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海,幾乎要與天空連成一線,而蓊鬱的翠綠,連綿白淨的沙灘,似乎正向著遊客招手;這裡正是新加坡引以為傲的觀光勝地--聖陶沙。
幾天的會議開下來,儘是一堆數字和報告,最後一天會議結束後,杜夢穎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疲憊,而丁拓雖早巳習慣這樣緊湊的生活,卻也有幾分不耐。因此他臨時決定延後回台的時間,帶著夢穎到聖陶沙來玩兩天。
一向喜歡海洋的杜夢穎,見到那一片湛藍的汪洋,心中的喜悅與悸動是可想而知的,她把相機遞給丁拓,「阿拓,幫我照張相,好不好?」
丁拓的眼睛瞇了起來,盡力掩飾著內心湧起的騷動,不動聲色地為她照相,她終於肯叫他阿拓了!自從重逢以來,她一直叫他丁拓,他不是不喜歡,畢竟大多數的人都連名帶姓地喊他;但對他而言,她是不一樣的。小時候,她會跟前跟後喊他「拓哥哥」;長大後,兩人陷入那不可自拔的熱戀中時,她喊他阿拓,特別是在無盡的纏綿中,那一聲聲的「阿拓」,代表的是兩人永不停息的愛戀。這一陣子,聽她喊了這麼久的丁拓,現在她終於又肯喊他阿拓了。是她的心已經回到自己身邊,還是這美麗的婆娑之洋,減低了她的戒心?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卻為這小小的轉變欣喜著。
隨後,杜夢穎和丁拓兩人參觀了海底公園、新加坡先驅博物館、蝴蝶館以及海事博物館,更在亞洲區以及火山區中流連忘返,欣賞著南美洲的勁歌熱舞,穿梭在中國傳統建築中。當夜幕低垂時,他們跟著觀光人群走到音樂噴泉前找好位置坐定,隨著水柱噴起,雷射光的折射變換,一幕幕曼妙歌舞在眼前上映著。夢穎像個孩子般抓住丁拓的手,興奮地又喊又叫,等到節目結束、曲終人散時,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依偎在丁拓懷中;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讓夢穎急著想脫離這份親暱,丁拓卻搖頭了。
他珍惜這一刻,也會永遠忘不了她一面擦拭著汗水,又一面笑喊著要他幫忙照相的樣子,更愛她像個興奮的孩子依偎在他懷中撒嬌的模樣。呵!他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愛她,不論她是不是背叛過他、是不是愛他,他就是愛這一刻的小夢;因為現在的她顯得如此無邪、如此美麗,活脫就是音樂噴泉裡那個閃動著一對翅膀的天使。是啊!她是天使。一直是他的天使!
「餓不餓?我們回飯店吃飯吧!明天還有半天時間可以到沙灘上玩玩水、打打高爾夫球。」
晚餐後,杜夢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房間,這是間雙人房:偌大的房間,沙發、電視、小客廳什麼都有,就是只有一張床,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對於丁拓這樣的安排,她雖然心裡有數,卻依然免不了有些緊張,自己真的可以忘記過去,重新接受男人、接受丁拓嗎?
