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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裡追 第九章 作者:舞楓秋戀
    二人換了身乾衣服,又被碩兒逼著各自喝下薑湯,頓時舒服了不少。

    藍追額頭紅腫,磨破了皮,幸好及時上藥,倒不至於感染。方雲軒則沒那麼幸運了,身體本來就虛弱,經過了夜的折騰,又淋了場雨,發起了低燒。

    東島仙人讓他躺在床上休息,餵了藥後,便拿出一包指長的銀針為他試毒。

    碩兒站在一旁幫忙,這孩子其實不壞,只不過脾氣暴躁,嘴巴惡毒。「哇!這什麼毒啊,從來沒見過,還治得好嗎?」

    藍追忍不住瞪他一眼,本來就七上八下的心,被他這句話搞得更亂。

    東島仙人微徽轉過身,聲音平緩地道:「為師還沒罰你呢,等雨停了,就到外面磕兩千個頭吧。」

    方雲軒閉著服睛,卻還清醒,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碩兒臉色一陣青紅,還是乖乖地點頭稱是。

    東島仙人捧著試過毒的銀針走到桌旁,把它們攤在桌上,歎氣道:「老夫猜想,方公子是服用了什麼提升內力的丹藥吧?」

    方雲軒點頭,對著老頭又多了份佩服。

    「練武之人,總喜歡吃這些東西增加內力,但他們服用之前,都會事先泡泡菜浴,以防服下後與身體不合,反成劇毒。」

    「前輩可有解毒的方法?」

    「解毒需用藥引,但他體內含有的那些草藥成份,很多都是千年難得的寶貝,可遇而不可求。」

    這無疑是一個打擊,藍追尋遍了天下,無一人能解,唯一的希望便是這藥王,怎知他給的竟然是相同的答案。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辦法是有,只是方公子未必願意嘗試。」東島仙人摸了摸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方雲軒從床上坐起,「仙人醉嗎?」

    「不錯。」東島仙人點了點頭,「它對習武之人是種毒物,長期服用,可吞噬其全部內力,即使有絕世武功,到最後也變成廢人。但是你身上的毒,只有它能解。」

    方雲軒低頭不語。

    藍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然對那東西有所耳聞,「但我聽說它長在很隱密的地方,不是輕易能找到的。」

    「這不就是天意嗎?」方雲軒忽然抬頭說道。

    藍追望著他的眼睛,本來僅有的那一絲希望也失去了光彩。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別浪費時間了,趕快去找曲臣的下落吧。」

    東島仙人從櫃子翻出一個小藥瓶,「這裡面有老夫練的續命丹,可減輕你毒發時的痛苦。至於仙人醉,老夫也會替你留意的。」

    「謝謝。」方雲軒接過藥瓶,心裡翻騰不已。

    東島仙人又塞了張地圖給藍追,「你們照這個路線走,很快便可以出谷了。」

    告別了東島仙人,兩人默默上路。一路上誰都沒有講話,本來滿滿的希望,在這時都洩了氣。

    照地圖上所畫的,果然很快便出了石頭陣。這一路走來,已是後半夜,二人決定在山腳下的客棧裡投宿一晚,明早再去把馬牽回來。

    那客棧雖小,生意倒不錯,竟然只剩下一間客房。

    床倒是可以躺下兩個人,背對著背,心酸體乏,卻都了無睡。大睜著跟睛,各自心事重重。

    方雲軒翻了個身,發現藍追正在盯著他看,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然後就欺身過來,伸出手臂把他拉進懷裡,頭抵在他頸項處深深地吸著氣,久久不肯離開。

    方雲軒也回抱著他,輕揉地撫摸著他腦後的髮絲,再一次感覺到,自己愛慘了這個男人。

    像團迷香,惹人迷醉,明知道禁忌,卻還是忍不住撲身而去,一得到便永遠不想放開。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吻上了那股溫暖,對方輕柔的回應著。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留神,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見了。

