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康把熱騰騰的早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剛才發生了什麼值得向人說的事嗎?」
還裝蒜,他明明瞧見了她的軟弱,誰曉得哪天他不會嘲弄般的傳揚出去,「你們口中的那個鐵娘子,可是曾經在我面前哭得浙瀝嘩啦,像個小孩似的。」
嘴巴長在他嘴上,他想講還是會說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警告。
「如果讓我聽到一點風聲,怨不得我把你弄上法庭。」
「一直提防著我,不累嗎?」他坐了下來,望進她水氣氤氳的眼眸,「為什麼凡事都往壞處想?其實這世界並沒你想的那麼糟,還是有好人、好事的。」他想要引導她看見這世上的美好,還有她的優點。
「原來你是被神庇佑的人。」她嘲弄道。
「你也是。」
「胡扯!」她冷嗤。若真有神在,若神真的庇佑她,怎麼會狠心讓她受傷至此,淪落到這般地步?
「他一直都在你身旁,你沒看見,感受不到,是因為你只看著自己,把自己封閉起來。」
太哲學了,她聽不懂也不想懂。
「你是基督徒?」葛冰語試著轉移話題。
他沒回答,指著面前熱騰騰的早餐,「我把溫暖的它放在你面前,假如你不自己伸出手,不張嘴吃下它,就只會繼續挨餓受凍。」多想直接明白的跟她說,相同的,你可以愛的人就在你面前,你不去愛,怎能期盼得到被愛的喜悅和幸福?
她瞪著眼前那碗熱粥,心裡想著,他的話裡可能另有含義,可她不想懂。
「還是你期待我扳開你的嘴硬灌,這樣你會歡喜領受我的好意嗎?」
她會告他侵犯人身自由,告到他連脫了褲子都賠不起。
「我明明在你身邊,你卻不喚我來幫你,寧願一個人苦苦撐過,為了什麼?為了自尊?為了自憐?」白永康再說。
他的話如刀似劍,戳進她最脆弱的部分,她拾首,生氣的瞪他,「你給我住口!」
但他沒有,「天下最可憐的不是受傷需要幫忙的人,而是明明受了傷,卻還勉強裝堅強,絕不開口讓人幫忙的人。葛小姐,神在你身邊,是你拒絕了神伸出的手。」
「混蛋!」她咬牙,「你以為你是誰?是神,是心理醫生?你憑什麼分析我,評論我。白永康,我警告你,不要拿你那套神論在我面前張揚,我不信神,聽到了沒有,我不信神!」她吼,吼得一肚子酸水翻攪,該死!胃……痛了。
她不信,但他信。
「你不覺得我是神派來給你的天使嗎?」白永康偏頭,溫煦的說。
天使?她冷哼。
「你是魔鬼撒旦派來的瘟神,你自己瞧瞧,」她指了指在腿上的石膏,「要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嗎?」
他笑容未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讓她什麼事都不能做,哪裡是福氣?
「出去。」她咬牙。
「你放心,我會照顧你到痊癒。」他宣佈。
葛冰語嚇得睜大眼睛,本不敢奢望他會負責,會好心照料,因為常人總是避禍唯恐不及,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他何以是異數?
就怕他居心叵測,或許在看了她的房子、派頭後,貪戀她的家財,所以捨了那女醫生,想要擄擭她的心,獨吞她的家產……想到這兒,就算曾冒出那麼一丁點兒感動也沒了。
「不勞費心,我會自己請看護。」
他愣了一下,「不必浪費,有我就行了。」
「白先生,你還真閒嘛!別忘了你還得工作,難道你期望我養你嗎?」她刻意提起,一語雙關。
「哎呀!我差點忘了,我工作要來不及了。」他看著牆上的掛鐘低呼,離上課時間還有四十分鐘,應該來得及趕到教室吧?
假惺惺!一店之長哪有什麼工作來不及的事?
「我得出門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在一點左右帶著你的午餐回來,等我。」白永康往門口走去,「還有藥都在桌上,記得準時吃藥。」
「你不用回來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她嚷。
他像沒聽見般拿起「鑰匙」要出門。
「把我家的鑰匙放下!」她吼叫。
他回頭一笑,「我會帶禮物回來給你的,要乖乖等我喲!」
砰!竟然就這麼出門,彷彿這裡是他家,混……蛋!
