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墨趕過來的時候,南向晚正在為葉無色按揉瘀青的地方,其他侍衛則忙著查看玉紫清受傷的腳。
「你們怎麼樣?」玉如墨在車廂外問道。
「沒事。」葉無色安撫著說,「你放心,只是有點紅腫。」
「不是紅腫,是瘀青了。」說話的是嬰姬,她也站在車廂門口,對車內的情形一覽無遺,她從懷中拿出一瓶藥遞過來,「這瓶藥是最上好的傷藥,清涼止疼。」
「無色姊別用,說不定裡面有毒藥!」玉紫清出聲叫道。
玉如墨還沒開口,嬰姬先笑,「小王爺,我奉勸你一句,如果你一直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或是對身邊其他的人,早晚有一天你會吃虧。」
「吃什麼虧?」他剛要頂嘴,葉無色給他使了個眼色,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嬰姬看在眼裡,婉轉一笑,「小王爺別忘了當日在王府,我曾經和你各自推敲過的那一段推理。」
玉紫清立刻臉色一變,住了口。
「你們推敲了什麼?」玉如墨疑問。
「沒什麼,只是我和小王爺的私事。」嬰姬還對玉紫清眨了眨眼,把他氣得更加牙癢癢的。
「王,天晚了,我們是否還要繼續去玉泉宮?」
玉如墨想了想,「無色和小王爺都受了傷,嬰姬也傷了腳,不宜遠行,先去那裡休息吧!」
嬰姬站在他身側悠悠說道:「沒想到這次出來還會有這麼多的禍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葉無色對上她的眸光,只覺得她嘴角雖然在笑,但是眼中卻有著閃爍之光,心頭一驚一沉,已有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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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墨所說的玉泉宮並不是一般富麗堂皇的宮殿,大概因為玉陽國的強項不是錢財,所以即使為皇家建築,依然是樸實無華。
這一座玉泉宮全是竹木搭建,踩在上面可以發出咚咚的空靈之聲。
而嬰姬就坐在這樣的竹板之上,將未受傷的腳浸泡在面前的溫泉裡,有點無聊地踢著水花。
葉無色就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全身都浸在溫泉中,背對著她,黑色長髮飄散在水面上,如一匹濕透的黑絹。
「你的髮質真好。」嬰姬終於先開了口,「聽說玉陽國有一種麻油,用來梳頭可以保持髮色光澤黑亮,強韌不斷,你用的是不是就是這種麻油?」
葉無色用木梳梳理著頭髮,「如果嬰姬姑娘想要這種麻油,回家之後我可以派人給你送一些過來試用。」
「好啊,」她歎口氣,「真可惜傷到腳沒辦法下水,看你泡溫泉好羨慕。」
沉默半晌,葉無色緩緩說道:「嬰姬姑娘,我知道你手段高強,也知道你可以動搖任何男人的心,如墨會對你另眼相看,情有所動,我都明白。我並不想和你為敵,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你是說……你和玉如墨的親事?」她還是那樣幽幽淡淡地說,「我曾經打聽過你們的一些事情,知道自從玉如墨十四歲入宮之後,你的父親就做了他的老師,他經常會到老師家作客,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後來他成了玉陽王,眾臣會提名你做他的王后也是情理之事。」
葉無色靜靜地回答,「如墨對我很好。」
「很好,但並不代表有情。」嬰姬盯著她的背影,「不,是友情,友愛手足的『友』,而非有無的「有」。」
