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飄著細細冷雨,寒風鑽進窗縫,為屋內帶來一絲寒意。
她偏頭望了一眼身旁依然沉睡的夏蓮,眼底有些欣羨,羨慕她能睡得這般甜熟。
進將軍府已經數日,想起數日前她醒來時,人在溫暖的醫館裡,而夏蓮就在身邊,至於那位公子,夏蓮說,送她們到醫館安置妥當,給了大夫豐厚的診金之後,他們便離去了。
不過,他留下一封信函,囑咐兩人拿著信到將軍府,交給元總管。信裡寫些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她們因那封信而得以進入將軍府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曾問過元總管書信者的身份,元總管只是古怪的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她也就不好追問,就這麼掛在心上,懸著、念著。
夏蓮被分配到大廳打掃,她則因為貌醜,被分配到灶房打雜。
灶房裡每個人各司其職,她的工作單純卻粗重,負責隨時填滿三個大大的水缸,以及在大廚準備三餐之前,負責挑揀蔬菜清洗,餐後負責清理灶房。
剛開始她手忙腳亂,雖然知道該做什麼事,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連怎麼從井裡打水上來也不會。之後,雖然知道該怎麼做了,卻笨手笨腳的一連掉了兩個水桶到井底,被專門管理灶房的吳大娘抽了一個鞭子,這事她沒敢讓夏蓮知道。
慢慢的,雖然動作不俐落,卻也終於沒再出錯,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辛苦。
只是她的手,在短短三日內便慘不忍睹,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沒有好好擦藥,以至於有些潰爛。每到夜裡休憩時間,夏蓮總是紅著眼眶為她心疼,替她上藥,讓與她們同房的另外兩個婢女總是笑夏蓮像只護著小雞的老母雞。
因為手傷,吳大娘沒再讓她挑洗蔬菜,怕她弄髒了蔬菜,改派她搬柴。雖然搬柴較辛苦,但是傷口不必碰水,也是好的。
「小姐?」夏蓮睜開惺忪睡眼,喃喃低喚,「睡不著嗎?是手疼嗎?」才擔心地說著,便已掙扎著想要起身。
「不,我沒事,只是剛好醒來而已。」談虞姬趕緊低聲安撫,柔婉的嗓音有一種使人安定下來的作用。她知道夏蓮沒完全清醒,否則不會又叫她小姐。「繼續睡,天還沒亮呢。」
「嗯……」閉上眼,一下子又沉沉睡去。
怕再次吵醒夏蓮,她輕輕掀開被子,躡手躡腳的溜下床,穿上外衣,走出僕役房。
冷冽的空氣帶著雨的濕氣鑽入談虞姬的鼻子,微微打了個冷顫,抬手上下搓撫著雙臂,試圖溫暖自己,卻又弄痛了自己的手。
雖然每天回到房裡夏蓮都會幫她上藥,可沒有多大的效用,她只能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咬牙繼續工作。
緩緩的收掌成拳,咬牙忍著痛,如今她是一個奴婢,不是談府的千金小姐,必須盡快習慣這樣的痛才行。
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既然睡不著,就到灶房去做她該做的事吧!
她轉身進房拿出油燈點上,提著油燈沿著迴廊緩步走向灶房。
「是,奴婢遵命。」她邊走,邊低聲哺語,練習著自己還不習慣的自稱。
昨兒個,元總管才召集眾人宣佈,將軍已經抵達京城,進宮面聖,皇上為將軍辦洗塵宴,連續三日,之後,將軍就會回府,要大夥兒機靈點。
想到這裡,她眼底閃過一抹不安。
至今,她依然想不到該用什麼辦法接近火將軍,一個奴婢,要見到將軍的機會微乎其微,她該怎麼辦?
談虞姬心不在焉的踏進灶房,將油燈放在桌上,沒想到一抬頭,便看見一道陌生的高大身影站在灶前,一手拿著一顆饅頭瞪著她!
那是一個有著些許雜亂的發,鬍子遮掩了大半張臉的陌生男人,也就是說,有人夜闖進將軍府!
