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暮雲這句話震得杜夢穎一顆心頓時揪緊,眼前的景物開始天旋地轉。「你怎麼知道?」
「駱律師專打民事官司,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彼此常有聯絡,你的案子讓她印象深刻,所以成了婦女婚姻專家的研究案例。不過你放心,他們只用代號和假名,不會暴露真名,沒有人知道是你。」
杜夢穎纖弱的身子陡然地往下滑,若不是祁暮雲眼明手快摟住她,只怕她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他知道嗎?」她淚眼迷濛地問。
祁暮雲知道她指的是丁拓,當下微微一笑,「你父親不是已經告訴他了?」
「我相信爸爸自有分寸,他雖然會告訴阿拓,卻不會全部告訴他。」
祁暮雲聽得心中一震,這話和丁拓的說法相同。那天下午他和丁拓兩人在辦公室一番長談,丁拓也提到,杜元勳雖然說了,但話中似乎有所保留。
「他找過我,希望我能幫他調出當年的檔案,他想瞭解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因為關係到你的私人權益,所以不是我所能答應的;但是我答應他,會找機會問問真萍,只是還沒去進行,他就發生了意外。」
「你們那天在辦公室談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
「小夢,別怪他,他也是出於一片愛你的心,他認為如果不先瞭解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你和他之間永遠無法坦誠以對,你們之間永遠有著隔閡;他會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不會傷害你,因為你變得太脆弱、太容易受傷害!」
「可是,我怕他知道後,他會怪我、會恨我……」
「小夢,看著我。」祁暮雲無法置信地握住她柔弱的雙肩,「看看我眼裡的你是什麼樣子?你知道你有多美,多令人心疼,多讓人心動嗎?如果不是有映雪和丁拓在的話,我怕我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你!」
「暮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夢,別那麼沒自信,你已經脫離你的前夫,不再受控於他!我知道在經歷過這麼一場惡夢後,你覺得自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甚至認為自己變得污穢骯髒,但那都只是你自己的想像。事實上,你依然美麗,依然有才氣、有思想;你還是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沒有必要因為過去而影響未來的日子。」
真不傀是律師!他的話不僅針針見血,而且對杜夢穎的心態瞭如指掌,但縱使如此,她還是搖頭了。
「我知道,可是那實在太難了!我常常會在半夜被惡夢嚇醒,常常夢見自己孤立無援,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能瞭解這種恐慌嗎?」
「小夢,那是因為你認為你自己是軟弱的,其實並不是這樣。這幾年來,你還不是自己一個人照顧著父親,擔負起整個家庭的責任,你倒下去了嗎?如果是真正的弱者早就因為承受不起心靈的壓力而倒下;但是你沒有,你不但站了起來,而且站得比誰都挺!」
祁暮雲這番話教杜夢穎一句話都答不上來,整個人楞在原地。他輕歎口氣摟她入懷,放肆自己擁有這片刻的溫柔,只要一次就好,以後他不會,也沒有這機會了。即使他已經漸漸地控制不了那份想愛她、保護她的衝動,但是他不能,而且一個孫映雪已經夠令他頭大的了,他不想讓自己捲入別人的感情風暴中。
「謝謝你!」
「不客氣,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看看,也許有些話實在不想對人說,但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又會不舒服,那就對心理醫生說好了。」他放開了她。
「嗯!」杜夢穎點點頭,既不接受也沒有反對他的建議。「答應我,先別告訴他,好不好?」
「他遲早會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夠由我親自來告訴他。」
「我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輕易離開他。」祁暮雲仰起頭卻望見陽台上那挺拔的人影,不知他在那裡佇立多久了。
「為什麼?」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杜夢穎也看見丁拓那瘦長的身子正站在陽台上往下看著他們。
「你沒親眼看見,但我可不想再看見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簡直像個瘋子的模樣。那段日子裡,他連作夢也喊著小夢,所以我第一次看見他陪著你到地方法院時,才會那麼驚訝。」
杜夢穎一言不發地低下頭,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又湧上來。阿拓,你好傻,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呢?她的心隱隱抽痛著,有一種想要立刻撲入他懷中的衝動,但是她沒有,任憑這股衝動來了又去。
