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
三人三騎馳出玉門關。
去關十里,在沙河灘站定。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兩位請留步。」耶津洪齊坐在龍郅送他的蒙古良駒上,回身向龍郅和秦家樂告別。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普通的粗布遼服,臉上也經家樂巧手易容,想是連他親爹也認不出來。
「二位救命之恩,耶津洪齊沒齒難忘!」
「算了吧!兄弟之間,何必客氣!」龍郅大手一揮。
耶津洪齊聞言哈哈一笑:「好!大哥就不客氣了!
但秦大夫是一定要謝的!」
「也不用啦!都是一家人!」
「哦!莫非你同秦大夫也是八拜之交?」
「八拜之交?嘿嘿,就快啦!」龍郅滿面笑容,神神秘秘把頭湊近家樂耳語道,「秦大夫是你弟媳婦啦!」
「什麼?」耶津洪齊大吃一驚,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
「你你……他他……弟媳婦?」他伸手指指龍郅又指指家樂,雙目圓睜,一臉不敢置信。
「行了!」龍郅拍下他的手指,「你弟媳婦是姑娘家,別這麼指著她!」
「姑娘?」耶津洪齊回了神,一雙使勁地盯著家樂瞅。
家樂卻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害羞,扭捏做態,而是落落大方,笑意盈盈地回望著耶津洪齊。
「啊呀!」耶津洪齊一拍大腿,興奮地嚷,「我看清楚了,秦大夫沒有喉結!」
家樂一聽,樂不可支。龍郅更是笑得直打跌:「好好!你眼力真是好,終於看清楚了!」
家樂把龍郅拉到一邊,輕聲問:「秦大夫是不是也易了容?」
龍郅一愣,尚未回答,家樂耳尖聽到了,在一旁接口道:「沒有!我天生就這副模樣!不過也幸虧如此,若是美貌佳人的話,我這會又豈能在邊疆馳騁?」
「兄弟,你好眼光!」耶津洪齊大力拍龍郅的肩,「弟媳婦是女中豪傑,得此美眷,令人心馳神往啊!」
龍郅豪不客氣地一拳揮向他肚子,啐道:「去!什麼心馳神往,小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好了,賢弟、弟媳,愚見這就告辭了!」耶津洪齊抱拳道,「保重!」轉身策馬奔馳。
身後傳來龍郅的聲音,長歌相送:「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耶津洪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地相接之處。
龍郅轉頭對家樂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今晚別回去了吧!」
「好!」家樂應一聲,與他並轡而行。
「你的青龍騅果然是寶馬呢!」龍郅看著家樂坐下的毛色烏黑油亮,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讚道,「王伯樂果然是名不虛傳,真是伯樂呢!」
「你以為都像你一樣,不會相馬還喜歡亂發表意見!」家樂斜脫他一眼。
「不會相馬有何稀奇,只要會相人就夠了!」龍郅搖頭晃腦,得意洋洋,一雙眼睛骨碌碌在家樂身上亂瞟。
家樂不理他,雙腿一夾馬腹。
青龍騅連月來被圈在馬廄精心飼養,長了一身力氣卻無處可使,開始那一路也只徐徐而行,根本不過癮、這會一接到主人指示,立即快樂地仰頭長嘶一聲,撒歡兒狂奔。
龍郅趕忙策馬急迫,口中大呼小叫:「錯了錯了,不是走這邊,快停下來!」
家樂雖聽到了,但野性大發的青龍騅一時之間又哪裡停得下來。龍郅的照夜獅子雖是舉世無匹的寶馬。
卻也追出幾里才追上。
「我說了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怎麼往回走呢?好吧!這會又要多走十幾里路了!」龍郅故作不滿地抱怨……
「沒關係!我的寶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去哪裡只管說一聲!」家樂拽緊纏繩回首笑著。
青龍騅被迫停下,此時正不滿地噴著粗氣。
「跟我來吧!」龍郅掉轉馬頭,「這回該你追我了!」
揚鞭策馬急馳。
青龍騅如何甘願落後,不待家樂指示,立刻揚蹄狂追。
河灘上,兩匹馬,一黑一白,一前一後伴著清亮的揚鞭聲,閃電般遠去。
「這是哪裡?」家樂下了馬,跟在龍郅身後,鑽進一片密林,繞來繞去,還不時得為兩匹高頭大馬開道。
走了一柱香功夫,穿過一叢荊籐,忽地,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綠茵地,中間一注小小的溫泉,在月光下汩汩冒著蒸氣,彷彿人間仙境。
龍郅獻寶似的把家樂引到溫泉旁,一臉餡媚地說:「不錯吧?想不想進去洗洗?」
「哦!」家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辭辛勞地帶我跑那麼遠,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什麼主意?」龍郅靠近她,伸手摟住她腰,輕聲耳語。
家樂笑著推開他,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水溫,正好!
