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搬離「流星別館」,只用電話通知了范修羅。
「為什麼?妳怎麼現在才通知我?」范修羅怒不可抑。
看到胡未央和劉森雄在咖啡屋裡卿卿我我的,他又氣又恨又惱,整整生氣了一個禮拜,天天衝動地想質問胡未央,勉強才按捺住,結果卻等來胡未央人去樓空的消息,叫他怎麼不氣惱!
「你不是一直想趕走我嗎?這下子正好如你的願了。」胡未央輕描淡寫地說。
「妳──」范修羅氣極,腦中一閃,猜疑地說:「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妳跟他重修舊好,投奔到他懷裡了?」
「你在胡說什麼?跟他無關!」
「好,那妳告訴我,妳搬到那裡了?」范修羅根本不相信胡未央的話。
胡未央沈默不語。她不想說,不想讓自己再陷落,她想放棄光,放棄明亮。
「說不出來了?」范修羅自以為是。「妳果然是回到那男人身邊了!」
「隨你說吧!我只是打電話通知你我搬走了,別館裡現在沒有人居住,你最好趕快通知范太太回來。再見!」
「等等!不准掛斷電話,告訴我妳人在那裡──喂!喂!──可惡!」胡未央說完就掛斷電話,范修羅阻不住,氣得摔下話筒。
除了那個懦弱溫吞的男人,他實在想不出她會搬去那裡。那天她對那男人含笑凝視的模樣,一直深印在他腦裡不去,叫他妒忌得快發狂。
可惡!
他抓起公文夾,重重甩向牆壁。
她這樣不聲不響地搬定,連電話都不留,叫他上那裡找她!怎麼找!
他完全無心辦公,一肚子悶氣沒處發。
在街上盲目地徘徊了一下午,他的心思只是越晃越亂。到了晚上,下起微雨,他往「流星別館」走去,任雨打在身上,不去遮蔽。
他必須好好地、冷靜地想一想,這樣才能理出頭緒,找到胡未央。
他走上天橋,避開車水馬龍。
他一向輕蔑女人,不屑愛情那種小道浪費時間的遊戲,可是他現在卻因胡未央而完全亂了章法,為了她對其他男人含笑顧盼而嫉妒不已。
要他承認他愛她實在是件很離譜的事,可是他的心情、他所有的反應,在在都說明了他愛她,他想她,嫉妒別的男人接近她。
「可惡!」范修羅詛咒了一聲。
胡未央居然這樣悶聲不響地搬走,離開他身旁──這叫他怎能忍受!
落雨的關係,除了對邊一個沾雨獨行的女孩,天橋上寥無行人。范修羅不感興趣地望一眼,對方正好也同時朝他望過來。
「未央!」他興奮地大叫。
天橋呈「井」字型散開,四邊都有橋道,范修羅正好和胡未央對邊而望,居間隔著鏤空的「口」形空間。
「未央!」范修羅在天橋對面大聲喊著胡未央。
「不要過來!」胡未央也大叫,轉身就跑。
范修羅當然不會聽她的,立刻追上去,及時在她跑下天橋前抓住她。
「妳為什麼要躲著我?」他生氣地大叫。
「我不是躲著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胡未央轉過臉說。
「為什麼?」范修羅將她的臉強轉過來面對他。
得到的是胡未央倔強的沈默。
「到底為什麼?妳說啊!」范修羅冷靜全失,頻頻大叫。
微雨由四面八方滲入他們兩人的肌膚、臉龐,天橋下的路燈在細雨中發出柔和的光。胡未央趴在橋墩上,仰頭瞪著范修羅,雨絲由天而降,滲進她的髮梢。
「因為我不想撲火自焚!」她大聲喊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方蕾的關係!你們──」
她咬著唇,不再說下去。
「我和方蕾怎麼了?妳到底在誤會什麼?」
「你還裝蒜!你們同赴歐洲、紐約,每天同進同出,形影不離,你敢說你跟她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當然什麼都不會發生!」范修羅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是為了公事出國,又不是去玩樂,能發生什麼事?妳把我當成什麼了?」
「可是──在新加坡時,你們明明──明明就那樣引人揣測!」
「引人揣測?妳嗎?」范修羅一楞,然後壞笑起來。「妳是不是在吃醋?」
「你別扯那麼遠。方蕾親口告訴我這些事,總不會是無中生有。」
「可惡!妳到底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編那些謊騙妳,可是我跟她之間確實什麼都沒發生!我自己做的事,我絕不會不敢承認!」
范修羅態度驕傲自負,卻高傲得讓胡未央無法駁斥。他的確是那樣的人,他的驕傲自負,絕對不容他退縮畏懼,只要他真的做了,他不會不承認。
「可是──」但胡未央仍有疑慮。
「別再可是!」范修羅逼視她說:「我先問妳,妳跟那個男人是不是又重修舊好了?別騙我,那天我看見妳跟他在咖啡室裡卿卿我我的,一點也不避諱。氣死我了!」
「你看見了?」胡未央驚呼一聲。然後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
「真的是這樣?那妳也不必握他的手。」范修羅在意的還是這一點。「這次就算了!好了,跟我回去吧!」
他伸手拉胡未央,胡未央卻將手縮回去。
「又怎麼了?」他皺眉說:「我不是說清楚了,我跟方蕾之間沒什麼,全是她在騙人。我要的是妳!」
「沒錯,你說你要我,但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胡未央腔腔幽怨。
「這有什麼差別?」
「當然不一樣!你根本就不愛我!」
「妳別無理取鬧!」范修羅一生氣,劍眉斜插入鬢際。「如果我不愛妳,我怎麼可能會妒忌吃醋,為了妳心神不定、無心工作。」
「我要你親口說。」
「妳──」范修羅臉色乍紅。
明知道他愛她了,還非逼他承認不可。他莫可奈何,硬著頭皮看著她說:
「我愛妳。我發誓。」
「發誓這種事,你一定要舉手對著天,我才會相信。」胡未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語氣放得又冷又淡。
「我發誓我愛妳!我真的愛妳!」范修羅當真舉手對天,鄭重地起誓。
胡未央芳心沁滿甜蜜,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
「回去吧!」范修羅伸出手。
胡未央把手疊上去,他緊緊握住。
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住,回過頭說:
「對了,妳好像也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妳愛我。」
胡未央一楞,隨及笑開,當著一空的小雨,舉手為誓,對著范修羅說:
「我發誓我愛你,永遠的愛你。」
范修羅含笑凝視著胡未央,輕輕一低頭,貼住了她的額。兩人溫柔相擁,濃情成幕。
天橋上,靜擁著一幅黑暗的剪影,所有的世界都靜止,只有凌亂紛飛的雨絲私闖人愛情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