進入浴室脫去穿了一天的髒衣服,杜夢穎站在鏡子前審視著自己的胴體,鏡子中的女人身材姣好,有著吹彈可破的雪白皮膚和修長的四肢,胸部尖挺豐滿,纖腰美臀,除了腹部右側那一道長長的疤痕外,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無瑕;昔日那曾經遍佈全身的傷,如今已經消失無蹤,可是那狠狠抽在心頭上的痛消失了嗎?她懷疑地想著。
踏入浴池,杜夢穎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著,將整個身體埋入熱水中,似乎想藉著水洗去存在心中多時的疙瘩;她不停告訴自己,現在這個男人是丁拓,是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丁拓,不是那個說愛她又不斷傷害她的羅志寧,他遠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踏出浴池,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那因為在熱水中泡得過久而顯得泛紅的肌膚,胡亂地穿上浴袍;一定出浴室,便看到丁拓懶洋洋地躺在床上,頭上罩著一本雜誌。
「我正在想是不是要破門而入叫醒你呢?我還以為你在裡面睡著了。」
他坐起身,望向髮梢還滴著水,只穿一件浴袍的夢穎,深邃的眼睛不禁射出一道異樣神采。難怪古人有句形容詞叫「出水芙蓉」,現在拿來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丁拓走上前,一把攬她入懷,嗅著那柔軟身軀上所散發出的清香,他陶醉了,但是懷中的人兒卻很殺風景地問:「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你說呢?」他低下頭搜尋她的唇。
「我們這算什麼?男上司和女部屬的辦公室戀情?還是被救者對恩人以身相許來回報?或者,我根本就只是你的情婦?」夢穎一面閃躲著丁拓不斷落下的吻,一面絞盡腦汁拖延他的動作,雖然心中知道這些都於事無補,但內心的陰影讓她不願就這麼妥協,也害怕即將到來的事。
「都不是。」他抱起她一同倒在床上,雙手俐落地扯開她浴袍的帶子,輕撫著那滑膩白嫩的肌膚,「我們只是一對舊情復燃的戀人,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形下,徹底釋放隱藏已久的人性本能。如果你硬是要一個答案,這就是我的答案,我要你!」
杜夢穎知道丁拓在敷衍她,在玩弄文字遊戲,可是她依然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努力。「可是萬一被人知道我們兩人的關係,要我如何在公司繼續立足呢?他們會說我是利用美色來得到這個工作……」
「由他去!我才不在乎!」他忙碌地親吻著她的每一吋肌膚,根本就沒有聽進她的話,也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可是我在乎!」
「小夢!你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丁拓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動作,他準備好好吻醒眼前這個固執的小東西,但是眼睛一轉,卻突然瞥見那雪白無瑕的肌膚上,赫然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是什麼?」
「沒有,這只是我割盲腸留下的傷痕。」杜夢穎慌慌張張地遮掩著。
「小夢,你的盲腸早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割掉了,而且是我送你到醫院去的,你忘了嗎?這根本不是割盲腸的傷痕!」丁拓伸手就要去摸,他得仔細看看,記憶中的她身上並沒有這樣一道傷痕;如果有,以他們過去何等親暱的關係,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不要,這不關你的事。」
杜夢穎跳起身,打算從床的另一端溜走,但是丁拓的動作比她更快,他抓住她的腳踝往自己的方向拖,然後迅速地將她壓在身下,半是命令半是威脅地說:「別想瞞我,這是不是你結婚後才有的?」
「不是,你別瞎猜!」
「是不是羅志寧打你?弄傷你的?還是你出過什麼意外?」
「不是、都不是!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求求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淚水沿著夢穎的臉頰滴落在床鋪上,她雙手握拳,不停地捶打著丁拓。「放開我,你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
凝視著泣不成聲,哭成個淚人兒的夢穎,丁拓心疼了。他的心宛如有無數利刃在割著,為什麼?為什麼只要一提起羅志寧,提起那段婚姻,她就會變得如此歇斯底里,然後退入她所建構的城堡中,拒人於千里之外?莫非他想錯了?難道羅志寧真的做過傷害她的事?他不願意朝這方面想,但種種跡象卻讓他不由得不這麼想。
丁拓默然了!他站起身穿上衣服,眼見心上人欲言又止的哀泣,在在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懷疑起自己把她帶入公司,留在他身邊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他得釐清這一切才是。
丁拓走了出去,含著淚水的杜夢穎見他離開,心中更是悲不可抑。
天啊!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要讓她和丁拓相戀,卻又拆散他們?既然拆散他們,又為何讓他們重逢?而且是在她如此尷尬的局面下?他又為什麼肯出面幫助自己?難道真如他所說的只是為了得到她?對於丁拓,她不知該恨他還是愛他!
八年前,丁拓在她身上種下的因,使得她不得不嫁給羅志寧,卻也直接導致她和羅志寧的婚姻破碎!這該怪羅志寧的善妒、多疑,還是在她心中始終沒有消逝過的影子--丁拓?或者追根究柢,根本就是上天在捉弄人?