    情慾之火燎原般的在全身急燒了起來,方雲軒喘息著爬上他的身軀,像只飢渴已久的狼般扯開他胸前的衣衫,碎星的吻隨之印上,有些無力的手著急的向下身探去。

    「別……」藍追拉住他,喘息著:「你的身子受不了。」

    方雲軒沒有理會他,繼續瘋狂的在他胸口上吮吻著,雙手用力扯下礙事的褲子,不停的在慾望周圍點起火焰。

    「雲軒!」藍追低喊,理智已經慢慢被慾望侵蝕,他快控制不住自已了。

    身上的人忽然整個趴在他身上,某處已經蠢蠢欲動的火仍積抵在他結實的小腰上。

    「我想要。」方雲軒聲音有絲懶散,「幫我脫衣服,我沒力氣了。」

    「可是……」

    方雲軒抬手摀住他的嘴,「你還記得有多久沒抱過我了?」

    很久了,久到這人一在自己身邊躺下,全身就像被火燒般難受。

    輕輕地把他壓在身下,藍追緩慢地解去他身上的衣服呼吸也隨之急促了起來。一點點在眼前暴露的肌膚,永遠都讓他愛不釋手。

    「你與白道的人決裂,自然再難立足與江湖,他日待我死後,就回宮去吧,這俗世,畢竟不適合你。」

    藍追從他胸前抬起頭來,黑著臉,「你怎麼又說這種話?」

    「我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時日無多,自然要把後事交代清楚。」

    「我不回宮,哪也不去。我說過的話就一定做到,死有什麼好怕的,我陪你死。」

    方雲軒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卻有點顫動,「說你呆,還真不假。」

    藍追貼了過來,挪開他的手,吻上他濕潤的眼角。「雲軒,我還沒放棄希望呢,你也不要這麼早就放棄。只要你活著一天,就總有希望!」

    熱烈的吻落在臉上的每個角落,藍追像對著個珍愛的寶物,滿腔熱情並沒有被從窗口吹進的涼風打散分毫。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腿,擠身而入,觀察著他臉上每一個表情,捨不得再讓他痛到一絲。

    散落的發在夜空中飛揚著,原始的律動,瘋狂的追逐著。誰也不肯停下,誰也不肯先棄甲投降。激烈又不失溫柔的在對方身上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愛著,並痛著。

    此時此刻沒有人再關心明天,生與死的憂慮,留劉天亮再去煩惱吧。

    如今,眼中只有彼此。

    愛的火花,從來沒有熄滅過。

    ***

    官道上的高山流水,自是美不勝收,忙於趕路的二人,卻也沒心思去欣賞。

    東島仙人給的藥多少起了些作用,雖然不能根除,但仍勉強控制了毒發的次數。

    出谷沒有兩日,便接到了西域飼養的紅頂信鴿,藍追對著全身雪白頭頂深紅的小傢伙很感興趣,拆下綁在腳上的紙條後也不肯放人家走。

    「什麼事?」小傢伙撲騰著翅膀逃出了魔掌,藍追只好無趣地轉身問著正在看紙條的方雲軒。

    「有了曲臣的下落。」方雲軒把紙條塞到他手星,坐到桌旁端起茶杯。

    「速回?回去哪裡?」藍追低頭看了一眼問道。

    「靈隱教在中原的分舵,離這並不遠,從西域趕來的武士全都聚在那裡。」

    「我一直想問你,你的部下為何要來中原?」

    「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方雲軒歎了口氣,「兩族的紛爭早在幾代以前就不曾間斷過,中原武林認為我們擅用蠱術,武功毒辣,為名門正派所不齒。

    「當年我娘嫁給我爹的時候,引起武林軒然大波。娘欽點了四大祭司處理族內瑣事,讓他們互相牽制,喝令族人不得再踏入中原,所以直到爹娘遇害前,都相安無事。」

    「娘死後,族內長老不肯甘休,誓要血洗中原報仇。我本無意傷及無辜,便與他們約法三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十倍償還!」

    藍追失笑:「所以他們是來助陣的?」

    「初九是師父最鍾意的弟子,通天子的名號在西域一呼百應,他們自然是不肯輕易甘休的。」

    窗外瑣碎的動靜,兩人自然是聽到了的,互使了個眼色,藍追已抓起桌上的破空刀,向後庭追了過去。

    「站住!來者何人?」

    那人倒也不再跑,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平庸的臉上咧嘴一笑,滿口黃牙。早已伏好的幾道人影從四周竄了出來,不懷好意的將兩人圍了起來。