這個認知一打進她的腦裡,讓她嚇得退了一步。
「本來聽見腳步聲打算躲起來,結果發現是你……」薛從風才剛開口,她已驚恐的轉身逃離,他愣了愣,回過神來,趕緊丟開饅頭追人。「喂!等一下!」
「來人……唔……唔唔……」談虞姬才想大叫,冷不防一隻大掌從後頭搗住了她的嘴,整個人也被箝制住,她拚命的掙扎,卻動彈不得。
「別叫別叫,我不是壞人,我是……啊!」薛從風想解釋,遮住她嘴巴的手卻傳來一陣劇痛。
談虞姬狠狠的咬住那隻手,成功的迫使他鬆開她的嘴。
「來……」她衝出灶房,再次想呼救,卻冷不防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這是怎麼回事?」火鈺珩穩住倉皇的纖弱身子。「從風,你在幹什麼?」
這聲音!
原本驚恐萬分,拚命掙扎的談虞姬,一聽見這個聲音,瞬間靜止,驚愕的抬起頭來。
「公子!」她驚訝的低呼,雙手不自覺的揪住他的衣襟。「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老大。」薛從風上前。
老大?談虞姬一愣,難道……猛回頭望向薛從風,沒什麼印象,他是那日破廟裡的另一個男子?
火鈺珩瞪了他一眼,竟然把她嚇得這般驚恐倉皇,全身打顫。
接收到老大的眼神指控,薛從風搔搔頭,有些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嚇她的,我聽到聲音本來想躲起來啊,可是發現是她才沒躲的,她自己沒認出我,又沒給我機會解釋,怎能怪我?我好歹也算她半個救命恩人耶!」
談虞姬怔了怔,果然是另外那位公子。
「對不住,那日我身子不適,以至於記憶不多,沒能認出公子。」她輕聲抱歉,他說得沒錯,他也是她的恩人,她竟認不出他。
是喔?記憶不多,卻記得老大,連聲音都記得那麼清楚,她剛剛明明是一聽見老大的聲音就立刻認出老大。
「別理他,他這模樣連他家人都認不出他。」火鈺珩安撫她。「倒是你,這種時辰你不是應該還在床上歇息嗎?在這裡做什麼?」他蹙眉凝視,短短幾日,她竟比那日消瘦許多,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顧自己!
「公子,你們為何夜闖將軍府?」談虞姬沒有回答他,反倒焦急地反問。「公子若有任何困難,我會盡全力幫公子,公子千萬不要走入歧途。」
火鈺珩挑眉,抬手制止想解釋的薛從風。
「從風,你先離開,盯緊一點。」從風現在和幾名手下盯著那家和人牙子勾結的青樓,想揪出青樓的幕後大老闆,聽說大有來頭,那家青樓的行事才會這般囂張。
薛從風點點頭,不過還是出聲提醒,「老大,天快亮了,你得在天亮之前『回去』。」
「我知道。」火鈺珩點頭。他現下理當在宮裡才對,偷溜出宮被發現的話,可是會被問罪的,所以得在破曉前回宮。
「那我先走了。」薛從風搜刮了放在灶上竹籠裡的幾個饅頭,瞥了眼老大,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先離開再說。
火鈺珩低頭望著她,她的雙眸盈著些許水光,帶著驚慌以及擔憂,卻依然能勾動他的心魂,視線落在她刻意垂落在右頰的發簾,那發簾根本無法完全遮掩住那幾乎佔了半邊臉的糾結疤痕,不過見她似乎不在意,這樣很好。
「你替我擔心嗎?」他饒富興味地問。她是不是忘了她們得以進將軍府,是因為他的信,這就代表他與將軍府關係匪淺,不是嗎?
「是,我擔心公子。」她點頭。
「你認為我夜闖將軍府的目的是什麼?」他再問。
她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公子快離開吧,我……我會想辦法引開守衛,讓公子悄悄離開。」
火鈺珩見她真的很擔心他,不忍再戲弄她。
「你聽著,我姓火,叫火鈺珩。」
談虞姬驚愕。火鈺珩?
他就是火鈺珩?將軍大人?
「不,公平,火將軍現下人應該在宮裡,而且依將軍的行程,破廟那日,火將軍還在數百里之外。」
「我是從宮裡偷溜出來的,當初也是脫隊先行悄悄回京,所以你千萬不可聲張,若我悄悄回京和偷溜出宮的事被發現,可是會遭殃的,你應該明白吧?」火鈺珩微笑地交代。
談虞姬猶豫地望著他,皇宮戒備何其森嚴,豈是說溜就能溜得不驚動任何人,可是……她直覺的就是相信他。
所以他就是火將軍,就是她要接近的目標!