過去,羅志寧對她所造成的種種痛苦與傷害,因著歲月的流逝而淡忘,但是丁拓的出現,卻又教她一一想起:想起那段爭吵不休的日子,想起孤獨一人等待的夜晚,想起羅志寧堂而皇之地帶女人回家,想起他酒後加諸在她身上的拳腳相向。這些就在她以為即將消逝遠去的同時,又硬生生地從潛意識中被喚醒。
她能忘記過去,重新和丁拓開始嗎?她該告訴丁拓她當初嫁給羅志寧的真相,以及婚後遭遇一連串不如意的生活嗎?他能接受這樣的自己,還是像其它人一樣只是可憐同情罷了?
她不要丁拓的同情與憐憫,她要他真心坦誠的接納與對待,但是可能嗎?她不願意去想,也不敢嘗試!
杜夢穎想著哭著,一個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翻來覆去,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終於,疲累使得她沉沉睡去,但卻睡得很不安穩。她又做起那多年沒有做過的惡夢,又夢見羅志寧拿著皮帶不斷向她抽打,她哀求、哭泣著,不要,不要--
「不要!」
「小夢,你怎麼啦?」
「阿拓?」杜夢穎睜開眼見到丁拓關懷焦急的表情,不由得心頭一酸,孤獨、委屈、不如意全數一湧而上,哇的一聲哭倒在丁拓懷中。
丁拓滿懷憐惜地擁著她,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他不該留她一人在房中的。「小夢,沒事!沒事!你只是作惡夢罷了!」
「阿拓,你還要我嗎?」她終於知道,只有在丁拓懷中才是她的幸福,她才會感到安全,因此就算這幸福只有一個晚上,她也要緊緊抓住,把過去的不愉快統統拋到九霄雲外,把自己完全交給丁拓。
「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那……什麼都不要問,我要你現在愛我。」
「小夢?」丁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是那個一直拒絕他的小夢嗎?
「我要你現在愛我,還是你已經改變主意了?」
「我怕你醒來後會後悔。」他搖頭道。
「從我答應接受你的幫助,到你公司上班的那天起,我就沒有後悔之心,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杜夢穎主動地抬起頭去親吻丁拓的唇,丁拓低吼一聲,緊緊將她擁在懷中,兩人飢渴的唇交觸,滾燙的身軀交纏著,將對彼此的愛化作一個個的撫觸與愛憐;在一次又一次的心靈交合中,她將自己完全交給丁拓,讓丁拓充實她的空虛,讓丁拓在今夜為她趕走過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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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杜家的舊房子走出來,外面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但是丁拓的心卻在滴血:佇立在街頭,他卻有一種不知該往何處去的彷徨。
杜元勳的話不斷在他腦海中響起:小拓,我把小夢交給你了!這孩子吃了很多苦,受盡所有的委屈,為的就是我這老頭子;要不是我,她哪會過著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呢?所幸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待她,別再讓她掉眼淚、受委屈了。
小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難道你怕我知道了以後就不要你、不愛你了嗎?丁拓在心中吶喊著。天啊!沒想到一向被他捧在手掌心,當作天使般呵護、寵愛的女人,竟會被另一個男人當作畜生一樣地打罵對待,難怪她會咬他,難怪她一見他生氣,情緒就會變得歇斯底里且無法控制,難怪她會害怕男人的接近,原來是這樣!小夢,我可憐的小夢,這些年來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受盡多少委屈?
他喝令自己不要再想,但杜元勳所說的話卻一遍又一遍,像錄音帶似地在他腦中重複播放:小夢嫁給羅志寧之後不久,羅志寧每每喝醉酒就會對她拳打腳踢,甚至還帶著女人回家玩樂!
到現在他才知道,那七百萬是杜元勳瞞著女兒抵押房子借給羅志寧,也終於知道她身上那道傷痕是怎麼來的。雖然心疼,但丁拓還是得感謝那道傷痕,沒有那一刀,恐怕法院還沒這麼容易就判決離婚呢!
小夢,你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啊!丈夫的背叛、無情的拳腳相向,這一切一切在你心中烙下多深的傷痕!
