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響裡播的是韋瓦第的「四季」,牆上的時針與分針剛好成直角,是晚上九點,丁鴻開還沒有回來。
這很正常,他們都已經很習慣這種生活,談笑、聊天,偶爾一起出去走走、一起打掃房子、吃飯,然後各自回房,第二天各自出門;這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希亞重重地歎一口氣,她感到很沮喪。她最近常常這樣,尤其是發現自己已經忘記她和丁鴻開的真正關係,以及她和他住在一起的真正目的時。
艾希亞,你不是來和他同居,你是他的復健師,是來替他做復健的!
而這一個月來,她唯一的收穫只有加深了對丁鴻開的瞭解,以及學會怎麼去和他相處。
其實丁鴻開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這和她當初的預感完全符合。當他願意的時候,他是個很幽默、很熱情,很有思想也挺感性的傢伙。
而且性感得不得了!
那種標準舞者勻稱的體格,瘦削中又帶著不可思議的爆發力──每當他被觸犯時瞬間升起的防禦,最能教人感受到這股氣勢。
更別提他英俊的五官,和略帶稚氣的笑容了。
希亞沮喪地把手上的雜誌往臉上一蓋,她竟然忍不住回想起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一絲不掛的丁鴻開。
和舞者相處了大半輩子,她以為自己對那些雕塑完美的人形早就免疫了,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勾引了呢?
艾希亞,你心裡有數,丁鴻開絕對不止是一具「雕塑完美的人形」而已。
他總是固執地守著他的禁忌,對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生莫名其妙的氣,冥頑不靈地堅守他心底的秘密,卻又掙扎在自卑、自責、自殘和自我麻痺當中,使他的笑容永遠蓋不了眼底的那絲陰鬱。
只有在他談到和舞蹈有關的一切時,他全身散發出的光彩,才會暫時地抹去那絲陰影。
這時的丁鴻開,百分之百地令人著迷!
他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希亞在雜誌底下皺起眉頭,她有九成的把握,丁鴻開曾提及的「他們」,定是他心頭最大的一片陰霾。
她還清楚地記得一個月前和他的那段對話。在那之後,她每次提到「他們」是誰的話題,都會被丁鴻開以顧左右而言他、或是沉默、或是怒氣帶過;無疑的,這又是他的禁忌之一。
不管他有多麼排斥,她一定要找回原來的丁鴻開!
希亞有種莫名的使命感,她就是不想讓丁鴻開繼續痛苦下去。
不過,她對於自己的心態著實不瞭解,她的動機和金錢、和工作完全扯不上關係。事實上,她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把錢列入第一位,甚至完全不在她考慮的範圍當中,那她如此急切地想幫助丁鴻開,又是為了什麼呢?
☆☆☆
希亞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一本薄薄的雜誌蓋在臉上,這就是丁鴻開一進門看到的景象。
「如果你打算悶死自己,那本雜誌的份量好像還不夠。」笑意濃濃的聲音隨著關門的聲響一起傳來。
他愛死一回家就能看見希亞的感覺了。
雜誌向下移動五公分,希亞直直地望向正往沙發走來的丁鴻開,「你吃過飯沒有?」
「你吃過飯沒有?」
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丁鴻開笑看著她的眼珠向上一翻,隨即拿掉雜誌翻身坐起來。
「別嫌我煩,你究竟吃過沒有?」
「吃過了,可是現在好像又有點餓。」他一副無辜小男孩的表情。
「別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又不是不給你東西吃。」希亞回了他一個「你騙不了我」的笑容,「我今天沒煮飯,冰箱裡有綠豆湯,你將就點喝吧。」
「耶!綠豆湯。」丁鴻開興匆匆地拄著枴杖往廚房走去,準備去找他的糧食。
經過希亞的時候,她注意到他身上沒有酒味。最近他已經不像前幾個禮拜一進門總是酒氣沖天的。
酒精對一個剛復元的傷者沒有半點好處,希亞卻對他的情況不置一詞,因為她還沒找到比酒精更能讓他忘卻一切的方法,只好盡量約他回來吃飯,至少讓他別在正餐時間喝酒。
