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朝陽尚未旋出雲端,電話卻響得又凶又急,該是個耐不住長夜寂寥、頂不住孤獨的失眠者打來的吧!
趙鐸動動身子,一手摟緊懷中熟睡的沈璧人,一手探向床邊小几,接起話筒。
「喂……」腦袋尚未清醒,雙眸依舊垂閉,他發出乾啞帶睡意的嗓音,幾乎是種反射行為。
對方低聲訕笑。「哼!你果然在表妹那兒。」
熟悉的男性嗓音很有衝力,像是從空蕩的極地傳來,嘈雜的背景聲則嘰嘰呱呱地,通訊系統顯然不良得很,但趙鐸仍在瞬間辨識出對方身份——
「阿中!」他張眸,睡意消了大半,並且記起自己接的是沈璧人家裡的電話。
「阿中,你要找璧人嗎?她……正睡著……」他尷尬地低言。
來電的對方,也就是江之中,又笑了兩聲。「腦袋還算清醒嘛,趙鐸!我以為『美人在懷』,你已分不清東南西北咧,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我,哼……不錯嘛!」他的嘲弄夾帶著呼呼風聲傳出話筒。
趙鐸皺擰額心,耐著性子,重複問道:「你要找璧人?她正睡著,也許你稍晚再打……」瞥了眼床頭小鐘,四點五分……有沒有搞錯!?江之中這時打電話來?找璧人?
「我不是要找璧人。」江之中適時呼應趙鐸的困惑,語氣閒散地說。「別怪我現在打擾你跟表妹『恩愛』。南極現在還是夏季,白天長得不像話,我搞不清時辰……」
「阿中!」趙鐸插話打斷江之中的冗長解釋。「你若沒事找璧人,就切斷通訊吧,她就睡在旁邊,我無法跟你多聊……」他壓低嗓音,怕吵醒沈璧人,並不想多話。
江之中停頓了會兒,態度認真起來。「我是沒事找
璧人,卻有要事找你趙鐸。我可是花費不少心神,打遍你家和公司的電話,好不容易才在表妹這兒找到你,你可別隨便切斷通訊!」他硬聲警告。
趙鐸彷彿聽出他有大事要說,握住話筒的大掌不禁緊了緊。「找我什麼事?」他從床上坐起身,背靠床頭,讓沈璧人枕著自己的大腿。
江之中一向無法嚴肅太久,一會兒語氣又嘻哈輕鬆。「我說你呀,別只顧著表妹她們母女,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我知道璧人是個讓人忘魂的美女,也瞭解她的小女兒可愛得惹人疼,但你兒子在參加冬令野營時被狼群襲擊,你好歹去關心一下吧!真不曉得誰才是那小子的父親?這種事,他老師竟然通知我……不過那老師也真神通廣大,電報打到南極來,是你太難找了嗎?還是那小子壓根兒只信任我這乾爹……」話還未告段落——
喀地一聲,趙鐸切斷了通訊,身軀微微發顫,大掌緊握著拳。
「……嗯,怎麼了?跟表哥談完要事?」沈璧人悠然轉醒。電話鈴響起時,她其實已被吵得半醒,隱約間聽見是表哥找他,便又睡下,不打擾他們男人談話。
「璧人……」他啞聲叫她,略微冰涼的大掌撫著她柔膩的裸背。
沈璧人一詫,撐起身子,皺眉看他。「怎麼手這麼冰?你冷嗎?」她扯扯被子,欲掩他上身。
他搖搖頭,拉起她,擁著她溫暖的身軀,與她頸項交纏。「陪我去,好嗎?」大掌來回摩挲她的背脊,他想弭平內心的不安。聽到雲起遭狼群襲擊受傷,這事像是嚴厲的指責,對他這「不稱職父親」的指責!
「去哪兒?你要我陪你去哪兒?」沈璧人輕聲問,敏感的察覺到他的怪異。她抱緊他,唇吻著他的肩,這個不久前才恢復內心平靜、快樂生活的男人,怎麼了嗎?