「什麼意思?」
嬰姬笑道:「我對他用情己深,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也知道為情所困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子。我早說過,你們兩個人性情冷淡,在一起會悶,他需要的是熱情似火的女子,而你亦然。」
「那只是嬰姬姑娘一相情願的想法。」
「以前的確是我一相情願的想法,不過經過今天這一次意外,我忽然發現,葉姑娘也不是沒有熱情。」
水花四濺,漣漪漾開,葉無色陡然回頭,雖然水溫溫暖,但是她的臉色發青,嘴唇輕額,「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嬰姬彎下腰,用手指又撩起一些水浪。「我只是猜測,卻沒有證據,也不能斷定,說給你聽,就當是我們姊妹閒聊的一個話題罷了。」
她從池邊站起身,披上外衣,踏著木屐,踩著韻味十足的節奏,走向屋外。
遠遠地就看到不遠處的另一問溫泉館門口,南向晚和江輕樓正在那裡守護。
她微笑著走過去,「兩位大人辛苦。」
她今夜不過一襲白綢長裙,秀髮披肩,月光清麗卻也不及她容貌萬一,木屐聲那特有的韻律隨著她的笑容搖曳而來,江輕樓和南向晚不由得同時低頭。
「嬰姬姑娘,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回去休息。」江輕樓雖然垂下了眼,但還是伸臂阻攔。
「放心,我不會進去的。」嬰姬笑著,「我不是不懂規矩的人,當然也清楚男女有別,尊卑有分,誰是主,誰是客。」
南向晚抬眼看了她一記,又避開目光,問道:「嬰姬姑娘既然明白,為什麼不回去?
「心裡明白,但總是難免好奇,而且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們王聊一聊。」
「王累了,已準備休息。」南向晚生硬地拒絕。
「你們王是否要見我,應該是由他來回答,而不是你這個屬下代為決定吧?」她淡淡地說:「我就在這裡等他。」
玉紫清恰巧走到她跟前,冷冷說:「你等到天亮,王叔也不會見你的!」
嬰姬對於他的出現早在意料之中,一如既往微笑著打招呼,「小王爺沒有用溫泉水沐浴嗎?」
「你管不著。」玉紫清一揮,「你最好識趣離開,別讓我叫人請你回去。」
「既然各位這麼不歡迎我,」她的眼珠轉了轉,笑道:「那我還是識時務點,回去睡覺吧。」
她在轉身前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三人一眼,幽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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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裡,嬰姬躺在床榻上,並沒有睡著。屋外是為溫泉水暢流入宮而建造的環繞水渠,所以她依稀還可以聽到宮外的泉水流入時的潺潺水聲。
四周很靜,很靜,只有零星蟲鳴和一點點的風吟。
今天晚上本來月光很亮,只可惜不知從哪兒來了一片烏雲,將月光擋住,星星也看不到,只剩下漆黑一片。
真是個做壞事的好時候呢!
她這樣想著,嘴角勾動著一絲詭譎的笑意。
就在此時,那扇原本緊閉的門像是被什麼力量在外面輕輕推了一下。她的眼睛因為在黑夜裡睜開許久,完全可以適應黑暗,所以將來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個清楚明白。
只見那人摸著黑,一點一點找到她床所在的位置,然後毫不遲疑地執起刀劈了下來!
