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震從地上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痕,「你不是在上海可以隻手遮天嗎,你大可自己去找。」
「你做的好事,不要以為旁人不知道,你私下挑撥劉自力與我反目,這些賬都還沒找你算。」
柴震一直以為他做得很小心,沒想到他會知道,「不服氣嗎,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好洩恨啊。」
「你以為我不敢嗎?」范丞曜從懷裡拿出了槍。
柴震不過是當眾被他打了,說些氣話,自己沒有衡量,沒想到范丞曜果真掏出槍來,心裡有些害怕,便說:「我若死了,她也活不了!」
阿笙道:「柴震,劉自力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他自然會和你們聯繫。」
那時響起一陣槍響,子彈在柴震頭上三寸,穿牆而過。柴震臉色發白,連阿笙都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華少會開槍。
「我只是想警告你,劉自力不是會受你控制的人,我今日殺你還怕髒了我的手。柴震你聽清楚了,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我要你的命!」
范丞曜氣極地離開百樂門,那日陽光尚好,照得他睜不開眼。
阿笙問:「現在怎麼辦?」
「派人跟著柴震。」范丞曜說,「馬上回公館。」他想劉自力一定會找他。他一定會找他!
萬小六被阿笙一個電話叫到范家公館的時候,阿笙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地毯吸走了他皮鞋的聲音,只剩他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萬小六不耐煩地說:「阿笙,你坐下來行不行?」
阿笙停下來說:「怎麼坐得住,劉自力一點消息也沒有。」
萬小六對他使眼神,阿笙看到范丞曜靜靜地坐在沙發邊上,盯著地毯瞧。
「媽的,」萬小六罵道,他從沒有什麼時候如現在這般窩囊,他問阿笙,「你說,劉自力該不會真先下手為強吧。」
阿笙喝叱他:「亂說什麼?」
「我們就這樣呆坐在這裡嗎,那小子的行蹤到現在都不清楚。」
范丞曜在沙發裡坐著,一言不發,阿笙問他意思:「華少?」
他用手按住額頭,說:「阿笙說得對,呆坐著不是辦法,再派些兄弟出去找找看。」
「劉自力從小在上海混大,這裡他熟得很,只怕難找。再說該找的地方,兄弟們都找過了。」
范丞曜閉眼,心裡亂如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只希望他還沒有看錯他,劉自力一定會來找他的,他一定還對戚小玉的死有疑問。
時日漸過,這日就這麼到了頭,窗外一片漆黑,天空稀稀啦啦下起雨來。席家公館裡燈火通明。范丞曜一個人坐在沙發裡,他要等劉自力來。
「叮——叮叮——」猛地,角落裡的電話響起來,范丞曜怔了一怔,這個時候,還會有誰打電話來呢?兩聲之後,他接了起來。電話那邊他清楚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放開我。」
薇蘭!是她的聲音!他差點叫出她的名字。
電話那邊有聲音傳來:「曜少。」是劉自力。
「你想怎樣?」
「啊哈,你問我想怎樣,你害死小玉的時候,可想過我會怎樣?」
「阿力,可是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是柴震一手挑撥,你應該是清楚的。」電話那邊無聲,范丞曜接著說:「阿力,我知道你今日打電話,還念著舊時情分,你應該相信我。」
「我曾經是相信過你。」劉自力在電話那邊苦笑。
「她也是無辜的。你那時離開上海,戚玉叫人在碼頭運貨,柴震的人開了暗槍,警務廳的人到來時看到的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柴震的手下拿槍威脅戚玉,我沒有想到會擦槍走火。」他現在回憶起那晚的情景,他一生之中殺過無數的人,此刻竟有些害怕。
「我不信!」劉自力在電話那端歇斯底里地嚷著。
范丞曜怕他掛掉電話,不住地問:「阿力,你現在在哪裡?我與你談?我做你人質,你放了她——」他正說著電話突然被人切斷,只聽到「嘟嘟」聲,想來他接過無數電話,今日卻接到一身冷汗。
范丞曜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他慌得外套亦顧不上拿,他在電話裡面聽到鍾古樓的鐘聲,那時時針正指向晚上九點。上海有電話的人並不多,他猜他一定在那裡。他應該一開始就想到才是。他坐上車,對門外幾個保鏢說:「馬上讓阿笙到鐘鼓樓街。」
他將車停在鐘鼓樓的入口,若是他記得沒錯,百樂門在鐘鼓樓27號有一所舊倉庫,若是柴震藏著劉自力,那裡是再理想不過的場所了。
范丞曜推開27號倉庫的大門,倉庫裡面一片昏暗,他沿著街燈投進來的銀光走進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在地上,都響起厚重的聲響。然後,他聽到有一聲並不算大太卻讓人窒息的沉悶聲音:「華少。」范丞曜下意識右轉,下意識抬起握住槍的右手。
倉庫的角落中,劉自力點了燈。他心裡暗暗佩服,他果然聰明得很,不過是一個電話,竟也找到這裡來。
藉著昏黃的燈光,范丞曜看到劉自力的背後,連柴震也在,這會他算是豁出去了,這麼明目張膽地與他對著幹。他看到葛薇蘭與沈小雨,兩人雙手被綁在身後。
「把槍放下來。」柴震說。
范丞曜手一鬆,舊倉庫裡迴盪起槍落地的聲響。范丞曜說:「阿力,你被柴震利用了,他是想拖你下水。」
柴震拿起槍來指著范丞曜,葛薇蘭驚叫。
劉自力擋住了他。
「怎麼,難不成你還相信他?」
「殺了他,我們也別想出去。」
柴震這才收了槍,他自然是視范丞曜為眼中釘,他本想利用劉自力從中作梗,撈些好處。他在暗中操作就好,想不到事情演變至此。
不多時阿笙與萬小六趕來,一片兵荒馬亂。柴震用槍指著葛薇蘭說對眾人說:「不要過來。」
「傷了她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范丞曜說。
「我死了也拉她一起陪葬!」
「你想怎樣?」范丞曜問。
柴震說:「我知道那貨還在你手中,我要換成現金。」
范丞曜輕蔑地笑,「你太天真。」他並不是不願意拿錢出來,只是柴震這會大概腦子壞了,以他的手段,他還能在上海立足嗎?
