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員工餐廳裡,應巳龍冷著一張臉,坐在靠窗的角落以冰刃似的口吻拒絕任何一個巴望著與他同席而坐的不識相傢伙。
但是世界上有一種人,永遠少了筋,永遠弄不清楚別人下的逐客令——應御飛就是其中之一。
「唷,巳龍,怎麼只喝咖啡?午餐是人類工作的原動力,今天的特餐是牛肉麵耶,瞧這麵條又白又Q。」他撈起白色條狀物換來應巳龍嫌惡的一眼。
「拿遠一點省得我吐了你一身。還有——盡量別將麵條挾離湯碗,最好你整個頭埋到碗裡,用吸的。」
「這是什麼意思?」應御飛不解。
「我昨晚夢見被一隻體形和你有得比的超級巨大蠶寶寶吐絲將我東縛在繭中,它吐的絲就跟那又白又Q的麵條差不多粗。原本不起眼的小昆蟲放大百倍,清楚得連身上細微的嫩毛都看著一清二楚,軟軟綿綿的蠶體、寒溫、吸盤的百足黏在皮膚上——你說,我怎麼吃得下?」應巳龍故意說得雲淡風輕,滿意地看到應御飛反問的模樣。
「這種話別挑吃飯的時間講!」應御飛吱了聲。
從小到大,應巳龍只要作了惡夢的隔天,最喜歡在飯桌上談論夢境中鮮血狂噴、肉塊亂飛的場景,逼得眾人跟他一樣食不下嚥,惡劣的應家人性格!
「誰教今天的A餐是麵條?偏偏勾起我昨天『與蠶共舞』的噁心畫面。別緊張,反正你又沒看見蠶絲從蠶寶寶的血盆大口裡吐出來……對了,我昨天才知道,原來蠶寶寶也會笑哩。」
「怪人作怪夢!」應御飛重哼一聲,咕嚕嚕的肚皮戰勝應巳龍描述的心畫面,吸嘶有聲地品嚐美味午膳。
「今年老頭子生日你回不回去?」應御飛抬頭,唇邊掛著一條面。
真像,真像昨夜他夢裡那只吐絲的蠶寶寶。
應巳龍不著痕跡撇開頭,將注意力移轉到窗外的花圃,透過模糊的玻璃反光和應御飛對話。
「會、承關呢?他會回來嗎?」雖然他們五兄弟各自搬離大宅,但全在應氏集團辦公,每天見上數次面也不驚訝只有應承關在兩年前放下屬於他的工作,跑到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五專去當教官。
「他說盡量,不過應該和往年一樣,喝杯酒就走人吧。他和老大像仇人似的,每見一次面我就怕他們兩個打起來。」
「他如果和老大幹起架來。你站在哪一邊?」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應巳龍仍問得好奇。
「廢話,當然是承關那邊。」應御飛想也不想。五兄弟裡他和老二的感情最深最濃,其餘兄弟的親情感都不夠真,充其量只能算有一半相同的血緣。
「我也是。」
「老大做人果然太失敗了。」
「無關做人失不失敗,而是感覺不對盤,沒有想為他做些什麼事的使命感。」應巳龍略顯無地攪弄咖啡。
短短數分鐘之內,應御飛已經解決一碗特大牛肉麵。
「使命感?又不是日本武士,還講這種古代忠義的用辭?」他嗤笑一聲,爾後二點零的視力瞧清推開餐廳大門、婀娜多姿「扭」進來的艷麗女人。「巳龍,你瞧她。」
「誰?」應巳龍讓兄弟突如其來移轉話題給搞得一頭霧水。
「應氏集團最有名的花瓶。」
應巳龍順著應御飛輕蔑的目光而去,窈窕的艷紅身影正賴在企畫部某位中年襄理身上,十指蔻丹像綻放的花瓣,菱嘴吐露著咯咯輕笑,看來再加點媚勁,企畫部襄理就要上勾了。
「她哪裡惹到你了?」
「她是第十二個——也是最近一個被我丟出保全部門的秘書。」應御飛嗓音揚高了十六度。
秘書——多麼神聖的兩個字!代表著高等工作能力職稱,一手包辮頂頭上司無法兼顧的公事,專業的技能及得體的應對……可惜就是有這種專門搔首弄姿卻一無是處的花蝴蝶,霸佔著聖潔光輝的秘書職位,以她的無能來破壞秘書高貴的節操!
