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便看到一個像是送貨員的男子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步上二樓。
這在公司是常見的事,愛慕的男士製造驚喜與浪漫,送花或是禮物到公司來。雖然常發生,但這麼大束、包裝得如此美的花束倒真的不多見,所以仍是引起不少同事的注意,想知道花將送往哪一個部門、哪一位同事的手中。
當然,我也是好奇的。看他往客服中心──我的部門走去,我更好奇了。
「純純,花是誰的?」人事部的大嘴巴麗娟湊在我身邊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搖搖頭,腳下不曾稍作停留地住部門走去。
「啊,回來了。」才剛踏進客服中心,便感受到八道目光射向我,怡如還開心地跳到我身邊。「純純,你的花,簽收。」
我的?出乎意料之外,我怔了一下,望向送花員。
「你是謝純純小姐嗎?」我點頭後,他拿起單據遞到我面前。「請簽收。」
還不太明白怎麼回事,我傻傻地拿起筆,「謝」字還沒簽完,我便反應過來,停下簽字的動作,對送花員說:「等一下,我要先看卡片,」這是被方明寬磨出來的習慣。如果又是討厭鬼送的,我就拒收。
「你簽收了才能看,」他的態度強硬。
我也不弱。與他對視了兩秒,我放下筆。「那我不要了,你把花帶回去。」
「純純!」所有同事,包括跟來湊熱鬧的麗娟都叫了出來。
我沒理她們,看著送花員等他的決定。
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他愣了一下,隨即揪起一張臉。
等了一會兒,我失了耐心,正想告訴他不用考慮了,我不看卡片也不會簽收時,他卻勉為其難地說:「好吧,那你看完要簽哦。」
「再說。」我毫不妥協。我也不想為難他,但是我受夠了那個豬頭的糾纏了,如果亂簽收是在為難我自己。
他很不高興,卻仍是將花束遞到我面前。我將卡片抽出來,才看到稱謂我便笑了出來。
「誰送的?」麗娟問的同時一把將卡片從我手中搶了過去。
「喂!」我很生氣。不過看到等在一旁的送花員,我先將單據簽了,讓他離開。
「謝鈍鈍,找不到七色花,所以送上七原色集合而成的白色香水百合。生日快樂。小──」麗娟不知死活地把卡片內容唸了出來。
我將卡片搶了回來,生氣地瞪她一眼,坐回位置,不理她。
怡如她們三個應該都知道我是真的生氣了,乖乖地閉嘴。只是麗娟這個大嘴巴還不識趣,三八兮兮地問:「小中中是誰呀?」
「你管人家,雞婆,回去啦。」愷儀輕斥道。
「我是──」麗蜎還想說話,卻被淑惠打斷。
「你閉嘴,回去。」說著,淑惠還將她向外推。
「美麗的壽星,別生氣了。」怡如小心地盯著我的表情,哄道。
我對她扯扯嘴角。基本上,麗娟才是我生氣的對象,我不會遷怒於她們,只是被麗娟一鬧,心情多少受到影響。
「女人過了二十五就開始走下坡了,再生氣,當心滿臉皺紋。」愷儀扯扯我的臉皮。
「大三八。」我拍開她手,笑了出來,「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別在女人面前提到年齡。」
「喂,喂。」淑惠打發走那個大八婆,連忙回來。「七色花是什麼?」
「你沒童年啊?」愷儀斜眼睨她。
「什麼?」淑惠被罵得莫名其妙。
「那是一部卡通啦。」怡如說。
「哦。」看得出來,淑惠仍是不明白,不過大概怕再挨罵吧,她點點頭。
愷儀沒理她,將椅子滑到我身邊,親膩地搭著我的肩。「姊妹,老實說,小中中是誰?為什麼從沒聽你提起這號人物?」
「就是嘛?光是看卡片就笑得這麼幸福,快招,他是誰?」怡如也湊了過來。
「一定是個肌肉猛男,你怕我們覬覦所以藏私對不對?」淑惠一臉認真地問。
「你發神經呀?」我笑罵道。
「淑惠的猜測不無道理喲。」怡如點點頭。
這些女人瘋了。雖然我們總愛笑說,我們一致認定最佳老公人選便是CalvinKlein男性內褲紙盒上的那具胴體。不過,平時開開玩笑就算了,她們這麼認真,倒有幾分嚇人哪!