「奴婢姬兒,見過將軍。」她在這,用的是夏姬兒這個假名。
姬兒?是虞姬的小名嗎?
「你相信我?」火鈺珩訝異。
「嗯,我相信。」她點頭。
火鈺珩挑眉淺笑,她這麼信任他,讓他覺得……很開心。
「我很高興你相信我,不過我還是給你看證據吧!」他從腰帶裡掏出一塊令牌遞給她。「這是我的將軍令。」
談虞姬接過,低頭望著手上的黃金令牌,正面浮雕著一個火字,火字周圍以雙龍圍繞,背面則是「將軍令」三個字。
他真的是火將軍。
「這應該足以證明我就是火鈺珩,是吧!」他微彎腰靠近她。
談虞姬心慌點頭。怎麼辦?她沒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遇見火將軍,更沒想到他就是火將軍,她該趁機開口請求他幫忙嗎?
錯過這次機會,以她的身份要再見到他,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可……她憑什麼讓他幫她?她不過是一個賣身的奴婢,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奴婢,貿然和宰相作對?
抬頭將令牌交還給他,才發現他靠得如此之近,俏臉一紅,她倉皇的退開一步,並飛快的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羞澀。
火鈺珩卻誤解了她的動作,以為她是想掩飾自己臉上的傷疤,心頭微微泛疼,還以為她已經看開了呢。
「姬兒,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自己的疤痕。」他輕聲道。
談虞姬微微一愣,才道:「將軍不覺得它很醜、很嚇人、很噁心嗎?」
「一點也不會。」他微皺眉頭,「府裡有人這麼對待你嗎?」
「不,並沒有。」她輕輕搖頭,沒有告狀的意思。從洛陽到京城這一路上,她已經很習慣那些嫌惡、鄙夷,甚至是驚嚇的眼光了,偶爾還會有些冷嘲熱諷的傷人話語。在將軍府裡,其實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敦厚,只有少數人以貌取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如果有人對你不好,要告訴我,不要受委屈了,知道嗎?」火鈺珩特地叮嚀,他不希望她步上妹妹的後塵。
談虞姬眨了眨眼,微微抬頭,覺得心裡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給漲得滿滿的。
「謝謝將軍。」對他漾出一抹微笑,她無法告訴他真相,只能道謝。
那笑容震撼了他,他只覺得呼吸變得急促,眼裡不自覺的盈上一抹柔情,就這麼呆愣愣的望著她。
「將軍?」談虞姬疑惑輕喚,迎上他的眸,心跳微微加速。他為何這般望著她?為何那眼神會讓她心跳加速,讓她不知所措?「將軍,有什麼不對嗎?」她微提高音量。
火鈺珩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竟然看她看到呆了,臉上閃過一抹窘迫,撇開臉步開,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了,你要不要告訴我,這個時辰你為什麼在這兒?別告訴我府裡是這樣壓搾奴僕的。」想到這可能性,他不禁蹙眉。
「不是的,是我……」一頓,他提醒了她奴僕的身份,她想起當初進將軍府的第一天,元總管再三告誡,在主子面前是不可以自稱「我」的。「是奴婢笨手笨腳,份內工作做不好,剛好今日醒得早,便想早點過來做事。」
「別對我自稱奴婢。」眉頭皺得更緊,火鈺珩覺得這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刺耳極了,他很不喜歡。
「可……奴婢就是奴婢啊!」談虞姬怔愣。怎麼和元總管交代的不一樣?
「我說不許,你敢不聽!」火鈺珩感覺到她突然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高牆,隔出了主子和奴婢的分界,這讓他很火大。
「是。」她低下頭,柔婉地聽命。
火鈺珩緊抿著唇,不悅的望著低垂螓首的她。可惡!剛剛明明都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啊!
