仰望小六。「小六,我求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你……」
小六為難的皺起秀眉,不知該怎麼安撫她的恐懼。「你別害怕,冷爺只是冷淡了點,但是其實冷爺待人很好的,你用不著這麼畏懼呀!」
水靈兒根本聽不進去小六的話,抱著頭拚命搖,「不,我不要去見任何人,我不要!」
小六歎了口氣,朝水靈兒伸出手,「起來吧,趕緊梳洗一下。相信我,冷爺看到你一定會喜歡上你,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不……我不要去……」水靈兒不要被任何人喜歡,被一名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喜歡,只會令她覺得噁心。
小六苦著臉看著水靈兒往圓桌底下縮進去,一點也不願配合。「靈兒?」
水靈兒惶惶然的搖頭,她不要去見他們任何人,尤其是小六口中的冷爺。
小六見她仍是如此固執,索性橫了心,「既然你不肯配合我,那別怪小六粗魯了。」她以蠻力將水靈兒拖出桌底,並且強行褪去她身上的單薄的衣物,重新為她更換衣服。
「好痛……」水靈兒慘白著臉,撫著疼痛的胸口。
小六心疼的看著水靈兒,瞧她額際還冒出汗,看得出來她真的很痛。「靈兒,對不起,我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你肯配合我,我盡量不要弄痛你,好不好?」
水靈兒不願屈服,想要抵抗,偏偏自己的體力太過虛弱,縱然她比小六高半個頭,但仍無法掙脫。她的胸口好痛,光是反抗幾乎奪去她大半體力,讓她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整個胸膛彷彿有一塊石頭重重的壓在上頭,教她呼吸困難。
她不想去見任何人,她不想去呀!
有誰可以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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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議事大廳裡,最上頭的位置是總頭目,順序而下的是二頭目、三頭目等等,依身份高低而坐。
冷顥居高臨下的看著山寨弟兄們,他那威儀的神態流露一股王者的雄姿,鐵面冷血的個性更是讓底下眾多弟兄敬畏。
今兒個大廳裡坐滿所有寨子裡的重要人物,大伙紛紛討論這次從官兵手中搶得而來的物品,並嘲諷朝廷錯愕的反應,所有人臉上皆掛滿笑容。
胡三最是得意,一張大嘴從打動那天開始就一直沒有合攏過,爽朗的笑聲始終迴盪在整個寬敞的大廳。「哈哈哈,冷爺,咱們這次可又將了朝廷一軍了,痛快、痛快啊!」
冷顥淡淡瞥了坐在次位的胡三,逕自拿起葫蘆啜飲烈酒,臉上很少有笑容的他,就算心裡再高興,也不會顯露多少。
坐在胡三之下的總管事,雖然年事已邁,不過他的心思細膩、決策深遠,是整個寨子裡重要的靈魂人物。
總管事看著三爺笑得這麼高興,也跟著笑了起來,「好久沒聽到三爺這麼暢快的笑聲了,看來這次的勝戰給三爺帶來好心情。」雖然他從不涉及打劫,不過因自己的策略而大勝官府,自然也是歡愉。
胡三帶著醉意,笑看著總管事,「總管事,這你有所不知了。那天在我們還沒出現前,就來了一場大雷雨,等輪到我拔出大刀,一眨眼,地上便倒了一堆沒用的官兵了,待收起大刀時,老天爺竟然給咱們放個大晴天,你說這玄不玄?根本就是天助我也!」
總管事聽了仰頭輕笑,邊撫著山羊鬍須,「哈哈,咱們這叫做順應天理。」
「所以我說痛快嘛!」胡三興致一來,又豪邁的將酒一飲而盡,琥珀色的酒液從他嘴角汩汩流出,沾濕了一大片落腮鬍,他也不以為意,完全沉醉在得意的歡笑當中。
冷顥以手拭去唇邊的酒漬,嘴角微微揚起嘲諷的笑意。寨子裡近百名的弟兄裡,除了總管事是因為奸臣陷害而被迫廢去官職的前任宰相外,每個都是視朝廷如糞土的布衣百姓。
當初冷顥就是四處搜集地方民怨,集合百姓的力量慢慢削弱朝廷的氣勢,為的就是報復十七年前的血海深仇。