丁拓在心中喃喃自語,他開始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自己所說過的話,甚至恨起自己來;他情願自己沒有背著小夢來找杜伯伯,情願自己依然還不知道,更希望自己能耐心等著她準備好親口說出來。
坐上駕駛座,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內心澎湃激動的情緒讓他不知不覺?踩油門,加速前進。從士林飆上高架橋,再從高架橋上了高速公路,沿途呼嘯南下,將滿腔憤怒發洩在飛馳的車速中。他不會這麼容易放過羅志寧的,雖然杜伯伯說羅志寧因失手殺傷夢穎而被判刑入獄,但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是因吵架失手所造成的。為了替心愛的夢穎討回公道,不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把他揪出來!他發誓!
就在丁拓沉溺在不可自拔的情緒中時,身邊的大哥大突然響起。他定定神,略略減慢速度將車開到外車道,然後才接起電話。
「我是丁拓。」
「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對方沒有報名字,丁拓卻一下就認出她的聲音。「小夢,什麼事?」聽到她的聲音,他的語氣不自覺地也跟著輕柔了起來,原本激動高昂的情緒慢慢靜了下來。
「祁律師打電話來說你和他有約,可是你的行事歷中並沒有這個安排,他說他四點鐘會到辦公室來,你要怎麼處理呢?」
「這是今天中午我自己臨時約的,對不起,忘記通知你。小夢,你幫我取消下午所有的約會,我有要事和暮雲商量。」
「好,你幾點鐘回來?」
他抬頭望望路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路飄到台中來了!
「我人在台中,兩個鐘頭後會趕到,如果時間到了我還沒到,幫我招呼一下暮、雲,你們見過的。」
「我知道了,開車小心。」
「小夢!」當她要掛上電話時,丁拓猛地喊道。
「還有事嗎?」
「待會兒打個電話給杜伯伯,說你不回去了,晚上我帶你去走走。」他想她、想要她、想愛她,更心疼她;同時也決定暫時不讓她知道自己曾經找過她父親的事。如果她不願意告訴自己,一定是有原因,那麼就等她做好準備,等到她所認為的好時機到了再說吧!
杜夢穎遲疑老半天,才緩緩地說:「我會打電話的,你自己小心。」
掛上電話,杜夢穎心裡七上八下,從新加坡回來至今也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來她一直等著丁拓提出要求,不管任何事,只要是他提出來的,她都會答應。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說什麼。他每天正常上下班,是一個無可挑剔、認真盡職的好上司;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以及有空時會到家裡探望父親以外,他再沒有更進一步的要求。這讓她鬆了口氣,但心裡卻有些許的失望。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丁拓以行動證明了他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就算是對她也是相同的態度,有獎勵也有責懲,杜絕一些人看熱鬧的心態,也讓那些已經蠢蠢欲動的傳言消失無蹤。當然,她所表現出來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連帶一向視她為眼中釘的孫映雪,都慢慢的轉變了態度,說話也不再那麼夾槍帶劍的。
放下雜亂的思緒,杜夢穎開始專注在工作上,正當她全神貫注為丁拓整理一份明天的會議報告時,門口一男一女的談話聲,讓她停下工作。
「大律師,和您談話不是要收錢的嗎?我孫映雪既沒付錢,當然就沒有和您談話的榮幸。」
「說話別這麼尖酸刻薄,老是這樣,男人不會喜歡的。」一個男人回道,從他的話裡,聽得出那份促狹意味。
「喜不喜歡干你何事?」
「至少我不喜歡。」
「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歡!」
「哦?那丁拓呢?」
「你……」
「祁律師,你來了?」杜夢穎聽出那個男人是祁暮雲,趕忙出來招呼,只見孫映雪氣得雙頰泛紅,眼睛發亮,一副想把祁暮雲吃下肚的模樣,倒是祁暮雲仍舊老神在在地對她笑了笑。
「好久不見,丁拓呢?」祁暮雲笑笑說道。
「他不在,你可以回去了。」孫映雪搶在杜夢穎之前回話,似乎不想讓他留下來。
「總經理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坐一下。」杜夢穎不慍不火地說著,將祁暮雲請入丁拓的辦公室,然後走出來泡茶。
「他不喝茶,只喝熱咖啡。」孫映雪站在茶水間門口說道。
聽到這話,杜夢穎詫異地回頭看她,她怎麼會知道祁暮雲不喝茶只喝熱咖啡?
