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並不安穩,那樣蹙著眉,臉上猶存淚痕。是哭過了?為他嗎?永琮心中猶疑,卻不意將她驚醒。
「爺?」她微感驚訝,有些恍榴,「怎麼這會子來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看她起身披了件小衣,先忙著倒了杯茶給他。
「沒什麼。啊,夜時叫丫頭泡的碧螺春還溫著。爺將就將就吧!」唇邊仍是淺笑,卻看不出她的心思。
永琮牽了牽嘴角,忽然覺得這世上變得最快的真莫過於人了,還記得從前她的惶恐不安,嗔怒憤恨,那時候不管她想什麼都可以在她的臉上一眼就瞧出來,哪怕是她再用心掩飾也是瞞不過人去。可是現在,究竟是誰讓她變成了這樣子?沉靜得不像是那個令他心動了的玉簪。眼前的她也只是一個精心描繪著微笑的面具再以虛偽面具面對他的女人罷了。
「你沒有什麼對我說的嗎?」如果有一天,她也變得像蘭馨一樣工於心計,善於掩飾,那麼留她在身邊又有何用?!
「爺想聽我說什麼?」婉轉淺笑,觸到他探究的目光不覺一驚,連笑都澀了起來:「其實,有些事情,爺是不必說的。玉簪明白,只要爺喜歡,奴婢就……」
腕上一痛,她抬頭對上永琮陰沉的眸,「什麼事情是不必說的?你話裡的意思是在怪爺臨幸福晉了?!」
「不是!」急叫一聲,她看著永琮的眼,然後垂下頭,「玉簪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蒙爺不棄收做侍婢,已經是玉簪三世修來的福分了。哪裡還敢有什麼非分之想、爭寵之心呢?!」
「這是你的心裡話?」為什麼心口空蕩蕩的?是失望嗎?原來他所要的竟不止是她的甘心付出和不求回報嗎?
「真心話?這世上哪有什麼真心話呢?」玉簪淒然慘笑,忽覺腕上巨痛,才驚覺又是說錯了話。手上巨痛,又被永琮用力搖晃再加上那一聲大吼,她只覺得腦子混飩飩地一團亂。不由地脫口叫道:「爺到底要怎樣?難道你非要我說我心裡頭不痛快,嫉妒得快發狂、發瘋嗎?爺,我只是一個丫頭啊!有什麼資格去吃醋呢?別說那個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就算是外頭的青樓女子,也不干我什麼事啊!」
「不干你的事?!」永琮沉著聲音,有一種讓人冷到骨子裡的寒意,「什麼叫不干你的事?你是我的女人,難道不該為我吃醋為我嫉妒嗎?」
「我是爺的女人……」頹然靠在床頭上,玉簪癡癡地道:「要吃醋要嫉妒也要兩情相悅,互許終身才有那個資格啊!而我和爺算什麼呢?就算喜歡爺成了爺的女人,可在爺眼裡又算什麼?不過是爺身邊的一個女人罷了。」癡然凝望,她苦苦一笑,「爺連玉簪的真心都不想要,又何必非要聽什麼真心話呢?」
「你……喜歡我?」問得生澀,永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問。
「有什麼值得奇怪?難道爺不值得人喜歡嗎?」
「是啊!堂堂大清的七阿哥,要錢有錢,要勢有勢,的確是讓女人心動。」
「阿哥?爺是阿哥也好,不是阿哥也好,還不都是一個人?提那些個虛的又有什麼用?」玉簪自顧自地說著,卻沒瞧見永琮閃亮的眸。「其實爺不該收玉簪的。做個小丫頭,玉簪還可以做做夢;可真的成了爺的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爺越對玉簪好,玉簪心裡就越是不舒服……玉簪是真的太不知足啦……是不是?」抬頭,她看著靠近的永琮笑。
永琮卻是鐵青著臉,「你不願意做我的女人?」
「不願意!」答得快,她忘了去瞧永琮那噬人的眼。「玉簪生得卑賤,打一出生就讓人安排了一生。被賣入宮,娘沒問過我願不願意;派到西苑,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轉到阿哥府,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就算是爺收了玉簪,不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可能,投胎做人的時候,閻王爺就忘了我願不願意,才弄成今天這般田地吧?」
眼中凶狠之色先退了三分,永琮瞧著她忽然覺得心酸。世上何止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身不由己?就連他自己不也是一出生就沒得選擇?!造化弄人,不論是出身高貴還是身份卑微,都有其可悲之處吧?