「你又丟了一個秘書出門?」應巳龍失笑。應御飛所謂的「丟」,可不僅是口頭上誇飾的辭彙,而是當真以行動來表示。
「我要的是一個能輔助事務的幫手,而不是整天坐在電腦桌前由螢幕反射中梳理一頭散發的廢物!」應御飛說得義憤填膺,讓原先便偏向於四惡的五官看來更加猙獰。「我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人事經理,膽敢再用個只有外貌而毫無內涵的花瓶給我,我就拆了他人事部!」巨擊轟的一聲,拍擊到桌面,濺出咖啡杯裡墨濃的液體。
應御飛生平最痛恨頂著一張漂亮臉孔,一口令人發麻的嬌嬌嗓,做錯了事就撒撒嬌,對她說話大點聲就哭得死去活來的傢伙——不論男女!
「為什麼就不能派個像玄瑋那樣精明幹練的秘書給我呢?不,只要有他的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再不然像Archer的貼身秘書也行。
應御飛感歎一聲,童玄瑋本身的工作量遠遠超過冠上「應」姓的每個男人,連掌握重權的應家老大恐怕也比他清閒,而他仍能將一切事物打理得井然有序,讓應氏業績蒸蒸日上。
令人不解的是,以童玄瑋這樣的能力,足以打造一片屬於地的黃金帝國,他甘願領著死薪水,窩在應氏當個特助?
「去向老大抱怨呀。說不定他會大方將童玄瑋讓給你。」
「想得美咧,教他把玄瑋撥到保全部當個小小助理秘書不等於教他把總經理大權交接一樣不可能嗎?我只是隨口說說,明天就等著看踏入保全部大門的秘書又是哪塊料,要是不合我意,哼哼——」應御飛冷笑兩聲,手指關節扳折得嘎嘎作響,顯示著他將以暴力行動為最後手段。
餐廳的一角突然引起陣陣騷動,兩兄弟互望一眼,極有默契地道:「Archer來了。」
每天中午固定曾上演的「午餐約會」,就是應家兄弟中最俊帥,也是應氏集團女性職員心目中的偶像——Archer踏入餐廳的那一刻。
在眾星拱月下,包裹在灰色西裝下高軀結實的身軀傲然跨入餐廳,筆直朝兩人方向而來,及肩的棕褐色發隨便束在腦後面對眾家助理、會計、業務、小妹的熱情包圍毫無所覺。
在他眼中,所有人的五官都不是正常的眉眼鼻口,而僅是標明著代表每個人身份職稱的中文字彙,對於一個外國人而言,要明白辨別東方臉孔是門太過艱深的功課。
Archer捧著一本成語大全,心思全落在書中細密的細子體,連抬頭的動作也省略,又精準無誤地坐在應御飛旁邊的空位。
眾家姑娘看見應御飛那張比黑道大哥更黑的惡人臉,當下一哄而散,躲到角落繼續對白馬王於——應家四公子投射愛慕眼光。
「我一直以為『小頭銳面』是稱讚女孩子漂亮的鵝蛋臉,難怪我那天秀了這句話,客戶當場變臉。」Archer帶著濃厚外國腔的中文,無論聽過多少回,總會令應御飛發笑。
「中文的複雜不是區區一本成語大全就能摸透的。」應御飛抽走厚重的書本,給Archer一個咧嘴的笑。
「面目可憎。」Archer買弄了一句貼切成語,形容他眼中所見的應御飛。
應巳龍起身,認真搖搖頭。「那叫音容宛在。」
Archer露出好學不倦的神情,點頭,在心裡記下。
「我還獐頭鼠目咧。」
「這句更好,記下來。」應巳龍提醒Archer。
「沒想到在你臉部的表情就能代表三句成語,佩服、佩服。Archer做出揖身舉動,這是他從八點檔親情倫理愛情古裝大戲中學來的身段。
「你們兩位繼續打屁吧,我等會兒有客戶要來,不奉陪了。」應巳龍話語甫落,修長的雙腿已大步邁開。
Archer看著他的背影,露出略略不滿的神色,許久才將視線調回到應御飛臉上。
「打屁?巳龍臨走前為什麼留下這句奇怪的話?屁要怎麼打?」
應御飛雙眼一翻,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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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無雲,艷陽高照,強烈紫外線發揮比平日更炙人的殺傷力,在正午時分穿透每一個汗流浹背、往來匆匆的行人。
脫下深藍色的鴨舌帽,胡亂抹去額際晶瑩剔透的熱汗,簡品蘊停好她鍾愛的小綿羊機車,從牛仔褲中取出一張讓洗衣機強力蹂躪過的名片殘骸,所幸上頭的字跡仍清晰可見。
其實她也毋需憑借這張名片來找地址,響亮有名的應氏大樓所在地隨便翻開工商雜誌也能反覆瞥上五次。