    方雲軒眼睛掃了一下,冷笑起來,「我道是哪條路上的野狗,原來連狗都稱不上,竟是孤魂野鬼。」

    江湖上總有些邪門歪道,喜歡做些暗箭傷人的小伎倆,大多人都被網羅去了殺手門,卻不被白道中人所認同,難以立足於黑白之間。

    江西的殺手門,高手如雲,做著拿錢買命的勾當,全都是些亡命之徒。

    那黃板牙老頭不怒反笑,「方大教主竟然認得在下,也算是小老兒三生有幸。江西本是亡命之地,但教主與在下素來無仇,又無人出錢買你,我也不好傷你性命。我這幾個弟兄只不過想借藍大俠手中的破空一用,東西到手了,自是不會再找麻煩。」

    藍追一愣,萬是沒有想到他們是沖自已而來。

    「呵呵,不愧是殺手門的人,皇十三爺的東西,你們也敢搶。」

    那老頭又笑了起來,「現下武林中人誰不知道,破空殘陽雙刃併合,便可得到絕世武功。到時候一統天下號令群雄,得罪了皇族又算得了什麼呢?」

    藍追的目光冷了下來,鏘的一聲刀便出鞘。「好狂妄的口氣,破空在此,有本事便來取吧!」

    那幾人過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絲毫不將藍追在江湖上的名號放在眼裡,也不在乎以多欺少,一幫人全興奮地衝了上來。

    方雲軒剛上前一步準備迎戰,卻被藍追一把推到身後,不肯讓敵人碰到他分毫。

    煙雨樓外劍氣四射,兵刃的撞擊聲,鐵掌碎石聲,一時間讓本是寧靜的小鎮沸騰了起來。

    藍追以一敵眾,卻沉靜自若,全沒讓對方佔到便宜。沾了血的破空直抵敵人喉骨,左手抓住一人頸間,兩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噁心的血噴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敵方便已全數倒下,墜地那刻,了無聲息。

    藍追微微喘著氣,手中的利刃抵在黃牙老頭的脖子上,他口中的血順著嘴角不停地滴落,卻還是神經質的不斷笑著。

    藍追沉默片刻,收回了刀,「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老頭翻了個身,捂著胸口從地上坐了起來。「現在江湖上人人都想得到破空刀,昔日敬你拜你的人,一言不合便反目成仇。什麼江湖,什麼武林,什麼正邪,哈哈哈哈……我呸!」

    他喉間發出一連串的怪笑,隨即大量的血從口中湧了出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斷了氣。

    方雲軒蹲在他身前探探鼻息,「殺手門的人習慣把毒藥含在嘴巴裡,若未得手,便吞毒自盡。」

    藍追忽然走到他身後,一把把他拉進自己懷中,喃喃道:「他說的對,什麼武林,爭強好勝為私利贏鬥。大家都戴著面具做人,表面上一套,私下卻都想捅你一刀。」

    「我受夠了他們的假惺惺,雲軒,不要再跟他們爭了好不好?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隱居,過屬於我們的生活。」