視線不經意往下一瞟,看見了她纏著白布條的雙手。
「你的手怎麼了?」
談虞姬微驚,將手縮進袖子裡。
「沒什麼……啊!」話沒說完,火鈺珩手一伸,便抓住她的手。她一驚,慌張的道:「將軍,請放開奴婢。」
「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奴婢二字!」出言警告,他沒理會她,逕自拿出小刀割開了她手掌上的白布條。
「將軍,請別這樣!」談虞姬驚慌的低喊,想掙開,卻掙不開。
火鈺珩扯開布條,同時也扯開了她的傷口。
她痛呼一聲,隨即咬住下唇,忍下那痛。
聽見她的哀叫,火鈺珩心頭一揪,眼底閃過歉意,可足一看清楚她掌心的慘狀,一雙劍眉猛地緊蹙,薄唇不悅的緊抿,拾眼瞪著她。
「你的手傷成這樣,竟還天未亮就開始工作,是想讓外人認為將軍府都是如此虐待人的嗎?」他火大的低吼。
「不!奴婢絕無此意。」談虞姬無措的搖頭,「奴婢只是想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絕對沒有——」
「好了,別說了。」火鈺珩生氣的打斷她。「我已經說了好幾次,不許自稱奴婢,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嗎?」
低下頭,她不敢再說,怕惹他生氣。
火鉉珩怒瞪著她,心裡很清楚,他氣自己多一些,氣自己在信中沒有交代清楚,才讓她吃苦受罪。
他原本目的是想保護她、照顧她,可現下看看她變成什麼模樣了,他怎能不生氣!
瞪著她頂上發旋,好一會兒他才無聲的一歎,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著既不會抓痛她,也不會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跟我來。」說著,他吹滅油燈,拉著她離開灶房。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談虞姬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被動地被他拉著走,走了幾步之後,才想到該問清楚才對。
「將、將軍要帶我到哪兒?」她邁著小跑步,才能跟上他大大的步伐,懷疑他是如何在漆黑中視物的。
「跟我來就是了。」
「可……請將軍放……啊!」談虞姬話說一半,腳下冷不防踢到不明物體,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去,撞上火鈺珩的背。「喔!」她痛呼一聲,隨即又咬住唇,忍了下來。
他趕緊扶住她,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粗心。
他能在黑暗中視物,行走無礙,不代表她也能啊!
「你還好嗎?可有撞傷?」適才聽見一聲隱忍的呼聲,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仔細審視。
談虞姬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的動作,因而羞紅了臉。
「我沒事。」她轉開頭,低垂下來。
「是嗎?」又審視她一會兒,他點點頭。「那繼續走吧!」
「請將軍放開我,我可以自己走。」被握著的手腕發燙著,讓她好不自在。
「不要。」火鈺珩直言拒絕。
不要?談虞姬錯愕,這聲不要怎麼聽起來有點……小孩耍賴的味道?
「這裡要下兩個階梯。」他這次放慢腳步,經過高高低低的地方,也都會提醒她。
「多謝將軍,不過還是請將軍放開……」談虞姬甩開腦中荒謬的想法,才剛開口,他卻突然轉過身來,緊接著將她摟進懷裡,兩人快速的閃到圓柱後頭。
她連驚呼都來不及,唇上便被按上一根指頭。
「噓。」火鈺珩低著頭湊進她耳畔,「有守衛。」雙唇因為太過接近,說話時輕輕刷過她的耳廓。
談虞姬微僵,纖腰上的壓力,讓她知曉他圈抱著她,而她整個人緊緊貼靠在他胸膛,他身上的熱度透過衣裳燙入她的肌膚,讓她身子微微一顫,心跳怦咚怦咚劇烈的撞擊著胸腔。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呀?
儘管受到不小的驚嚇,可她並未忘記,此時此刻他是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就算他是主子,守衛聽命於他,但多一人知曉,就多一分危險,不得不慎啊!因此,她只能靜靜立在他懷裡,不敢妄動,以免讓守衛發現他們。
火鈺珩輕輕深吸一口氣,她的發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她的耳朵白皙可愛,還有她細嫩的頸部肌膚,誘惑著人品嚐。
這些日子,他一直掛念著她,所以才等不及想回來看她。
沒錯,他從宮裡偷溜出來的目的,主要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和從風碰頭,瞭解人牙子的事調查如何,只是藉口而已。
方纔他潛入後進的僕役房,每間房裡都沒瞧見她,才到灶房和覓食的從風會合,沒想到找半天找不到的人,會直接撞進他的懷裡。
