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的,文忠哥。」她朝緊張的男店員安撫地笑了笑。「我去問過雪君姐了。姑姑雖然是池家的養女,不過很早以前就已經跟池家沒有往來,也早就拋棄了池家的財產繼承權。『曉夢軒』是姑姑自己的財產,跟池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養女?」胡孟傑沉思地提問:「所以,妳才會跟池姐不同姓嗎?」
她隨意地點頭,繼續說:「我的繼承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雪君姐向我保證,姑姑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手續安排。」
「那麼,那個人是誰?」胡孟傑右手撫著下頦,深邃的眼望著她。「他是來做什麼?純粹來鬧場的?」
她扮個鬼臉。「我怎麼知道?雪君姐說,聽我的描述,那個人應該是姑姑池家那邊的侄子之類的,大概是這陣子才知道姑姑過世的消息,上個星期好像也到雪君姐的辦公室去鬧過。」
「池姐跟池家那邊,確定沒有金錢上的糾葛?」
「雪君姐是這樣說的。」她將挑揀完剩下的芙蓉晶放回小箱子裡。「姑姑和池家那邊,早已經恩斷義絕,至少有三、四十年沒有往來了。」
「我還是覺得奇怪。」他忍不住皺眉。「他如果沒有半點把握,為什麼會這麼魯莽地直接找上『曉夢軒』?太愚蠢了。」
「一點也不奇怪。」她用力將箱子蓋上,不帶感情地反駁:「人為了錢,本來就會做出很多難以置信的蠢事。」
聽到她的語氣,站在旁邊替新商品上卷標的鄧文忠眨眨眼睛,慢慢頓下手邊的動作,看向發言的年輕女孩,表情似乎有些不安。而原本就一直盯著她的胡孟傑更是瞇細了眼,若有所思。
沒有留意另外兩個人的反應,她拿起裝滿水晶的箱子,轉身將東西搬回店舖後面的儲藏室。
回到櫃檯,她聽見胡孟傑開口,語調乾澀:「新羽,妳剛剛那句話,真是充滿人生哲理啊。」
她賞他白眼,很清楚他在挖苦自己。「本來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沒聽過嗎?」
他看著她,沒有答腔。
她朝他皺皺眉,低頭拿起剛剛挑好的粉晶,開始編串水晶手煉。這是她最新的嗜好。沒有辦法分辨寶石的等級真假--到現在,替貨品決定價錢上標的工作,都還是鄧文忠的工作--至少她可以從其它方面著手,也算是幫店裡貢獻一點心力。
「鄧哥。」胡孟傑轉頭,揚高了聲音。
「啊、啊?」鄧文忠嚇一跳,抬頭看向發話的男人。「有、有事嗎,孟傑?」
「店裡你一個人可以嗎?」
鄧文忠似乎還弄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用意,楞楞地點頭。「沒、沒問題啊,孟傑,你要走了嗎?」
他露出牙齒。「我跟新羽要出去散步。」
聽到他的話,她猛抬頭。「我為什麼要跟你出去散步?」
他理所當然地微笑。「因為,新羽,妳要知道:散步是情侶最常一起做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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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什麼時候變成情侶了?」她頓下腳步,斜睨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笑,或是踹這個厚臉皮的男人一腳。
終於回過神,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拉出了「曉夢軒」,走在熟悉的僻靜巷弄中。
星期天,住宅區裡多了幾分人的氣息,可以聽見屋裡傳來人語交談,還有各種電視節目聲響。
男主角跟著停下腳步,望她一眼,雙手勾住牛仔褲的口袋,牙齒很白。「從妳沒有出聲向鄧哥澄清的那一刻開始。」
她決定了,她要踹他一腳,並且馬上付諸行動。
他退後一步,輕而易舉地閃開。下一個瞬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男人圈進了懷裡。
她想要掙扎,卻找不到力氣。
堅實的胳臂、寬廣的肩膀,男人灼熱的身體有一種清新的松柏氣息,隱約透著溫暖的麝香。魅惑而刺激的氣味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掠奪呼吸,滲入她的意識。
激烈的暈眩感,像是服用了過量的藥物:心在顫動,宛如太急著冒出頭的新芽。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一個男人如此地吸引。