驚覺自己失言的孫映雪撇撇嘴,轉身離開。杜夢穎覺得十分的不解,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因為以前祁暮雲常來這兒,所以她才會知道的吧!
放下茶包,她轉而取出咖啡罐,放了一湯匙在咖啡壺裡煮,又弄了些熱水準備替丁拓泡茶,因為丁拓恰恰和祁暮雲相反,只喝茶,絕少喝咖啡。
端著咖啡和茶,杜夢穎走到孫映雪桌前,狐疑地看著她,孫映雪盯住咖啡,緩緩伸出二根手指頭後,便又自顧自的工作起來,這舉動更杜讓夢穎覺得莫名其妙。直到她將咖啡端給祁暮雲,見他舀了兩湯匙的奶精,不加糖地喝起來,這才明白。
「你和孫秘書本來就認識嗎?」
祁暮雲漂亮的黑眸頓時蒙上一片陰影,他抬頭望著杜夢穎,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你和丁拓認識多久了?」
杜夢穎微微一怔,怎麼會提起這件事呢?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丁拓呢?」祁暮雲看出她眼中的猶豫之色,笑了笑轉移話題,「他中午打電話叫我一定要來,怎麼自己反而不見了?」
「他在台中,現在應該已經到台北了,你再等一會兒。」
果不其然,話才剛說完,丁拓已經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衝著夢穎一笑,點點頭,示意她出去。
於是丁拓和祁暮雲兩人從下午四點便開始關在辦公室裡會談,一直到下班時間都沒有出來,已經和丁拓約好的杜夢穎眼見他們尚未結束會談,也只好繼續等著。
夜幕漸漸籠罩大地,隨著同事一個一個離開,燈也一盞一盞的熄滅,最後只剩下走道的小燈。杜夢穎看著依然緊閉的門,那兩個人似乎還沒有要出來的跡象,什麼要的事需要商談這麼久?
正想著時,門打開了,首先走出來的是祁暮雲,他對杜夢穎點點頭,又回過頭對丁拓說:「這件事我馬上去辦,不過你先做好心理準備會比較好。」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夢穎,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古怪。
走到門口,祁暮雲赫然看見早就該下班的孫映雪,喜色倏地爬上雙眼。「還沒走?我送妳!」
「謝了!不敢勞駕。」孫映雪站起身,理都不理祁暮雲地整理自己的包包,打算走人。
「他早和人約好了,輪不到你的。」祁暮雲雙手抱胸意有所指地說。
孫映雪聽到這話,臉色一白,瞪大眼說:「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再見!」
「映雪,不要這麼倔,我道歉總可以了吧?」祁暮雲上前拉住她的手。
「放手,否則我告你性騷擾!」
「請便!」嘴裡是這麼說,他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我差點忘了,你是大律師,我這區區小女子怎麼告得動你呢?」
「映雪,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孫映雪瞪視著他,臉上泛起陣陣複雜的神色,「來不及了!」說完,她背起皮包快步離開,留下祁暮雲獨自空歎氣,好個倔強的女人,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還是不成?」丁拓似乎對這一切瞭然於胸,但是杜夢穎卻看得一頭霧水,這又是怎麼回事?