「你說,不管我是不是阿哥,你都會會跟著我?」永琮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有種無法掩飾的熱情。
玉簪卻沒察覺,「我會跟著爺——即便是爺給不起我想要的……」
「你要什麼?」
「爺的真心啊!」沒看他,玉簪只是自言自語,或者壓根就忘了他,「只要爺對我有寶玉對黛玉的一半癡心就好啦!哪怕是再多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也只看得見我一個,只對我一個人好。可惜,爺不是那種人。」
「誰對你說得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話?」永琮忍著氣,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香菱啊!」玉簪「呀」了一聲,回過神來看著永瓊,「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呀?」沒扯住人,她傻傻地瞧著掉在地上的東西,好一會兒,才撿起來。是封信呢,這是爺的?
※※※
夏日裡天亮得早。剛到香菱寄居的小跨院,就聽著十一溫文的笑聲。皺了皺眉,永琮不由地停下腳步。從十一領著這叫香菱的女人來見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一向愛書成癡的十一弟動了心——他喜歡的女人也是個活在書裡的人。
既然十一弟喜歡,他也就不管那女人的身份有多複雜,又牽連了多少事,由著他們住進七阿哥府。可沒想到,這女子不懂分寸,連帶著把他的人都帶壞了。
嘴角揚起,不知是歎還是笑。其實玉簪剛剛那些話,雖是讓人惱火,卻不也是他希望的嗎?現在終於有一個女人是喜歡他的人而不是阿哥的身份了,可他又真能給和給得起玉簪想要的真心嗎?
「爺!」魯圖爾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卻不得不開口提醒。從前爺沒這麼煩惱的,就算是再惱人的事兒也會在談笑間一一解決。可自從爺收了玉簪那丫頭之後,就好像常常發呆,而那發呆的樣子還真是怎麼瞧怎麼像玉簪那丫頭。
回過神,永琮暗自苦笑。待要進去卻聽見香菱幽幽的歎息:「北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世上的男人能有幾個是真情真意,一生只愛一個人的?陡是辜負了一片癡心付水流……」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永琮怔了一會兒,伸手入懷,面色突變,也不言語,轉身就走。
※※※
「翠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乍然驚醒,玉簪恍惚問著,目光落在桌上,卻驚得起身,「翠衣,我放在桌上的信哪去了?」
「什麼信?姑娘!」翠衣上前幫著找,「我剛才瞧見綠兒姑娘來著,不如去問問她吧!
「綠兒?」玉簪一驚,正見著永琮進了門。臉上更是慘白。
放慢了腳步,永琮看她片刻。忽問:「你看完那封信了?」
「看過了。」玉簪的嘴裡有說不出的虛弱與無奈。明明就是沒資格去在意的,卻為什麼偏偏要在意呢?
「信呢?」看出她強作的笑臉後有掩不住的驚慌,雖起疑心卻禁不住要竊喜。她終究還是那個不善作偽的單純丫頭啊!