這個男人,實在太不道德了。
「噓,別動、別發抖。」渾厚的聲音輕柔地在她的耳畔響起,溫熱的呼吸擦過肌膚,結實的手臂收得更緊。「我在這裡。我不會走開。」
然後,她這才發現,自己正在發抖,整個身軀劇烈地顫抖著。不明所以。
安靜的巷弄裡,早春的陽光怯生生地露出笑容,早上下過的那場雨在陽台的綠葉上留下水光。男人擁抱著她,背靠著住家的圍牆,頭往後仰,偶爾向好奇的行人報以招呼的微笑,耐心等待她恢復平靜。
似乎過了很久的時間,身體的痙攣才逐漸消失;她聽見遠處傳來鳥兒的叫聲、車聲,還有路過的孩童大驚小怪的笑鬧聲。穩定的心跳,在她的耳邊打著節奏。
他的身體,好熱!陌生的高溫,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融化殘餘的寒意。
「我以為春天來了,」她低聲抱怨:「所以出門的時候沒穿太多衣服。氣象局真是沒用,老是報錯天氣。」
他笑,寬厚的胸膛震動。「春天是來了,天氣也很暖和。新羽,妳不是因為太冷的關係才發抖的。」
她安靜下來。那雙眼睛看得太清楚,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透明的,完全無所遁形。
「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很不好。」她抬起頭,不悅地告訴他:「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我卻常常弄不清楚你在想什麼。」
「哦?是這樣嗎?」
她懶得跟他爭辯。
「妳很生氣。」
「氣你剛剛跟文忠哥胡說八道?」她聳肩。「反正你一天到晚胡說八道,我想文忠哥也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好氣的。」
他楞一下,然後笑。「妳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她勉強勾起嘴角。「……我當然很生氣。他根本不在乎姑姑,只是想要錢而已。」
「只是這樣嗎?」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在發抖?」
「因為愛。」他很愉快地這樣回答她。
她用力踩他的腳。
他低喊一聲,嘶聲抱怨:「新羽,妳真是一點也不留情。」
「你活該,誰叫你不正經!」
他沒再開口,似乎在努力調適著腳上的痛楚。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妳沒有發現嗎?妳早上一來,整張臉都是白的。」
「我有貧血,血液循環又不好。」她解釋給他聽。「臉色本來就比較差。」
「不一樣。」他搖頭。「我看得出來,妳的臉色比平常更糟,而且跟我們說完昨天的事以後,變得更糟了。」特別是下完那句「評語」之後。「……新羽,妳在躲避什麼?」
她僵住!比起第一個問題,她更不喜歡這個問題,所以,她決定告訴他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前年,大概是十一月左右吧?我在路上看到一場車禍。」
「車禍?」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疑惑,顯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車禍。很普通的車禍。」她盯著他胸口的衣服紋路,輕聲說:「一個路人走在路上,被一輛超速的轎車撞倒。肇事者駕車逃逸。」
「妳報了警?」
「當然。我報了警,警察把肇事的車主抓了起來。」
「啊,台灣的警察也有不錯的。」他下了評語。「然後呢?」
「然後那個車主被法院判了刑。」她冷冷地說:「一條人命,只判了八個月,還可以緩刑。」
他沉默不語,半晌,才出聲提問:「為什麼我覺得,妳在乎的不是這件事?」
「你猜對了。」身體裡再次湧起太過熟悉的寒意,她試探性地將乎環上男人的腰,臉頰偎緊胸膛。她需要更多的溫度。「當時目擊的人,不止我一個。」
男性的肌肉在她的手臂下收縮,她輕輕吸一口氣,納入更多屬於他的氣息。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漫不經心地地遊走。「但是只有妳願意出庭作證?」
「對,因為肇事的人跟黑道有關係。」
「人總是害怕麻煩的。」