祁暮雲雙手抱胸,盯住她猶豫、彷徨,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如果她有映雪的一半堅強,而映雪有她一半溫柔就好了!」突地,看到夢穎正看著自己,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你和孫秘書是舊識嗎?」擦擦淚,杜夢穎問道。
提起那個他又愛又氣的女人,一抹古怪的笑浮上他嘴角。「我十年前就認識她,她是一個聰明又事業心旺盛的女人,做起事情來樣樣不輸給男人;這樣的個性令人激賞,有時候也讓人吃不消,所以我和她見了面不是吵架鬥嘴,就是上床做愛。別人都很奇怪我們的相處方式,我和她倒是很習慣,直到丁拓和你的出現。」他轉向杜夢穎,「小夢,你知道她為什麼嫉妒你,對你有敵意嗎?」
杜夢穎搖頭,老實說,祁暮雲的坦白還真讓人意外。
「因為丁拓愛你,而我也快愛上你了。」
「不對,你這麼說不公平!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對待、疼愛的好女人。況且一個女人有工作能力、有才華、經濟獨立,並不意味不需要人呵護疼愛。男人總是容易注意到弱者,卻忽略女人的強勢有時只是一種偽裝,你不要被孫秘書堅強的外表給騙了。」
祁暮雲瞇起眼睛,心裡讚歎著她對映雪的心態竟是如此瞭解,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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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天的考慮,杜夢穎決定接受祁暮雲的建議,去找這位韓姓的心理醫生,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徹底走出過去的陰霾,她和丁拓將永遠沒有未來可言;即使有,也是將兩人放置在隨時會爆炸的危險邊緣上。她不願如此,更不願再傷害他!
一次、兩次的治療或許看不出什麼成效,但是一兩個月下來,杜夢穎知道自己不一樣了!她感覺到長久以來的抑鬱、壓力,正一點一點地掏出,心情也逐漸輕鬆起來,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雖然很緩慢,但她知道那是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而這轉變也連帶影響了丁拓。
對杜夢穎而言,丁拓依然是個病人,他仍舊喪失了十年的記憶,所以她總是很盡責地幫助他、提醒他,不論是在公司或是在家裡,當然這增加了兩人相處的機會,也引起更多旁人非議的眼光;只是一個未娶,一個單身,他人縱有千種議論,也只能在背後說說罷了!
這天,杜夢穎和丁拓陪著客戶到新竹視察工廠後,兩人一同駕車返回汐止,但是在途中,丁拓突然改變心意,決定不回公司而直接回深坑的家。對這決定,杜夢穎感到非常奇怪,這實在不像現在的丁拓,反而有點像還未失去記憶時那個瀟灑、率性的丁拓;她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卻不願讓自己知道?
「為什麼?現在才下午三點多,回公司還可以處理一些事。」步下車子的杜夢穎忍不住抱怨著。
「我想和你獨處。」剛停好車的丁拓偏過頭看著她。「最近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
「你感覺到了?」
「嗯!能告訴我原因嗎?」丁拓拉過她,讓兩人一起靠著車子而立。
應該現在告訴他嗎?不,還是等治療告一段落,自己也真正準備好了,再告訴他。「我在進行一件事,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教丁拓不由得皺緊雙眉,腦海中浮現自己出院那天,在陽台上所看見的那一幕,暮雲怎麼為她拭淚,怎麼摟著她輕聲安慰的情景。他不願意去揣測這件事情背後的原因與可能性,寧可告訴自己那只是偶然,暮雲只是偶然遇見正在哭泣的她,基於朋友的立場給予安慰。但近來她的轉變,卻教丁拓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動搖了。她臉上時常洋溢的溫柔笑意,雙頰所染有的紅暈,眼神流轉的羞澀嬌美,在在提醒著他,這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才會出現的徵兆,莫非她和暮雲……
不,不會的,他相信暮雲,相信他不會背叛自己,但是他該相信小夢嗎?這個他深愛的女人曾經背叛過他一次,這次他會不會又重蹈覆轍呢?他懷疑著,不安地想著。
「什麼事這麼神秘?」他告訴自己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懷疑,說不定他的猜測是錯的。
「有關我們兩個人的事,可是現在不能說,以後再說好不好?」她低聲輕語,將頭埋入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果真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看來自己的懷疑並沒有錯。丁拓的眼神漸漸冷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還是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來挽回她?
