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真,這一次是我說了算,你沒有反對的餘地。」他給她下了最後通牒。
「你不要逼我。」她坐起身,曲起雙腿,用手臂環抱住自己。
她何嘗不想天天看到他、陪著他,聽他說話、聽他笑!可是她怕……怕好夢由來最易醒,在這裡,他只有她一個人,她可以幻想自己是他唯一的女人。
她刻意忽略過往的傷害,只想著他最近對她的好、給她帶來的甜蜜,她太怕再次受傷了,更怕回到宮中。那裡有太多的眼淚、太多的壓抑,她怕痛的心,不願去面對。
更何況——
和真的眼神深幽,她想起他的後宮三千佳麗,如果回去,她又再重複過去的生括怎麼辦,她能承受一次。還能再承受第二次嗎?
不,和真搖頭。
「別逼我,我真的不能回去。」她低聲輕喃。
薩武剛卻以為她拒絕的原因是自己表現得好像只在乎孩子,於是他緩緩蹲到她身前。看著她,眼神深沉而誠懇。
「和真,這是我們兩個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這孩子將會繼承大統,我確實愛這個孩子,但我更愛的是你!」
和真的身子一震,猛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是的,不要懷疑,我愛你!」他看著她,沒有絲毫遲疑,琥珀色的雙眸再認真不過。
她嘴巴彎起又抿緊,一副既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既不敢相信又喜悅萬分。
薩武剛緊緊盯著她的表情,眼見著她由雙眸發亮到壓抑、最終平靜無波。他頹喪地明白,她根本不相信他,或者是不相信他真的已經愛上她。
「對不起……」她怕受傷害的心佔了上風,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啊!「我在這裡很好,我的孩子也會很好,我目前只想這樣,不想改變。」
薩武剛疲累地將手插進發中,她的固執,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他是不是巳經開始討厭這樣固執的她了?
和真見他這樣的反應,心兒一縮,像被什麼刺了下。
「你以後可以不用來看我們,我和孩子不會成為你的負擔。」她溫柔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週身洋溢著母愛的光輝。「我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他,讓他快樂地成長,我有他就夠了,再不求什麼了。」
愛一個男人很累,會隨著他的心情起起伏伏、患得患失,但愛自己的孩子卻不是這樣,孩子永遠不會背叛娘親的愛,她毫無保留的付出,必然會得到孩子毫無保留的依賴。
那麼,他算什麼?薩武剛在心底苦笑,他起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俯身看她。
「你只要你的孩子,我算什麼?」他一手抬起她下巴。「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孩子也是我的,你把我們分隔兩地,未免太過殘忍。」
「對不起,對不起……」她抖著唇,大眼快流出淚來。
「不——」他歎息著抱住她抖如落葉的嬌小身軀。「是我對不起你。」
是他給不了她安全感,讓她不能全心全意地依靠他、相信他,是他自食惡果。早知有今日,他萬分後悔當初的荒唐風流。
兩個人,抱著彼此,深深相愛,但心與心之間,卻總有著那麼一道似有若無的隔閡,他跨不過去,她也不願意走過來。
苦澀,是此時心底的共同味道。
瓢淡大雨,雨水順著寶龍殿的獸面琉璃瓦當傾瀉而下,在殿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幕。
此時已是醜初,偏殿勤政閣中卻是燈火通明。
銀海手中拿著一件披風,來到閣前,幾個伺候的小太監立刻彎身給他請安。
他揮揮手。「免了,皇上還沒歇著嗎?」
「奴才們不敢打擾皇上,三個時辰前,繁將軍出來時,叮囑奴才們不要進去打擾。」
點點頭,他探頭看了看,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於是他輕步走進去,在簾後看了一眼,發現皇上不知何時已累得趴睡在案几上。
銀海也沒空怪罪這群膽小怕事的奴才,趕緊拿著手中的披風,躡手躡腳走到皇上的身前,用最輕的動作將披風披在了他身上。
可是,薩武剛卻一個機靈,立刻直起身來。
他全身肌肉繃緊,眼神銳利地瞪向來者,見是銀海,他警惕的眼神稍稍收斂。
「皇上,您還是回房歇息吧。」雖然他已經習慣了皇上的警覺,但還是有些被嚇到。
「什ど時辰了?」薩武剛隨口一問。
他根本沒有回房的意思,隨手將因為趴睡而捲起的滾動條重新展開。
「已經丑初了。」銀海恭敬答道。
薩武剛置若罔聞,提起硃筆,眉心微皺,思索片刻後,飛速批閱著奏折。
銀海也不敢多言,只能退到一邊。
看著皇上忙碌的背影,他曉得除了皇后娘娘,再也不捨有人讓皇上如此心煩意亂,只能藉著忙碌來逃避思念。
