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兩位少爺派人來說他們被教書先生要求臨摩幾篇書法,所以要晚一點才能過來。」婢女跟坐在廊下的石階上拭劍的殷秋水說道。
殷秋水領了下蜂首。「我知道了,還以為他們想偷懶,所以故意不來。」
「才不會,奴裨從沒見過兩位少爺這麼乖,每天這個時辰都會來這兒練劍,而且沒有喊一聲苦。」婢女為兩位小主子說話。「其實他們真的很可憐,從小就沒有了娘,而大當家又很忙,有時好幾天才能見到面。」
聽完婢女的話,殷秋水不禁想著,或許就是因為她也是從小就沒有了娘,所以才會對這兩個孩子多了一份親切感和關心,希望他們也能跟自己一樣快快樂樂的長大成人。
「不過看夫人這麼喜歡他們,還願意教他們練劍,兩位少爺雖然沒說什麼,不過臉上多了笑容,府裡上上下下知道了都很開心,也很感激夫人。」婢女也表達了其它人的意見。
「這又沒什麼,反正我是這座府裡頭最閒的人,有他們在,也可以解解悶。」殷秋水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事值得感謝。
婢女噴笑一聲。「夫人心地好,大家都看得出來。」
算了算日子,這位新夫人才進門不到一個月,不過她待人和氣,又好相處,而且不端架子,他們這些奴僕在私底下可是讚賞有加。
「好了,你先去準備一些糕點,待會兒你們少爺過來可以吃……」不過話才說到這裡,殷秋水發現有外人闖入,臉色陡地一凜,將拭劍的布巾隨手一扔,便持著長劍站起身來。
殷秋水大聲喝道:「是誰?!」在這座可以稱得上是固若金揚的府邸,居然能讓人侵入卻毫無警覺,可見得對方也不是泛泛之輩。
「原來你真的嫁到這裡來了……」一個男人的朗笑聲驀地響起,而且口音帶了些腔調。
才一眨眼功夫,高大身影便由隱身處一躍而下,來到殷秋水的面前站定,只見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一頭烏木般的長髮隨意的紮在腦後,身上穿著塞外服飾,在這種大熱天裡,也在肩上披了塊毛皮,加上手中執了把大刀,即便此人嘴角咧著豪邁的笑意,也讓人心生畏懼。
不待殷秋水開口,身邊的人已經嚇得驚叫出來。
婢女拔尖的大聲嚷道:「來人!快來人啊——」
「不要叫……」殷秋水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那名男子用尾指掏了掏耳朵,表情似乎有些不太高興。「有必要這麼大聲嗎?我差點就聾了。」
「夫……夫人……」婢女嚇得挨在殷秋水身邊。
「不要怕,他是我認識的人。」殷秋水安撫她的情緒。
「夫人認識他?」婢女抖著聲音問。
「對。」說著,殷秋水已經笑吟吟的走向那個男人。「什麼時候到中原來的?我還以為你討厭這裡的人。」
姬破天咧了咧嘴。「我是不想來,不過聽說你嫁人了,當然要來看看那個男的對你好不好,要是不好,可要替你爺爺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不必了,我可以照顧自己。」殷秋水微笑地瞪了他一眼。
聞言,姬破天哈哈一笑,然後拍了拍她的肩,那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也像是長輩對待晚輩。「我當然知道你可以的,不過我答應過你爺爺要替他看著,就要說到做到。」
就在這當口,「八鐵衛」已經趕到。
「閣下是什麼人?」赫連修平感到顏面無光,因為居然有人闖入卻不知曉。
「真是的,連要多說幾句話就有人來礙事。」姬破天不爽地吟道。
「把你的手拿開!」雷昊極跟在「八鐵衛」後面出現,當他黝黑凌厲的眸光掃向放在殷秋水肩頭上的男性大掌,殺氣頓生。
兩個氣勢相當的男人就這麼互瞪著對方,像是在衡量彼此的實力,四周充滿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氛。
「要是我不願意呢?」姬破天一臉挑釁。
「姬大哥,你到底是來看我,還是來害我的?」殷秋水好氣又好笑地將他的手掌從自己肩頭上移開。
「原來他就是你嫁的那個男人,不過中原人就是特別喜歡逢迎拍馬,把他捧得太高了,其實也不怎麼樣。」姬破天故意這麼說。
「閣下如何稱呼?」雷昊極滿眼嫉妒地看著眼前一男一女熟捻的模樣,可見得關係匪淺,加上殷秋水和姬破天說話時的表情,是那麼的親近自在,更讓雷昊極妒火中燒,難以忍受。
同樣是男人,姬破天自然看得出對方在想些什麼。
「姬破天。」因為生母是中原人,所以幫他取了漢人的名字。
聽到這三個字,雷昊極眸底射出兩道精光,猜到眼前這個模樣近似異族的男人是誰了。「你是……『塞外刀魔』?」