    方雲軒輕輕推開他,自衣裡掏出絲帕,為他擦去臉上的血跡。「我早說過江湖路不適合你走,放著皇宮裡悠閒的日子不過,你跑出來幹嘛呢?」

    藍追咧嘴一笑,「也許是冥冥中注定,讓我來找你。」

    方雲軒微微一笑,掃了地上的幾具屍體一眼,「看來今晚不能睡個安穩覺了,咱們收拾一下立刻上路吧。」

    藍追點了點頭,尾隨他回到屋裡收拾包袱。方纔那場激烈的打鬥聲一定已經驚動了其他人,再多待下去難免會惹禍上身。

    二人匆匆在馬房牽出馬便上了路,那晚倒是滿天的星斗,照得地面微亮,馬兒在林道中狂奔著,身邊是自己所愛,倒有幾分快意。

    策馬狂奔了整夜,天濛濛亮的時候才趕到一座大城裡。城內一片寂靜,人們都還在夢鄉之中,飛奔的馬蹄聲尤其清楚。

    方雲軒減慢了馬建,在一家大宅門前停了下來,上前去拍門。不一會便有人來應,嘴巴裡嘟嘟喃喃的,很是不耐煩:「來了來了,一大早敲什麼敲!」

    那人見到方雲軒先是一愣,突然臉色遽變,唯惶唯恐地忙低下腰去:「教……教……」

    「閉嘴!嚷嚷什麼!」方雲軒面無表情地往裡走,「我先去休息,等會兒大家醒了叫他們在正廳等我。」

    「是是是!」那人忙湊上來賠笑臉:「您的房間都收拾好了,我再給這位公子也準備間房吧?」

    「不用了。」方雲軒停下來看了看藍追,「他跟我睡一起。」

    那人在原地愣住,眼睜睜見兩大男人進了同一間房。

    方雲軒的房間清淡幽雅,沒有多餘的飾物,屋內飄浮著一股淡淡的熏香。

    他是真的累了,一躺下便立刻失去了意識,倒是藍追一直側著身子撐著頭,看著眼前毫無防備的腫臉,自己卻了無睡意。

    這些天方雲軒服用了東島仙人給的藥後,身體的確沒之前那ど差了,但他懸著的心卻還是放不下來。日夜擔心著雲軒身體裡的毒沒有解,什麼時候他會突然撐不下去,或是這麼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離自己而去。

    撫上那張日漸消瘦韻臉,藍追緩緩低下頭,輕柔的吻了吻他緊閉的眼睛,心被揪的疼了。如果可以,他多想代替受這份苦,這份罪。

    方雲軒呼吸均勻,睡得很祝,似乎只有藍追在身邊的時候,才會感到安穩。

    直到接近中午的時候,兩人才起床。梳洗一番後,簡單吃了點僕人送來的東西,方雲軒便領著藍追往正廳走去。

    「我以為你們的分舵應設在很隱密的地方,沒想到在鬧市中。」

    「這個宅子名義上是個土財主的產業,後面有條小路直通官道,所以進出都不會被察覺。」

    繞過小花園來到庭外,正廳外已經站滿了人,見到方雲軒立刻靜了下去,恭敬地彎下了腰。

    藍追有些驚訝,掃視過去,少說也有百十來人,有些穿著黑衣蒙面,有些穿著五顏六色的奇怪布料。

    廳內整齊的站了兩排人,藍追見到北宿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個帖子,遞到方雲軒面前。「前些天屬下在詢問左護法下落時,被幾個丐幫弟子堵在林子裡,他們並未糾纏,只給了這個帖子。我本不想理會,但稍後卻有人放出消息說,左護法就在他們手上。」

    方雲軒看著手裡幾大門派聯名的帖子,冷冷一笑,「哼,三日後齊雲山群雄聚首?原來是來下戰帖的。」

    藍追心下一驚,抽走他手中的帖子看了又看,黯然道:「一定……要這樣子嗎?」

    「黑白兩道早已水火不相容,這個結局是早完要定的。」方雲軒淡淡笑了笑,掃視了廳內眾人一眼,朗聲道:「這場仗是靈隱教與中原武林之間的恩怨,我不想涉及無辜,在坐當中若有人不想參加此次戰役,現在就可以離開,我絕不會懷恨在心。」

    這話一出,只見廳中眾人齊齊單膝跪倒在地:「誓死為教主效命!」

    「好!」方雲軒滿意地點了點頭,「三日之後齊雲山頂,就跟他們做個了斷!」

    兩族間的恩仇早已根深蒂固,卻一直沒有解決的良機,這張遲來的戰帖,無疑讓每個人骨子裡仇恨的血都沸騰了起來。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有世世代代的恨。

    「教主,你的身體……」北宿傾身在方雲軒耳邊道。

    雲軒搖了搖頭,沒有講話。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瓶子裡的藥也只剩下一粒。他記得少林的和尚說他毒入五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待那顆藥也用完了,他還能活多久呢?