藕臂撐著半個人大小的牛皮紙包裹,往不斷透著冷氣涼鳳的大門移動。
迎面走來兩個等高的男人,其中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侃侃而談,毫不浪費分秒時間,正做著會議簡報。
「劉備先生!」簡品蘊認清了開口說話的先生,正是那天「買身」的童玄瑋。
面無表情的男人停下腳步,反倒是童玄瑋壓低頭,想快步逃離現場。
「劉備先生,你不記得我啦?我就是那天三國歷史博覽大展——」
「你好、你好!好久不見!有空再聯絡、有空再聯絡。」童玄瑋搶在她吐露多窘境前迎上去,雙手包握住她的小掌,不停上下搖晃,唇形努力在口裡嚷恭敬有禮問候的空檔,無聲地要求她閉上尊口。
「劉備先生?」面無表情的男人揚起眉,打量著一身輕便衣飾的小女生。
「就……就是那天……你知道的嘛……雜誌有登……」童玄瑋支支吾吾。
簡品蘊先朝那名男子頷首,而那名男子雖然抿緊唇角不肯施捨任何善意微笑,仍是有禮地點點頭。他稱不上帥,卻散發獨特傲人的自信風采,毋需昂貴的衣物襯托,是種絕對的高高在上。
簡品蘊小臉轉回到童玄瑋易上。「我今天是拿照片來給你和趙子龍先生的,這一袋是給你的。喏,還有一張加洗放大的裱框照噢。」她像在頒發獎狀般地雙手捧上。
放大的照片中更加清晰看到一個笑得好僵硬的古裝男人,除去金框眼鏡的保護,他精明的眼神無所遁形。
「另外那一大包又是什麼?」童玄瑋指了指放在她腳邊足足到她腰間高度的東西。
「這是給趙子龍先生的。」
差別待遇!加洗給他的就這麼小一袋,給巳龍的就那麼大噢!
「他應該在辦公室,你自己上去找他吧,偏心小姐。」
簡品蘊嘿笑兩聲,點頭,再度「扛」起牛皮紙包,正欲踏進應氏大樓時,童玄瑋叫住了她。
「簡小姐,等會兒到了服務櫃檯,記得別再叫他趙子龍,接待小姐不知道哪裡能挖出一個趙子龍來給你。記住他叫應巳龍或者指名找應五先生。」
「好。」他認真點頭,拋下一句「謝謝劉備先生」後,一溜煙閃進大樓裡。
「這張照片照得相當好。」眾人口中沒人緣、沒人性的應家老大睨瞧照片正中央的身影。「它將你虛偽的無能外皮剝得一乾二淨,赤裸裸呈現在眾人眼前,一個真正的童玄瑋。」
語畢,他跨入了駛近的黑色轎車。
「真糟糕……被著出來了嗎?」童玄瑋推推鼻樑上的鏡架,聲音近乎耳語,在手掌有意無意阻擋的唇角,揚起一股冰冷無溫的淺笑。
為了避免初來乍到應氏大樓的路癡迷失了方向,醒目的諮詢處就在大門敞開的不遠處,兩名打扮得體、外貌清麗的年輕小姐聽到自動門打開的聲音,淺笑地抬起頭,正對上看來像送貨小妹的簡品蘊。
「有什麼事嗎?」職業的笑容、專業的口吻,A小姐輕聲詢問。
「我要找應……」慘了,她又忘了「趙子龍」的本名。「好像是應巳——」
「你要找應四先生?他在國外部門,請搭A棟電梯到四樓,左轉。」A小姐不待她思索完畢,自作聰明地指點錯誤方向。
「謝謝。」
簡品蘊照著接待小姐的話上了四樓,在錯綜複雜的走廊交叉口茫然四顧。
她脫下鴨舌帽,搔搔汗濕短髮。「我該轉哪一條的左邊?」還是干跪在這走道上大喊「趙子龍」三字,或許比較有效。
簡品蘊先試著小小喚了一聲,沒有任何動靜。嗯,再試一次,這回的音量足足大上兩倍,呃……應氏集團的隔音設備還不錯,仍然與先前同樣的結果。
她努努嘴,正準備嘗試第三回——
「小姐,你要找誰?需要幫忙嗎?」她身後傳來好甜美的嗓音。
簡品蘊回頭,一張略帶香氣的面紙也順勢擦拭她紅撲撲臉頰上成串的汗水。
一個掛著彌勒佛笑靨的年輕小姐等著簡品蘊開口求救。
她有著福態的臉龐和身軀,雪白無瑕得令女人羨慕的肌膚看來像「白拋拋」的可口麻署,而且白裡透紅——是包著香甜的紅豆餡呢。
「我……我要找人,國外部在哪裡?簡品蘊收回自己的胡思亂想。
「這一整層都是國外部門,你直接告訴我名字,也許我幫得上忙。」
小一號的彌勒佛再度散發慈樣博愛的光輝,令簡品蘊不由得對這位頭一回見面的小姐產生好印象——雖然比不上一樓詢問處的兩名小姐擁有亮眼動人的外貌,有著令人更加欣賞的和藹。
「應巳——應五先生。」她馬上改口。
「應四、應五先生?」小彌勒佛輕頓,點點頭開始指點迷津」應四先生就在右手邊這條走道直走第五間辦公室進去,穿過二十個座位再轉彎,就可以到他私人秘書辦公室你最好先向齊秘書預約與應四先生會面的時間,這樣成功的機率比較大。」應四先生是不隨便見客的。
小彌勒佛順便將手上剛倒好的茶水奉獻給看來相當飢渴的簡品蘊。
她大呷一口,才含糊道:謝謝。你們應四先生的大名是什麼?
