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艙房的門扉「呀」地一聲,被人往內推開了。
雷昊極端著剛煮好的姜楊走進來,見殷秋水身子不適地靠坐在床榻上,一頭青絲直直的垂至腰下,臉上的氣色也不是很好,讓早先因怒氣而紅潤的雙頰顯荏弱許多,不過他還是喜歡看殷秋水一副生氣盎然,然後用一雙火氣十足的美眸瞪著自己的模樣……
喜歡?他已經多久沒用到這兩個字了?
低頭看了一眼端在自己手上的姜楊,雷昊極不由得這麼問著自己,心想這種事交給婢女就好,不必親自送來,他可是從來不伺候女人的,只是這個叫殷秋水的女人引起他的好奇心,加上她要坐上雷夫人的位子,總要多瞭解一下。
當雷昊極往前走了兩、三步,殷秋水早就已經察覺到他的到來,藏在身後的長劍便己出鞘,將劍尖比向他的胸口。
殷秋水嬌斥道:「你想做什麼?」
「看你似乎還很有精神的樣子,要是我再靠近一點,你是不是真的就會一劍刺進去?」雷昊極一副想要挑戰看看的神情。
「你大可以試試看。」殷秋水才不怕他。
雷昊極凝睇她片刻,似乎看得出殷秋水不是在嘴巴上說說而己,而是真的會付諸行動,也證明她不是想用這種欲拒還迎的小手段來吸引自己的注意。
「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聽婢女說你會暈船,連晚膳也沒用,所明上廚子煮了碗姜楊,看喝了之後會不會舒服一點。」他把手中的碗舉高說。
「我沒事,多謝你的好意。」殷秋水收起長劍,不領情地說。
先將薑湯先擱在小桌上,雷昊極諷笑一聲。「怕我在裡頭動了手腳?」
「在江湖上行走,總是小心為妙。」殷秋水這話等於間接承認了的確是不相信他的為人。
「這點你大可放心,我不喜歡強迫女人,尤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雷昊極話也說得坦白,果然得到一記惡狠狠的瞪視。
「依照風向和水流的速度,後天就可以到臨安城,你再忍耐一下。」
「看來雷大當家真的很想得到劍譜,所以連這麼虛偽的關心都做得出來。」殷秋水反唇相稽,可不認為他是真心的。「但是很可惜,我不會把劍譜給你的。」那是爺爺留給她的遺物,說什麼都不會送給別人。
雷昊極看著小窗外的月色,原以為只要娶了她,東西自然就會手到擒來了,不料殷秋水並不想嫁給他,那麼恐怕得要再費一番功夫了。
「我已經等了好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時候,總會讓你心甘情願地交出來。」
「那你就慢慢等吧。」殷秋水嬌喝。
「我會的。」雷昊極理所當然地接下這帖戰書。
殷秋水不服輸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將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要不是現在身子不舒服,絕對會好好地教訓他。
這麼一想,那股乾嘔想吐的衝動又再度襲來,讓殷秋水不得不用手心摀住菱唇,想要將它壓制下去。
見她滿是痛苦難受的表情,也引出雷昊極埋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縷柔情,便到洗臉架上擰了條濕面巾過來,然後幫殷秋水冷敷額頭,希望能減輕一些不適的症狀,這個舉動卻讓她怔住了。
「要是真的不舒服,我可以讓船在下一個碼頭停靠,然後找個大夫來瞧一瞧。」雷昊極攢深眉頭,口氣也放輕了。
明知雷昊極是為了得到爺爺的劍譜才會對她如此關懷備至,可是聽到他用這麼低沉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殷秋水就很難凶得起來,她真的很討厭自己這種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點不舒服我還挺得住。」殷秋水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濕面巾,不許自己對這個男人心軟了。
「那就把姜楊喝了。」雷昊極把擱下的碗又端到她面前。
「不用了……」殷秋水倔強地拒絕,她才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聞言,雷昊極沉下俊臉,頭一回遇到像殷秋水這麼愛跟他唱反調的女人。「你不喝,我也會逼你喝下去。」
「你……」殷秋水惱怒地瞪著他。
「就憑你現在的狀祝,身手一定沒有我快,我可以點住你的穴道,然後逼你喝下去,還是你真的想試試看?」雷昊極冷哼一聲,似乎真的打算採取行動。
殷秋水氣自己此刻得受制於人,而且還是受到他的威脅,不過也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的自己未必有勝算,只能不情不願地接過雷昊極手上的碗,把辣得難以六口的姜楊給喝下肚了。
「這樣總行了吧?」殷秋水咬了咬牙問。
「那麼就好好休息,天亮之後我再過來。」瞥了氣色不佳的殷秋水一眼,雷昊極沒有再和她鬥嘴下去,既然在名分上她是他的妻子,照顧她也是應該的,這不過是為人丈夫的義務。
當房門關上之後,殷秋水整個人才鬆懈下來,心想她還是頭一回遇到像雷昊極這樣的男人,可以讓人氣得牙癢癢的,想要賞他一劍,但當他表現出溫柔的一面時,卻又會讓女人忍不住心動,這讓殷秋水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應付,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把劍譜交出來。