「信——被我撕掉了!」驀然回身,對上永琮驚訝的眼神,她急急道:「爺該知道一個女人吃起醋來是蠻不講理的……我一時氣不過就把那封信撕了。」
「信,你真的撕了?」這丫頭想要護著誰?「那信若真是你氣不過撕了也就算了,只怕落在有心人手上,編派你爺一個私自結交外臣,問個謀逆之罪……」看她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樣,永琮也不再說話,只靜靜地瞅著她。瞅得她心神不寧,手足無措。要開口卻聽得張總管一路大叫著過來,「糟了……」
揚起眉,永琮低斥:「什麼時候連你這總管都變得不懂規矩了?也難怪府裡頭的人是越來越不懂規矩!」
吞了吞口水,張總管苦著一張臉,「爺,那個姓趙的又帶著衙差來了。」
永琮聞言,瞥見玉簪一臉怯意不由頓添怒意,
「趙大人還真是把我這阿哥府當做是大雜院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啦!」
見永琮震怒,玉簪心慌意亂地跟了上了去,才知這次竟是衝著香菱而來……
玉簪這是頭一回見著一向溫文爾雅的十一阿哥也鐵青著臉,用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喝斥:「有本阿哥在此,倒要看看哪個狗奴才如此大膽!」
趙平賠笑道:「十一阿哥這樣可不好哇,下官也是秉公辦差,並無徇私枉法之處。若此事傳出去,只怕要有人說十一阿哥你仗勢欺人,窩藏犯婦,到時於十一阿哥臉面上也不大好看吧!」
「好你個趙大人哪!」永煜怒極反笑,「你說本阿哥仗勢欺人也就罷了,還敢說本阿哥窩藏犯婦?難道這裡有什麼人竟是你九門提督懸賞的欽命犯不成?如此譭謗,到底是何人在你背後替你撐腰?!」
趙平聞言一笑,「十一爺不會不知道那位香菱姑娘正是趙某身邊這位胡某人的逃妻吧?此女背夫偷情,挾帶私逃,實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十一阿哥豈能為此惡婦蒙蔽……」
「放肆!」口中喝叱,永煜扶住身邊搖搖欲墜的人,卻被香菱推開。
「胡大年,你看著我!為什麼不看著我?」香菱的聲音和她的身子一樣搖搖晃晃的,「背夫偷情?挾帶私逃?你就是這樣說我的?好!好……你說得真是太好啦!」一口鮮血噴出,永煜慌了手腳,她卻直直地盯著胡大年,不動半步。「你聽好了!胡大年,從今此後,你我恩斷義絕,兩不相干,別說什麼背夫偷情,就算我現在立馬當了婊子也不辱你胡家的列祖列宗……」
料不到性子溫和的香菱也說得出如此絕決的話,玉簪待要上前卻瞥見綠兒的身影一晃而過,正自遲疑突聽有人叫——「紀大學士到!」她心中一安,忙抽身跟著綠兒去了。
「爺!」魯圖爾輕喚了一聲,卻被永琮止住。
「隨她去吧!」玉簪,你莫讓我失望才是。
※※※
湖邊,綠兒和鷹並肩而立,「你瞧,這個一定有用吧!我只認得那個七字,還以為是玉簪寫給七爺的東西,可又瞧著不像,就趁著玉簪不注意偷了出來……你別急啊!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哪兒那麼容易就給了你。」
鷹有絲不快,但很快就露出笑意。他耐著性子輕吻了她一下,趁她發怔已取了信在手。「果然和爺想的一樣。」若有所覺地回頭看了一眼後,他推了推綠兒。「你先回去,小心別讓人發現。」
「不會的,你們的人都在……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你別又生氣!」踮起腳在他臉上一吻,綠兒戀戀不捨地離開。鷹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也不動。
玉簪慢吞吞地從樹後走出來,坐在湖邊,他也似沒瞧見,毫無驚訝之色。玉簪也不去看他。怔了半晌忽然幽幽一笑,「我早該想到綠兒變成這樣子都是因為你。女人真是傻,就算是知道沒有希望,沒有好結果,還是放不開手……我以為自己已經夠傻了,誰知綠兒她比我還要傻。」
鷹看著她,忽然歎道:「我也很奇怪,她明知道我是在騙她,利用她,她卻還是要幫我。」
他的一聲長歎,震在玉簪心上,「你若做完你要做的事,可會帶綠兒遠走高飛?」
鷹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話你也對綠兒說了?」玉簪瞪著他,聲音尖厲起來,「綠兒的性子你也該清楚,像她那樣暴躁的人若是知道你對她根本就毫無情意,她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那你呢?」鷹冷冷地看著她,「我看七阿哥也不是個多麼深情的人,你又怎能忍受他對別人的多情對你的無情呢?」