他不知道,現在他只想愛她,只想用身體傾訴;她是屬於他的!於是他一手圈緊她,一手打開車門,讓兩人跌入柔軟舒適的汽車後座,四片灼熱的唇驟然接觸,便引發了不可收拾的慾海浮沉。他急切地解除兩人身上的衣物障礙,狂烈又放肆地佔有她,彷彿經由這樣,他才能真正感覺她是屬於他的。
從午後到黃昏,從黃昏到黑夜降臨,從汽車後座到臥房,在一次次的兩情繾綣中,傾訴著對彼此的愛意。
昏暗的臥室,除了窗外射入的淡淡月光外,幾乎不見一物,但是這對依偎在心上人懷中熟睡的兩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突然,不知名的原因讓杜夢穎醒了過來。
「阿拓,現在幾點?」
丁拓不情不願地開了床頭燈看看時間,「七點。」
「糟糕,我晚上還有事。」一聽到七點,杜夢穎慌慌張張地欲爬下床。
「什麼事?」丁拓蹙起眉頭,雙手依然緊緊摟住她的腰,不願就這麼放她離去。
「我和暮……」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她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免得橫生誤會,反正一起吃飯的,又不只她和暮雲兩人。於是她轉口說:「我約了一位好幾年沒見面的朋友晚上七點半吃飯,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丁拓面無表情地鬆開手,任由她進入浴室穿衣打扮,他不想猜測,但心中仍不免懷疑那個要和她一起吃飯的「朋友」該不會是祁暮雲吧?
杜夢穎匆匆忙忙跑下樓,臨出門前,丁拓站在樓梯口喊道:「小夢,開我的車去,反正你現在坐出租車也來不及了,不如開車去。」
「那你明天上班怎麼辦?」
「你忘了我車庫有兩輛車?」
「不,我抄快捷方式下去搭出租車好了,這樣比較省事。」
等她走後,丁拓也跟著換衣服準備出門,就在他正要出門時,電話響了。
「丁拓,我猜杜夢穎今晚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吧?想不想知道今晚和她一起吃飯的人是誰?」打電話來的是孫映雪,她連招呼都懶得打,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誰?」丁拓不由得屏住呼吸。
「你的好朋友,名大律師祁暮雲。」
「你怎麼知道?」丁拓啞著嗓子問,沒想到自己的猜測竟然成真。
「暮雲的隨身行事歷忘在我這裡,我看到他上面是這樣寫的,難道你不想跟過去看看?」
「我相信小夢。」他心口不一地說著。
「你相信杜夢穎,但我可不相信,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暮雲在女人這方面的紀錄。」
這句話狠狠擊中丁拓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那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心崩潰了,但他還是頑固地說:「我忘了!」
「你這句話只能騙別人,卻瞞不過我,你早就恢復記憶了。」
丁拓默然了,他沒有辦法否認這個事實,看來自己的偽裝很失敗。「他們在哪裡吃飯?」
「沙露維雅,我現在正準備過去。」
「好,你先去,我隨後趕到。」
掛上電話,丁拓整個人靠在牆壁上不斷喘著氣,老天,他所愛的女人才剛下了他的床,就直奔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該怎麼辦?為什麼歷史又要重演?難道自己真的不該愛她?
匆匆拿起鑰匙,他倒車準備離開,丁蓉在這時候回來。「哥,你要出去啊?」
車內的丁拓臉色凝重,一言不發地激活引擎。
丁蓉眼見他神色有異,當下連想都不想便打開車門坐進去,「你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
丁拓依然沒有反應,他眼睛抬也下抬一下,就猛踩油門驅車下山。一路上,飛快的車速讓丁蓉懷疑自己的骨頭是不是快散掉了,她一面扣緊安全帶,一面觀察著丁拓冷然卻隱隱洩漏出一絲怒意的表情;這種表情她曾見過,八年前,當他得知小夢嫁給羅志寧時,正是這種表情。難道,小夢……
不,不會的,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傷哥哥的心?一路上,丁蓉一顆心忐忑不安地跳著,直到車子靠近「沙露維雅」時,她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但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丁蓉才剛吁了口氣,前方紅磚道上赫然出現好一段時日沒見到的孫映雪!只見孫映雪對著他們招招手,不多久,丁拓將車子停下來,讓她上車。
一上車,孫映雪遞給丁拓一張已經泛黃的報紙。「你看!」
丁拓接過報紙低頭一看,那原本就蹙著的眉頭這下更舒展不開了。
那是一張民國八十年三月份的舊報紙,上頭一則社會新聞的標題是「兩女爭奪一夫,原配慘遭砍傷」,大意是說男子羅志寧不堪大小老婆長期爭吵不休,竟欲持刀自裁,不料誤傷原配,原配憤而提出告訴。
報紙緩緩從丁拓手中滑落,原本漠然的眼睛多出一絲說不出的痛楚,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知覺也慢慢消逝。原來這就是她身上那道傷痕的由來,難怪她不肯說,難怪杜伯伯所說的話有所隱瞞;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依然愛著羅志寧,雖然他有外遇,雖然他對她動粗,但她的心裡卻還是愛著那個人。
小夢,你為什麼騙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事實真相?為什麼不肯坦承那七百萬就是拿來幫助羅志寧的?