「沒道理,沒有什麼肌肉猛男。」我白了她們一眼。
「那這個小中中的身材怎麼樣嘛?」竟然連一向理性的愷儀都來湊熱鬧?
不過,身材……我努力地想著。「我也沒看過呀。」
「少來!」她們不相信。
奇怪了,不過是送束花,就代表我與他應該有什麼嗎?真是的。
我無力地搖搖頭。「真的沒看過啦。」
小時候是曾一起洗過澡,可是,拜託,那是幼稚園時候的事了。如果他現在還是那種身材,連我都要唾棄他了。
她們仍是一臉的不相信,不過,電話鈴聲適時向起,讓我省去不少口水。
故作無辜地扯出個笑,我接起電話。
「生日快樂。」是沈昱中,我立刻便聽出來了。
「謝謝。」我笑了出來。「這麼確定是我,如果是別人接的怎麼辦?」
「那就裝死啊,還不簡單。」
「白癡。」我笑道。「嗯……那個,收到了,謝謝。」
我本來是想說,花收到了,很漂亮,可是目不轉睛盯著我的六隻眼讓我有些彆扭。然後,面前突然湊近的三張臉讓我嚇了一跳。
「是小中中嗎?」怡如小聲地問。
我揮揮手要她們走開。
沒想到愷儀竟然對著話筒問道:「你是小中中嗎?」
沈昱中當然聽到了,說道:「對,我是。」他停了一下,似乎發現持話筒的仍是我。「純純,告訴她,我是。」
「你有病啊?」我才不要。
他笑了出來。
「好了,我──」
才想告訴他結束通話,我要上班了,淑惠卻湊在我身邊對著話筒問他:「你的身材好嗎?是不是肌肉猛男?」
「周淑惠!」我將她推開,並吼了出來。果然,如我所料,沈昱中又大笑了出來。
我真的很生氣,正想掛電話,他卻又問我:「下星期中秋節有什麼計畫?」
「去新竹。」我想都不想就回答了。爸媽和二哥一家都在新竹,所以每有長假或三大節,我都會過去。
「哦。」
他這一聲哦,令我想到:他在台灣應是沒什麼親人,這種節日,他或多或少會覺得孤單吧?未再多想,我說:「你和我一塊兒去吧,我爸媽他們見到你一定很開心的。」
「好。」就像套好招一般,我才剛說完,他立刻就答應了,沒有一絲絲的遲疑。
他回答得太乾脆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跳入他設的陷阱中。我覺得還是收回剛才的邀請比較好。「嗯,其實如果你有事的話沒關係,不勉強的……」
他不讓我說完,打岔道:「就這樣了,時間到時候再說。」然後電話就斷了。
瞪著嘟嘟作響的電話,我再一次覺得自己被他設計了。不是告訴過自己,離他遠一點的嗎?這會兒又著了他的道,竟然主動邀請他。我是白癡、智障、低能、弱智……
「說實話,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或許是發現電話結束了,她們三個又湊上來。「今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
「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農曆生日。」我將電話掛回去後才回答道。
她們互看了一眼,又看向我。「騙人。」
我沒再解釋,反正她們擺明了不相信了。
「我說──」怡如的眼神有些曖昧。「該不會是『第一次』紀念日吧?」
「拜託!」這個女人,我真是敗給她了。
「對,我也這麼想。女人的第一次,有如重生啊。」淑惠一臉陶醉地說。
「別瞎猜了,告訴你們是生日的嘛。」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事關名節,我只得再次澄清。
「放屁。」
「真的,我發誓。」我舉起一隻手。
「說實話。」
我覺得面前的三張臉變得有些恐怖,令我想起大四那一年的耶誕節,死黨對我處以滿清十大酷刑,就為了逼供沈昱中的事。如今,噩夢再現,為的又是他。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天意,終究已注定……面對三個惡婆娘的嚴刑逼供,我的心中響起天王劉德華的歌聲。是的,一切都是天意。這是報應,我活該……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沈昱中,我恨你!