不過丁鴻開似乎自己找到了比酒精更好的東西,讓他不再以逃避作為唯一的生活方式。
他們一向很少過問對方的生活作息,但希亞卻好奇死了丁鴻開每天都在哪兒打發時間,看他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希亞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扯著嗓子對廚房裡的人喊:「今天你爸爸打電話來了。」
對兩個甚少交際的人來說,電話簡直是形同虛設,所以當電話鈴聲響起時,她嚇得把手上的東西直接往地上拋,砸壞了好幾個剛買的蘋果。
「他說什麼?」廚房門口探出一顆腦袋。
「他要你找個時間回家吃頓飯,並問你那麼久沒回去,是不是在外頭餓死了,還有……」
「還有什麼?」他滿口綠豆地問。
「還有他說你哥回來了。」
「工作狂也曉得要回家,不錯。」他邊說邊唏哩呼嚕地喝著綠豆湯。
「記得找個時間給你父親回個電話。」
「好啦,我知道了。」
希亞點點頭,逕自回房洗澡去了。
等她上床的時候,希亞隱約聽見外頭丁鴻開講電話的聲音,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淺笑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天色還是暗的。
希亞翻個身想要繼續睡,卻是絲毫睡意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她向來是一睡著就連打雷也驚不醒的人。
算了,希亞從床上坐起來,口有點渴,去廚房喝杯水吧。
夜深人靜的,她小心地躡手躡腳,就怕吵醒了還在夢中的人。
不過希亞卻被喝下的第一口水嗆到,因為──
奇怪!那是什麼聲音?
像是呻吟又像是低吼,間或夾雜著幾聲慘叫!
希亞全身的寒毛頓時「全體肅立」,這房子裡該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聲音還在持續著,希亞放大膽子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這怪聲是來自丁鴻開的房間。
放下手上搖晃不已的杯子,希亞強迫自己抬起發軟的雙腿,一步一步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隨著腳步的前進,怪聲更加清晰,其淒厲、可怖的程度讓希亞忍不住想摀住耳朵。
愈接近丁鴻開的房門,希亞的腳步也愈快愈急,到最後她幾乎是飛奔到他的房門口,她用力拍打著房門,大聲喚著丁鴻開的名字。
那些呻吟、低吼和慘叫,全是他的聲音!
希亞不知道丁鴻開是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急著要看他怎麼了。
用力拍打門無效後,希亞一試門把沒鎖,就不顧一切地開門衝了進去。
床上的丁鴻開顯然還沒醒,緊閉的雙眼、緊蹙的眉頭,喉間不斷逸出的呻吟和滿臉的汗水,在在顯示了他正經歷極大的痛苦。
「丁鴻開!丁鴻開!」希亞邊叫邊伸手去搖他,希望能把他搖醒。
「我不是存心害你們,我不是!」丁鴻開突然從喉間嘶喊出這一句,但仍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希亞乾脆爬上床,整個人蹲坐在丁鴻開身上,兩手用力扶住他的雙肩,猛搖一下並大喊:「丁鴻開!」
床上的人倏地睜開眼睛,面對面地與她相視。
☆☆☆
希亞端著水、拿著毛巾,回到丁鴻開的房間時,他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
慘白的臉、空洞的眼神、緊抿的雙唇,這情景希亞並不陌生,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就能和記憶中另一幅完全相仿的畫面結合在一起。
在她剛來的第二天,偶然看見丁鴻開像見鬼了似的樣子之後,希亞一直沒有機會問他究竟怎麼了,丁鴻開更是閉口不談,在那之後也不再有同樣情況出現,直到現在。
希亞無聲地將水和毛巾遞到丁鴻開面前,他一語不發地接下,仍舊沉侵在自己的思緒中。
有一個月不再經歷如此折磨,面對安姬和洛克這一次的造訪,丁鴻開意外地發現,他竟然開始有勇氣與他們對抗,而不是認命地任其凌虐,認為自己罪有應得。
一定要用這麼沉重的懲罰來補償一個無心的錯誤嗎?
