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規律的心跳聲就在裴絮妍的耳際起伏著,裴絮妍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決定將埋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一舉說出。
「他們都是一群可憐人,皆是仰賴老天爺吃飯的農人。幾個月前,供他們過活的農地被城內不法份子給奪去,還被迫離開江寧城。自此以後,他們只能躲在這間破敗的四合院好掩人耳目,逃避官差追緝。如今困乏的生活已經讓他們走投無路,我只能略盡心意每月買一些白饅頭幫他們度度日子,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這就是我心中的秘密。」
裴絮妍斂下眼睫,強忍著落淚的衝動。
天知道,害他們家破人亡的兇手正是她爹啊!要不是某回無心聽到阿爹與海生財討論要如何將那些生產豐碩的農地弄到手,裴絮妍怎麼也不相信生為父母官的裴力行竟會做出這樣的骯髒事。
然而裴絮妍卻怎麼也無法將裴力行這個始作俑者給說出口,因此她只得懷著替裴力行贖罪的心情來照顧這群人,裴絮妍知道這是她現在惟一能做的事。
聽聞裴絮妍的陳述,況昭雲有些驚愕,而他有些訝異當裴絮妍在敘述事實時,指尖卻不知不覺深陷在他手臂,那力量之大竟讓他有些泛疼,顯然她的心情處在激動的狀態。「那些買饅頭的錢就是你那天數的錢?」
想起當天的狀況,裴絮妍的排頰又是一陣紅燙。「嗯!當天有些銅板不小心掉進了池裡,我想撿回它們,才會一個不小心跌進了池子,不是想要自盡,也不是在戲水。」
裴絮妍腦海裡仍舊深印著況昭雲當天激動的神情,以及他奮不顧身躍水而下所帶給她的震撼。
不法份子?誰?城內那件發生五條人命的鬼案子?
打從進城以來的疑團,一個個慢慢在況昭雲心中浮現,情勢雖讓人如墜五里雲中,不過卻大略指出一個方向——
江寧城確實大大不對勁,而這解密的關鍵就在裴絮妍身上。
況昭雲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你應該還有事情沒說吧!」
即使在黑暗中,況昭雲透過彼此身體的碰觸,亦明顯地感覺到隔著衣衫下的軟軀的不自在。
裴絮妍瞠大了驚愕的眼眸,有些後悔將實情告訴況昭雲。她一方面希望借由況昭雲的能力看能不能讓那群可憐人獲得平反,一方面卻又擔心自小與自己相依為命的裴力行會因此而有所閃失,好歹他也是養育她十六載的親生父親。
「就這樣了,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裴絮妍咬緊唇瓣,內心則是惶恐地猜測究竟況昭雲知情了多少。
況昭雲滑出一抹笑意。「你確實很與眾不同!」是很與眾不同,怪就怪在她過於氾濫的同情心,而那就是真正疑問的所在。
井底的濕氣夾雜著空氣中濁重的霉味,加上待在井底也好些時間了,裴絮妍再也忍不住乾嘔了幾聲。
「嘔……嘔……」裴絮妍咬得滿臉通紅,全身不舒服到了極點,可是心頭卻是安心舒坦的,裴絮妍嗅了嗅況昭雲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那味道能讓她的心神安寧。
況昭雲以掌心輕拍著裴絮妍的背,好讓她能舒服點。「什麼都不想,靠在我身上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況昭雲早聽出裴絮妍方纔那番話仍有諸多疑點,不過此時還不宜說破,還有其他相關證據佐證才能一一證明,在一切還沒有結果前,他都不會妄下斷語。
「嗯!」裴絮妍輕應了一聲,更加偎近況昭雲,眼皮亦是不自覺沉重了起來,以極安穩的狀態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是裴絮妍睡得最安穩的一次,那些擾人駭人的惡夢竟意外地沒再來干擾她。