※※※
沈昱中,我恨你。
我用力地將筷子戳入蝦身,放入口中使勁地嚼著。我將這尾蝦當成面前的沈昱中。從小,只有我恐嚇他人的分兒,哪有人敢威脅我?即使有,我也從不吃那一套。但是今天,沈昱中竟然威脅我,而且,我乖乖就範,讓他得逞。想到自己的沒出息,忍不住想垂下兩滴清淚。不過,梅汁排骨實在是太好吃了,等一下再哭也不遲。
可惡的沈昱中。下班前五分鐘來電,告訴我晚上一塊兒吃飯。是的,是「告訴」我,而不是「邀請」我。不徵詢我的同意,只是告知。基本上,我本來就打算與他保持距離的,何況他如此的專斷令我不爽。沒有第二句話,我告訴他,不,我不與他一起吃晚餐。我覺得自己酷極了。
可是他比我更酷,給了我兩個選擇:晚餐,或是明天全公司都知道送花給我的小中中是誰。
聰明如我,當然選擇晚餐。於是,我與他來到懿園。食物很美味,氣氛也很好,不過,我完全不理他。我不高興他威脅我,更不高興的是,他明知道我不高興,竟然不哄我,只顧著吃。
「生日快樂。」突然地,他將一個包裝精美的方盒推到我面前。
他會變魔術嗎?我眨著眼看著面前的盒子。方才下車時並沒有看到他拿任何東西呀,這麼大的東西,他不可能放在口袋中吧?拿起盒子研究半天,我才突然想到,他剛才說……生日快樂?那麼,這餐飯是為我慶生的?這傢伙,不會明講嗎?看著他,我微扯起嘴角。「謝謝。」
我不喜歡他強勢、專斷的方式,雖然我明白他是真心祝福我的。以後我會找機會告訴他我的感覺,不過,不是現在,我不想破壞氣氛。
扯開緞帶,我小心地拆開包裝紙,露出的是酒紅色的絨布面盒子。看著華麗的盒子,我猶豫了,該不會是什麼珠寶首飾吧?看向他,見他仍是微笑地看著我。不多想,我將盒子打了開來,是一隻手錶。我見過這只表,很漂亮,我很喜歡,差點就買下了。不過我的理智戰勝了慾望,因為它的價格太高了,與我這個庸庸碌碌的上班族並不相稱。
打開盒子看到手錶的那一剎那,我是既開心又訝異的,為我們倆的默契、相同的眼光。不過,這一次我的理智不戰而勝。我將盒子蓋上,推向他。「謝謝,你的祝福我收到了,這就夠了。這份禮太重,我不能做。」
他沒有說話,只是扯著笑看我。接著打開盒子將表取了出來,我還來不及反應,那只表已經躺在我的腕上了。直覺地,我想將它取下,他的手卻先一步覆於其上,阻止了我。
「別再拒絕。這不僅是生日的祝福,也是一份謝禮。」他說。
我定定地看著他,不明白他何需謝我。
「與你在一起,總是快樂的,無論是十多年前的過去,或是十多年後的今天。謝鈍鈍的回憶支持著初到美國的小中中,也才有今日的我,」他的手越過桌面,食指劃過我的頰。「今日我回來了,來陪著你去找七色花。」
怔怔地看他,眨眨眼,我連忙將視線調開,因為我的淚差點奪眶而出。在心中暗罵自己神經,深吸一口氣,我扯出一抹笑看向他。「謝謝。」
他不語,笑著搖了搖頭。
然後,我們開始話當年,餐桌的氣氛熱了起來。
「對了,你怎麼會到我們公司的?」我問他,這個問題存在已久。
其實,我想問的是,我們公司怎麼會讓他這種毛頭小子進來騙吃騙喝。不過,我知道千萬別讓男人下不了台,他們最在乎的就是面子。所以,拐個彎,我換了個說法。
他揚起眉,扯著嘴角看我,看得我有些心虛。怎麼,被識破了嗎?
「因為你。」他說。
他的回答很簡單,簡單得令我頭皮發麻。這三個字以前聽他說過,在五年前的耶誕夜。那次,我讓一個女人失戀,這次呢?我又闖了什麼禍?沒問,我只是看著他,等著。
他笑了。「你緊張什麼?」
「沒有啊。」我聳聳肩。
扯扯嘴角,他慢條斯理地端起水林喝水,視線不曾離開過我。
又來了,我瞪著他。上回,他也是這麼釣我胃口的。
放下水杯,他才對我說:「本來就打算回來找你,聽說你在這公司,我就來了。」
我仍瞪著他。狗屁不通,他以為資訊部經理的位置是他家的馬桶嗎?想上就上?