姬破天往上翻了個白眼,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外號。「也不知道是誰幫我取這麼難聽的名字,不過隨便你們怎麼叫,總之在我看來,秋水嫁給你真是委屈了,還不如嫁給我。」
「她已經是我的妻子。」雷昊極目光冷凜地回道。
「我不在乎她嫁過人。」彷彿存心要氣死他,姬破天一臉無所謂。
殷秋水知道姬破天說話向來百無禁忌,而且開玩笑居多,她已經習慣了,不過聽在其它人的耳裡,可就沒有那麼單純,她可不希望造成大家的誤解。
「謝謝你大老遠的跑來看我,你還是快點回塞外去吧,有空多去看看我爺爺,到墳前陪他老人家聊天。」
因為姬破天和爺爺是忘年之交,交情好到差一點就要結拜當兄弟,殷秋水還真不知道到時該怎麼稱呼他才好。
「枉費我千里迢迢的跑來這兒看你,居然就這樣趕我走。」姬破天唉聲歎氣地說。「算了……女兒家一旦嫁了人,心就會向著自己的相公,說得真是一點都沒錯。」說完真的揮了揮手,接著提氣一躍,人已經上了屋簷。「要是他敢欺負你,隨時可以未找我!」
雷昊極看得出此人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還能在戒備森嚴的雷府自由來去,臉色更是難看。
「屬下失職,請大當家懲處。」赫連修平扛下所有責任地說。
「你們都先下去!」雷昊極嘴裡這麼說著,兩眼卻依然瞪著殷秋水。
赫連修平應了一聲,很快的領著其它人退出去。
院子裡就只剩下雷昊極和殷秋水兩個人。
「你不要——」殷秋水才要解釋和姬破天的關係,不過「誤會」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冷冷的打斷。
「進房裡去再說!」雷昊極臉色陰沉的扣住她的手腕,不想讓府裡的奴僕聽到他們的爭吵。
「好痛……」殷秋水覺得手腕快被折斷了。
待他們進了寢房,門也關上了,雷昊極才放開殷秋水,一臉暴怒。「他跟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聽見他這種質問的口氣,殷秋水神情微變。
「只是朋友?」雷昊極口氣倏地一冷。
「什麼意思?」殷秋水美目微瞇。
「朋友就可以讓他這樣對你動手動腳的?我不管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別忘了你現在是雷夫人,是我的妻子,就該收斂自己的行為。」雷昊極再一次嘗到失去理智的滋味,嫉妒就像毒蛇般盤踞了他的心,只要想到殷秋水也許會像蕭婉婉一樣不貞,就讓他無法思考。
「你……」殷秋水已經氣到快說不出話來了,除了憤怒,也覺得被重重地羞辱了。「你心裡早就認定女人不能跟男人結交當朋友,否則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原來堂堂武林第一世家的雷府大當家眼光是這麼狹隘,眼裡只有性別之分,還有別人會怎麼看待,其它的都不重要。」
「你這是在強詞奪理。」雷昊極抿緊了嘴角。
「也難怪爺爺從來不喜歡跟你們這些中原武林的人來往,因為所謂的名門正派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外表,說得很好聽,其實內心卻是自私傲慢,永遠以為只有自己才是對的。」殷秋水真的很失望,還以為雷昊極會不一樣,能夠用更寬廣的眼光來看待她。
「我尊敬你爺爺,不想反駁他說的那些話,只要你別再見那個男人,我可以當作今天的事什麼也沒發生過。」雷昊極目光冷郁地命令。
殷秋水眼眶紅了。「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要是我不肯答應呢?你是不是就打算休了我?」這樣最好,她可不想再待在這種連事情都不先問個清楚,就隨便誣蔑她的人格的男人身邊。
聞言,雷昊極從齒縫裡進出話來。「要我休了你,好讓你們在一起?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都別想離開。」
這下殷秋水的脾氣也被他給撩了起來。「只要我想走,沒有走不了的。」
「那你就試試看。」雷昊極也毫不退讓。
「你……」殷秋水氣得握緊雙拳,可是當她瞥見雷昊極臉上既憤怒又痛苦的表情,腦中不期然地閃過一個意念,想到是什麼原因讓他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我不是你那兩個兒子的娘,不要把我和她混為一談。」
聞言,雷昊極瞠大黑瞳,臉色也同時刷白了。