這是希亞說過的話,也是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反覆思考的一句話。
從小到大,他很少做過什麼錯事,車禍之後,他一直逃不開深重的譴責和愧疚,他們成了他心理上無止境的負擔。
而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是否罪該至此。
深思過後,丁鴻開試著開始尋回原來的自己,試著將縈繞在心中的愧疚暫時拋開,做些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找回他失去很久、一種叫作「快樂」的東西。
他正經歷著車禍以來心理上最輕鬆與最踏實的一段時間,而他更感到高興的是,從希亞眼中他看到了無言的讚許與支持。
而今晚會再遇上他們,他也早有預感──在他今天大膽做了某些突破之後,丁鴻開心裡有數,他遲早得面對他們的。
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經歷完整個痛苦的過程,在某個知覺的空隙,他抓住了希亞呼喚他的聲音,然後一切便提前結束了。
丁鴻開從未想過,如此的切身之痛,可以經由旁人幫助而解除。
「他們又回來了,是不是?」希亞將她所知的事情串聯在一起,做了這樣的大膽假設。
「嗯。」丁鴻開出了聲音才發現來不及了,連忙抬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希亞,試著解釋道:「呃,我是說……我又作噩夢了……呃,不是……是天氣太熱,我睡得不好……呃,也不是……」他說得結結巴巴又語無倫次。
「別再扯了,阿開。」希亞笑著搖搖頭,「你可以選擇保持沉默,也可以編個謊騙我說沒事,當然我沒那麼好騙。或是,」她一雙清澈的眸子牢牢地鎖住他欲閃避的眼神,「你把他們的一切告訴我,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想法子來對付他們。」
「沒有用的。」丁鴻開無可奈何地搖頭,粗啞的嗓音中帶著一絲絕望,「他們已經深植在我心中,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犯的錯誤。要消滅他們,除非我死!」
「至少讓我為你分擔,」希亞的臉上寫著不容置喙的堅定與真摯,「好嗎?阿開,至少讓我為你分擔一些痛苦。」
「為什麼?」丁鴻開著實不解,即使是為了復健,她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啊。
「呃,我也不曉得。」希亞有些難為情地聳聳肩,「我就是沒辦法看你一個人這樣痛苦下去,你應該是屬於陽光、屬於歡笑和樂天的人。看你現在這樣,我……我很難受。」她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那個形容詞,叫「心疼」。
丁鴻開突然伸出手,將希亞臉上的一小綹鬈發塞回耳後,接著手指沿著她的臉頰、頸項、鎖骨,慢慢下滑。
希亞愣在原地動也不動,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用眼睛的餘光跟著他的手指。
「希亞……」丁鴻開帶著電流的手指在引起她的身體一陣酥麻後,他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富有磁性的聲音輕喚著她的名。
希亞迷惑的眼望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瞳中,整個人像是淺酌後的微醺,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望著那雙專注的黑眸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她的心臟以跑百米的速度跳著。
希亞心中警鈴大作,膠著的視線卻未曾移動半分。
丁鴻開在她唇邊停了下來,輕聲低喃:「謝謝你……」
隨即毫不遲疑地覆上她微啟的櫻唇。
他想這麼做想好久了!