回想起十七年前,因為聖上昏庸無能,整日置身於後宮的脂粉堆裡,夜夜笙歌,一有不順,便卜令革除朝廷想要諫言的良臣,甚至聽信奸臥饞言,擬旨格殺所有朝廷忠臣,而他爹就是因此而接下皇上賜死的聖旨,被迫步上黃泉。
當年不過十有一的他,對於朝廷的險惡根本不清楚,只知道爹被賜死,整個冷府陷人無底深淵的絕望當中,而他則因身為冷家唯一的男丁,被貶到最動盪不安的邊疆前線充軍。
從那時起,他便在蠻荒野地長達十四年的放逐生涯,直到三年前因為局勢稍稍穩定後,才被赦回江南,返回老家。
冷顥在回到冷府後,發現原來豪華的府邸已成為廢墟,在他四處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當年娘在爹飲下皇上親賜的鴆酒後,翌日就取出三尺白綾撒手而去,而他唯一的姐姐也在守完三年孝行後,不知去向。
面對這種殘酷的遭遇,他的心頓時碎成一片片,原本想與家人重逢的期待也蕩然無存。
十幾年來,他的恨意從未隨著時間而減退,反而是不斷滋生與蔓延。
冷顥要讓朝廷知道,不是只有皇宮才能有權有勢,若是處事不公,民怨集合起來的力量絕對可以翻覆整個宮廷。
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會讓朝廷好好的重新認知百姓的重要,而非滿腦肥腸的只知道四處遍尋仙丹,想求得長命百歲。
冷顥黑如深炭的眸子迸出猶如鬼火般的陰冷寒氣,不自覺的捏碎手中的葫蘆,清脆的碎裂聲立刻引來所有弟兄的注意,底下原本一片歡樂的氣氛也因為察覺冷顥緊繃的表情而漸漸斂去了笑聲,沒人敢再飲酒作樂,大伙彼此互看對方一眼,同時也偷偷留意冷顥令人發寒的神情。
就在一片寂靜無聲的大廳之上,驀然闖人一個甜美的笑聲,小六帶著一張笑臉毫不知情的立在大伙面前,笑著環視眾人,晶瑩的眼睛最後轉向冷顥。「冷爺,小六給您帶人來了。」
冷顥劍眉微挑,扔棄手中的碎片,「喔?把她帶進來。」
「是。」小六轉身繞到門後,將一襲淡藍素雅的水靈兒半拉半推的帶人大廳。
一抹娉婷纖弱的身影映人眼簾,冷顥臉上充滿玩味的神情,帶著如同惡魔的心坐直身子,目光直直鎖住女子。他無法看清楚女子的容顏,因為她的小臉低垂,只隱約看見她有一張素淨的雪肌,就不知道她的五官生得如何?
被小六強行帶來的水靈兒,一踏進大廳,立刻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敵意,一股寒意打從腳底湧上心頭,讓她幾乎窒息到快要昏厥過去。
冷顥仔細的看著女子,瞇起審視的星眸。「你……叫什麼名字?」
水靈兒聽見一道充滿磁性且渾厚的男子聲,她蹩起眉心,不願抬起頭,抿緊的唇瓣逐漸轉白,打算充耳不聞。
小六站在一旁,一切皆看在眼底,她綻開笑顏主動地替水靈兒回答:「冷爺,她叫水靈兒。」
冷顥聞言,「小六,這裡沒你的事,你到外頭去。」他的口氣極平淡,音調中沒有絲毫起伏。
小六努了努小嘴,「噢,那我先下去了。」在她轉身離開廳堂前,丟給水靈兒同情的一眸後才跑離。
小六離去後,水靈兒清楚的明白自己現在是孤軍奮戰,這裡沒有一個人會替自己說話、更沒有人會對自己表現出憐憫之心,一切的一切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冷顥嘴角微揚,以一種令人發寒的表情直盯著柔弱的水靈兒,「水靈兒?這名字倒是很動聽,就不曉得名字的主人是否也生得動人?」他冷笑的將一臂置於扶把,傾身微微靠向前,「把臉抬起來,讓我瞧瞧。」
水靈兒的心凜了一下,纖細的五指藏在袖子底下,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有畏懼的表現,因為害怕或歇斯底里的態度只會讓他們更得意,所以她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冷顥劍眉挑高,想不到這女子竟然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他抬起手朝旁邊的手下輕輕彈指,馬上有人走向水靈兒,粗魯的將水靈兒的臉抬起,朝向冷顥。