「她是她,我是我,不要一竿子打翻了整船的人。」殷秋水怒聲說道。「我再說一次!我和姬大哥是清清白白的,信不信由你。」
雷昊極咬了咬牙,霍地轉身衝出房門。
瞪著房門口好半晌,殷秋水才忿忿然地收回目光。
她何必繼續待在這兒,大可不必受這種委屈!殷秋水一臉惶惑地在凳子上坐下來,心裡不禁又想著,可是如果真的一走了之,不就等於作賊心虛,讓別人以為她和姬破天真有什麼苟且之事。
殷秋水著惱地捶了下桌面,她向來做事坦坦蕩蕩,也不在意別人怎麼想,可是偏偏就是在乎雷昊極的看法,怕他真的誤會,以為她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灑脫。
可是要她低聲下氣的向雷昊極道歉,跟他解釋原由,殷秋水又辦不到,因為她自認沒做錯什麼,不需要那麼的委曲求全,想到這兒,她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是因為愛上他了,所以才會這麼煩惱嗎?
要是可以不要這麼喜歡就好了……殷秋水真希望還是以前的自己,不懂得情愛的滋味,日子也能過得開心。
藏書樓——
這座樓宇是雷府的禁地,除了雷昊極,其它人都不許進來,他也經常好幾個晚上都待在這裡看著多年來所收藏的劍譜,因為這些全都是他的珍寶,不但會仔細鑽研,更在融會貫通之後,自創出一套新的劍法。
雷昊極在案上的燭火映照下,兩眼望著手上的劍譜,可是今晚他的心卻始終不在上頭。
「我不是你那兩個兒子的娘,不要把我和她混為一談。」
「她是她,我是我,不要一竿子打翻了整船的人。」
難道真是他誤會了?全是他一朝被蛇咬,才會十年怕井繩,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認定了殷秋水背叛自己?雷昊極不禁要這麼想。
雷昊極當年也沒料到蕭婉婉會這麼輕易的就被引誘了,以為自己對她夠好,又很努力地呵疼她,可是她要的是一個隨時可以陪在身邊的丈夫,但他實在辦不到,因為身為雷府未來的繼承人,有太多事情必須學習,而且得花更多的時間在武藝上頭,夫妻相處的時間自然少之又少。
當妻子在臨終之前,因為心中對他有愧,於是說出剛出生的兩個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道出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然後請求自己的諒解,可是對雷昊極來說卻是晴天霹靂,簡直無法承受那樣的打擊。
接著,雷昊極轉念又想到下午發生的事,也許就因為這個結一直打在心頭,所以當他看見殷秋水和別的男人那般「親近」,胸口就像被什麼給炸了開來,一時之間失去理性,一口咬定她和姬破天之間有暖昧關係。
可是……殷秋水真是那樣的女人嗎?他不是才口口聲聲說願意相信她嗎?為什麼一見到她跟別的男人這麼熟捻,就將它全盤抹煞了?雷昊極不禁要扣心自問,是否真的太過衝動了。
「我真的錯了嗎?」雷昊極懊悔地喃道。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嫉妒那個叫姬破天的男人,那男人比自己早認識殷秋水,兩人似乎已經建立了深厚的交情,殷秋水為了那個男人,寧可要他休了她,那宛如火上添油,他才會脾氣整個失控了。
嫉妒……
原來他是在嫉妒……
雷昊極多希望自己是殷秋水心中唯一的男人,或許這就是男人的私心,希望自己的女人這輩子只看他一個、只愛他一個,殷秋水罵得沒錯,他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一個只想獨佔她的男人。
這是愛嗎?他……愛上她了嗎?
不!他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雷昊極依舊頑固的這麼認定,那麼他對殷秋水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呢?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她的陪伴,然後從她手中得到「龍隱劍法」的劍譜如此而己嗎?
想到這兒,雷昊極將劍譜歸回書架上,這才吹熄燭火,走出藏書樓,不管愛還是不愛,最起碼他不該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她,何況殷秋水真的錯了嗎?難道他對她的信任就這麼的膚淺薄弱?
雷昊極一面尋思,一面往前走,想著該如何挽救和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