***
吱呀——
井頂的木蓋被人掀了起來,幽合的井底一瞬間大放光明,不知不覺已經度過了一段漫漫長夜,刺眼的陽光直直落入井底,裴絮妍與況昭雲不得不曲起手臂擋住驕陽。
「裴姑娘!劉老爹有請!」
「劉老爹要放我們上去了嗎?」裴絮妍一陣雀躍。她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劉老爹應該不至於當她是敵人才是。
「就裴姑娘一人,可沒請況大御史。」
上頭人輕蔑的語氣,讓裴絮妍微微不安。「這……」裴絮妍實在不敢將況昭雲一人獨自留下,萬一有什麼閃失,這罪過她可擔不起。
況昭雲感受到裴絮妍眸中的擔憂,立即揚起一抹笑痕。「在這裡可安全得很,至少沒你在這兒,我的手腳也會利落很多。」
「裴姑娘!別耽擱了!」旁人忍不住出聲催促。
「好吧!你們可別傷他!」
在裴絮妍離開枯井後,木蓋又重新蓋上,裴絮妍只得先跟著他們離開。
一來到廳上,除了劉老爹及幾位較為年長的長者外,並沒有其他閒雜人。
「裴姑娘!請上座!」劉老爹的態度不較先前惡劣。
「劉老爹!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無妨!這三個月也感謝裴姑娘的救濟,我們這一窩老小才能勉強度日,裴姑娘的心意我們絕對感受得到,只是你該清楚裴知縣對我們的傷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他對我們做過的事。」
說到傷處,裴絮妍只能咬緊唇瓣,默默承受劉老爹的責難,這事情她爹要負上很大的責任,不過這跟況昭雲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想到況昭雲危險的處境,裴絮妍又慌了神。「劉老爹,這一切都跟況大人無關,傷了他對你們絕對沒有任何好處。」
「哈哈哈!」劉老爹發出滄桑的笑聲。「傷他?他確實對裴力行相當重要,因為今個兒一早,裴力行派出衙門所有官差四處搜尋你們的下落,由此可見他確實佔有相當的重要性。」
裴絮妍隱約聽出劉老爹話語中的危機,心中警戒大起。「你……要做什麼?」
此時,屋外走進一名中年男子。「劉老爹,那人昏了,已經抬到房間去了。」
「淮昏了?你說誰昏了?」裴絮妍焦急地抓住那人,急著詢問。
「裴姑娘,我很清楚你這些日子為我們所做的事,因此我們也不打算為難你,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至於那名御史大人,現下可是我們威脅裴力行最好的利器,有了他,裴力行絕對會把從我們身上奪走的再還給我們。」
劉老爹義憤填膺,一臉的勢在必行。「我們會留下他的命,我也會安排住的地方給他,絕對不會虧待他,裴姑娘大可放心。」
聽聞劉老爹的計劃,裴絮妍嚇白了一張臉,心中沒有全身而退的喜悅感,反倒是憂慮重重。
「不行……你們不能這麼做……」忽爾,裴絮妍推開眾人,撩起裙擺就往房間裡跑。
況昭雲,你可別出事!你出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還說什麼沒有我在身邊,你手腳會利落點,還不是一樣糟……
裴絮妍絲毫不敢停下腳步,一間間地尋找況昭雲的蹤影,而廳上的眾人被裴絮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措手不及,等到回過神去追時,早已沒瞧見裴絮妍的身影。
況昭雲!你可別出事!
裴絮妍來到走道的盡頭,才在一間看守灶房的破敗小房間中,發現早已昏迷的況昭雪。
裴絮妍瞧見況昭雲躺在床上,連忙推門進到屋內。「況昭雲、況昭雲!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再不醒來他們就要追來啦!