她氣得把桌上的粥拿起來,大口大口拚命吃。她要吃,吃了才有力氣阻止他、抵抗他一寸寸侵佔她的國上。
哼!她可不是那麼好攻陷擺佈的,白永康,你別想稱心如意。
汐汐紗
卡!門鎖開動。
「我回來了。」白永康說著進門,手上拿著提袋和一個紙包,笑吟吟的在客廳看到葛冰語,「咦?」他訝然低呼。
葛冰語已然換上一身新衣,明顯是裝扮過了,頭髮有條不紊,瞼上淡妝輕抹,而且不是坐在沙發上,是坐在新穎的輪椅上,輪椅後是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白衣護士。
「你好。」白衣護士木然的打招呼。
白永康頷首,迎向輪椅上驕傲抬頭的葛冰語,不禁苦笑的佩服道:「你的動作真快。」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顯然一副不需要他的模樣,真是「堅強」到令人心疼。
所以她才說不需要他的。
「你可以走了。」她指向門口。
他搖首,這一離開,她還是會陷入自愛自憐的幽禁監獄裡,他想救她,但為了救她,他得厚著臉皮,「就這麼離開,我會良心不安。來,我帶了吃的回來,快趁熱吃,對了,這是你的禮物。」他把紙包放進她手裹,接著揚了揚手上的袋子逕自放在桌上打開,霎時香氣四溢,「我去廚房拿碗筷。」
他還真當這裡是自己家似的,來去無礙?
他到底送她什麼禮物?基於好奇,她打開了紙包,一看之下氣得發抖,他的禮物竟然是聖經。
她恨聖經,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葛冰語把聖經往沙發上一丟,當作不存在。
「魏小姐,推我到廚房去。」她很快的就把命令護士這回事變得理所當然。到了廚房門口,她毫不猶豫的說:「你不用忙,我已經吃飽了。」
白永康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也失望了那麼一下下,但馬上又振作起來,「那麼我只好自己吃了,為了要跟你共度午餐,我還餓著肚子呢!」他拿了副碗筷到她面前,卻看著她身後的護士,「是你弄給她吃的吧?」
「是。」
聲音是那麼低微柔順,葛冰語不用回頭也想像得出來護士臉頰上的緋紅。這廚師的笑,對女人太有殺傷力了,她看了很不屑。
「謝謝你了,那你一定也吃飽了吧?」
當她是虐待員工的僱主?
「我們一起吃的飯。」葛冰語馬上把員工當自己人,允許員工與僱主同一桌。
「真是可惜,看來我只有自己吃了。」白永康掠過她們,走向敞開的盒子,「我特地叫學生去鼎泰豐排隊買的說。」他夾了一個湯餃起來吃,眼角餘光看到沙發上的聖經,「怎麼?不喜歡我的禮物?」那可是他選了好一會兒的禮物呢!她竟拋棄得這麼快速,真是冰哪!
葛冰語拒絕聽到他後面那句話,腦子裡固執的想,他叫「學生」去?他竟然叫上門的學生客人去幫他排隊買吃的?
難怪他的店生意那麼差,員工和客人搞不清楚嘛!
「吃完了就走吧!」她再說一次。
他靜靜吞下一個湯餃,偏頭想了想。
「你已經看到了,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可以料理得很好。」她冷冷的說,擺明了要他滾蛋的意圖,
「自己一個人吃,好像沒什麼味,心果然是很重要的調味料。」他很認真的述說,開始賴皮給她看。
他講的根本跟她講的風馬牛不相及。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
「聽到了。」白永康又夾了個餃子塞進嘴巴,嚼了嚼,「不過我沒必要聽你的命令吧?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認為對的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到底有什麼企圖?」她咬牙大聲問,反正現在有第三人在,她不怕他會突露凶暴,對她怎樣。
「做我該做的事,直到我的良心放過我,」
葛冰語瞪著他一咬一嚼的動作,氣是很氣,可是……該死,她怎麼突然覺得他吃東西的模樣很有氣質,一點也不噁心?
「要吃到別的地方吃,不要吃給我看!」她暴吼。十多年前,她對金正揚一見鍾情,一生被誤,難道現在老了,青春不再了,還要再來重蹈覆轍一次?不行,絕對不行,
「怎麼?你想吃?」他倒是高興的供上盒子,獻上自己的筷子,「吃個試試?」
她瞪著他用過的筷子。叫她吃他的口水嗎?這跟接吻有什麼兩樣?