「我,和綠兒不同。從小到大,就沒什麼人對我好過。爺他對我好不在乎我是個丫頭,我已經很高興了……何況,我早就知道爺他不可能只屬於我一個人。他是欲飛的蒼龍,不是一個小小的我就要得起的。」對他說這些,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你把信交出來,我不會告訴爺你的事。」
鷹忽然笑了,「你就這樣要我交出信?難道不怕我翻臉殺你滅口?」
「這裡是阿哥府,不是那麼容易讓人自如出入的。何況,若現在死了,倒也好了……」聲音慚低,低到他只能聽到一聲模糊的歎息。「若我沒猜錯,上次是你救了我一命,這次又怎會再殺我呢?想來你也不是一個無情之人,要不然也不會為了還巷子裡的人情就殺了那個官差。」
目光乍閃,鷹問:「你怎麼知道上次在巷子裡的藍衣人是我?」
「早先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的聲音似曾相識,還有那位高先生不也說那官差是死在和上次同樣的毒針之下嗎?」玉簪淡淡地苦笑,「雖然我不算聰明,可也不是笨得像個傻子吧?看多了,聽多了,想多了,總是知道一二的。我不管你究竟是受命於何人,但你既然是我們爺的對頭,我就不想再瞧見你出現在這裡。」
「這是在下逐客令嘍!」鷹笑著走近她,讓她暗生戒心,「你實在不該孤身犯險,要知鐵血無情的鷹可不是一個會憐香惜玉……」突然側身問避,鷹轉身看向那個偷襲他的冷面漢子。突然笑了一笑,「早就知道七阿哥府裡有位『滿洲第一勇士』,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魯圖爾不吭聲,只牢牢護住身後的玉簪。
目光閃動間,鷹又遭:「魯兄今日心有牽掛,實在不宜動手,不如改日再會……」
「我這阿哥府真是成了不設防的城,可以任人來去自如嗎?」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永琮慢慢地走出,「六哥還真是疼永琮,竟派了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來探望永琮。真是難得,難得得很啊!」
見著永琮,鷹不好狡辯,只淡淡地道:「七阿哥莫誤會,奴才不過是探望舊識,與我家主子沒什麼關係。」
「探望舊識?既是探望怎不光明正大,反要委屈自己在我府上的小戲班裡做一個小小的武旦?你還真是夠朋友啊!」永琮冷笑連連,拍拍手,已有人押了綠兒出來,「你當我府裡的人個個都瞎了眼,聾了耳由著你們胡來嗎?」
臉上火一樣地燒著,玉簪瞧著綠兒,雖然為難,還是開口:「爺!」
「不用說了!」永琮回過頭深深地望她一眼。平聲道:「魯圖爾,你代我送客。就告訴六爺,此事就當還他的人情。至於這個吃裡爬外的狗奴才就逐出府去,永不錄用!」
「爺!」玉簪一急,撲上前拖住永瓊的胳膊,
「你這時候攆綠兒出府,叫她往哪兒去呢?」
「這不關我的事。」永琮生硬地回答,轉目看她。「像她這樣的奴婢,不杖責至死已是網開一面——你,還是照顧好自己吧!
「爺!」見他振袖而去,玉簪茫然回顧,忽覺這滿目蒼翠,入畫美景都在瞬間褪成一片慘淡的白。
※※※
綠兒被逐出府。香菱、十一阿哥也遷入趕回京中的紀大學士府中。忽然之間,阿哥府裡好像就只有她一個孤伶伶——就連爺也很久未見。從前,她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卻是覺得這屋子空蕩得嚇人,就連她的心也是空洞洞的沒個著落。這才知道什麼叫寂寞什麼叫孤單,從前抱怨人來向她打聽爺的去處,可如今,她連個打聽的人都沒有。
聽說《石頭記》禁書之名已除,皇上還要命人續成完整的故事,更名為《紅樓夢》。其實,這都不是她想知道的,她不過想知道香菱究竟過得好不好,那個教了她這世上還有另一種活法的女子究竟有沒有得到幸福。
可是沒有人能夠告訴她,她也不費心去打聽。畢竟,那是離她好遠的另一個故事。即便是眼下瞧著故事已終結,卻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繼續著它另外的續章。
七月末,天氣很熱,即便是夜深人靜也是令人無法入睡。聽著外頭蟲鳴不絕,她一隻一隻地數著,那一隻是蟋蟀,叫起來是響亮的「咪」「哆」,那一隻是金鐘蟲,叫起來是「仍兒」「仍兒」的銀鈴聲,蟲鳴卿卿,此起彼伏,好像也在奏一曲《長相思》。
「長相思……」唇邊溢出歎息,玉簪推開窗,仰望中天明月。她不是那些個酸溜溜的文人,瞧見人吟什麼春花秋月,對景傷情的酸詩都會覺得好笑,但此時此刻,卻越是覺得如果爺也在賞月,會想到什麼?可會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叫玉簪的女子?