丁鴻開傾注了所有熱情在這一吻上,盡情地吸吮、挑逗,品味著這人間的至美感受,她嘗起來像朝露、像薄荷,也像新鮮的蜂蜜……或是醇郁的美酒,這甚至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
不行,他快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丁鴻開允許自己沉溺最後一秒鐘,才不情不願地離開她柔嫩的雙唇,他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希亞。
希亞的雙眸猶自閉著,似在回味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吻。她的雙頰嫣紅,豐潤的嘴唇嬌艷欲滴,粉紅的舌尖輕輕滑過……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霸道的吻再度印上希亞的唇,這回不再是溫煦的品嚐、挑逗,雙方恣意地攻城掠地、征服、掠奪,嚶嚀和低吟夾雜在交纏和輕嚙當中,為這寂靜的深夜譜下無邊的春意……
不知過了多久,丁鴻開確定再下去,他就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他用了雙倍的力氣才將兩人拉開。
空氣中飄蕩著彼此微喘的氣息,和漸漸化開的尷尬。
寂靜似乎將持續到永遠……
「你也感覺到了,對不對?」丁鴻開唐突地開口,略帶激動地握住希亞的雙肩。
她懂他的意思,那股強大的電流,迸射出的火花幾乎燒燬兩人的理智,騙子才會否認它的存在。
「那又怎麼樣呢?」希亞抬眼迎視丁鴻開猶帶激情的雙眼,給他最現實的答案。
「這……」丁鴻開有些挫敗地搔搔頭,「你不覺得該給它一個機會嗎?這麼神奇的感覺!」
希亞無奈地回他一個苦笑,「我只能說,我很遺憾我們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碰面,換個時間、換個身份,我絕不會放棄這麼一個好機會的。」
她的話提醒了丁鴻開,這不也是他最初的想法嗎?怎麼才一個月的時間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一個一向遵循感覺行事的人,在理智與情感相悖離的情況下,可想而知他的選擇。
就如同,他早早遺忘了當初要趕走希亞的想法。
「那麼,忘了我的提議吧。」丁鴻開強迫自己露出微笑,放在希亞肩上的手也趕緊收回,「還是朋友?」
「還是朋友。」希亞淺笑地回覆他。
這應該是他們兩個最適當的關係,但為什麼兩人的心中卻有種苦澀的感覺浮現?
「準備聽故事了嗎?」丁鴻開先回到正題上來。
「我還怕你不說了呢。」希亞笑著陪他轉開話題,同時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
「你要不要先回去睡覺,改天我再告訴你?」
「希亞搖搖頭,不用,我早就睡夠了,只是……我可不可以坐到床上?」她側坐在床沿和丁鴻開講話實在很彆扭。
「好,沒問題。」丁鴻開朝旁邊挪開,讓出空位給希亞。
她學丁鴻開靠坐在床頭,調整好了最舒適的聽話姿勢,看向要說話的人。
丁鴻開的眼神有些怪異,而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床上,卻沒有任何接觸。
希亞猜想,這對丁鴻開一定是很新奇的經驗。
對她更是。
但是他們都選擇忽略它。
「你說吧。」希亞先開口說道。
「先警告你,這可不是件好玩有趣的事,你甚至可能覺得它很噁心、很醜陋。」
希亞不在意的聳聳肩,「我並沒有期待一個童話故事。」
丁鴻開吁出一口氣,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說:「洛克和安姬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還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中昏迷不醒。只知道在一片黑暗中,整個車禍的過程開始在我面前活生生地重演一遍,撞擊那一剎那的痛、洛克和安姬的尖叫聲,以及我失去意識前見到他們染血破碎的身軀,都是那麼清晰地刺激著我的感官。諷刺的是,拜他們所賜,我才得以由昏迷轉醒,脫離危險期。
「後來護士告訴我,他們發現我醒的時候,我全身淌著汗,兩眼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就是你看過的那副死樣了。」
丁鴻開自嘲地輕笑著,希亞卻一點都不覺得有哪裡好笑。
「醒來之後,我卻恨不得自己根本沒睜開眼睛過。洛克和安姬都死了,而我這個劊子手卻活了下來。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
「在醫院養傷期間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時期,他們隨時隨地的出現在我眼前,而且還加入了覆著白布的屍體和棺材,洛克和安姬憤恨、悲淒和控訴的面容。我感受到身體的痛楚似乎也加重了,像是代替他們承受當時的疼痛。
「習慣了他們的出現後,我也學會了幾招抵擋這種痛苦的方式,我用咆哮、怒吼、摔東西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再沒有辦法,就把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弄開,讓現實的痛蓋過想像的痛。你信不信,這還挺有效的喔!」
希亞閉上眼睛,不忍心去看他臉上那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知何時與丁鴻開交握的手,卻一直沒放開過。
很痛!她知道,真的很痛!