    「沒事的話,大家各自去準備吧。」

    「教主!」一個黑衣人走上前來,看了看藍追,揣測半晌,還是問道:「藍追長久以來與是隱教都是對立的關係,此時此刻我們如何能相信他?」

    在江湖上行走的沒有幾個不認識藍追,行俠仗義,疾惡如仇,這個「大俠」的身份,站在靈隱教眾之中實在尷尬。

    方雲軒見他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便上前輕輕扶上他的手,回頭望了眼驚訝的眾人,溫柔地笑道:「各位盡可放心,就算我眾叛親離,他必是那永遠不會背叛我的人。」

    藍追心中一動,反手緊緊握住他,在眾人凡驚訝的目光中被他牽著回到了睡房。

    方雲軒把他按在椅子上,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中。「三天後,你不要去。」

    藍追嚇了一跳,「為什麼?」

    方雲軒笑了起來,「那些人都是你以前的朋友,你能向他們揮刀嗎?」

    「我不會傷他們性命。」藍追有些懊惱地低下頭,望著熱茶中冒出的輕煙,「但我不能讓你自己去。」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決戰……呵,這個提議真是蠢透了。」方雲軒撥了撥垂在肩上的頭髮,「若不是曲臣在他們手裡,我才懶得去理會。」

    藍追歎了口氣,「真的分出了高下,又能證明什麼呢?那些在爭鬥中死去的人,難道就失去了意義嗎?」

    方雲軒定定地望著他,溫柔地笑了笑,「幸好你皇兄沒有把你派到邊關去,你這套大道理若是用在戰場上,豈不要把江山白白拱手讓人?」

    「我的確沒有什麼軍事頭腦。我自小只喜歡習武,七皇弟喜歡研究兵書,這些年都是他在宮中幫皇兄的忙。我……到今天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不知道到底在追求什麼。」

    雲軒走到他身後,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邊輕道:「上天對你不薄,沒讓你遇上為了皇位手足相殘的帝王家,不然以你這種個性,怎麼能在宮中立足?」

    藍追微微側過頭,在他的嘴上輕啄一吻,「生在哪裡都不重要了,我只怕遇不到你!」

    ***

    那之後的三天,卻像一場美麗的夢境般過的飛快。每日睡前有愛人溫柔的輕吻,醒來便見到他躺在自己身旁,藍追從來沒有比此時更覺得幸福過。

    可是幸福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眼見日子將近,方雲軒下令眾人準備行囊,天亮出發。

    那一晚方雲軒非常熱情,一次又一次的不住向藍追索愛,像是永遠要不夠般,分秒都不肯分開。

    「睡一會吧,不然明日哪還有力氣跟人打架?」藍追喘息著看向躺在自己身下的男子,零亂的發披散在白褥上,蒼白的皮膚上滿是吻痕。

    方雲軒伸手勾下他的脖子印下纏綿一吻,深深的,久久不肯離開,直到藍追輕輕推開他,頭疼地看著他,「別鬧了,休息一下,嗯?」

    方雲軒翻身披上外表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中。「喝點水吧,然後好好歇歇。」

    藍追不疑有他,喝下了那杯水,片刻之後睡意便蜂擁而來,「雲軒,我先躺會,出發時叫我。」

    「睡吧。」方雲軒輕撫著他沉睡的臉,神色哀傷,「醒來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簡單的清理好自己,穿好衣服,準備妥當後,望著桌上的破空刀出神,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它拿在手中。「我若死在齊雲山上,這刀就落在他們手裡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你日後再被騷擾。」

    走回床邊,見那人好夢正沉,熟睡的臉除去了所有防備。方雲軒俯身輕輕趴在他的胸膛上,聽著穩健的心跳聲,浮躁的感覺安定了下來。跟睛流連在他臉上,捨不得離去。「我死後……你可會寂寞?」

    想到兩人初見,他忍不住輕笑起來。他對藍追滿心不服,刻意冷淡,他卻還好心煮麵給他吃。那一碗的平淡無奇,卻又讓人永遠忘不了的味道。

    還有在金陵附近投宿的那個夜晚,他故意逗弄,藍追滿臉窘迫被他叫醒的樣子,每每想起都止不住笑意。

    藍追,藍追……若能永世相伴,該有多好?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北宿遲疑的聲音傳來:「教主,大家都準備好了。」

    方雲軒輕輕一歎,坐起了身,緩緩在藍追唇上印下一吻。

    ***

    風起,太陽被一片灰色的雲蓋在了身後,天濛濛的,彷彿隨時會下起暴風雨來。

    雲蒸霧繞的齊雲山頂,已經集滿了江湖好漢。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有的興奮、有的期待,也有不少面露難色卻還要死撐大俠的傢伙。