所有人一瞧見水靈兒的長相,無不驚歎出聲,就連總管事也為之驚艷,撫著長鬚頻頻點頭。
水靈兒咬著牙,被人強迫抬起臉是相當狼狽的,她只能忍著羞辱不吭一聲。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小羊一般,正被一群餓狼虎視眈眈著,計劃該從什麼地方慢慢折磨她。想到這裡,她個由得閉上眼睛,任由他們狼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
冷顥對於水靈兒的美貌感到相當滿意,抬手示意那弟兄放下手後,朝著站在簾後早已準備就緒的弟兄點點頭,沒一會兒有兩人抬出一個箱子放到水靈兒面前,打開箱子,裡頭雪白的綢段及金線,令她原本黯淡的眸子為之一亮。
水靈兒看著眼前的東西,一眼就認出這些布料是江南進貢給朝廷的雪綢與金緞,想不到這群土匪竟然全部將之掠奪了。
看著這些上等布料及針線淪落在此,水靈兒不由得心疼起來,若是它們能被物盡其用,相信一定可以為嬪妃們做出許多套炫麗奪目的衣裳,只可惜……
冷顥見水靈兒神情一會兒明亮、一會兒黯淡,不知道在她清澈如明潭的眸子底下,究竟在想什麼?
「這些東西是江南今年最新推出的布料,是朝廷向百姓要求每年必須進貢的盛禮,而你的人與這些東西我全部一併帶回了山寨。我很好奇,朝廷在得知貨品遭到盜竊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冷顥玩世不恭的說。
對於江南進頁的物品被竊一事,相信朝廷現在一定是亂成一團,至少整個軍機處勢必全力討伐盜賊,好尋回這批高級的賀禮。至於她不見了,有誰會惋惜呢?水靈兒垂眸細思,這世間大概唯有紅姐會為她落淚吧!
冷顥對於水靈兒的冷靜與沉默感到些許不耐,從剛才到現在,水靈兒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這種沉悶的感覺讓他脾氣急躁起來。
他索性站起身子步下台階,緩慢的走向她,近距離的打量她好一會兒後,倏地,他粗魯的抬起她的下巴,只見她眉心皺起細小的紋路,連吭一聲都沒有。
冷穎讚賞她的勇氣可佳,瞇起星眸端詳她那姣美的容顏,方才在上位無法仔細看清楚她的五官,想不到她竟然生得一副沉魚落雁的容貌,那盈盈的眸子更是使人無法轉移視線。
他被水靈兒的花容玉貌所擄獲,不過下一秒,當他憶及她是朝廷裡的人之後,立刻回復神智。
冷顥置在她下巴的大手用力抬起她的臉,迫使她與他互看,他寒徹人骨的冷眸直視她黑白分明的眸底。「說,你與朝廷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與那群官兵一起走?」
水靈兒蹩起秀眉,在被迫與眼前霸氣的男子對看時,她被他那鋒利的黑眸所驚嚇,心頭因為對方眸中迸出的寒意而悸動。
第一次,她可以從一個人的眼中看見所謂的冰冷無情,站在他面前,她整個人彷彿置身於千年雪山上,寒意貫徹全身。
水靈兒無言的閉上眼睛,毫無抵抗能力的她,落在此人的手裡,也只有聽天由命的份了。
冷顥見她如此固執,毫不憐香惜玉的加強手中的力道,用力的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眸中迸出慍色,「該死,你敢不回答我?」
水靈兒的臉瞬間刷白,忍不住疼痛的呼叫出聲:「痛……」
「回答我!」冷顥命令著她,手勁的力道幾乎可以捏碎她那脆弱的骨頭。
水靈兒咬著下唇忍住疼痛,她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輕易開口說話,因為一旦開口,他們一定會追問更多,要是連金綾紡都被他們探出來,只怕無辜的紅姐也難逃此劫,所以她不能說!
「怎麼?還是不肯說嗎?」冷顥目光有如寒冰利箭般掃過她的臉龐,表情諱莫如深。
他突然鬆了力道。推開她,只見她踉蹌幾步後,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上,柔弱不堪的模樣令人十分惱怒,他就不信她身上會有多少傲骨?