「我只顧著自己快樂,忘了雲起孤獨在異鄉!那孩子……那孩子他被狼群攻擊……而我……我該死的是個讓他置身危險、將他丟棄在野地的狠心父親!他……會恨我吧!十幾個月了……快一年……我沒去看過他……甚至……甚至遺忘他……他是該恨我……」他激動的自責,嗓音抑得很沉,且抖得厲害,顯然他的內心正承受極大的痛苦。
沈璧人沒說話,靜靜聽著他發洩,雙手不斷輕撫他緊繃的肌肉,試圖平息他的焦慮情緒。
雖然他沒對她說過,但她知道雲起是誰。因為表哥江之中曾告訴她,趙鐸還有個十一、二歲大的兒子。表哥說,那孩子——趙雲起,是個貼心、聰明、機靈又獨立的男孩。趙鐸為了讓他遠離喪母悲境,而送他出國,但他其實比趙鐸堅強,他很快地振作、生活自
理、不給父親添任何麻煩,甚至主動關懷父親,要表哥協助他,幫他父親走出傷痛,這樣懂事的孩子,她不認為他會恨人……
「雲起他不會恨你的!」她輕輕開口,手撫著他的俊顏,美眸透著安定人心的光芒看著他,「一起去看他吧!我們一起去看他,嗯?」
趙鐸眸光閃了閃,心頭一陣顫動,抱住她。「璧人……你……我該怎麼感謝你。」有她的陪伴,他才能不慌亂。
手環在他頸後,她在他耳旁吻了一下。「表哥跟我提過雲起。我想見見這個懂事的乖孩子,也許他會是小桐的好哥哥,他們可以一起玩呢!」她笑笑地說著。
「璧人,我愛你!」他沉聲低語,覺得心平靜了下來,先前的焦躁、不安有了些許緩和。
沈璧人微微推開他的胸膛,捧著他的臉,微笑道:「先說好,一切費用由你付哦!」
趙鐸點點頭,正想吻她
「等等,還有……」手摀住他的唇,她繼續說。「店裡休業不做生意的損失也要你負責哦!」精明能幹的女老闆是從不虧本的!
趙鐸再點點頭。
她這才放手,主動吻上他的唇,深深地吻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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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趙鐸偕同沈璧人,帶著關海桐,到了美東探望受傷的趙雲起。事情並沒有他們原先想的嚴重
所謂「狼群」,不過是兩隻家養的狼狗罷了。而會遭受攻擊,則是他們野營時,誤入人家的私人領域。老美一向重視個人隱私,一有被侵犯的感受,便馬上反擊。趙雲起參加的野營隊,不小心「路過」人家的院子,人家一不爽便放狗迫咬他們,一群小蘿蔔頭被迫得哇哇叫,亂七八糟跌成一團,倒霉的幾個「長腿仔」便被「狗吻」了。不過,他們已算幸運,若是遇上強勢點的「阿督仔」,搞不好會對他們這些「入侵者」開槍咧!
「啊!爸,你怎麼來了!?」趙雲起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驚呼。沒想到管家領進來的客人……居然是老爸……和兩位……美女!
趙鐸抿緊雙唇,看著坐在窗邊閱讀的兒子,他的右小腿纏了些紗布,墊在腳几上,還能搖晃,顯然真如管家所言……只傷了皮肉而已!