    突然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他們來了!」

    眾人為之一振,如臨大敵。

    齊雲山位於兩座大城鎮之間,江湖中人為了節省時間,常常棄官道而走山路。山頂樹木稀疏,面積寬闊,路乎而易行。

    一布衣青年信步上前,溫文有禮地抱了抱拳,「方大教主,我們終於見面了!」

    明明要決一生死,卻還要裝的表面上客套,方雲軒冷冷一笑,「譚盟主,我的人呢?」

    譚西文微露難色,側過頭看了看身後的南宮左晨,笑道:「貴教護法身有不適,暫不能出來見面,還望見諒!」

    「你們中原人以人質要脅,還敢自稱名門正派,天大的笑話!」說話之人鬚髮鬢白,臉上卻光滑如水,一絲皺紋都沒有。

    南宮左晨微一仰首,哈哈大笑了起來:「怎麼連西域七十二長老都來了!靈隱教在中原找不到能上檯面的打手,要哭著回去求助嗎?」

    話音方落,一道細光直直朝他臉上射擊,南宮左晨心下一驚,連忙後退,險險避了開來。只見方雲軒身後站了個清秀男孩,狠狠地瞪著他,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不由得一怒,喝道:「藍追呢?他怕了?不敢來送死嗎!」

    「他顧及往日三分情義,不忍痛下殺手,再說,殺雞焉用斬牛刀?」方雲軒舉起手中的破空刀,朗聲道:「爾等聽著,你們要的東西就在這裡,今日誰能從我手中奪下,方某附送人頭!」

    人群中騷動了起來,自從那個破空殘陽的傳說在武林中流傳開來,誰不想將之據為己有?

    南宮左晨眼冒精光,「得到了破空,要找殘陽又有何難!」

    「各位且慢!」一道渾厚而有力的蒼老聲音從人群後傳出,德遠方丈率領少林弟子出現在山角處。「冤冤相報何時了,且望三思啊!」

    譚西文迎上前,「大師不是在閉關修行嗎?」

    「寺內弟子通傳今日之事,老納如何能置身事外。譚盟主,快快勸同盟散去吧,莫要再傷及無辜了!」

    靈隱教十六星宿,西域七十二長老,在中原都有赫赫威名,一些偏派人士早就被這陣勢嚇住,起了離去之心。

    「都給我站住!」南宮左晨忽然一聲暴吼,無不讓人微怔。

    只見他陰冷著臉,銳利的目光掃視眾人,「四年前與魔教在這峰頂一戰,三大世家不幸落敗,淪為武林中人的笑柄。我等舉家北遷孤島,閉門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血前恥。我要你們每一人都睜大眼睛給我看著,從今而後,誰還敢對三大世家出言不遜!」

    有人不滿地叫道:「那是你家的事,老子今天不想玩了,你奈我——」話說了一半,只見劍影飛閃,血從雙眉之間噴了出來,下一秒腦袋已裂成兩半。

    眾人大驚,譚西文怒道:「南宮公子,你這是幹什麼!」

    「大敵當前,誰敢再退縮一步,就跟他同樣的下場。」南宮左晨把目光轉向面無表情的方雲軒,冷笑起來:「你今日來,是為了他吧?」

    說著拍了拍手,人群中有兩個男子抬著一個血跡斑斑的布團走了出來,粗魯地丟在地上。布團內發出一聲輕歎,卻一動不動。

    方雲軒猛覺心跳加快,怔怔地盯著那團東西講不出話來。

    南宮左晨滿臉笑意的觀察他的臉色,微蹲下身一把揭開那張被血染紅的布料。人群中發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方雲軒倏地握緊拳頭,心痛得渾身發抖。

    鮮艷的紅衣被鞭子抽得支離破碎,血跡已經乾涸,傷口因沒有及時處理而潰爛發膿,再也找不到完好的地方。

    本是烏黑的長髮,枯黃得失去了原來的色澤,零亂的披散在臉上,卻遮蓋不住那雙眼處駭人的血洞,汨汨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湧著,原是艷麗的臉上蒼白無他。

    紅色,竟是那麼刺眼!