一種難聽至極的苦笑,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這情況讓孫映雪和丁蓉都嚇了一跳。
「丁拓,你怎麼啦?」
「哥,你不要嚇我!」看過報導的內容,丁蓉不放心地抓住丁拓的手,生怕他會有什麼意外。
但是沒有,丁拓出奇的冷靜。「他們來了嗎?」
「來了,就坐在靠窗的第一桌。」孫映雪指著「沙露維雅」的玻璃窗。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只見杜夢穎和祁暮雲兩人面對面而坐,低聲交談著,祁暮雲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杜夢穎連連抿嘴輕笑;那愉悅輕鬆的神情,是丁拓和她在一起時所沒有看過的,而祁暮雲說話時的款款深情,更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太過分了!映雪,暮雲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他怎麼可以……」
「他已經這樣做了!」孫映雪淒然回道,凝視著祁暮雲對杜夢穎說話的溫柔神情,那是他和自己相處時從沒有過的,她的心已在不知不覺中碎裂一地。
「我們回去吧!」丁拓眼睛直視著前方說。
「哥,你就這樣回去?」
「丁拓,你有君子的雅量我可沒有,既然來了,當然得下車打聲招呼。」收拾起滿臉淒然的神色,孫映雪又恢復到那個女強人模樣。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丁蓉見狀也跟著一起下去;沈默許久的丁拓想了想,終於也跟著下車。
三個人接踵進入餐廳,直接走向毫不知情的祁暮雲和杜夢穎,當雙方眼神交會時,古怪又充滿火藥味的氣氛頓時瀰漫在「沙露維雅」內。
「不請我坐下?」孫映雪踱步上前,向詫異的兩人打招呼。
看見孫映雪出現,已經夠讓杜夢穎驚訝了,但是真正讓她無法相信的,是隨後而至的丁拓和丁蓉。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孫映雪滿眼風暴,冷冷盯著杜夢穎,艷麗的臉上有著嫉妒、心痛與憤怒,然後,一切發生得很快。瞧出不對勁的祁暮雲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孫映雪那個巴掌結結實實地甩在杜夢穎白晰的臉上。
清脆的聲音響起,震碎了夜晚的寧靜與快樂。
「你……」杜夢穎錯愕地瞪視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映雪,你怎麼可以打人?」祁暮雲連忙站起身擋在兩人之間。
而丁拓則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他根本就不認識杜夢穎這個人似的。
「我打她已經算客氣了,我還想告她呢!」孫映雪拿出左手一直拎著的報紙丟向杜夢穎。「你看這是什麼?」
報紙丟到一半便讓祁暮雲接住,他瞄了一眼,三兩下便將報紙撕得粉碎。「映雪,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要胡鬧。」
「我胡鬧?哼!我打她你心疼了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問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她繼續咄咄逼人的轉向杜夢穎。「杜夢穎,當年你的丈夫被別的女人搶走,所以今天你就來搶別人的男人?你到底要不要臉?」
「不要說了!」絕望的淚水霎時盈滿眼眶,緩緩地滑落雙頰,杜夢穎望著一旁沉默不語,靜靜看著一切發生的丁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碎成一片一片,他眼裡的冷淡、無情,教她感到痛心。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言行舉止根本就不像個失憶的病人,太清晰、太理智了!怪只怪自己沉醉在對他的愛戀中,竟然沒有聯想到他早恢復記憶,卻不肯告訴她的可能。
「你……你早恢復記憶了,是不是?」她顫抖著身子,若不是祁暮雲扶著她,只怕她早滑到地上去了。
丁拓沒有回答,相反的,他轉過身靜靜走出餐廳,這沉默正說明了一切。
「丁拓,你告訴我,你相不相信我?」杜夢穎忍不住追了上去,她可以不在乎全世界,卻不能不在乎他。
「你已經粉碎了我對你的信任。」他背對著她低啞地說道,生怕自己一回頭,會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擁她入懷,拭去她滿臉的淚水。
「我……」話在她嘴裡悶了老半天,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我懂了!」
說完,杜夢穎不顧眾人好奇的眼光,連皮包、外套也沒有拿,便奪門而出,不料在門口撞上一個正要進門的人。