「怎麼了?快去跟兒子說說話呀,趙先生!」沈璧人捏捏他的大掌,在他耳邊低語,催促他進客廳。「坐了那麼久的飛機,我和小桐也累了,想借你家的沙發
窩窩呢!」美眸掃過室內裝潢,定在那舒服柔軟的長沙發上。
趙鐸愣了一愣,轉頭看她,又看看抱著她大腿,滿臉疲憊的關海桐。「呃……小桐累了,趙叔叔抱吧!」他蹲下身,伸手欲抱關海桐。
「你這個彆扭的父親,」沈璧人輕笑,先他一步抱起女兒,挑眉望著他。「搞錯對象了吧,趙先生!你該先給你兒子一個擁抱才對!」她知道他有些不自在、有些無措,畢竟與兒子已有十多個月沒見面,而在這期間他不曾給過一句關懷,甚至遺忘那孩子的存在,乃至此刻他不知如何開口與趙雲起說話。
趙鐸站起身,摸摸關海桐的臉,脫下長大衣交給始終安靜立於門邊的管家,又吩咐他一些事,才轉頭注視兒子。
「雲起……你……」他走了兩步,語塞,腳也定住。
沈璧人忍不住搖頭。趙雲起從見到父親起,俊秀的臉蛋便呈現驚喜與期待,他是很興奮的,但,趙鐸這彆扭的父親,卻不會發揮「父愛」!真是……
「媽咪,哥哥的腳痛痛嗎?」一向怯生的關海桐突然開口,雪白粉嫩的手指指著趙雲起,甜膩嬌軟的童音打破了室內的尷尬氣氛。
「嗯……」兩個大人尚未回話,趙雲起倒先出了聲,並且自躺椅上起身,一跛一跛地朝沈璧人母女走來。「是被『野狼』咬的喲!」站定在沈璧人面前,他仰頸看著可愛甜美的小妹妹,神情驕傲地道。
「啊!野狼……好可怕……媽咪……」關海桐驚叫,摟緊母親的頸項,小臉埋入母親懷裡,嗚嗚咽咽地出聲。
趙雲起有些呆住,不明白這小妹妹為何反應這麼過度!?「呃……她……哭了啊?」手指著關海桐,他支吾喃言。然後,頭頂傳來一陣溫熱——
「雲起,別亂說話嚇人!」趙鐸大掌揉揉兒子的黑髮,意外地察覺兒子長高了不少,愣了兩、三秒,思緒又被關海桐的哭聲導回,訓誡的話語便自然脫出口。「你長大了,是個哥哥,不可以欺侮她!」
趙雲起轉身,抬頭看著父親,靦腆地笑了笑。「爸!我不是故意的,那個妹妹很漂亮……像個娃娃,我……只是想……跟她說話……」
聽到小男孩不好意思的呢喃,沈璧人淡笑,看了趙鐸一眼。「別罵他。小桐本來就膽小,又累了,所以撒嬌、黏人,這不是你兒子的錯喔,趙先生!」抱著女兒走向沙發,她坐下歇息。
趙雲起看著為他講話的沈璧人,好奇地問趙鐸。「爸!這個阿姨……是誰?爸的朋友嗎?」父親突然來看他,已夠令人驚奇,又帶了兩位客人,這真的古怪!
「嗯!她是爸爸很重要的人,陪爸爸來探望你的傷……」撫著兒子的頭,他看向沈璧人,語氣中有著深情。
「什麼?爸是特地來看我的傷呀!」趙雲起訝異極了。他一直以為父親是隨興而來,或者是去了哪兒順道來這兒,才會出現得這麼突然,沒想到父親是特地來關懷他的!不過,這未免有點奇怪,他明明……為什麼……
「爸怎麼知道我受傷?我明明叫老師不用通知,也告訴管家不要緊,別讓……」頓住語氣,他瞅著趙鐸變得僵凝的表情。
「這種事為什麼不用通知?」趙鐸眉頭深鎖,以從未有過的冷硬聲調質問兒子。雖然,從機場來這兒的一路上,管家已解釋兒子受傷事件的始末,並不如江之中所言誇大,讓他放心不少,但,此刻兒子不經心的態度,卻惹他心煩,甚至感到莫名不悅!
「爸,你在生氣嗎?」趙雲起伸手拉拉趙鐸的大掌,納悶地問。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總是溫文和善,幾乎不曾見過他發脾氣,因此,他搞不清父親是否真的惱怒!?