    寒風裡一聲虎吼,天搖地震。

    南宮左晨來不及反應,已被方雲軒一刀劈在肩膀上,血倏地噴了出來。齊雲山頂騷動不息,兩派人馬紛紛出手。

    北宿飛竄至宮曲臣身邊,見他如此慘狀不禁紅了眼眶,顫著雙手把他抱進懷裡。「左護法,左護法!」

    宮曲臣的身體冰冰涼涼的,神智渙散,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著,乾裂的唇抖了抖,聲音啞得刺耳:「北……北宿嗎?」

    男孩飛快地點著頭,搖落的淚水接連不斷的滴落在懷中那奄奄一息的人臉上。北宿吃力地抱起宮曲臣癱軟的身體,險險避過沒長眼的刀劍,護著他躲到懸崖邊的樹下。驚慌失措地翻出身上攜帶的傷藥,倒在他大大小小的傷口上。

    嘶喊和拚殺聲衝破了雲霄,來往搏鬥中的人影使人眼花撩亂,少林方丈痛心疾首,命門下弟子盡力將他們分開。可是眾人早就殺紅了眼,不分敵我,多年累積的怨氣與仇恨使他們拼盡全力的廝殺。

    三大世家於多年前絕跡江湖,如今再入足中原自是不同以往,令人刮目相看。今日江湖上有名無名的全聚集於此,卻也佔不到什麼便宜,靈隱教眾雖人數不多,卻個個是一等一的好手;而西域七十二長老更是奇招盡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佈滿血跡的臉龐分不清誰是誰。

    南宮左晨咧著嘴,滿意地看著喘息越來越沉重的方雲軒,他自幼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無論是看過的書本或是別人耍過的功夫,都能一個不漏的記在心理。「如何,這套從藍追那學來的劍法,還不賴吧?」

    方雲軒並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因為體內突發的毒素已經佔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本就不適合他的破空刀此時握在手中尤為吃力。他想立刻到宮曲臣身邊去,可南宮左晨總是不停的在變換招式攪亂他的進攻,來去之中難免微落下風。

    「噗」的一聲,左肩劇痛,稍微的分神給了敵人攻擊的機會,汨熱的血迫不及待的從身體中流了出來。

    南宮左晨看著他肩膀處流出的黑紫色血愣了愣,隨即狂妄的大笑起來:「你竟然已中毒如此之深,想是也沒幾天的命了,我就做個順水人情,送你上西天!」

    劍風呼嘯著在耳邊閃過,全身每一處都劇烈的疼痛了起來,利刃割破皮肉時,方雲軒瞬間失神,他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學會了西域武功?

    黑眸倏地瞇起,不易察覺的怒氣鋪蓋了肉體上的痛楚,那是一種強烈的侮辱,像是自己一直小心珍藏的寶物,被人窺視的感覺。

    南宮左晨驚訝地發現他上一刻還有些心不在焉,此刻竟像換了一人,渾身散發出濃烈的殺意,週身的空氣也隨之冷冽起來。

    「怎麼,因為我這麼快就學到你的功夫而生氣嗎?不過沒關係,很快就結束了,過了今日,無論是你還是藍追,或者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他陰冷一笑,「都別再想騎到我的頭上!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只有南宮左晨才配高呼稱王!」

    赫然閃過眼前的身影給人一種壓迫之感,南宮左晨心下一驚急急送出一掌,卻被人抓住手腕,咯的清脆一聲,骨頭隨之粉碎。

    方雲軒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拉住他反擊過來的另一隻手,狠狠地捏在手裡,泛著銀光的破空,在半空中畫了道優美的弧度,深探地挑斷了他雙足的筋。

    南宮左晨再也克制不住的慘叫聲,驚動了正在與西域長老奮戰的譚西文,他對南宮左晨信心百倍,似是沒料到這個結果,震驚地向這邊跑了過來。

    方雲軒單掌扣住南宮左晨的脖子,撐起他軟倒的身子,殺紅了的眼睛望著飛奔而來的譚西文,邪魅的笑容在唇邊蕩漾開來,手中的破空刀已雷厲風行般飛了出去,穿破他避閃不及的胸膛,向後拖行了十餘米,牢牢地釘在百年老樹上。

    四周突然靜默了下來,眾人停下廝殺,齊齊望向被釘在樹上的譚盟主,一時間竟被震得動彈不得。

    經過一場殊死搏鬥,都是狼狽不堪。譚西文的死無疑是雪上加霜,這已經是第幾個死在魔教手中的武林盟主了?眾門派弟於像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之際,西域長老們卻興奮的摩拳擦掌,料定是時候一網打盡。