嬰姬早有準備,右手拽著被角呼地掀起,一下子便將來人從頭到腳蓋住,自己則跳到床的另一頭。
那個人沒有想到她不僅沒睡,而且還可以清醒地反抗,掙扎著將厚重的被子丟在地上,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梭巡到她的方位。
「剛剛我可以立刻還擊,置你於死地,但是我沒有,知道為什麼嗎?」嬰姬淡淡地開口。
這份平靜和嘲諷在這種詭異的局勢下顯得異常突兀,令人畏懼。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不想讓玉如墨傷心,而你殺我,似乎是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那個人隱身於黑暗當中,像是在遲疑,握刀的手也有些不穩。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沒有睡著吧?因為我在等你,我知道有人會按捺不住地對我採取行動,只是我不確定那個人是誰,你既然來了,我的猜測也算是得到了證實,如果我現在高喊一聲,引來了玉如墨或者是其他的人,你說,你的處境會有多難堪?」
那人遲疑著,似乎已經開始後悔。
「怎麼樣?我數三下,你離開,我保證不會揭發你,你若不走,後果自負嘍。」
「一……二……」
她拖著長長的嬌音,豎起中指食指,那人如箭一樣衝出房門,轉瞬消失。
嬰姬笑著自言自語,「就知道你不敢冒這個險,而且,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何必把你們也逼上絕路呢?」
她回想著白天玉如墨曾說過的話,有些悵然,「三郎,被逼上絕路的人,其實並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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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江輕樓來傳話,說玉如墨邀請她到他那邊去吃新鮮採摘的櫻桃,當她到他的房間時,葉無色和玉紫清也在。
玉紫清還是那樣冷著臉,自己抱著一盆櫻桃不理睬她,葉無色則是低頭繡著一方手帕,也只是簡單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走到桌邊,從另一個盤中捏起一顆櫻桃放到口中細細咀嚼,卻沒有說話。
玉如墨發現她和平時的熱情很不一樣,問道:「腳傷怎麼樣?」
「很好。
「櫻桃的味道如何?」
「不錯。」
「溫泉宮裡的水溫如何?」
「很暖。」
無論他怎麼問,她都只是以簡潔的兩、三個字淡淡地回答,一聽就知道情緒不對。
「怎麼了?」玉如墨忍不住問:「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嗯,」她咳嗽了幾聲,「大概是感冒了,作了一晚上的惡夢。」
「惡夢?」他笑,「你也有怕的東西嗎?」
「不算是怕,只是夢到一個黑衣人突然潛入我的房間,一刀砍向我的頭,還好我眼明手快用被子把他蓋住才得以脫身。」
嬰姬答得很不經心,但是屋內屋外的幾個人都同時抬起眼看向她,她卻像未察覺,歪靠在桌子上,繼續吃著櫻桃。
玉如墨看不到眾人的表情,也未發現有什麼不對,「一定是你昨天受了傷又腳疼,才作這樣的惡夢。」
她眼波流動,笑著說:「是啊,我居然還夢到自己事先在被子上灑了一些香粉,丟到那個歹徒身上的時候,香粉也灑了那人一身。」
葉無色突然間站起來,因為太急,手裡的手帕一下子便掉在地上。
「無色,怎麼了?」玉如墨聽到聲音不對。
她言詞有些閃爍地回答,「沒什麼,針扎到手了。」
「小心一點,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刺繡?還是吃櫻桃吧,要不然會被紫清一個人吃光的。」
玉紫清不高興地說:「為什麼是我吃光?難道別人沒吃嗎?」
「別人哪有你吃得多?」玉如墨開著玩笑,叫了一聲外面的人,「輕樓。」
「王,」他走進來,「有什麼事要吩咐屬下?」
「你……」剛開口,忽然停住,眉微蹙,「你,你走近一些。」
他遲疑著又邁上幾步,但玉如墨的面色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難看。
「你幫我給嬰姬姑娘傳話的時候,有沒有進她的房?」
「屬下沒有。」
玉如墨霍然起身,厲聲道:「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近過嬰姬的身?」
屋內的氣氛陡然凝固,只見嬰姬手持著櫻桃坐在原位未動,但是手卻停在半空中,聽著兩人說話。
玉紫清從來沒見王叔在頃刻間發了這麼大的脾氣,也有點嚇呆,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葉無色和南向晚的臉色則是非常糟糕,他捏緊了手指向前一步想說什麼,卻被她丟了個眼神過去喝止住。
但是玉如墨的聽覺何其敏銳,沉聲問:「向晚,你想說什麼?」
還沒有回答,江輕樓突地曲膝一跪,「王,屬下知錯,昨夜潛入嬰姬姑娘房間意圖行剌的人,的確是屬下。」
「你!」玉如墨勃然大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嬰姬姑娘紅顏禍水,迷惑王心,為了玉陽國,屬下不能留她在王的身邊!」