趙鐸背過身,沉默地走向落地窗邊,看著窗外掩了些白雪的草坪。
父親一下子變得冷漠,趙雲起也無措起來。「爸……我的傷,其實沒啥要緊,我們是被……狗追……受傷的,很蠢……像呆子一樣……有些人還哭,很丟臉,所以,我才叫老師別讓你知道的……我不想讓爸覺得我很笨……帶著同伴誤闖……又被狗追,真的很丟臉……」他絞著手指,一跛一跛走向趙鐸。「老師……真不講義氣,明明允諾了……不告訴家長的……竟還……出賣我……讓我這麼糗……偷偷跟爸打小報告……算什麼嘛……老外果然沒好漢……」
「是你乾爸通知我的。」趙鐸打斷兒子的語無倫次,口氣仍是冷硬,身軀依舊背對兒子。
「嗄!?」趙雲起停下腳步,癱坐在踩腳凳上。「天……老師竟然使賤招……我乾爸……她是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被狗咬的糗事……」雙手抓著髮鬢,他哀聲歎氣。這下真的糗到家了,連乾爸都知道,下次見面,他一定會被乾爸冷嘲熱諷、譏笑一番……
「……真的糗大了!就是這樣……我才不想讓人……知道……」
「雲起!」趙鐸終於轉身,嚴肅地凝視懊惱喃言的趙雲起。「你認為什麼情況才需要讓爸爸知道?等你真的遇上狼群、全身被撕爛時嗎?」他壓抑著嗓音,態度令人生懼。
「爸……我……」趙雲起被嚇到了,因為他從未見
過這麼嚴厲的父親。
「你想弄到缺腿斷胳臂,才要通知爸爸嗎?」趙鐸冷聲怒問。他其實不想說這些惡劣的言辭,但腦子裡彷彿鬆了某些東西,讓話語不受控制地出口。
「爸……我只是……」趙雲起嗓音轉啞。再怎麼樣,他只是個男孩,受到責罵,當然會委屈想哭。
「對不起,打擾你們父子『交流』。」沈璧人突然介入兩父子的視野裡,微笑地看著趙雲起。「雲起……嗯……阿姨可以這麼叫你吧?」撫撫那神似趙鐸但仍稚氣的臉蛋,她和善親切地問。
趙雲起含淚瞄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點一下頭。
沈璧人笑了笑。「我女兒想跟你玩,你可以陪她一下嗎?阿姨有話想和你爸爸說。」她指指坐在沙發上剝糖吃的關海桐,又看了看趙鐸的怒容。
趙雲起看向關海桐,隨即默默起身,跛足走向長沙發。
沈璧人淡笑,眸光停留在兩個孩子身上一會兒,見女兒甜笑拿糖塞給趙雲起,便安心地轉身走向趙鐸。
「哎!你怎麼搞的,趙先生?」沈壁人微蹙額心,眉眼帶笑看著趙鐸。「一路上的擔憂怎麼全成了怒氣呢?」她靠在他身前,一手拉著他惻握成拳的掌,一手撫著他眉間的刻痕。
「璧人,我……」他想說話,但被阻止。
沈璧人纖指點在他唇上。「我們到外頭走走,嗯?」語畢,她不等他回答,逕自打開窗門,踏上露台。
「璧人……」看著她已步下三層台階,踩著草坪前行,趙鐸也離開客廳,追上她的腳步。
趙宅後院正融著雪,氣溫有些低,寒風不大,但清冽了點。
「趙先生,你在氣你自己。」沈璧人仰著美顏看他,眸光充滿智慧。
趙鐸愣了愣,有些倦態地往一旁鏤花長凳坐下,歎了口長氣。「我也不知道。我並不想責備雲起,只是……一思及十幾歲的孩子受傷……不管傷勢輕重與否,都該是無助、躲在父母懷裡哭泣……但……他,我的兒子……卻不以為意的笑過就算……我便忍不住地想發怒,我也不曉得自己在氣啥?」手肘曲墊著膝蓋,垂首望著草葉上半融的白雪,他將心中複雜的情緒告訴她。
沈璧人走向他,在他身邊坐下,挽住他的手臂。「你這不是在氣你自己嗎?你在氣自己對雲起的疏遠,氣自己沒盡父職,氣自己的漠不關心得讓雲起早熟……你太自責了,趙先生!」她淡淡的說破他的心態,美眸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草坪的某一點——
初融的雪,狀態不明,就像他的心情寫照。但她
敏銳、慧黠,瞭解他甚深,因此能看穿他的心。他對雲起的怒意,其實是在苛責自己,苛貴自己近一年來的「不稱職」!