門外逐漸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一催讓裴絮妍更加焦急。
是誰?是誰在搖他……
被人下了失魂散的況昭雲,僅存一絲意識,隱約之間有人在他的耳邊猛喊、猛搖。
況昭雲努力要睜開重若千斤重的眼皮,無奈還是使不上力。
「況昭雲……快醒醒啊!」裴絮妍仍舊不放棄死命地搖醒況昭雲。
不一會兒,劉老爹一行人也匆忙趕至房門口,堵住所有的去路。
「裴姑娘,我奉勸你不要與我們為敵,如果你真心要替裴力行贖罪的話,請把此人交給我們,我們絕不為難你。」
對於裴絮妍一再干涉,劉老爹也動了氣。即便裴絮妍對他們有恩,不過在必要時他仍會以大局為重。
「不行!他不能交給你們!他、他是……不僅是御史大人……還是……」裴絮妍焦急地想救況昭雲脫離險境,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他還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絕不許你們動他……」
話一出口,裴絮妍這才猛然驚覺自己說了些什麼。天啊!她……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股灼燒的熱燙逐漸在裴絮妍的緋頰上蔓延,裴絮妍看著眾人驚愕的表情,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好掩飾這窘迫的情形。
「裴姑娘應該不是這麼隨便的人吧!」
話都說了,也無法挽回,裴絮妍慶幸況昭雲現在是昏迷的,才能讓她如此胡謅吧。裴絮妍硬著頭皮,扯著謊。「沒錯!我爹把我指給況大人了,所以他是我的未婚夫君,我……絕不能讓你們傷他!」
裴絮妍語調很輕,充滿了不確定性,卻又不得不如此說。此刻,裴絮妍的雙頰彷彿燙得快要燒了起來。
劉老爹眼看裴絮妍將況昭雲深切地護在懷裡,她的說辭確實也有幾分真實性,加上裴絮妍對他們有恩,劉老爹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罷了!咱們走!」
劉老爹一行人才無可奈何地離去,直到人走遠了裴絮妍緊繃的心情才纖解。「天啊……好險……還好他們並非真對我有敵意……」
裴絮妍喘了幾口氣,再度將目光調回陷人昏睡的況昭雲,澄澈的大眼不自覺漾滿了某種涵義。
「況昭雲……」裴絮妍伸出指尖探了探況昭雪的氣息,確定平穩無慮後,才真正鬆了幾口氣。
裴絮妍拉起了況昭雲身上的被褥,眼神又是不自覺地停留在況昭雲迷人的俊逸臉龐上。
幸好他睡了,沒讓他聽見什麼,否則自己又有說不完的解釋了。
***
暗寂的黑夜一片悄然,偶爾傳來幾聲啼聲,月明星稀,銀白的月華正落在裴絮妍纖細的身子上,裴絮妍耐不住疲累,早已合上酸疼的眼皮睡了過去。
猛然,一雙有力的大掌撐起裴絮妍香恬柔馥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往木製的床板上。
「不能傷他……不能傷他……」裴絮研夢囈了幾句。
忽爾,一向淺眠的裴絮妍猛然驚醒,乍見自己正在況昭雲的懷裡,大驚失色。「我……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裴絮妍掙扎地離開況昭雲的胸膛,戰戰兢兢地貼著牆,雙頰漲紅,兩眼直定定地瞧著地板,不敢直接看向況昭雲。
況昭雲將裴絮妍有趣的反應全看在眼裡。「我醒了就在這裡。」
「嗯!你沒事就好。」裴絮妍只當自己多慮了,或許他並沒有聽到任何關於她隨口胡謅的渾話。
況昭雲的嘴角逐漸彎起一抹笑痕,隨後緩步走向裴絮妍的方向,月光迎在況昭雲頂長的身軀,將背後的影子拉得老長,看在裴絮妍的眼中,壓迫感十足。