他顫著手指,「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她是誰?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我如何向聖朝交代?」
江輕樓咬著牙說:「嬰姬姑娘到玉陽國的事情聖朝未必知道,萬一聖朝聽到消息,臣願以自身人頭承擔,只說與嬰姬姑娘誤會交手,失手殺了她。」
他慘笑道:「好,真是好計策,我身邊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真是本王的福氣!向晚,這件事只怕你也有份吧?」
「是,王。」
南向晚的回答重重擊垮了玉如墨,盛怒之下,他的袖子在桌面一揮,將整盤的櫻桃都打落下來。
但是沒有任何人聽到盤子跌碎櫻桃滾落的聲音,因為嬰姬接住了它們。
「你不用發這麼大的脾氣,你知道他們是好心,而我……現在也好好地站在這裡。」她柔聲提議,「你能不能和我出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說。」
玉如墨無聲地佇立在那裡,喘息的聲音較之平時粗重了許多,但最終他還是和嬰姬一起走出了房門。
房內,葉無色面色如土地站在那裡,身體不禁輕輕搖晃了幾下,南向晚急忙過來扶她,她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我該怎麼辦?」
江輕樓還跪在原地,「對不起,這件事情我沒辦好。」
南向晚咬著牙,「沒想到她這麼難對付,居然引我們自己招出這件事來。」
玉紫清還是茫然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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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四周清靜、旁無他人的地方,嬰姬才停住腳步,回過頭道:「我剛才說,你不該怪他們的,不僅僅因為他們有意要殺我,還因為這件事原本也是我在設計他們。」
「什麼?」玉如墨怔了一下,沒有立刻明白。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嗎?」
他咬緊牙,「輕樓不是已經說過原因了?」
「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還有另外一重,但是他們不方便說出口,而我,無意間看破了這件事,他們怕你知道後生氣,所以想殺我封口。」
玉如墨驚問:「什麼事情?」
她思忖了會兒才開口,「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們聖朝有一個古老的小謎題,是用來測試男子真心的,我想說給你聽,你願意聽嗎?」
「發生這種事情,你還有心情說謎題?」他不相信她叫他出來要單獨說的,就是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謎題。
嬰姬一笑,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我和葉姑娘,有一天乘坐同一輛馬車墜入懸崖,你只能救一個,你要救誰?」
玉如墨的眉一皺,「這樣無聊的問題,有必要問嗎?」
她盯著他的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
他靜靜地沉默著。
她等了許久,無奈一笑,「每次問你問題,你都好像很難抉擇。」
面上掠過一絲難言的不忍之色,他慢聲開口,「我會救無色。」
嬰姬愣了愣,好像這個答案雖然在情理之中,卻還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喃喃道:「我又高估自己了麼?」
「你叫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他繼續追問。
她長舒口氣,「本來是有話想對你說,既然你選擇了她,那麼後面的話我便不應該再說,免得讓許多人傷心。」
「你,認輸了?」他不信她會被自己簡單的一次拒絕就露出如此頹廢的口氣。
但是嬰姬並沒有執著,「是我的,終歸是我的,我不強求讓它在片刻間就為我所有。」
她的話又未免太過鎮定,鎮定得讓他感到不安。
「我們今天就回宮。」玉如墨最後說:「而且我保證輕樓和向晚不會再對你不利。」
「回宮之後呢?你要怎樣安排我,我又該怎樣和你相處?」她的聲音雖然輕,卻很有力度地敲擊在他的耳朵裡,心頭上,「三郎,難道你不想和一個你愛的又愛你的人,一生一世地相守嗎?」
他不回答,但是卻將自己的嘴唇咬得很緊很緊。
「我逼你,不是想傷害你。」她苦笑著,按住他的唇,「如果你能看到我的表情,應該知道我比你還要苦,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真的很好。以前你說,看不到就不必在乎美醜,就可以逃避,雖然自傷,但不傷人,但是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沉默真的傷我很重,很重……」
猛地推開他,她掉頭就走。
她的話是看不見的軟刀,筆直地扎進他心裡,讓他頭一次察覺從身體內往外湧出的痛,那竟然比肉體受傷還要痛苦。
他幾乎忍不住要脫口叫住她,但是,十年前的陰影還殘留在心頭,雖然視野裡一片黑暗,但是姑母倒在他面前時的情景,就好像重新浮現在眼前一樣。
他最愛的人,往往是他傷得最深最重的人,他怎麼能愛一個人?怎麼敢愛?