便站起來開始解衣扣。
「我來!」龍郅接手她的工作,緩慢地為她寬衣解帶。
衣服一件一件飄落到地上。龍郅的眼神也漸變深沉。等脫下最後一件,他起身站開。
家樂緩緩走進溫泉,舒展開身體。她輕輕踢水游動著,然後靠著一塊熱熱的巨石,看龍郅跳進溫泉向她游來。
熱氣好蒸人,龍郅的手滾燙炙人,幾乎讓家樂無法呼吸。
她忽地掙開龍郅的大掌,游向岸邊。為什麼水溫越來越熱?為什麼她的手腳越來越軟?
她伸手抓住岸邊的草,她要上去!
龍郅游過來,扶著她的腰,問:「怎麼了?」
「扶我上去!」連說一句話都如此困難。
龍郅略一使力,家樂便到了岸上。沁涼的夜風一吹,她才稍微喘過氣。
龍郅跪坐在她身後,擔憂不已:「為什麼會這樣?」
「水太熱了,我有些適應不了!」她隨意搪塞著,一個念頭悄悄浮上來。不可能!
「不會吧!我覺得剛剛好啊!」龍郅摸摸她的手腕:「你的脈象為什麼這麼亂,是不是生了病?」
「沒有!只怕是受了點風寒,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她伸手抓過衣服,咬牙穩住顫抖的雙手,慢慢穿上。
龍郅皺著眉穿好衣服,不悅地道:「你在敷衍我!
難道我們還不是一體的嗎?你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回去吧!這件事我要先求證了才能告訴你。」
來時歡聲笑語,去時默默無言。
龍郅不明所以,既憂心家樂的身體,又傷心她把他拒之心門外,鬱悶不堪,竟拿愛馬出氣,抽了一鞭。
那照夜獅子何曾受過這種待遇,立馬狂奔起來,把家樂拋在後頭。
到了營地大門,龍郅等了一會,才見家樂緩緩行來。
王伯樂迎出來牽走兩人的馬,又回頭打量一下家樂,問:「秦大夫面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有!王伯樂,謝謝你把我的馬養得這麼好!」
「哪裡哪裡!我應該做的!」王伯樂有些不好意思,快快走了。
家樂抬頭看見龍郅寒霜籠罩的臉,笑笑說:「我沒事的!回去吃點藥,明天就會好!你先回房休息吧!」
龍郅點點頭,「最好如此!」轉身回房。
家樂進了自己房間。無雙竟然不在!去哪了?她馬上回身出門,撞上一堵肉牆,一抬頭,龍郅門神般伴著。
「去哪裡?」他問。
「無雙不見了!」她口氣中有著焦慮。
「找人問問看!」龍郅四面看看,「朱北,你有沒有看到吳兄弟?」他拉住一個巡夜的小兵。
「噢!吳兄弟呀!他提了一包衣服去營後小河,說是去洗衣服。雖然他半夜三更洗衣服比較奇怪,可他又不是一次兩次,也見怪不怪啦!」朱北囉哩囉嗦講了一大堆。
家樂起步往營地後面走,見龍郅也跟在身後,忙止住他:「你別去了!」
「為什麼?」
「她這會定是在洗澡!」
龍郅點點頭:「只怕是!可我不放心你!我總覺得無雙不太對勁,好像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在哪裡!」
「所以我現在要去求證!」
「你千萬要小心!我遠遠跟在後面,有危險就叫我!」龍郅叮囑她。
『放心吧!以我的能力,她怎麼可能加害到我?」
家樂捏緊越漸無力的雙手,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但你還是要小心!」龍郅停下腳步,看家樂不緊不慢地走向營地後面。
家樂沿著河岸向源頭走。越走越慢,停下來,吸氣,吐氣,然後閉上眼睛,真氣運行周天。還好,並未受阻,只是減弱了許多。
她提步繼續前行,聽到水聲,撥開擋在面前的樹枝。
月光下,一個披著如瀑長髮的精靈在戲水。她轉過身,面對家樂,不遮不掩,也並無羞赧,她站起身,緩緩行來。肌膚如玉,沾著水珠,暈著月華,笑靨如花地走向家樂。
好一幅仙子出浴圖。家樂目不轉睛地欣賞,卻感到痛心疾首。
「你是誰?」她問,聲音平淡。
「我是無雙呀!師父,難道無雙不穿衣服你就不認識了嗎?」無雙一臉無邪。
「西域罌粟的花期有多久?」家樂冷不丁問出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師父,你說什麼?罌粟?你怎麼問到這個?」無雙一臉莫名其妙。
「梁州城中井水是不是你下的毒?」
「師父!」無雙已走到她身旁,抬起玉臂搭上她肩,一絲不掛的瑩白胴體輕倚著她。
「師父,你在說些什麼?無雙怎麼都聽不懂呢?」
家樂雙目無神,喃喃道:「我看走眼了。」她想出手制住無雙,但手已抬不起來了。她想拔腿逃離這個女人,但雙腿已經不聽使喚。她想出聲呼喊,但是卻發不出聲音。
她兩眼一閉,人事不知。她最後的意識是自己倒在了無雙柔軟潔白的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