趙鐸坐直身子,轉頭看她。她的頰和唇凍得有些紅,可仍嫻雅絕美得教人心動。他張臂將她攬人懷裡,緊緊擁著。「你冷嗎?」他問。唇親吻著她的額鬢。這名能讀他心思的女子,總能讓他釋懷、領悟,更教他著迷、愛戀!
沈璧人輕笑,雙手伸進他毛衣下擺,圈抱他的腰。「待會兒好好安慰雲起,別再擺酷臉,嗯!」她知道,他已不再迷惘、鑽牛角尖。「對雲起而言,你永遠是個好父親、是他尊敬的偶像,所以他才不願自己丟臉的糗事教你知道,小男孩總是好勝、愛面子嘛!還有呀,他希望自己快長大、不想教你擔心,而你卻心繫著他還是個孩子,才這麼自責生氣!你們父子全一個性情——善體人意、關心彼此呢!」
聞言,趙鐸不禁又將手收得更緊,幾乎要把她揉進體內。「璧人,你連我兒子的心都摸得一清二楚呀!你是真會『讀心術』,還是壓根兒是個『巫師』呢?』,額抵著額,他望進她眸底,動容地笑問。
沈璧人噘唇,淺吻他一下,承接他的幽默答道:「我是精明美麗、會讀心術的『女巫』呢!」
趙鐸又笑了,唇貼上她嫣紅小嘴,閉眼沉醉前,餘光瞥見地上初生的植物嫩芽,心情愉快地暗忖:春天該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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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融盡,陽光溫煦。他們到美東已兩個禮拜。趙鐸與兒子的相處,恢復以往的自然和諧。兩個小蘿頭,一見如故似地成天玩樂;趙雲起很有「兄長風範」,從不介意關海桐這膽小愛哭的妹妹當跟班,總是帶著她在宅裡宅外玩鬧。十幾天來,趙家常是童稚嬉笑連連,和樂的氣氛讓坐落於紐約郊區的宅院,有了難得的熱鬧。小孩互相友愛、大人的濃情蜜意與日俱增,他們理該是「一家融洽」,只是……
「沈阿姨,」趙雲起很有禮貌地招呼,緩緩地走進廚房,看著正在準備野餐物品的沈壁人與管家。「爸爸說,車已暖好,要出發了,請沈阿姨……」
「好,我馬上就好。」沈璧人微笑看他,將保溫水壺遞向他。「幫沈阿姨個忙,把這拿給爸爸,嗯?」
趙雲起點點頭,接過水壺,正欲離去,又回首。「諾利管家,沈阿姨是客人,家事別太麻煩她,很失禮的。」淡淡提醒管家後,他又對沈璧人行個禮,才離去。
諾利聞言,愣了一下,喃語:「是哦!我好像有點不本分……」然後,也對沉璧人行了個禮,便提起野
餐籃往外走。
沈璧人淡笑。趙雲起一直待她恭敬、有禮,很疏離、很冷淡的禮節,完全視她為趙家的客人、陌生的長輩,就像當她是來家裡「做家庭訪問的師長」般,從不與她聊天,只有例行般的問候,不過,幸好他能接納小桐。她其實瞭解那孩子心裡的不適應與不自在,畢竟已經十一、二歲,早巳懂事、有判斷力了,他當然知道她與他父親趙鐸是何等關係,所以抗拒是一定的,因為在孩子的心中,親生父母的地位是不容許外人取代的!