他要她們都能好好地活著,為自己而活。
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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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中午時分,他們就返回王宮。
這一次,葉太傅依然如上次一樣等在宮門口。
「葉太傅這次來,是有什麼話要和本王說?」自從上一次將他質問嬰姬的問題被頂了回去之後,這是玉如墨第一次和他重逢。
葉太傅比以前恭敬了許多,低垂著首長揖而拜。「臣上次有失禮儀,干預王后宮之事,惹王不快,特意前來賠罪。」
「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當時本王對太傅也有不敬之處。」玉如墨將他攙起,看起來還是一派親切溫和的樣子。
葉無色下了車,走過來對著父親行了一禮,「爹,您來接女兒回家的?」
「不是,爹還有些事要和王商量,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葉太傅說著,便和玉如墨一前一後走入宮門。
「恭喜你啊!」嬰姬戴著紗帽,自後面款款而來,走到葉無色的身邊低聲說:「看來太傅大人今天是要和王提起你們的親事了。」
她一震,「你怎麼知道?」
「看你爹必恭必敬、春風得意的樣子,我自然就知道了。」嬰姬的神情在面紗之後被遮掩得嚴嚴實宣,語氣中也透露不出半點情緒。「必恭必敬,必然是有求於王;春風得意,必然是因為所求之事是件大喜事。你家與王之間,到底有什麼事情是大喜事,得要勞煩你爹親自開口,這件事還用我點明嗎?」
葉無色的面色彷彿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紅潤,她下意識地回頭。
嬰姬接口道:「你回頭是想看誰?你未來的夫君在前面。或者,你是想求什麼人為你解決眼前這棘手的麻煩?」
「你、你總是這樣指三說四,到底想說什麼?」葉無色再也按捺不住,忍無可忍,「嬰姬姑娘,你為什麼要苦苦相逼?」
「又是一個『逼』字?」她幽然地說道:「為什麼你們都認為我在逼你們?他是,你也是。縱使我是在逼你們,其實也是想幫你們,難道你們不覺得,把自己束縛得太緊了,早晚有一天會把自己勒得窒息?」
她的聲音一沉,續道:「葉姑娘,我坦白說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玉如墨,也知道你的心中早已有了別人,既然如此,何必要騙人騙己呢?」
「你!」葉無色情急之下猛地抓住她的雙肩,「不許你胡說!」
嬰姬冷冷地反駁,「我有沒有胡說,昨天刺殺我的那個人就是最好的證人,不是嗎?」
她的十指緩緩鬆開,踉蹌著倒退幾步,面如死灰。
嬰姬沒有走,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陪著葉無色,靜靜地等候。
過不了一會兒,葉太傅興匆匆地從宮內走出來。
葉無色幾乎是立刻衝到他跟前,「爹,您和王說了什麼?」
「爹當然是說你們的親事了,」葉太傅完全沒注意女兒的神情不對,「如今你備選王后也有段日子了,現在王又帶你單獨出遊,人前人後,誰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王總應該給你一個正當的名分才說得過去。」
「那,如墨怎麼回答?」她緊張地抓緊了父親的袖口。
葉太傅笑著拉開女兒的手,「你想他能怎麼回答?雖然沒有一口說定親事舉行的時間,但是,應該就在這個月,你們的大婚就可以舉行了,到時候定然是我玉陽國十幾年都不曾見過的盛事啊!」
「果然是大喜事吧?」嬰姬在身後幽幽開口,隨即一道白影閃過,她已經單獨走進宮門內。
葉無色支持不住,倏地倒在父親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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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姬走得很快,她必須走得這樣快,才不至於讓胸口的憤懣噴湧出來。雖然用那樣洞察一切的口氣和葉無色提前道了喜,但她還是不想聽到自己的猜測變成了現實的結局。
玉如墨答應了?他答應成親了?