「若嫌髒,用另外一頭吧?」他把筷子反過來向她。
她偏頭,不接,「誰希罕你的東西,我要你走,你聽到了沒有?」
「不是說過,聽到了嗎?」他收回筷子,再夾個餃子吃。
「你再不走,我就告你……」
「你已經警『告』我很多次了,多到我已經把你當作放羊的孩子。」
他竟然不相信她會告他,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她要不告他一次給他看看,就枉費她叫冷酷律師葛冰語。
「魏小姐,電話。」葛冰語伸手。
魏護士馬上把電話交到她手上,她很快的撥了號碼,把話筒湊近耳邊,
「喂,徐檢察官,是我,葛冰語,我要馬上起訴一個擅闖民宅、違背人身自由的現行犯……」
紗紗秒
「這樣啊!」微禿的徐檢察官抓了抓余毛不多的腦袋,「這樣不算擅闖民宅,侵害人身自由,頂多只能說雞婆過了頭而已。」他主持公道。
魏護士微微頷首。
白永康與葛冰語皆不以為然的瞪大眼。
「我是做我該做的事。」他強調,「畢竟是我害她斷了腿,行動不便,照顧她到痊癒是我該負的責任。」
「你的行為擾亂了我的生活,深深困擾我,我有權要求法律保護,免受你行為的荼毒。」她僻哩啪啦的講完。
白永康看著她,終于思索出一個結論,「你很懂法律耶!」
「廢話!她可是法律界的鐵娘子,鼎鼎大名的尖牙冰嘴律師,葛冰語耶!」徐檢察官說。
呃!徐檢察官已經把她想講的都講了,也好,若從她嘴裡講出來,就顯得她太自大了。
「你是個律師?」白永康驚呼,完全沒有想到。
哈!裝得好像真的一樣。
「別說你不知道。」她才不信。
「我是不知道,你又沒有告訴我你的職業。」不然他就不會把她的「告」看得那麼小,可是就算她是律師又如何?還是一個普通的尋常人,還是得嘗孤單寂寞的滋味。
她沒說嗎?她有什麼理由不說?所以她應該有說過。「不然你以為我是做什麼的?」
「剛離婚的女人,家世……」白永康看了看四周,「不錯,整天當英英美代子。」
什麼不錯,是非常好,好到讓人極易想入非非,而且她哪裡閒閒沒代志?她本來是閒得連坐下來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要不是他……都是他害她不得不閒。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她哼,毫不留情的,「也難怪啦!小小一個廚師,視界能有多大?每天瞧著的不是鍋子就是爐子,還有一堆動植物的屍體。」
「你以為我只是小小-個廚師?」白永康好訝異,他沒自我介紹,沒說過他的職業嗎?
難道她看錯了?他不是個小廚師,而是個鼎鼎大名的大廚師,這……不大可能吧!看不出來,一點都不像。
「你的眼光也沒好到哪裡去。」白永康兩手一攤,「我還兼補習班講師,專教生物。」
原來還是個敦生物的小小老師,了不起啊!能跟她這大律師比嗎?她月薪以幾十計算,他呢?恐怕還不到十。
「果真有緣,都跟『師』有關。」徐檢察官像是發現寶物般的低呼,「魏小姐,你說對不對?」
魏護士微微頷首。
「所以你們兩個師字輩的不要告來告去,握手言和吧?」徐檢察官提議。
葛冰語還是斜眼看白永康,「既然做為一個老師,就該有老師的自覺,知道什麼是該做,什麼不該做。」
「我正在做。」他還是不覺得有錯。
她快失去耐性了,「你到底走不走?」
「除非你的腳痊癒。」他也堅持。
「徐檢察官,我要求……」
「我有一個提議。」徐檢察官打斷她的話,「用錢解決吧?葛小姐向白先生要求傷害醫療賠償,白先生只要付錢就母需陪在葛小姐旁邊。」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沒給白永康開口的時間,葛冰語說:「我贊成,我要求他賠償三百萬。」
徐檢察官嚇一跳,「葛小姐,這會不會太高?」
「怎麼?我的腿不值得這區區三百萬?」她眼睛瞪過去,像要殺人一般。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好。」她看向若有所思的白永康,「如何?白先生。」
「可是這錢……」
「就用之前我付你的三百萬抵。」這樣一債抵一債,兩不相欠,只是她多了皮肉痛,但總比被他糾纏,日夜相見好。
「果然如此啊!」白永康微笑搖頭,「怎麼算都是你吃虧,佔你這麼大的便宜我更不安心,所以算了,我寧願多付那三百萬。」
「哦?」她聲音揚高的疑道:「你有錢付嗎?」
「有是有,可是要是付了,我就不能輕鬆做生意,得把『死巷』弄成『活巷』才行,可是這樣太累了,我想我還是留下來照顧你到痊癒比較好。」他決定。
「白--永--康!」葛冰語咬牙,如果手上有刀,她一定射過去。
「你就這麼怕被善心人士照顧嗎?」
她被他的利劍刺進心坎裡,可……可惡。
「徐檢察官,我要申請強制令,強制這個跟蹤狂、好管閒事狂,不得靠近我一公里以內,更不准他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徐檢察官掏出手帕擦擦汗,「聽到了,葛小姐,你放心交給我辦,絕對沒問題。」他拉著白永康往門口去,「白先生,我們出去談談,一下就好。」
「可是她……」他不想走耶!
「她不會有事的,倒是你事情大條了,要想沒事就出去聽我說。」徐檢察官半拉半推的終於把他弄出去。
砰!門關了,瘟神終於遠去,萬歲!
「魏小姐,晚餐就吃豬腳麵線吧!」她好開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