「來人,把她給我拉起來。」冷顥使了個眼色,兩名手下立刻一左一右地捉住水靈兒的雙手,將她拉到冷顥的面前跪著。
水靈兒驚懼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冷顥陰邪的笑臉朝她逼近,伸出手接過手下遞來的長鞭,奮力的往空中甩了一下,然後冷眼覷著她,就不信她這般纖弱的姑娘能強悍到幾時?
「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與朝廷是什麼關係?」冷顥側著頭,不耐的問。
水靈兒臉上血色盡失,額際已經冒出冷汗,微張的雙唇也不停顫抖,全身不寒而慄。
一咬牙,她索性閉上眼睛,要殺要剮全由他們吧!或許死了之後,才是唯一的解脫。
冷顥瞇起雙眸,雖然她生得很美,倔強的模樣也相當惹人憐惜,只可惜她遇到的是鐵面冷血的山寨土匪,就算再楚楚動人的天仙尤物,在他眼底只要與朝廷沾上關係,一律都是敵人。
他俊逸的臉上露出一抹撒旦般的笑容,強健的雙腿緩緩的步行到她身後,無預警的,他長臂一揮,長長的鞭子瞬間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後重重的落在她的背上,劃破她那單薄的絲綢衣物。
「啊——」水靈兒淒厲地叫著,額際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不到短短的幾秒鐘,背部麻辣的感覺立刻傳遍全身,慢慢的侵蝕她的四肢百骸。
聽著她終於叫出聲間,冷顥滿意的揚起嘴角,靠在她的耳邊,伸長手抬起她蒼白的臉蛋,以極盡邪惡的口吻笑笑地問:「如何?感覺還不錯吧?若是你現在肯老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或許我可以更溫柔的待你。」
水靈兒喘息不已的睜開眼,嘴角浮現一抹無力且嘲諷的笑意,然後又垂下眼臉忍受那劇烈的痛楚。她強迫自己不可以表現懦弱,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勇敢一些,絕對不可以屈服在土匪的淫威之下。
冷顥眉毛蹩緊,表情越加凌厲。「很好,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他退開幾步,又一次揚起長臂,殘酷的在她背上留下一道鞭痕,而且沒讓她喘息的餘地,第三道鞭隨即而下,再來是第四道鞭……
他想看看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求饒,然而只聽見無情的揮鞭聲,連她慘叫的聲音也不聞。
冷顥劍眉擰起,她是那麼地嬌小,甚至不到他的肩頭高,小小的身軀竟然有他意想不到的傲氣,就連她在挨下第一道鞭之後,望著他的眸子依然閃耀著倔強的光芒,讓他不得不對她改觀。
看來水靈兒並不像一般女子一樣軟弱膽怯,她的固執有著男人都無法征服的堅強。有一刻,他手中的長鞭幾乎可以奪去她的生命,然而,她那逞強不怕死的模樣,卻讓他硬生生的減輕了力道。
他根本無法狠心繼續對她施刑,面對她宛如一株在狂風中依然挺直的芙蓉,他驀然發現自己竟然會對她那抵死不從的樣子深深動容。
冷顥突然一揚手揮掉手中的長鞭,氣呼呼的瞪著那一動也不動的背景,那烙在雪白肌膚上的血痕清晰可見。
捉住水靈兒的其中一名弟兄,看了水靈兒一眼,「冷爺,這女孩昏過去了。」
冷顥問言,莫名的浮躁在體內翻湧,為了避免脾氣發作,他無情的別開目光,冷冷的交代:「把她關到柴房去,除非她肯開口道出實情,否則嚴禁任何人給她食物和水。」
「是。」兩名弟兄聽令後,便將水靈兒拖出大廳。
冷顥緊瞇的星眸看著那抹被帶離的纖影,她柔媚的嬌顏以及柔弱中帶著堅韌的氣質,挑動他的內心深處,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感覺有一把怒火在體內燃燒。
難道他會對這種女子產生憐惜?他是瘋了不成?
冷顥不願去細想這情緒,他氣得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一頭霧水的弟兄。
而一直在旁觀看的總管事,則只是撫著長長的鬍鬚,沉重的歎了口氣。
冷爺情緒的變化,總管事完全看在眼底,也許沒人發現冷爺今兒個對水姑娘動了惻隱之心,不過他看出來了。
看來這整個寨子,將會因為這名女子產生莫大的變化,至於是吉或凶,就得全憑老天爺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