祁暮雲搖搖頭,落寞地轉身離開。
杜夢穎納悶地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丁拓。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認識嗎?」
「和我們一樣久!」
丁拓沒頭沒尾地回道,一面回頭鎖門,等一切弄好走出辦公大樓,天上早已佈滿星星,「先別問,我們去吃飯,然後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
吃過晚飯後,杜夢穎莫名其妙地跟著丁拓上車,車子七彎八拐的前進,最後開始往上爬坡,走了約莫十分鐘的車程才停下來。「下車看看,喜不喜歡?」
杜夢穎依著丁拓的話下了車,放眼望去,正是一片萬家燈火,閃閃爍爍,襯著黑黝黝的山頭,深沉的夜空在此時反而顯得湛藍。回身一看,四周是一幢幢的別墅,小徑上是三三兩兩散步的行人,盞盞暈黃的街燈照射下,竟然讓人有回到兒時時光的錯覺,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哪裡?」
「喜歡嗎?」專注地盯著她臉上如夢似幻的神情,丁拓知道自己做對了,當初他會斥資買下這原本已半荒蕪的房屋改建,看上的正是那與童年相似的景致。
「我……我覺得好像又回到過去,你和小蓉帶著我一起去溪邊抓蝦,可惜這裡沒有溪流,否則會更像。」小蓉就是丁蓉,丁拓在美國的妹妹,也是夢穎的兒時玩伴。
「山下有溪流,但是水不太乾淨,改天我們到深坑吃豆腐時再看好了。」丁拓若有所感地點頭,轉身去停車。
趁著丁拓將車停入車庫時,杜夢穎自行打開庭院小燈,用先前丁拓給的鑰匙開門進去。走進屋內,穿過弧形玄關,俐落氣派的客廳盡現在眼前,圓形的銀弧石壁面,夾雜著披土和文化石的點綴,配上一組黑色的真皮沙發,氣氛在冷寂中塑造出一絲孤傲之美,噴沙玻璃後面,是造型奇特的玻璃餐桌,鋼管椅子,這一切在在顯示出主人的用心佈置。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似乎缺少那麼點溫度。
她沿著弧形樓梯上樓,樓上是主臥室及書房。偌大的主臥室,簡潔明亮,沒有一件贅物,而寬敞的書房則有一列靠著牆壁打造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書籍;夢穎知道,這源於他愛看書的習慣。她隨意抽出一本翻看,又放了回去。一回頭,書桌上一張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中的女孩一頭長髮,青春甜美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這不是自己大學時在澄清湖遊玩時拍下的嗎?怎麼他還留著?
「喜歡這裡嗎?」丁拓倚著門,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問,似乎她喜不喜歡才是重點。
「嗯!這裡空氣好,環境寧靜,屋子也很舒服。」杜夢穎不動聲色地放回照片,但細心如他,卻早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丁拓走上前,眼睛閃閃發亮地說:「看過房間了?」
「看過了,除了床和衣櫥外幾乎沒什麼佈置,這和你的行事作風不太吻合。」
「因為我等著女主人來佈置。」他湊上前,慢慢摟住她,「小夢,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接杜伯伯來這裡住,我在一樓準備了一個房間給他,老人家實在不適合住在都市裡,太吵、太髒,又太不安全了。」
「可是這是你的房子……」
「傻小夢,你還不懂嗎?這房子是為你和我兩人買下的,我把大部分的地方空著,就是想等你來佈置,你不是一直很遺憾,當年沒能按照興趣去念建築、學室內設計嗎?」
「可是我……」
「不許你用任何理由拒絕!」
丁拓低下頭溫柔地以唇堵住她的話,雙手抱起她走向臥房,將兩人埋入那柔軟的被窩中。不一會兒,空氣中只聽到冷氣運轉的聲音,以及不時傳來的嬌喘呻吟聲。
久久之後,杜夢穎將頭枕在丁拓寬闊溫暖的胸膛上,疲憊讓她幾乎昏昏欲睡;但是那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使得她遲遲不肯閉上眼睛,怕一覺醒來,又會只是一場夢。
「累不累?」輕撫著她無瑕的臉龐,丁拓愛憐地問。
杜夢穎慵懶地伸伸腰,像只倍受溺愛的小貓,蜷縮在他懷中。「不累,可是得早點睡,明天一早你還有會要開呢!」
「我知道,妳也是。」
丁拓又一次重重地吻了她,這才拉過被子蓋住兩人,正想熄燈就寢時,門鈴卻很不解風情地響了起來。
「我去看看,你別起來。」
看著丁拓起身披上外衣下樓,杜夢穎先將床頭燈轉小等著他回來,不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丁拓卻沒有上來,難不成什麼事耽擱了?
杜夢穎不由得也起床,從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走出房門站在樓梯口往下看,隱約中她看到一個女人靠在丁拓肩頭不住地哭泣著,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女人來找他?是鄰居?朋友?還是另一個他曾經帶回家的女人?這想法讓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赤著腳不聲不響地下樓,遠遠地站在後面看著這一幕,只聽到丁拓低沉的聲音。
「別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