「但是家人呢?家人也有權利害伯麻煩嗎?」她的手在他背後緊握成拳。「警方帶著死者的家屬找上門來,希望我能夠出庭作證。我去了,讓那個肇事者被判刑,伸張了正義。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死者的家人早就不見。他們要的,只是保險金,根本不是正義。」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下頦在她的頭頂摩挲。
「我覺得很生氣。」她咬牙,還是忍不住發抖。「比起死去的人,他們更在乎的,是錢,只有錢而已。那個死掉的人,好可憐。」
「所以,昨天那個人,讓妳想起了那個臨陣脫逃的死者家屬?」
「那個人更惡劣!」她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然後撇撇嘴。「吳太太--就是那個出車禍的人的妻子--至少還有一個理由:她害怕黑社會。但是昨天那個傢伙,他擺明了只在乎姑姑的錢。姑姑的過世,對他而言,代表的只是一筆遺產而已……我討厭那個人!」
他靜默下來,拉開和她的距離,舉高手,將過於柔軟的黑髮撩到她的耳後,銳利的眼凝望著她,端正的臉上勾起溫柔的笑。他有一雙她見過最迷人的眼睛,深沉、溫柔,帶著難以捉摸的神采。「妳知道嗎?妳是我見過脾氣最火爆的小女孩。」
「說得你好像見過很多小女孩似的。」她嘀咕。「你到底幾歲?」
「上個月滿三十二。」
她眨眨眼睛,有點意外。「……好老。」
他笑著歎氣。「我好傷心。」
看到他的笑,一股溫暖的騷動突然在體內湧現,她有點不自在,別開目光,鬆開圈在他腰上的手,試圖若無其事地推開他。
察覺到她的意圖,男人的笑意漾深,鐵一般的胳臂箍住她,低下頭,額頭輕靠著她的額頭,清晰的呼吸聲傳入耳朵,鼓動、蠱惑她的心跳。他的呼吸,有薄荷的香味。
她聽見脈動的聲音,愈來愈快。那是誰的心跳?她分不清楚。
「……我可以吻妳嗎?」壓低的聲音有點沙啞。
張開口,她發不出聲音,嘴唇發乾,虛軟的膝蓋像是融化的奶油。
她想說不可以,她不想要陷入另一段關係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受了這個吻,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可是,她渴切地想要他的溫暖……她想要品嚐那兩瓣唇的滋味,想要知道他的吻是不是像他的擁抱一樣醉人。
她想要……她不想要……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貼近她,她往後退,卻退得不夠遠。她的手移上他的胸膛,清楚地感知到底下蘊藏的熱度。原本想要拒絕的手,停滯成曖昧的姿態。欲拒,還迎。
兩個人的唇,只有一個心跳的距離,卻像是無法跨越的永恆。
氣息,開始紊亂;喘息,交纏成濃艷的漩渦。未完成的吻,拉鋸著,被拒絕滿足的渴望,演化為更具殺傷力的性感前戲。
她開始顫抖。這一次,是因為另外一個理由。
她喜歡他,她好喜歡他。可是、可是……
「新羽……」他低喚她的名字,沙啞的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慾望。「新羽。」
她沒有辦法呼吸,心臟就快進裂出來。「胡……」
「孟傑。叫我的名字。」
她搖頭。她不想這麼做。她不能這麼做。
「相信我。」
她望向他眼中的火焰,深沉的瞳燒灼成兩泓奇異的黑。那是無底洞。
似乎有什麼東西,啪地一聲斷裂。她再也無法忍受,嚶泣一聲,用力推開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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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女孩逃開的身影,他握緊了拳,努力阻止自己不要追上前去。這不容易,因為官能的火焰仍在他的身體裡疼痛地焚燒。
他從來沒有體驗過如此煽情的吻,到現在,心跳的聲音還在耳邊劇烈地響著,如同戰鼓一般驚人……而那個吻甚至還沒有開始。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他的灰姑娘逃走了,留下的,不是玻璃鞋,是比玻璃鞋更神秘的問號。
他想起她的眼神。
那一個瞬間,他在她眼裡看到的,是恐懼。黑暗的恐懼。
……她在害怕什麼?是她口中的黑道?
他不認為。從剛剛敘述的方式,她對那件事的反應,是憤怒多過於害怕。
她真正害怕的人,是他……或者應該說,是她自己。
為什麼?他不明白。他很清楚,簡新羽確實是被他吸引了,否則她不會允許他靠近到這樣的地步,但是她卻抗拒著這樣的吸引,從一開始就是,而掙扎到最後,她仍舊選擇逃開。
原因,會是她那個腳踏兩條船、還讓她朋友懷孕的「前」男友嗎?