柴震緊抓沈小雨的衣衫,她吃痛地叫了一聲:「你的人在我手上,你與我說太真!」
「我讓人拿20萬現金給你,如何?」
柴震猶豫。
阿笙回頭對人吩咐了幾句,說:「十分鐘,錢就會拿過來。」
那時劉自力一直在旁不出一聲,阿笙說:「阿力,柴震是在利用你!在碼頭戚玉被誤傷,誰都不想,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樣,便甘心受人利用。是他用戚玉擋了槍,才會這樣的。」
「不要聽他胡說。」柴震怒吼道。
「阿力,就算你信不過曜少,你還信不過我們嗎,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你當日被人陷害販賣軍火,被警務廳通緝,是華少出面保你,不過是讓你暫時離開上海,無生命之憂。若是想害你與戚玉,那時不是最好的時機?」
「不要相信他,是他開槍殺死戚小玉,他想搶你的女人!」
劉自力原本就不太相信柴震所說,此刻已心軟。
阿笙說:「我們兄弟一場,就算曜少開槍殺了她,劉自力,你摸著良心想一想,他保過你幾次,一命一命地算來,你欠青幫的可還少?」
那時突聽得一陣槍響,柴震自背後向劉自力開槍,好在他機警,閃了開去,才只中了手臂,柴震說:「早知你靠不住,不過三言兩語,就把你說動了。」
這時錢已送到,范丞曜心念一轉對柴震說:「錢在這裡,你先放一個人過來。」他想能救得了一個是一個。
「笑話,范丞曜你當我是傻子嗎?除非我安全離開這裡,人我絕對不放。」
范丞曜說:「車就在外面,你帶著兩個人也不方便上車。再說沈小姐的父親在上海位高權重,她若出事,只怕你到天涯海角也難保命。」
柴震心裡掂量了一番,沈小雨對他來說已無用。
范丞曜見他有猶豫之色,對沈小雨說:「你過來。」
柴震鬆了手,只抓住葛薇蘭的衣襟,一手用槍指著她的頭。
沈小雨踉蹌地跑過來,阿笙為她鬆了綁。
范丞曜說:「你放了她,我保你平安離開上海。外面有車子。」
「車子在哪裡?你讓你手下把錢放後車箱裡去。」柴震向外移動。
葛薇蘭慘白著一張臉,范丞曜知道她害怕,二人不過隔了百米,他竟不能上前一步。想她遇到死老鼠都不敢走近,心裡揪得一陣發痛。
「我說話算話,你放她,今日之事,我絕不追究。」
笑話,這裡這麼多人,他放了她,他還出得去嗎?他自然不答應,「叫他們全部把槍放下。」
范丞曜說:「你一個人離開這裡,我保證你安全。」
柴震知他緊張葛薇蘭,若是平常,他應當會裝得不屑,越是不屑,讓別人以為他毫不在意。他哪裡知道范丞曜的心思,他也想裝得不屑,讓柴震自討沒趣,可是他狠不下心,他不能裝作一切他毫不在意,他不要冒那樣的險,他要她毫髮無損地回來。
柴震慢慢放開了葛薇蘭的衣襟,讓她站在鐘鼓樓街的中央,他依然用槍指著她,他開了車門,誰都沒有動,誰也沒有開槍,范丞曜是誠心讓他離開。他發動了車子,車子緩緩離去,他看到他笑了,他看到他舉槍。
蘭!他來不及叫她的名字,來不及像上次一樣挺身為她擋槍。那槍聲就那麼響起來。阿笙敏捷地從地上拾起他的槍來,一個翻滾,手托住槍,打中車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槍聲此起彼伏。
柴震左胸已受傷,他用盡力氣哈哈地笑,「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離開,我——要讓——要讓——你什麼——也——得——得不到!」
不!他不要失去她!
那子彈打入了葛薇蘭的左胸,血流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衫,他去抱她,她只說:「好痛。」整個人軟了下去。
范丞曜叫她的名字,不停拍她的臉,他從未如此驚慌過,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
葛薇蘭……
葛薇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