當喝下的那碗姜楊慢慢地發生作用,不再那麼難受,睡意也跟著襲來,在殷秋水睡著之前,想到後天就到臨安城,她得讓體力盡快恢復過來才行。
船隻在夜風中緩慢地前進,浪花聲更讓人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才露出魚肚白,船上大部分的人都還在睡夢中,投有發現有條船偷偷靠近,打算來個裡應外合。
「大家快起來!」
「是七殺門的人……」終於有人注意到情況不對勁,馬上出聲示警。
殷秋水被艙房外頭的刀劍敲擊聲給驚醒,連忙掀被起身,才點亮油燈,就聽到砰地一聲巨響,假扮成搖嚕人事先潛伏在船上的七殺門弟子,就在這時破門而入,殺氣騰騰的劍氣直衝向她。
「只要抓到你,不怕雷昊極不乖乖就範……」對方冷笑地說。
聞言,殷秋水想要去拿放在枕邊的長劍,就感覺到船隻搖晃了下,一陣暈眩再度襲來,讓她連站都站不穩,很快地就被制住了。
七殺門弟子將劍架在她脖子上喝道:「不准動!」
「你想做什麼?」殷秋水想知道他的目的。
「你要找的人是我才對!」雷昊極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艙房內,還是晚了一步,看著鋒利的劍抵著殷秋水纖細的頸項,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放了她!」
「要我放了她?」七殺門弟子冷笑一聲。「雷大當家想要她的命,就先在自己的身上劃上一刀,我可以考慮考慮……」
雷昊極不等對方把話說完,握著長劍的右手便往自己的左手手腕一比,劍光閃過,鮮血往下流,順著手指滴在地上。
「這樣可以了吧?」雷昊極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地說:「把她放了,七殺門和雷府的恩怨與她無關。」
看著滴在地上的鮮血,殷秋水差點就忘了呼吸,她壓根兒沒想到雷昊極會為了救自己,居然真的照對方的意思在身上劃下一刀,要不是脖子上架了一把劍,真想好好的罵罵這個男人,為什麼做這麼蠢的事。
「放了她,我可以饒你不死……」雷昊極再次寒聲斥道。
七殺門弟子見機不可失,便將殷秋水用力的推向雷昊極,讓他不得不用持劍的右手手臂抱住她,自己便可以攻向左側。
「小心……」當殷秋水的眼角瞥見白色的劍光就要刺進雷昊極的心臟,腦子先是一瞬間的空白,接著便看到自己一把奪過抓在雷昊極右手上的長劍,往對方身上刺進去。
「唔……呃……」那人來不及防備,只能瞪著那把貫穿自己身體的長劍,慢慢地往後仰倒。
雷昊極頓時也怔住了,因為他早就料到對方的企圖,也可以及時閃開,根本傷不了他一根寒毛,只是在行動之前,殷秋水卻已經出手救他了,這個舉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封閉的心也受到不小的撼動。
「他死了嗎?」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首,想到方才驚險的一幕,讓殷秋水的身子不禁顫抖起來,因為她學武是用來自保,從沒想過也有殺人的一天。
「死了。」雷昊極感受到懷中的嬌軀抖了又抖,可以感覺得出殷秋水嚇壞了,於是下意識地將她摟緊,希望能撫平她的恐懼和不安。
「大當家,七殺門的人都解決了。」赫連修平站在艙房外頭報告結果。
「嗯,連裡頭這具屍體都一併丟進河裡。」雷昊極原以為七殺門已經被他給消滅,剩下幾名弟子趁亂逃走,理當不足為懼才對,卻沒防到他們會選在船上偷襲他,呆然不能對敵人太仁慈。
當地上的血跡也都被清理乾淨之後,殷秋水還瞪著自己的右手,想到剛剛真的親手殺了人,依然有些驚魂未定。
「我沒想到你會救我。」原本對雷昊極來說,在沒有得到劍譜之前,殷秋水還不能死,但是當她出手為他殺人這一剎那,情況改變了,他開始正視到殷秋水的存在,不單只是因為她擁有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而己。
聞言,殷秋水臉上的血色這才由白轉紅,有些窘迫地澄清道:「誰說我是為了救你,我只是……看在你先救我的分上才出手。」
「要是我不救你,萬一傳揚出去,江湖上的人不就更會認為我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新婚妻子落在仇人手上。」雷昊極自嘲地說。
殷秋水一把握住他的左手手腕,看著被劃破的袖子,以及一道很深的口子,幸好血已經不再流了。「那也不必真的劃傷自己,可以想辦法拖延時間,我會找機會掙脫他。」
「原來是這樣,那下次我會記得不要太快救你。」雷昊極淡嘲地說。
「你……」殷秋水氣得直瞪眼,真沒遇過比他更讓人生氣的男人。
雷昊極覷著她臉上的紅潤,即便只是怒氣,總比方才面無血色來得好看許多。「看你的氣色已經好多,也沒再發抖,我就放心了。」
聽他這麼說,殷秋水這才注意到方纔那股驚惶慌亂的滋味,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不見,原來雷昊極是故意惹她生氣,好讓自己暫時忘記方才發生的事。
殷秋水仰起小臉,望進他那雙看起來黝黑冰凝的瞳眸,似乎不像表面上那麼冷酷無情,而是把宛如火焰般的熱情藏得太深、太好,其實這個男人也懂得體貼,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