「璧人,要出發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在車上苦等不到她的趙鐸,親自進門來催促。
沈璧人回神,看著衣裝輕便、瀟灑利落的他,笑了笑。「我在想想有沒有忘了什麼沒帶。」
「放心!管家查妥了。」他走向她,大掌牽住她的手。「走吧,孩子等著你呢,難得天氣好,把握住陽光,我們一家人到湖邊划船、賞景……」
他的喃語,讓她唇角美弧擴大。她喜歡他說「一家人」,但他們還「不完全」是……不過,總有一天該會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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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不遠,從趙家開車,僅需十分鐘便可到達。湖邊人不多,其實除了他們,並無別人,因為湖邊這片看起來像英格蘭鄉村的綠野,根本就像是趙家後院的延伸,所以很少有外人知道這地方!
湖沒有正式名稱,但常有些野雁、野鴨在上頭划水,因此,趙雲起叫它為「鴨湖」。湖邊的面積極大,岸畔有間船塢,湖水清澈,但看來有些深度,所以只能划船、垂釣,不宜游泳,除非泳技優,否則太危險!
他們在湖邊嫩綠的草坡上鋪好防水布,悠閒地吃著精緻可口的餐點,享受情趣盎然的湖邊美景。這時,湖面上游水的野鴨呱呱地叫了數聲,非常嘈雜、刺耳,甚至嚇到了膽小的關海桐。
「啊!媽咪!」隨手丟下三明治,小女娃兒驚叫,撲進沈璧人懷裡。「……是怪物……」
趙鐸拾起落在防水布上的三明治,大掌撫著關海桐的後腦勺。「小桐……」
「不是啦!」趙鐸什麼都來不及說,趙雲起便先搶白。「那只是鴨子,這裡沒怪物的,小桐,你別怕。要真有,趙哥哥會打扁它,你別害怕哦!」
關海桐怯怯地露出小臉,水亮瞳眸看著趙雲起。「是鴨鴨嗎?」甜嫩的嗓音仍有驚懼。
趙雲起堅定地點頭,拉著她的小手。「不信的話,趙哥哥帶你去看。」他指著湖畔對她說。
關海桐一手仍抓著母親衣襟,小臉遲疑迷惘。「媽
咪,小桐可以……看鴨鴨嗎?」
沈璧人笑了笑,調整她的便帽。「可以呀,不過,你要聽雲起哥哥的話,嗯?」雲起很照顧小桐,她沒啥不放心,只希望女兒別因太接近鴨子而嚇哭就好!