「你、你為啥一直靠過來……大不了床給你睡……我打地鋪就是了……」裴絮妍吞了口唾沫,心跳隨著況昭雲的逼近而逐漸加速狂跳。
況昭雲一個箭步,攙住身子逐漸癱軟的裴絮妍,一隻手撐在她的腰際,另一隻手則扳起裴絮妍細緻的下顎,薄唇毫無猶豫牢牢地貼上那顫抖的豐潤唇瓣。
裴絮妍彷彿受到驚嚇般,一雙水瞳睜得老大。「晤
暖暖的、熱熱的……裴絮妍明顯感覺到在白自己唇齒間那抹律動的舌尖,正纏繞著自己僵硬、不知該放哪兒的舌瓣。
驚惶失措的明眸赫然對上況昭雲狡黠的黑瞳,裴絮妍只能用力量薄弱的小手抵住況昭雲逐漸下傾的胸膛。
況昭雲感覺到懷中人兒的掙扎,遂將兩雙小手固定在裴絮妍的頭上,再度俯下身軀,剽悍地撬開貝齒,汲取著那柔軟、香恬的氣息。
熱吻方罷,況昭雲才放裴絮妍自由。
天啊……他竟然在吻她……
裴絮妍睜開迷濛的眼眸,指尖撫著尚有溫度的唇瓣,心頭壓滿疑問。
況昭雲噙著笑意,一舉將裴絮妍拉進自己的懷裡,湊近她的耳際。「你……不是很想當我的未婚妻?」
「啊……你……你聽到了?你、你不是昏過去了……」裴絮妍小臉漲得通紅,怎麼也想不到那句話讓況昭雲聽去了。
「他們的確讓我吸了迷香,只不過沒吸人太多,才沒完全昏迷。」況昭雲嘴角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你別誤會!那那……只是權宜之計,你別當真……我只是擔心不這麼說他們會傷害你,而且……」裴絮妍急著將所有的事發經過解釋清楚。
然而裴絮妍內心卻相當明白,她不想看見他受傷,況且他在這件恩怨中是無辜的,不該平白受累。
裴絮妍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對他多了這麼多心思,心頭究竟在期盼著什麼?裴絮妍不敢去猜背後的原因,那可能讓她再也無法面對他。
「你這麼拚死命的保護我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幫誰脫罪?還是要我往後還你人情債?」
況昭雲瞇起狹長的黑眸,他實在不得不懷疑她的居心,畢竟她是這一切謎團的關鍵,倘若他就這麼死了,對她來說豈不是更好?她也不用擔心她的秘密讓他給識破。
裴絮妍目光怔然,有著受傷的神情,受辱的淚水正逐漸凝聚在眼眶邊。「既然你都這麼想了,那又何必吻我?」裴絮妍羞怯的神情轉為憤怒,一把推離況昭雲的懷抱。
況昭雲仍舊帶著笑意,猿臂一句又將裴絮妍帶進了懷裡。「別惱!我只想試探你是否真想當我況某人的女人。
裴絮妍仍舊餘怒未消,拚命掙扎著。「你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希罕、我不希罕!」
看到裴絮妍如此激烈的反應,況昭雲明白自己確實惹怒她了,她憤怒的理由,是因為他抹煞了她的真心。
她是真的在意他阿!
一想到此處,況昭雲再也按捺不住,再度牢牢封住裴絮妍蝶蝶不休的紅唇。
「你……」裴絮妍張著憤怒的美眸瞪著況昭雲。
「我吻你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真想吻你。」況昭雲話一出日,隨即震懾住了裴絮妍。
況昭雲趁著裴絮妍失神之際,一手托住她的頸項,一手環住那纖細的腰際,薄唇再度貼上那嬌艷的紅唇。
裴絮妍瞧見況昭雲眼眸中伶惜的柔光,以及深切的關注,便不自覺放鬆了緊繃的身子,裴絮妍緩緩閉上雙眼,讓自己沉浸在況昭雲的深情裡。
這是真的嗎?
正在親吻自己的真是那不可—世的男——況昭云云嗎?
裴絮妍逐漸釋放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暖意,不諱言!他早已霸佔住她所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