他用食指戳戳我的額頭,笑問:「發什麼愣?」
揮開他的手,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我又問:「你來了,然後呢?老闆見到小神童沈昱中,立刻跪地求你到公司任職?」
「差不多。」他說,然後笑著搖搖頭。「當然沒這麼誇張。現任總經理是我大學時的教授,陳協理則是我的學長,是他們請我回來的。」
「哦──」原來是靠關係,走後門。我說嘛,怎麼會請一個毫無經驗的小毛頭當經理。真相大白了,還說什麼為了我,嗟!
「你在想什麼?」他敲敲我的頭。「我憑的可是實力。」
「是,我知道。」我連忙應和道,想起淑惠說的。「你會五國語言,二十五歲不到就拿到哈佛的博士學位。」
「對。」他應得理所當然,沒有謙虛,也不訝異我知道這件事。
我又想到愷儀說的,忍不住笑了出來,告訴他:「還有,你出生的時候有只大鵬鳥在你家的屋頂盤旋;小時候在溪邊看魚兒往上游,還砍倒你爸的櫻桃樹。」
揚起一道眉,他也笑了出來。
「這是我同事說的。」我補充道。
他煞有介事地點頭。「你同事調查得很詳盡。」
「臭屁鬼。」我笑道,忘了這是什麼地方,撿起盤中的一顆豆子去向他。
他笑著閃了開,那顆豆子差點丟到他後面的客人。我嚇得瞪大了眼,確定沒事後,心虛地吐吐舌頭。好像回到十多年前,我們整個晚上就像孩子似地嘻鬧、調笑,直到用餐結束。
在等泊車小弟為我們領車時,一個金髮的西方女子來到我們面前,驚喜訝異地看著沈昱中,而後嚷著他的英文名字,撲到他的懷中。
沈昱中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握住她的肩,將她推開些,看著她,叫道:「Linda!」
Linda?好俗的名字,我在心中想道。
她用英文嘰哩呱啦地說著,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的英文還算不錯,她所說的我完全明白。扯了一串,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她很想沈昱中,是為了沈昱中才到台灣來的,她依然愛他,她希望能重新開始……
不懂含蓄的洋婆子,噁心!我在心中啐道。看了沈昱中一眼,突然有些怕聽到他的答案,輕輕地,我朝旁邊退了幾步。
這個女的就是沈昱中之前的未婚妻嗎?他說過她是金髮碧眼,這個女的是金髮沒錯,但是眼睛呢?不知道,距離太遠,光線不足,我看不清楚。不過,我不死心,努力地盯著她,想研究出個所以然來。所以當她吻上沈昱中的唇時,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覺得自己的心抽了一下。
噁心!我別開頭不再看他們。才剛撇開視線,就感到手被人握住,是沈昱中。他牽著我的手來到Linda的面前,告訴她,我是他的女朋友,他所愛的人,他將與我結婚。
他的話令我有些心跳不規則。不過,我知道,他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不是認真的。
Linda打量著我,然後對沈昱中嚷著,說她不相信,不相信沈昱中會棄她而選我。
沈昱中沒再多作解釋,泊車小弟將他的車開來了。他又對她說了一次,他們之間結束了,並祝福她。說完,便領我上車,駕車離開。
「怎麼不說話?」在車上他問我。
「說什麼?」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傻愣愣地問道,隨即又說:「哦,對了,我知道你剛才跟她說的話都不是認真的,別擔心,我不會藉此要你娶我。」我半開玩笑地說。
他斜睨了我一眼,沒答腔,臉色不是很好看。我這才想到,他八成以為我的英文很爛,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沒想到失算,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難怪他不開心了。大嘴巴,剛才別說話就沒事了嘛!我斥責自己。
「她……是你的未婚妻嗎?」才剛罵完自己,仍是忍不住試探地問道。
他沒說話,也沒看我,大概是沒聽到吧?那就算了,我想。
「是『前』未婚妻。」他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我沒忽略他強調那個『前』字。
那個字令我沒由來地開心一些。我想,是因為那個女人條件不夠,氣質不佳,配不上我的童年玩伴,我開心沈昱中自己認清了這一點,沒錯,就是這麼回事,我的心情又更好了些。
「她已經是過去,現在我只當她是朋友,沒別的。」過了一會兒他又說。
看他一眼,我沒說話。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他這些話是不是對我說的,或者只是他在說服自己的自言自語。接下來的車程,我們便沈默以對。
到了我的住處,他將車停下。我正打算向他道謝並說再見,不待我開口,他先一步說道:「我剛才對Linda所說都是認真的,不是應付她,更不是隨便說說的。」
「我知道。」迴避他的視線,我點著頭胡亂應道。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過,我也不想知道,那是他和Linda的事。不想扯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我說:「那,我上去了。」
「你不知道。」他低沈地吼道,打斷我的話。「你別像個小孩子,認真一點行不行?」
「什麼?」我吶吶地問。我該知道什麼?又該認真什麼?