「應驥超,英文名字ArcherWillis是人馬座的意思。」小彌勒佛笑出燦爛,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情緒浮現。
「那我應該不是要找他,我要找的是應五先生。
「喔——原來你是要找應巳龍先生?」為了避免錯誤小彌勒佛乾脆道出全名。
「對對對。」簡品蘊點頭如搗蒜。
「應巳龍先生不是國外部的人噢,他的辦公室在B棟五樓,負責國內業務部門,你必須再回到一樓大廳,搭乘右手邊的電梯上去。」小彌勒佛將她領到窗戶邊比畫著正確路線圖。不過我不清楚莊巳龍先生在不在辦公室。」
「報關係,謝謝你。要不是遇到你,恐怕我現在還在走廊上大聲呼喚呢。」也可能被應氏警衛當成了擅闖重地的小偷賊子。
「不客氣。」小彌勒佛再獻上一個沁人心脾的笑容,才緩緩走回自己的工作崗位。
簡品蘊聽從小彌勒佛的指點,來回奔波於應氏大迷宮,最後總算正確抵達目的地,碰巧應巳龍正與大客戶會面不便「接客」。
「我可以在那裡等他嗎?」簡品蘊指著角落的小沙發。
接待的女職員狐疑地打量她,原先她還以為這名送貨小妹東西丟了就會走人,倒沒料到她相當有耐心,非得親眼見到收件人。
「好吧,要不要喝杯咖啡?」女職員隨口詢問,換來簡品蘊期望又欣喜的點頭。
見狀,女職員不著痕跡地歎口氣,早知這就別問,她又得多忙一趟到茶水間泡咖啡。
「那邊有商業雜誌可以打發時間,因為應先生恐怕還要談很久。」
這句「談很久」的推論果然一語成譏,在簡品蘊喝完第四杯咖啡,翻完一櫃子的財經雜誌後,仍不見應巳龍的辦公室大門有開的跡象。
簡品蘊捧著冷掉的咖啡一口一口啜飲,直盯著原木色的門扉。
事實上她並不想親自跑這一趟,但又覺得用貨運或快速不夠誠心。她不是個遲鈍的傻丫頭,也相當清楚那一日趙子龍先生態度上突然轉變,只是她不清楚這樣詭異又令人措手不及的情緒變換原因,她只知道,這樣的轉變有一部分是因為她。
或許是她無意間說了或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而不自知吧。
「要不要再來一杯?」換了第五個接待女職員,卻與前四個問出同樣的問句。
「不用了,謝謝。」她搖頭,拎起包著牛皮紙的大幅相框照片和一線相本。「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將這些東西交給應先生?」
「沒問題……請問你需不需要留言?我可以代為轉達,或是請你用下姓名與聯絡電話?」第五位小姐詢問著。
「不需要了,他看了東西就知道是誰送來的。」至於姓名和電話……說不定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簡品蘊重新戴回鴨舌帽,漾開微笑。「應氏的咖啡很好喝,謝謝你。」
她背回粉包小背包,哼著小曲慢步踱到樓梯,多享受幾秒應氏集團超涼的空調設備。
簡品蘊前腳踏出辦公室,應巳龍後腳便送了兩名客戶出來,寒暄恭維數句後才讓業務代表他送客戶回飯店。
「應先生,剛才有位小女生送了這些東西來給您。」女職員遞上重量不輕的物品,應巳龍疑惑地瞄了一眼沒有註明任何字句的牛皮紙。
「有留姓名嗎?」
「沒有。她說您看了東西就知道是誰送的。那位小女生等了您將近兩個小時。」她補充道。
應巳龍唰的一聲撕去牛皮紙,在女職員的呼聲中揭曉謎底。
是那天在三國博覽會時,他被簡品蘊拖到室外草叢邊「料理」的照片。當時頂著大太陽,好不容易拗得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坐在樹叢邊抽著煙,心不在焉的逗弄一隻窩在他腳邊的雜色花貓。
取景的她由左側偷窺,避開了殺風景的香煙。收納他無心露出的慵懶淺笑,與被頑皮右手食指給撫觸得好滿足的貓兒,讓身著鎧甲的他與活潑可愛的貓兒,兩個全然不搭嘎的身影並存而不相斥。
簡品蘊來到了應氏?