關海桐點點頭,離開母親懷抱,與趙雲起小手拉小手,順著緩坡下湖畔。
「這兩個孩子像對親兄妹……」趙鐸輕歎,躺下身軀,頭枕在她的大腿上。
「嗯I是兄妹呀!」看著兩抹友愛的小背影,沈壁人心有所感地呢喃。
趙鐸一聽,瞬間想起「求婚」二宇。他們的孩子相處融洽,他們的愛意濃烈深檀,組成家庭,勢在必行,何況來美之前,他巳想過這問題,差只差在付諸實行。現在,時刻好、氣氛對,他該求婚了。
「喜歡這裡嗎?璧人。」他望著她美麗的下頗,伸手撫著她的頸子,語氣悠遠地問。
沈璧人垂下美顏,凝視他。「嗯,喜歡呀,挺清靜的,連鴨叫聲都響亮得嚇人呵!」輕聲笑了下,她俯低身子,吻他的唇。
趙鐸閉眸,雙掌繞在她頸側,探舌入她唇內,柔和地纏著她的丁香舌。
久久,她快透不過氣,便離開他的唇,坐直身子,細細喘息。
「璧人,我想……我們也許……」心猛然狂眺,恍若失律,他頓時口拙。「璧人,你覺得……」他正想求婚——
「天!你快看看他們想做什麼?!」沈璧人驚呼,手指著湖畔方向,她有種感覺,孩子們正在做危險的事。
趙鐸半撐起身,轉首看湖邊,只見趙雲起帶著關海桐跨進船塢外的一艘船。「雲起想划船遊湖。」他說。
「划船遊湖!?」沈璧人再次驚呼。「不行!太危險了,我得去阻止!」她站起身,正欲步下緩坡。
「璧人,不要緊的。」趙鐸也起身,由背後摟住她。「雲起很有經驗,阿中已將他訓練得像個划船選手,不會有事的!」吻吻她白皙的耳朵,他柔聲說道。
是嗎?表哥教過的門生嗎?這就能教人放心,讓兩個孩子在木船上漂流?哦!不……不行……
「不行,還是太危險,他只是個孩子!何況小桐還是個『麻煩人物』,我不准他們下水!」她搖著頭,擺脫趙鋒的摟抱,小跑步往湖畔,決心阻止孩子划船。
「璧人!」趙鐸緊迫在她後方,深怕她一個不小心跌倒,掉入湖裡。「璧人,別跑那麼急,小心坡滑!」
沈璧人聽也沒聽,一口氣直奔湖畔,但仍來不及阻止,趙雲起已將船划向湖心的鴨群。
「等等!雲起,回來!」她不安的大叫,啪達啪達地跑上船塢前的木台。「雲起!回頭!把船划回來!」
將手圈在唇角,她嘶聲力吼,情緒焦急莫名。
「璧人璧人!你在緊張什麼?沒事的呀!」趙鐸來到她身旁,扳過她的肩,沉沉看著她。「沒事的!你瞧,孩子正和我們招手呢!」說著,他舉起手,對著湖中央揮舞。
趙鐸眉開眼笑凝視遠方的神情,讓她不禁轉身,正好見著鴨群圍向小船四周的景象。她蹙眉,有些擔心。但船上兩個孩子卻興高采烈地揮動小手。女兒那「媽咪媽咪」的嗓音,被鴨叫聲掩蓋得更顯嬌弱,可仍聽得出那是快樂而非懼怕。顯然,她真的緊張過度了!瞧,孩子一點都沒事!
「小桐對你揮手呢!」趙鐸在她耳畔低語。「跟她招招手吧!」
沈璧人輕笑,正要舉臂。突然,一隻大鴨子伸長脖子,接近女兒背面。「小心呀,小桐!」她高喊。不過,那大鴨已銜走女兒頭上的便帽。
關海桐受了驚嚇,躲進趙雲起懷中,船身一陣晃動,趙雲起為了安撫她,放掉手中的槳。
「雲起!別慌!」趙鐸也叫喊起來。「別讓槳……」話還沒說完,只見那木槳已漂在湖面,被鴨群亂擰一通,然後愈漂愈遠。
「我劃另一艘船,帶孩子回岸上,你別擔心,嗯?」趙鐸輕輕在沈璧人額上印了一吻,即轉身進船塢。
此時,湖中央的趙雲起開始同那隻大鴨「戰鬥」,欲奪回關海桐的帽子,一人手、一鴨嘴拉扯著帽緣,爭得眼紅、凶狠,鴨同伴們見狀,群起攻擊小船……
「雲起!放手、放手,帽子不要了……」沈璧人看著那劇烈搖晃的小船、混亂四起的鴨翅膀,還有女兒那忽隱忽現的哭臉,忍不住心慌地大叫。
不一會兒,小船竟在她眼前翻了過去,沈璧人慘叫,沒多想地躍入湖裡。
「璧人!」趙鐸推著船出來,正好見著這一幕,同樣嘶聲慘叫,奮力將船划向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