那是我人生最大的錯誤之一。她這樣說過。
那個恩怨分明的女孩會為了一個她口中「人生最大的錯誤」而選擇不再戀愛?他皺起眉頭。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他找不到其它的原因了。
她似乎說了很多,但是他卻有種感覺--她還保留了更多。
她說他好像什麼都知道。有時候,他也會有同樣的錯覺,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那個臉色蒼白的神秘女孩了,但總是在不經意間,他會突然發現,其實自己知道的並不多。
她為什麼來?為什麼逃?為什麼那個充滿表情的活潑眼神,有時候卻會透出懾人心魄的冰冷?
簡新羽,像是一顆切工精巧的鑽石,堅硬而且美好,看似純淨透明,在不同角度的光線照耀下,卻會展現出各種截然不同、前所未見的陌生火光。他永遠看不清楚,她的真實面目是什麼。
他移不開目光,放不開心思。
男人閉上眼睛,歎氣,很清楚知道:他,已經淪陷,再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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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羽。」
她抬起頭,看向說話的人。是唐寶兒。
「寶兒,午安。」
唐寶兒歪一下頭,勾起嘴角,坐到她的身邊。「還好嗎?妳的臉色好紅。」
她摸摸自己的臉,尷尬地笑,沒有說話。
逃離開戰場,她知道自己不能馬上回「曉夢軒」去。別說文忠哥會起疑,她更害怕的是:那個男人會跟著追上來。
她還沒有辦法面對他……還沒有辦法面對自己。
所以,她躲到附近的小公園裡,打算將情緒整理完畢,才回店裡去。
「寶兒,」她轉移話題。「妳怎麼會在這裡?」
唐寶兒將鴉黑的長髮撩到耳後,微笑。「我住在附近。一走出門,剛好就看到妳坐在這裡,好像跑得很喘的樣子。」
「喔。」她閉上嘴,不太知道該怎麼接話。
也不忙著催促她回答,唐寶兒露出一貫溫柔的笑,轉開目光,望向難得晴朗的天。
雲咧開一條縫隙,露出藍色的宇宙。陽光很安靜,帶著一絲涼意的風輕輕吹動,撩撥美人的長髮。唐寶兒有一頭她見過最美麗的長髮,烏黑、直順,像是最純粹的夜,不存在一點喧嘩的星光。
她還是不太確定唐寶兒的年紀多大。
上著淡妝的臉沒有歲月的痕跡,清純的長直髮、悅耳的聲音,看著唐寶兒,會讓人有一種眼前的人還是學生的錯覺。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唐寶兒說不定比她還要年輕,但是某些時候,那雙清澈的淡色眼珠卻會透出超乎尋常的光芒,推翻她那個離譜的印象。
「怎麼樣?謝律師怎麼說?」
昨天,那個自稱是池家人的男人離開之後,她一直站在櫃檯後面,驚訝、氣憤、無法自已地發著抖,一直到唐寶兒踏進店裡,才將她從那團黑色的情緒風暴中拯救出來。
去找雪君姐談,也是她給的建議。
「雪君姐說沒有問題。」她重複一次剛剛在店裡解釋過的話。「那個人多半只是在作無謂的掙扎,雪君姐也跟他說過了,姑姑的遺囑很清楚,不會有問題。即使告上法庭,他也不會有勝算。」
「那就好。」唐寶兒輕拍胸口,似乎鬆了口氣。「我無法想像『曉夢軒』落入那種人的手裡。」
「寶兒,妳很喜歡『曉夢軒』?」
唐寶兒微微側頭,髮絲順勢瀉落成一簾黑瀑。「當然。池姐是識貨人,品味又好。我很驚訝這麼多年來,『曉夢軒』的名聲沒有更多人知道。」
那是有原因的。她偷偷歎氣,想起胡孟傑告訴她,關於姑姑的「小遊戲」。
胡孟傑。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又多跳了一下。剛剛兩個人親暱的畫面再次在腦海中浮現。血液一下子湧上臉頰。
該死,不要再想了!她努力喝止自己。
「妳知道吧?」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向說話的美人。「知道什麼?」
唐寶兒凝視她,然後,露出微笑。「池姐賣的,不完全是真貨。」
「寶兒,妳知道?」她很驚訝……又或許,她不該這麼驚訝。神秘的唐寶兒似乎跟胡孟傑一樣,是個寶石專家。
「我知道。」她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池姐用來篩選客人的方法。連真假都分不出來的人,根本沒有資格進入『曉夢軒』。」
看來,這是公開的秘密。「可是,這很不公平。」