按不下酸意上湧,就算爺要賞月,也不會是只他一人啊!不知相伴左右的會是哪個人?有美人相伴,對景小酌,又哪裡還記得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小女子呢?
玉簪幽幽低歎,也不加件衣裳,她漫無目的地在園子裡閒逛。湖心亭是爺最喜歡的地方,常和八爺。九爺在此下下棋。爺很喜歡和八爺、九爺在一起,從他舒展的眉心,不再嘲諷的微笑,她就看得出來。
庭前百株牡丹是福晉的最愛,爺卻不喜歡,反愛她跨院後的那片竹林。八爺說過爺是氣清如竹,卻無奈深陷泥淖,想清高也清高不起來。八爺的話她似懂非懂,爺的那一聲歎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第一次在爺的笑容裡讀出了一些莫名的無奈。園子角落的葫蘆架上已經爬滿了大小不一的葫蘆。還記得爺陪她賞玩葫蘆,外面細雨濛濛,棚下卻是喜樂融融,只是九爺莽莽撞撞地跌了進來,險些撞倒了一架葫蘆……
笑生唇邊,卻有太多的苦楚。原來,這短短的半年已比她過去二十一年的生命有更多的回憶。甜蜜的,苦澀的,悲傷的,喜悅的,多到她想忘都忘不掉……
「爺,其實我很希望你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不是我攀都攀不上的阿哥……」
「為什麼?難道你不是說過爺是不是阿哥都是同一個人嗎?」
「不一樣的!爺是阿哥,就是我留也留不住,攀也攀不上的飛龍。怎麼能一樣呢?」她低喃著,忽訝然抬起頭來,「爺,是你……」
「怎麼嚇成這樣?是爺相貌醜陋還是你做了虧心事?」永琮帶笑的聲音讓她恍惚記起許久前的一個月夜。「你這樣亂闖亂撞的怎麼得了,難保不會撞破了什麼秘密,真讓人殺了滅口。」長指滑進她的衣領,摩挲著她的頸。
「爺……若真是有什麼秘密怕奴婢發現,奴婢不早就魂歸西天了?」
「我有一個大秘密,很怕很怕讓你發現。」熱氣哈在她的耳邊,永琮的雙眼深如海洋,就是在平靜下也隱著詭橘的風雲。「你不喜歡爺是阿哥,那也不喜歡爺做太子,甚至登基做皇帝了?」
「不喜歡!爺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心裡就更沒有玉簪的地位了。」仰臉看他,月光下她的淚也晶瑩如珠,「可是,不管爺做了什麼,又或是心裡根本就沒有玉簪這個人,玉簪都會跟著爺一輩子……只要爺高興,玉簪就開心了。」一滴淚落在手上,猶帶著她的溫熱與情意,卻似火樣灼痛了他。手慢慢垂下,永琮不錯眼地看著她。他剛剛要做什麼?差點就親手殺了她——這個真心對他的女子!原本不就是想要一個這樣的女子嗎?可一旦真的對她動了心,才知她竟是他帝王之路的最大障礙。
成大事者,該無情無義,心狠手辣,把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視作棋子,隨時都可利用也隨時都可遺棄。他真的能做到嗎?何止是對她?他難道真的可以讓自己的親兄弟下毒手嗎?縱是一道密令,三兩句話就可除去心頭大患。但午夜夢迴,他可還會睡得安穩?!
無措!他從未有過這般迷茫困惑過,想不通卻不甘放棄。霧樣迷茫中,他卻確定一點,「玉簪,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跟著爺一輩子?」
「是,爺。玉簪會在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