和她接觸,和她說話,此偷偷看一眼好多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就此發現她的手傷成這樣。
「將、將軍……」談虞姬覺得,再不出聲說話,自己就要沉溺在他的懷裡了。
「守衛……還在嗎?」
火鈺珩心裡一歎,現在不是佔她便宜的時候,他沒多少時間,得在破曉前回宮才行,而她的手需要治療。
「守衛離開了。」退開身子,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兩人繼續前進。
她沒再抗議——或許是因為知道抗議也沒用,就這麼靜靜的跟著他。
他們來到一處以高高雲牆為區隔的獨立院落,她知道這個地方,來不及反應便被拉過洞門,進入院中。
「等、等等,請等一下,將軍,這兒是寒琯院!」寒珀院是將軍的寢院,元總管三令五申的禁區。
「我知道。」火鈺珩沒有停步。
「元總管說,這兒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她焦急的說,基本上,她是被吩咐,除了灶房和僕役房,以及連接兩個地方的路徑之外,她是不可以出現在其他地方的。
「你道寒珀院是什麼地方嗎?」他好笑地反問。
「知道,是將軍您的寢院。」談虞姬回答。
「沒錯,是我的寢院,是我親自帶你進來的,所以你擔心什麼?」火鈺珩拉著她走過曲徑石林,經過山水亭榭,來到他的寢樓。
推開門,他回頭叮嚀一聲,「小心門檻。」
「是。」她小心以腳尖探探高度,他耐性的等著,直到她抬腿跨過門檻。
「等會兒。」火鈺珩輕聲交代後,放開她的手。
她聽見他踱開的腳步聲,立於黑暗中,山頭有些慌,想開口喚他,卻隨即咬住下唇,制止自己開口。
須臾,室內亮了起來,她眨眨眼,看見站在桌前正在蓋上油燈蓋子的他。
然後他抬起頭朝她望了過來,兩雙眸子一對上,她微微的深吸了口氣。
「過來。」火鈺珩朝她伸出一隻手。
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些慌,明明不認為他會對她怎樣,這種慌,也不似害怕,她弄不懂這種異樣的感覺,就是……慌!
她幾不可見的搖頭,退了一步。
「過來,姬兒。」火鈺珩再次開口,他要她自己走向他。
又退了一步,她搖頭低語,「將軍,我還是覺得……」
「你希望我過去帶你嗎?」他打斷她,語帶警告,「過來坐下。」
談虞姬無奈輕歎,只得上前,在他指定的凳子不安的坐了下來。
火鈺珩只是望她一眼,便轉身走到牆邊的櫃子,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方盒,再回到桌旁,拉了張凳子坐在她面前。
「把手給我。」他打開盒蓋,放在桌上,朝她伸出一隻手。
談虞姬看見盒裡的東西,那是藥膏。他帶她來這兒,是為她擦藥!
「發什麼呆?把手給我,我幫你擦藥。」火鈺珩瞧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愣愣的伸出手,他輕輕的握住,食指沾了藥膏,塗抹在她的掌心上。
刺痛拉回她的心神,也讓她輕輕倒抽口氣。
「忍著點,我會盡量放輕力道。」火鈺珩低聲安撫,心疼地俯身朝她掌心吹著氣,然後再繼續抹藥。
談虞姬美眸盈盈凝望他,他的手很大,皮膚粗糙,是經年累月操練的手,可以只手劈倒大樹,單拳擊斃大虎,可現下,這雙大掌卻很輕柔,一手像捧著寶物般輕輕托著她的手,一手則細心仔細的為她的傷口上藥。
那專注的模樣,好似他在做什麼重要的事一般,那雙微蹙的劍眉,浮現一抹……心疼?
心臟咚地重重一擊,她立即撇開臉,不敢再看他。
她看錯了吧?
一定是的,他怎麼可能……對,不可能的,她只是一個奴婢,而且臉上還有可怕的疤痕,他一定只是同情她,憐憫她而已。
好一會兒,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回到他臉上,他不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其實,甚少有人比得上爹爹俊美,而且他英俊的五官帶著一絲粗獷,讓他顯得威武,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服膺於他。
突然,他抬眼,筆直的對上她帶著些許迷濛的視線。
她呆了呆,沒料到會被他逮到自己在窺看他,下一瞬間紅了臉,羞澀的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擦好藥,也包紮妥當。
天!她竟然瞧他瞧得這般忘我,好丟人啊!
下巴被輕輕抬起,他的臉近在咫尺。
「將軍?」他的眼神讓她喉嚨乾澀,不解他想幹什麼,為何越來越靠近她?
火鈺珩眨眨眼,回過神,身子立即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起身退開。
他怎麼了?竟然被她的眼眸所蠱惑,像個毛頭小夥子起了衝動!
「我該離開了。」他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兩人之間似乎開始起了變化,只是這時候的他們尚不能理解,這樣的變化代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