「我……只是從沒殺過人……」殷秋水小臉一紅,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些,想讓心跳恢復正常。
「剛剛那些人是七殺門的黨羽,仗著身懷武藝就魚肉百姓,還殺害了許多無辜的人,連小孩子也不放過,所以我才會率人將他們全都殺了,可惜還是有漏網之魚伺機想要報仇。像那樣的人死不足惜,你不需要有一絲罪惡感,或是覺得愧疚。」雷昊極希望這麼說能撫平她的情緒,想到自己第一次殺人時,雖然對方是個姦淫婦女的武林敗類,但是內已所受到的衝擊還是不小,所以可以理解殷秋水的心情。
這個男人是在安慰她嗎?殷秋水怔怔的看著雷昊極,旋即搖了搖蟒首,心想一定是暈船的關係,連帶著心也跟著動搖了,要記住這個男人娶她是有目的的,所以絕對不能喜歡上他。
「你手上的傷還是得包紮才行……」殷秋水走到自己的衣箱前,從裡頭拿出向來隨身攜帶的刀傷藥。
「只是皮肉傷,不打緊。」雷昊極並不以為意。
「剛才流了那麼多的血,你就不要逞強了。」當殷秋水忙著在他的傷口處灑上藥粉,卻感覺到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讓她有些不自在起來。
「做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只是以為你應該很討厭我才對。」雷昊極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產生了種微妙變化,多了男人和女人之間才有的吸引力。
殷秋水嬌哼一聲。「就算是看到討厭的人受傷,我也不會見死不救,我這人可不會是非不分。
「這也算是好的開始,至少知道下次有人想殺我時,你不會袖手旁觀。」雷昊極想到這麼多年來他不再多看女人一眼,甚至沒再抱過女人,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武藝上頭,可是在這一刻,殷秋水卻撩起他內心沉寂己久的慾望,有了想得到她的衝動。
「如果換成別人,我也一樣會這麼做。」殷秋水就是不肯承認是為了救他,這個男人是死是活都跟她無關。
「我會記住你這句話。」雷昊極聽她這麼說,可以肯定如果再重來一次,殷秋水還是會出手救他。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待艙房的門又關上了,殷秋水一面收抬著刀傷藥,一面想要釐清此刻對雷昊極所產生的混亂感覺,經過方纔的驚險,對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她好像快要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要是先對他動了心,那輸的將會是她,所以她絕對不能喜歡上雷昊極。
殷秋水不停地在心裡提醒自己。
兩天後的下午——
待殷秋水又穿上新娘紅袍,蓋上紅頭巾,然後坐上等在碼頭上的八人大轎,在迎親隊伍的歡慶樂聲之中,從船隻停靠的臨安城城西的碼頭,一路熱熱鬧鬧地往雷府的方向而去。
過不到半個時辰,雷昊極一身新郎大紅袍的坐在馬背上,已經領著花轎回到雷府大門前,鞭炮聲再度四起。
此刻的雷府裡裡外外都擠滿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為了今天是雷昊極迎娶的新娘子進門的大好日子。
在新郎扇打轎頂、腳踢轎門,新娘也在過火、踏瓦等儀式之後,便進了雷府的廳堂,由於雷昊極的雙親早己過世了,便由家族中年紀最長的大伯父來擔任男方家的高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在主持婚禮的司儀朗頌聲中,便完成了所有的禮儀。
待新郎和新娘在賓客的簇擁之下進了新房,可惜還投開始鬧洞房,就被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的「八鐵衛」給攔在外頭,只能望門興歎。
「今天來了不少武林中的前輩,我必須出去打聲招呼,你就待在房裡休息。」
雷昊極睇了一眼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雖然蓋著頭巾,不過也想像得出她正用盛滿怒火的美眸瞪著自己,經過船上這兩天的相處,也慢慢瞭解剛進門的妻子可不是溫順聽話的女子。
「除非你想趁這時候逃走,好讓我在所有的人面前顏面盡失,那就另當別論了。」
殷秋水嬌嗤一聲。「逃走?我為什麼要逃走?本姑娘從來不知道逃這個字要怎麼寫。」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雷昊極嘴角抽動一下,險些笑出聲來,其實她並不難對付,只要用對方法。
聞言,殷秋水這才發現自己被將了一軍,心想她實在不該逞口舌之快,結果卻讓對方有機可乘了。
「那我先出去了。」雷昊極真的覺得她是個沒有心機的女人,愈是跟殷秋水相處,就愈覺得她的可愛和單純。
聽到新房的門被關上,殷秋水兀自生著悶氣,居然被雷昊極的話一激就上當了,只要她想走,就一定走得了,何況丟臉是他的事,和自己無關,因為這樁婚事原本就不是她要的,她更不在意那些閒言閒語。
「我真是笨。」殷秋水懊惱地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