「小夢,你怎麼啦?」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真萍,快替我攔住她。」遠處的祁暮雲一眼瞧見駱真萍進門,急忙呼喚她攔住已經往外衝的杜夢穎。
紅磚道路上,杜夢穎沒命地跑著,彷彿身後有猙獰的魔鬼在追趕似的,高跟鞋絆倒了她的腳步,讓她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倒在地,膝蓋、手肘多處擦傷,但心已碎的杜夢穎對此根本不在乎;她索性脫掉鞋子赤腳繼續跑,路上的尖銳石頭刺傷她的腳,她依然毫無知覺地跑著,直到自己累了,胸口疼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才慢慢地放緩腳步。
「小夢,等等我!」駱真萍此刻真恨自己不是跑百米的好手,也沒有飛毛腿的本事,一直無法追上夢穎,幸好她停了下來,否則再跑下去,她只怕要投降了。
杜夢穎無神地回過頭,木然地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駱真萍,臉上滿是污泥、血漬與淚水。
「小夢,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駱真萍心疼地拿出面紙為她擦拭著,「暮雲告訴我,你最近很不錯,我正替你高興呢!沒想到……」
杜夢穎沒有回答她的話,她神情癡呆地繼續往前走,但是過度的傷心,加上剛剛一段奔跑,已讓她的步伐有些顛簸不穩,駱真萍連忙攔住她。
「我的車剛好停在這附近,我們先上車再說。」不等她反應駱真萍便拉著她往巷子裡走去,硬是將她塞入自己的車子裡,點亮小燈後,她細心檢查著她的傷口。
突地,杜夢穎抓住她的手,「駱律師,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走出過去,重新開始,為什麼他不肯相信我?」
駱真萍無言了!她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從餐廳一片混亂的情形以及現在夢穎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來判斷,她知道這個小女人又受到了委屈。
輕拍著夢穎,駱真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讓她盡情地哭著。
久久之後,杜夢穎慢慢止住淚水,哽咽地說:「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嗎?對不起,我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
「傻瓜,要你上車就是要送你回家。」
激活車子,一路上駱真萍什麼都沒有問,不是她不關心夢穎,而是她知道,在這當頭詢問只會加深夢穎的痛苦。
車子在巷子口停下,臨下車前,駱真萍握住夢穎的手。「答應我,好好洗個澡、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改天我請你吃飯。」
對於這個當年找上她打離婚官司的小女人,駱真萍心中一直有種無法割捨的牽掛,雖然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關心她。
杜夢穎點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邀請。
走進庭院,她連忙整整自己的服裝,不希望父親看到自己的狼狽像,更不想讓他老人家操心。就在她要上二樓時,隔壁鄰居的王太太喊住了她。
「杜老師,你可回來了!」
「王太太,有什麼事嗎?」
「我們找了你一整天,打電話去公司說你沒回公司,下班時間到了又不見你的人影,真是急死我們了!」
「王太太,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我爸爸他……」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難道爸爸的病又……不!不會的,爸爸不會有事的。
「你父親下午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我們幾個人叫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可是……」
「可是什麼?」杜夢穎不自覺地抓緊樓梯的扶手。
「醫生急救了一小時,雖然你父親曾經恢復心跳,但過沒多久就不行了。」
爸爸……爸爸他……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就這麼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不會的……
杜夢穎不停喃喃念著,然後眼前一黑,暈倒在樓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