他可知道,他的一句話就斬斷了他們所有的未來?
曾經,他緊緊地擁抱著她,為的是不讓她恐慌。
曾經,他用過很真誠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我相信你。」
曾經,他跳下冰冷的湖水,將她自漩渦中救出。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認定他對她有情,只是不肯承認。
難道她錯了?難道她錯了嗎?!
她幾乎是在頃刻間即衝進他的寢宮,就見他坐在書案邊,正在吩咐一個宮女磨墨。
她陡然闖進,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她那不斷地、沉重地喘氣之聲,和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都讓玉如墨立刻意識到——她來了。
「有事嗎?」他的神情是那麼陌生,和他們初見時的完全一樣,陌生的冰冷。
「為什麼要答應太傅?為什麼要決定成親?」嬰姬咄咄逼人地問:「難道這真的是你做出的選擇?」
「難道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嗎?」隨即玉如墨慢條斯理地吩咐宮女,「去書架第二層抽屜中給我拿一卷聖旨黃綾出來,還有,這墨不要加水太多,否則寫上去的字會不夠清晰,亦不能久存。」
「不能久存?」她忍不住淒涼地笑,「不能久存的,豈只是黃綾上的字,還有人心中的情吧?既然對我無情無心,為什麼當初要給我那麼多的暗示,讓我一錯再錯,終於情根深種,泥足深陷?」
他仍是平靜地從宮女的手中接過筆,「我何曾給過你什麼暗示?」
「如果你心中沒有我,就不該隻身跳到水中救我!不該跳上受驚了的馬車抱住我!你知不知道,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有男人肯為她做這些事情,已經足以讓她為這個男人粉身碎骨!」
他的手一抖,筆尖的墨汁滴到黃綾上,原本聽傻了的那名宮女立即反應過來,驚呼道:「王,黃綾上滴上墨汁,奴婢給您換一塊。」
「不必了,完美的未必就是最好的。」他話裡有話,信手去寫黃綾上的字。雖然看不見,但是為了批閱奏章,他早已練就盲目也能寫得一手好字的本事。
此時他下筆如飛,似行雲流水,口中卻冷然地說:「抱歉讓你誤會,但我也說過,如果當初落水的是別人,我一樣會救,驚馬那次也是如此。」
嬰姬再也忍不住,衝上去一把將他手中的筆奪了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要寫詔書召告天下你將大婚的消息嗎?休想!我不會讓你寫的!」
玉如墨緩緩抬頭,那漆黑卻總是如霧般迷濛的眼像是在尋找著她的位置,所以更加迷離。
「你這又何苦,你說過不會強求。」
「我後悔了,這句話收回。」
「覆水難收,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三郎——」她幽幽地長歎,讓旁邊的宮女聽了都忍不住要落下淚來,但是他就是狠下心,死死地抿緊雙唇不與回應。
正當此際,江輕樓神色驚慌地衝了進來,低頭跪說:「王,葉姑娘出事了!」
他的神情一變,挺身而起,「怎麼?」
「葉姑娘剛才臨要上車回家的時候,突然奪過侍衛的佩劍,舉劍自刎——」
玉如墨和嬰姬同時驚問道:「她人呢?」
「被向晚及時拉住,但是劍刀鋒利,只怕還是傷及心脈。」
兩人一聽都猶如作夢一般,同時雙雙縱身而起,迅捷地衝至宮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