「MTC替我請過心理醫師,但是他講的全是廢話,什麼那是我的愧疚和補償心理造成的。哼!我自己老早知道了,不必他來告訴我。
「確定雙腳癱瘓的時候我反而沒什麼感覺。說真的,我不認為在他們不時出現在我面前的情況下,我還能練舞或上舞台,這和失去雙腳又有什麼兩樣呢?所以MTC拚命替我請醫生開刀、復健的時候,我並沒有反對,因為對我來說,有沒有腿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
「治好一條腿好像是天意,恰如其分地索求了我的補償。那時候我也決定我在醫院待得夠久了,我再也受不了整天和一堆病人、醫生、護士為伍,聞著病痛和死亡的氣味卻又苟活著,真夠窩囊!於是我忙不迭地飛回台灣,遠離法國、遠離MTC、遠離舞蹈,更想的是,遠離他們。
「結果,我只是得到更多的自由去想辦法和他們對抗,酒精是好辦法,遠離睡眠也是好辦法。在這裡沒有人會定時給我安眠藥,強迫我入睡,因此他們出現的次數愈來愈少。但很奇怪的是,在我配合復健師做完復健,累得沾床就睡的時候,他們就等在那裡,狠狠地給我一頓痛擊。」
「所以你連復健都不要了。」
「沒錯。這條腿,」丁鴻開拍了拍右腿,「想必也列入了補償的範圍之內。」
「你和復健師們溝通過嗎?」
「他們只會說我的舞蹈前景還能多麼璀璨,MTC和他們有多麼願意幫我,拜託我趕快做復健。說的全是些狗屁,沒有人真正關心我怎麼想。」
「阿開,我也是復健師。」希亞提醒他。
「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還是會勸你接受復健的。」
「我還是不會接受。」
希亞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於是轉而問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麼樣?就這麼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下去?」
「我不知道,他們出現的次數已經很少了,我也試著找些自己感興趣的事做。」
「那舞蹈呢?你愛了一輩子的東西,你願意付出所有以求一支舞的完美,現在呢?以後呢?你就這樣說放就放,再也不碰了?」希亞追問。
「不!我說過我的生命是在舞台上找到價值的,我還是會永遠愛舞蹈,永遠是它的忠實擁護者。」他的語氣滿是堅決。
「但是你不上舞台了?」
丁鴻開遲疑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嗯,不上舞台了。」
「不可惜嗎?不心痛嗎?」
「很可惜,也……很痛。」
「但還沒有痛到你願意為它做復健,為它抵抗他們。」希亞近乎冷酷地吐出這句話。
「不要再逼我了!希亞。」丁鴻開低吼著,「你沒有經歷過,你不懂,他們給我的痛苦和放棄舞蹈帶來的痛苦,像是兩道力在我身上拉扯,不管我傾向哪一方,都會痛得肝膽俱裂。我只能試著兩者都不理,才稍微好過一點。我只是個平凡人,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希亞不肯放開丁鴻開欲掙脫的手。
「你不是個殘忍的人。阿開,你是嗎?」
丁鴻開的目光投注在窗外遙遠的某一點,默不作聲。
「不要對自己這麼殘忍好嗎?」
屋內迴盪著希亞清洌的聲音。
屋外的天空,已然泛出一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