「她什麼時候走的?」應巳龍口吻急切,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剛剛……五分鐘前。」女職員沉醉在照片中上司迷人的笑顏裡,被他一問才猛然回神。
應巳龍拎起一旁簡品蘊帶來的相本紙袋,忙不迭追了出去。
電梯的指示燈停留在一樓,顯示她正準備離開應氏大廳?應巳龍彎進安全門,三步井做兩步,飛快奔跑,只聞響亮的皮鞋踩踏聲迥蕩在樓梯間。
詢問處的兩位小姐頭一回見到優閒俊逸的應五先生奔馳得連頭髮都亂了,不禁開口問道:「應先生,發生什麼事了?火……火災嗎?」
問話的同時,兩個女人似乎也做好送命的準備。
「有沒有看到一位短髮的年輕女孩離開應氏?」他一口氣問完。
B小姐鬆了口氣,原來應先生的慌張和火災全然無完「應先生是揭穿著連身鵝黃洋裝的那位嗎?」
應巳龍壓根不知道簡品蘊今天的穿著、不答反問:「她走了多久?」
「應該有五分鐘吧。」這次回答的是A小姐。
應巳龍追出大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室內外的溫差少說也有十度以上!
他跑到最近的公車站牌及計程車招呼站,遍尋不著熟悉的身影。
難掩的失望糾葛於心。
該死!要是方才沒有聽王副理吹捧他家養的那只會跳火圈的笨狗,他至少能提早二十分鐘結束會談!
就在應巳龍激憤地回到應氏大樓,還不斷頻頻回首看向馬路上的車陣時,一道訝異的嗓音驀然在大樓階梯前響起。
「趙子龍先生?」
簡品蘊!
「你不是走了嗎?」
急迫的問句聽在簡品蘊耳裡自動轉化為「你怎麼還沒滾呀」的尷尬,她乾笑兩聲。「我馬上就走。」
搔搔頭,繞過應巳龍高大的身軀,強壓下心頭泛起的悲哀。嗚……她就知道自己不該來應氏的……
「等等,櫃檯小姐說你五分鐘前就走了。」應巳龍在跨一步,擋在她面前,打量著她的衣著——一件黑色無袖的T恤外加輕便牛仔褲、與櫃檯小姐所說的鵝黃色連身洋裝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呃……我在應氏大樓裡多吹了幾分鐘的冷氣……對不起。」不知何故,道歉的話不由自主地吐出,她急忙再向右邊移動兩步,可惜無論她如何繞圈圈,應巳龍的身影永遠籠罩在她面前。
嗚……她只不過多吹了一下下的冷氣,喝了四杯香醇的咖啡,沒必要找她算帳吧……
「你到底想做什麼?」簡品蘊眼睫上揚,從壓低的鴨舌帽前端睇覷應巳龍。
「外頭很熱,到我辦公室去喝杯咖啡吧?」應巳龍終於發現自己的反應讓眼前嬌小的女孩緊張得像只待宰羔羊,他放輕聲音詢問。
還喝呀?簡品蘊柳眉打了十數道小結。「我剛剛才喝完四環耶……」
「那換個地方,喝點不一樣的吧。」他晃晃手上的相本袋子,「順便一塊著照片?」
簡品蘊又讓他的態度給迷惑了,尤其在面對他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你不是還要上班嗎?」
「下班了。」他答得理直氣壯。
簡品蘊一怔,才緩緩追上先行的男人,望著那只朝後方的她所伸來的手掌,僅僅遲疑三秒。她柔軟的小手便輕輕復了上去,五根長指隨即輕輕收攏,將柔荑握在其中。
兩人身影離應氏大樓越來越遠,簡品蘊還是免不了困惑——
「趙子龍先生,你下午兩點半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