他抓住我的雙肩,讓我面對他,我還來不及開口,他的唇便吻住我的。立刻地,我用力將他推開,生氣地瞪著他。「你怎麼這麼噁心啊?剛吻過她,又來吻我?」說著,我還以手背胡亂地抹著自己的唇。
瞪著我的動作,他的表情很不高興。「我沒有吻她,是她來吻我,而且我立刻將她推開了。」他沈著聲說道。
「隨便。」對我來說都一樣,就是吻。想到那一幕我的心頭又一陣煩躁。
不想再說這些,我對他說:「我要回去了,今晚謝謝你,拜。」說著,我伸手開車門,發現門鎖無法開啟,我回頭看他,卻見他揚著下巴挑釁地看我。我這才意識到,方才有聽見「啪」的一聲,應該是他打下中控鎖的聲音。
「把門打開。」我說。
他搖頭,「等我把話說完,」
他真的上鎖了!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抽了張面紙,他大動作且用力地擦著自己的唇。之後才對我說:「Linda只是一個朋友,普通朋友。她之於我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這他剛才就說過了。我瞪著他,問:「說完了?」
「沒有。」他也瞪著我。「你認真一點。」
又來了。認真、認真、認真……我有些不耐煩,他要我認真什麼?
他抓著我的下巴讓我正對著他,看著我的眼,他繼續說:「告訴Linda的那些話,我不是在做戲,不是隨便說說,我是說真的。我愛你,我將與你結婚,娶你為妻。」
我眨著眼看他,待我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之後,我嚷了出來:「你發什麼神經呀?」這話,對他說,也對我自己說,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得飛快。
「我沒有發神經,我再認真不過了。我要與你結婚,共組家庭,我們的家庭,生一堆的小鈍鈍和小中中。」他說。
他哪兒來這些奇怪的想法?看著他,我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更令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說的,竟令我心動了?我轉過頭不再看他,不想與他一起發神經。
他又抓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了回去,並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我張口想罵他,卻教他搶先一步。「我擦過嘴了。」他晃著手上的證據──面紙。
被他一陣搶白,我的氣勢弱了一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他抓起我的手,握在他的大掌中。「我承諾過,我會娶你,你是我的新娘。五年前我說了,我會實現我的承諾的,記得嗎?」
我會意他指的是小時候的童言童語。「拜託,那是──」
他的食指點住我的唇,止住我下面的話。「當時我是認真的,現在的我也是。我不是在辦家家酒,我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他的眼神是嚴肅的。
我不喜歡,也不習慣這麼正經八百的他,將唇上的手拉開,我的目光開怡游移。
我聽見他輕歎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這句話令我瞄了他一眼,你才沒長大咧!我在心中輕哼了一聲。
然後,他下車,為我開了車門,待我也下車後,他說:「我送你上去。」不給我反對的機會,他牽起我的手朝公寓走去,他在確定我將門鎖好之後才離開。
「我不會逼你明天便與我結婚,反正我們還年輕,慢慢來。可是,有一件事你要記得,我愛你。好好想想我們的事。」這是他離開前所說的。
想?我的腦袋空空如也,拿什麼來想?我就這麼在客廳呆坐了許久,直到不經意瞥過牆上的鐘,我才驚跳了起來,明天還得上班哪!
站在蓮蓬頭下,經熱水沖刷後,被攪得一團亂的思緒才慢慢轉為清明。
好傢伙,我又教沈昱中給擺了一道。什麼愛我、與我結婚,笑話,我會相信這種蠢話那才有鬼。搞不清楚狀況,他是第一天認識我嗎?雖然我整人的功力已大不如從前,不過,我不至於連這種小把戲都看不出來。這種彫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哈!
識破他三腳貓詭計的我,嘴角緩緩得意地上揚了起來。
沈昱中,想整我,你還早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