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皇病重,不惜千辛萬苦,請來江湖神醫夜平風。為了獲得更好的治療,神醫帶著父皇去太白山頂隱居,將瀛國政務暫交給身為太子的皇甫靳。
夜楚袖就是神醫的獨生女,因為她爹要照顧父皇,所以她便暫時住在皇宮內院。
當今皇上雖體弱多病,但卻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夜楚袖自幼便和父親在山上生活,絕少見過這等奢華場面,只是宮內雖有綾羅綢緞、奇珍異寶無數,但人與人之間卻是疏離淡漠。
冬日,陽光雖充足,卻仍止不住寒意。
後花園的池塘今年尚未結上厚厚的冰,但刺骨的水溫,卻足以將人凍死。
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太監,瑟瑟縮縮的站在水裡不知在尋找什麼,身上的袍子已經濕透,瘦小的身子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
岸上,幾個身著雪白狐裘的少年望著水中景象,哈哈大笑。
其中為首的男孩,約八、九歲,一臉尊貴榮華,像是眾人之中的主子,他伸出細嫩手指,指著池塘的水面。
「還磨磨蹭蹭的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點給本王把東西撿出來,否則你今天就別想爬上來,凍死你這個奴才!」
太監早凍得渾身發抖。「八、八皇子,奴才……奴才好冷,腿已經……凍得不聽使喚了,求八皇子饒了奴才。」
「哼!你這奴才凍死與我何干?若你今天不把掉在水中的玉如意撿出來,就罰你站在這裡三天三夜!」
太監一聽,嚇得臉色慘白。冬日的池塘,水位雖然不高,卻也到了他的腰,池裡一片混濁,哪能見到玉如意的影子。
但為了活命,他苦著臉,彎腰四處摸索玉如意的蹤影,凍僵的身子根本不聽使喚,只片刻工夫,他已摔倒在池子裡,想要掙扎但卻渾身無力。
岸上的皇子、陪讀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見太監跌在水裡,個個還露出興奮模樣。
「八皇子,不知道這奴才會不會凍死在裡面?」
「他真是笨死了!下去這麼久,還找不到玉如意,凍死是他活該。」
「該死的小安子,你在水裡磨蹭什麼?快點把玉如意給我找出來!」
八皇子見太監摔入水中,半天沒起來,氣得大吼大叫。
一旁實在看不下去的夜楚袖走前。「這麼冷的天,想必那太監淹死了吧。」
循著望去,八皇子打量眼前小丫頭,白嫩粉頰透著誘人紅暈,細眉大眼,精緻紅唇,談笑間,氣質超凡脫俗,宛如仙子下凡。
「你是何人?見了我,為何不跪?」
楚袖盈盈一笑,淡淡施禮。「初來乍到,並不懂得宮裡規矩,不過剛剛看到八皇子惹了禍事,想過來好言相勸一番。」
「禍事?我惹了什麼禍事?不過就是淹死一個奴才罷了。」他說得絕情陰狠,一點愧疚也沒有。
「在這宮裡死個奴才的確沒什麼大不了,但不知八皇子有沒有聽說,凡淹死的人,靈魂都不能轉生,還會變成厲鬼,向兇手討命,若是害他的兇手不死,那厲鬼便會一生追著對方不放。」
「你……你胡說!」
八皇子畢竟是個孩童,聽到厲鬼這兩字,嚇得渾身打顫。
「我是不是胡說,等那太監真的死了,化為厲鬼,夜夜去找八皇子索命時,你就知道了。」她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模樣。
八皇子只猶豫片刻,急忙喚人過來。「快!快把那奴才給我撈上來,看他還有沒有氣。」
兩旁內侍不敢怠慢,正要跳進池裡,夜楚袖卻淡淡一笑。
「這節令還需繫鈴人,那太監是被你逼下水的,得您親自去撈,若他還活著,你性命無憂,若他不幸死了……」
夜楚袖故意不將話說完,但言下之意的威脅,卻是嚇得八皇子兩腳發抖。
「八皇子,時間寶貴,那太監摔在池子裡也有段時間,莫非你真想讓他就此喪命?」
話音剛落,就見剛剛頤指氣使的八皇子跳入池中,四處尋找那太監的身影。
夜楚袖抿嘴忍受,但眼中閃現惡作劇的光芒。
好個調皮的小丫頭!
佇立在不遠處,將這一幕全看在眼中的皇甫靳淡然一笑,那張細嫩精緻的面孔,竟讓他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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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八皇子怕厲鬼纏身,親自跳進冰冷的池塘救人,結果被撈上來時,兩人皆凍得不省人事。事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驚嚇,八皇子病了,整整在床上躺三天。
這件事驚動了八皇子的生母虞貴妃,當今皇上最受寵的妃子。
因為當朝皇后,也就是太子皇甫靳的生母在三年前去世了,由於皇上未再立後,她自然成了後宮之首。
皇甫靳五歲便被立為瀛國太子,隨著皇上處理國事,現在皇上不在,她的寶貝兒子被人捉弄,她當然找太子,為兒子討公道。
皇甫靳看著虞貴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兒子受罪的過程,當然最後,要求他秉公處理此事。
八皇子剛明偎在坐著的母親膝前,一雙眼恨恨瞪著罪魁禍首——夜楚袖。事後,他才知道自己被她給耍了。
想他從小受盡萬千寵愛,卻被這丫頭捉弄得差點丟掉小命,還在他那些伴讀公子的面前出醜,他怎能不氣!