    方雲軒冷冽的目光帶絲厭惡地望著在自己手中奄奄掙扎著的人,聲冷徹骨:「你今天,是敗在你的天賦上,狂妄自大,學而不精!」

    突然身後傳來北宿凌厲的哭喊:「教主!」

    方雲軒猛的一震,扔下手中的人飛掠至崖邊的樹下。

    北宿抱著宮曲臣不停地哭,德遠方丈收回把在他脈際的手,歎息著席地而坐,緩緩捻動著手中的佛珠,口裡唸唸有詞。少林弟子經過剛剛那一戰盡露狼狽,卻都隨著師父坐了下來,朗朗頌經。

    方雲軒全身像被抽走了力氣般,雙腿一軟,跪倒在宮曲臣身邊,從北宿的手中接過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輕手輕腳的,生怕弄疼了他。

    懷中氣若游絲的人似乎嗅到屬於他的氣息,清醒了過來,無力的雙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急切地呼喚著:「逍遙是你嗎?是你嗎?」

    方雲軒抓住他的手拉到唇邊輕輕一吻,聲音溫柔的,卻有一絲哽咽:「是我,我在這裡。」

    「逍遙……結束了嗎?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方雲軒應著他,抬起衣袖擦著他臉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北宿見狀立刻摘下腰上掛著的水囊,讓他點著水為曲臣擦臉。

    那一刻彷彿迴光反照,宮曲臣喃喃地說著話,彷彿再也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記得小時候,我們三個最喜歡在梧桐樹下玩,天黑了還捨不得回去,每次都被師父責罵。我還問過你,等我們長大後,會不會離開那裡。逍遙,你還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嗎?」

    他輕輕笑了起來,蒼白的面色,失去了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沉溺在過去甜美的回憶中。「你對我說……『曲臣,我們哪兒都不去,只求梧桐樹下死!』」

    雲軒緊緊抱著他,斷了線的淚水順著下巴滴落在他消瘦的臉上。

    心痛而不忍,若是沒有遇見我,你會比誰都活得更快樂,萬萬不會落得如此的下場。知道自己對他只有兄弟之情,再也給不了其他,只能彌補般對他疼著寵著。可到了最後,卻還是我害了你!

    如果沒有這一切,沒有任家莊,沒有那深刻的仇恨,沒有靈隱教,沒有任逍遙……

    宮曲臣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血從嘴角流下,呼吸吃力,他害怕地抓著方雲軒不放。「逍遙……我想回家,我好想回西雙版納……我……我想念那棵梧桐樹,想念我們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樣子……」

    方雲軒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他乾裂的唇,抖著聲音道:「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懷中曾有絕代風華的男子露出一抹安心的笑,緩緩垂下了頭,心滿意足的在最愛的人懷裡沉沉睡去。

    方雲軒眼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聽到身後北宿的哭聲,聽到族里長老們的歎息聲,心像被撕裂了一樣。該死的明明是自己,為什麼是他?

    驀然響起的長嘯,聲震山林,迴盪於天際。像是要把多年的怨恨以及悔恨都發洩出來,久久不曾停歇。

    突然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那熟悉的感覺使他愣愣回過頭,茫茫人群中,他看到了藍追。

    他溫柔而哀傷的目光緊緊地看著自己,緩緩抬手,用力拔下插在譚西文屍體上的破空刀,指向癱在一旁的南宮左晨:「四年前,我在這裡救了你的命。今天,是時候該還給我了。」

    手起刀落,血飛濺而出,掉落的人頭滾到方雲軒腳邊。藍追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上天入地,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方雲軒抱著已失去溫度的屍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藍追,今世我已欠他太多,而欠你的,來世再還吧!」

    他最後聽到的是眾人的驚呼聲,向後急速落下的身體,被逆風吹得幾乎被撕裂。落下崖邊的那一瞬間,他看到藍追向他飛躍而來,沒有一絲猶豫地跟著跳落下來。

    身體被吹得快四分五裂,可他仍緊緊抱著懷裡的身體不肯鬆手,而緊追在他身後的藍追,卻是那麼遙不可及。

    若有來生,願化飛鳥,長伴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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