大殿中再沒別的聲音,只有殿外潺潺的雨聲,和毛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半個時辰後,繁森突然十萬火急地在門外求見。
「怎麼了?」薩武剛立刻放下狼毫,曉得他寅夜入宮,必非吉事。
「皇上,探子剛剛帶來了驚天的消息。」繁森連斗笠都沒來得及脫下,雨水在他腳下形成了一圈水漬。
「快說!」他猛然起身,雙拳握緊平放在案幾兩側。
「羌瀾國三王亞山設下鴻門宴,毒殺太子和皇子共一十二人,接著他帶著大軍直奔皇宮,逼宮不成,最後弒父,並即刻宣佈自己為羌瀾國的新王。」
「好大的膽子!」薩武剛一拍案幾,紫檀木製成的厚重桌面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他的火氣讓銀海和繁森驚懼,兩人垂首低頭,不敢多言。
雙手負在背後,他神色冷峻嚴厲,來回踱步。
「羌瀾國歷任新王,無不是西蒼國所封,聯尚未昭告天下他亞山為新王,誰給他的熊心豹子膽敢自行封王?」
「皇上,亞山是要造反嗎?」繁森斗膽問了句。
「不可能!」薩武剛冷聲道:「除非他蠢到人神共憤,他現在的實力不及西蒼國的十之一二,他根本沒那個膽正面跟朕鬥。」
「皇上,臣還有事要報。」
「說。」看來是壞事連雙。
繁森將一塊玉牌獻上。「臣遵照娘娘的建議沿著河流搜尋,找到了這個。」
薩武剛看了一眼,那玉牌穿著有些泛白的紅線看得出來已配戴多時,鏤刻著精緻的金猊造型,他只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臣調查過了,這是岑丹公主的男奴陽泰的玉牌。」
「他不是一直跟在芩丹的身邊嗎?玉牌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他皺緊眉心。
「陽泰只聽芩丹公主的話,如果這毒果真是陽泰所下,苓丹公主……」繁森小心地不敢再接下去。
薩武剛想起芩丹上次說的話,再加上亞山叛亂的事,讓他有了不好的聯想,不由得心生疑竇。
他冷哼一聲。「看來芩丹也難逃關係,繁森給朕好好查一下芩丹和亞山的書信往來。」
「是。」
「芩丹公主雖只是羌讕國不受重視的公主,但卻是侍奉神的大祭司,皇上做任何決定,還需三思。」銀海適時提醒。
薩武剛想到芩丹大祭司的身份,微一沉吟,計上心頭。「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們將計就計,看看這兄妹倆究竟要搞什麼鬼?」
他將繁森、銀海招到身前。
「蛇捕實獵物時,會先用毒液麻痺敵人,然後看準時機,一口吞下。」薩武剛拉出羌瀾國的地圖,平鋪在案几上。「羌瀾國的地形易守難攻,且他們的士兵凶悍殘忍,若要出兵攻打雖然最終必能得勝,但仍需費時費力、勞民傷財,朕要用最小的損失得到最大的利益。」
他眼神深遠,眸底一片陰冷,心中已有計謀。
繁森和銀海互看了一眼,很慶幸自己並不是此時讓他預置之死地的敵人。
「你這是做什麼?」和真看著眼前的情況,瞪圓了眼眸。
薩武剛面無表情地說:「你看見了,帶你回去。」
他指揮手下搬著東西,繁森和莫多也親自動手,鈴蘭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又有些畏懼,只能無助地來回看著主子和皇上。
「你們給我住手!」她是真的生氣了,突地奪走薩武剛手上的馬鞭,在地上空甩一鞭。「誰再多動一下,下一記鞭子就甩在他身上!」
和真直直看著薩武剛,眸中儘是挑釁。
繁森、莫多和侍衛們立時頓住,紛紛看向不發一言、面色鐵青的皇上。
「若我親自動手,你也不會給我留一點情面?」他全身繃緊,琥珀色的眼眸靜靜燃燒著火焰。
和真昂起下巴。「是!」
她知道自己不該意氣用事,可他們之間還橫亙著好多問題沒有解決,不能就選樣逃避一切,只因為懷了孩子,就跟他回去皇宮。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之前得知她有了孩子不願回宮,他雖不高興,卻也沒有強迫她,她還以為他懂得了她的心,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天,他又開始故態復萌。
「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尊重我?」她忍不住怒道。
薩武剛臉色更差。
「你們都下去。」他低沉隱忍的噪音預示著風雨欲來的危險。
眾人默默退下。
「娘娘——」只有鈴蘭還是擔憂主子,怯怯地看向她。
「下去!」薩武剛一聲暴吼。
鈐蘭一個哆嗦,但還是遲遲不肯移動腳步。
他的拳頭握緊,真的有殺人的衝動了,真是什麼樣的磨人主子,就有什麼樣的磨人奴才!
他對眼前這個小女人是又愛又恨,儘管咬牙切齒、怒火中燒,可還是止不住滿心愛憐。
「鈴蘭,你聽話,下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和真狠狠瞪了薩武剛一眼,接著轉身溫柔地勸她忠心的丫環退下。
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鈴蘭只能帶著滿心的憂慮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