「這不是公平的問題,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她簡單地說:「而且,讓有價值的東西落入沒有眼光的俗人手裡,那才是真正教人無法忍受的事情。我認為池姐這樣做是對的。」
她歎氣。「寶兒,照妳這樣說,我怎麼辦?我根本什麼都不懂,結果卻變成『曉夢軒』的主人。」
唐寶兒眨眨眼睛,困惑地看著她。「可是,妳是池姐的侄女。」
「我是姑姑的侄女,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知識這種東西,跟血緣是沒有關係的。」
她笑。「不,有關係。池姐的安排,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聽到寶兒的說法,她聳肩,沒有答腔。
到台北來以後,她偶爾會有一種感覺:來到「曉夢軒」的每一個人,在她身上看到的,似乎都是姑姑的影子。
池姐、池姐……有時候,她會覺得喘不過氣,還有一種莫名的焦躁……空虛。
「對了,新羽,」唐寶兒好奇地看著她,轉變了話題。「妳剛剛去哪兒?」
「我……」她支支吾吾,別開目光。
慧黠的淡色瞳眸滴溜溜地一轉,粉嫩的唇勾起會意的笑。「妳……是跟孟傑在一起吧?」
她的臉紅了。她真的那麼透明嗎?
「果然。」唐寶兒吐舌頭。「我沒猜錯,孟傑在追妳。」
她低聲嘀咕了幾句,然後忍不住問:「……有這麼明顯嗎?」
唐寶兒眨眨眼睛。「明顯?孟傑根本沒有掩飾過呀!我每次到『曉夢軒』,都會看到他。DerekHu的工作,應該不少吧?雖然他離婚以後,已經獨立出來工作,沒有再替任何公司做事,不過我知道還是有很多人比較信任他的能力,寧可排隊等他的時間,也不要找其它的鑒定師。」
一整串話下來,她只聽見兩個字,瞠大了眼睛。「離婚?他結過婚?」
唐寶兒瞥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妳不知道嗎?」
還處於震盪狀態,她說不出話來,搖頭:心往下沉。他結過婚。
他沒有告訴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麼,只知道有一股非常不愉快的感覺,在肚子裡開始醞釀發酵。
那個混蛋!
半晌,唐寶兒歎氣。「新羽,妳在生氣?」
「沒有。」她頓一下,忍不住又補上一句:「我幹嘛生氣?他又不是我的誰。」
聽到她的反應,唐寶兒只是揚起嘴角,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斜睨她。
她別開頭,面紅耳赤。「他離婚……多久了?」
「很久了。」唐寶兒嘴角的笑意加深,伸手將又滑下來的長髮撥回耳後。「就我所知,他來到『曉夢軒』找『羽化』的時候,就已經離婚。所以,最少也應該有三年不止了。」
「那、那……」那他前妻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為什麼離婚?他為什麼沒有提起過這麼重要的事?他是不是還愛著他那個前妻?他……
她瞪著擱在膝蓋上的手。胡孟傑,你這個宇宙無雙超級王八蛋!
似乎看出她的慍怒,唐寶兒輕聲勸告:「別生氣了,新羽。男人就是這樣的,他也不一定是真的要瞞妳,只是粗心了一點。而且更重要的,孟傑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妳。除了寶石之外,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對任何其它的東西--包括人--那麼感興趣過。」
她勉強扯動嘴角。「寶兒,妳跟胡孟傑很熟?」
「不,只是普通朋友。」
「那妳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唐寶兒沉著地微笑。「因為,我相信我的眼睛。」
她撇撇嘴,沒有答腔。
寶兒相信他,可惜她不相信他--那個整天胡說八道、奸詐狡猾、口是心非的大壞蛋!
看到女主角臉上頑固的表情,唐寶兒笑著歎氣。「算了,新羽,就當我不小心多嘴吧,妳別太生孟傑的氣,不然,我會覺得過意不去。我還有別的約會得去,得先走了。」
她點點頭。「再見。」
「再見,妳自己保重。」說完,美人站起身,踏著優雅的步伐離去。
保重?目送唐寶兒離開視線,她垂下目光,用力磨牙,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開始蔓延沸騰。一把無名火起。
她會好好保重。不過,更需要保重的,會是另外那個傢伙。
胡、孟、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