夜楚袖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聽著虞貴妃將自己數落得一無是處,什麼不守綱紀,不學宮裡規矩,陷害皇子,膽大妄為,彷彿恨不能生出一雙利爪,將她活活掐死。
只有皇甫靳從頭到尾都保持聆聽的姿態,威儀萬千的坐在高位上,一雙深邃黑眸裡,閃著她看不懂的光芒。
「殿下,如今皇兒受了委屈,身為他的皇兄,你可要為你弟弟做主啊。」
只見皇甫靳優雅的撫弄著戴在尾指上的玉扳指,輕揚眼眸,帶著幾分淡淡笑意。「母妃放心,本太子自然會秉公處理。」
說著,他看向站在殿前,一臉從容的夜楚袖。「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這丫頭好定力,從頭到尾,不但面不改色,而且還應對得宜。
「話都讓貴妃娘娘說盡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捉弄八皇子,又害他大病一場的確是我不對。只是,我不認為八皇子的行為就可以饒恕,他身為瀛國皇子,身份雖尊貴,但也不能視別人性命如草芥,若那天再晚一步,那太監恐怕已一命嗚呼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虞貴妃氣得發抖。「明兒乃是千金之軀,那太監算什麼東西,你豈能拿我皇兒和那種低賤的奴才相提並論?」
「哦?難道皇子犯法,便不算犯法嗎?他可是草菅人命。」夜楚袖不畏強權,直言不諱。
「你胡說八道!我哪有草菅人命?我只不過是讓那奴才幫我去撿玉如意。」皇甫明氣得大吼。「母妃您可要替孩兒做主啊,孩兒這次差點被凍死,都是拜她所賜,把她關進牢裡,打她板子,抽她鞭子,毀她容……」
他自小被寵壞了,受了委屈,自然不肯罷休。他使勁哭、使勁鬧,反正有母親給他撐腰,定要讓她受到嚴厲懲罰。
「啪!」地一聲,只見許久未吭聲的皇甫靳俊容一沉,一手用力拍桌。「還懂不懂規矩,這裡豈是你撒潑任性的地方!」
皇甫明嚇得縮了脖子,他自小雖然有母親寵著,父皇愛著,唯獨怕太子,見對方陰沉了臉,此刻的他不敢再造次,只敢小聲嗚鳴哭著,兩眼仍不死心的用力瞪著夜楚袖。
虞貴妃見狀,很不開心,斜睨了皇甫靳一眼。「殿下,明兒就算做得再不對,您何苦當著一個外人的面前如此訓斥他?」
他沉穩一笑。「母妃,明兒年紀小不懂事,您怎麼也跟著糊塗了?如今咱們皇家的確是有把柄落在這位所謂的外人手上——虐待太監,視人命如草芥——這事若傳出宮去,自然有辱皇家顏面。」
一頓,他又繼續道:「聽奴才們說了些關於明兒平日的所作所為,他仗著自己是皇子身份,背地裡不知幹了多少壞事,他若孝順,便不該在父皇養病期間胡作非為,亂了綱紀。」
話至此,當下虞貴妃臉色一白,眼神犀利了起來。
他卻不怕,反而淡定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啜著。「瀛國禮數眾多,以孝為先,明兒如此不知進退,倒是辜負了父皇的疼愛,念在他是皇弟,本太子也不忍多罰,他就去外面罰跪三個時辰吧。」
「太子——」
「皇兄——」
母子兩人皆不滿的大叫,本來是向東宮告狀,不料沒出到氣,皇甫靳竟然將罰酒賜到他們頭上!
虞貴妃哪肯讓步,氣得站起身。「殿下,明兒還是個孩子,而且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您竟然要罰他跪,這不是折辱了皇家尊嚴?」
皇甫靳原本溫和的面孔,漸漸冷了下來。「母貴妃,既然怕有辱皇家尊嚴,就該好好教導明兒成材。他才八歲就如此玩劣成性,我這麼做也是在替父皇管教他,怎麼?莫非母妃對這番處理有什麼不滿?」
他年僅十三歲,即使還是個弱冠少年,但與生俱來的威儀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虞貴妃被訓得一張俏臉一陣紅、一陣白,見夜楚袖還在地下偷笑,頓時怒意橫生。
在皇宮內院,他雖尊稱她一聲母貴妃,她卻無法駕馭得住他。
覺得自己受了氣,失了顏面,索性甩袖離去,皇甫明見自己失勢,又懼於皇兄的威嚴,不敢再多吭半聲,乖乖出門罰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