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石子鋪成的小徑,兩旁植滿了七里香,小巧淡雅的白色花朵自綠葉間冒出頭來,一點一點白,像青松上的雪。
再往前,推開竹門,可見兩棟敞著門的小屋子,東邊那間,有兩個女子低頭調配湯藥,動作謹慎細心,偶爾會聊上幾句。
「查理·韋爾斯殺戮心太重,多加兩瓢『慈悲』吧。」穿著絳朱繡花滾邊雲錦袍、下搭月華裙的女子頭也不抬地說,她是孟剪春,是最早來到這裡的女孩。
「剪春姊姊,那李蒙呢?」孟描秋將陶杯推到面前,她穿了一襲月白色緞繡蝴蝶紋旗袍,梳著簡單的飛燕髻,儼然是清宮女子模樣。
「看過『前塵缽』了嗎?」剪春揚眉問。
「看過。」
「他是怎樣的人?」她在本子裡記下兩筆,美目微掀。
「他是個外科醫生,有一身高明醫術,可是醫富不醫貧,有命無命全賴病人袋中有幾兩銀。」
「是個有腦無心之人,多給他一些『憐憫』吧,希望來世他的睿智聰明能幫助更多人。」剪春利落地闔上簿子。
「剪春姊姊,我們給了每個人善念,可他們一入塵世便忘得乾淨,十之八九淪為利祿奴隸,豈不白費功夫?」描秋噘嘴問。
她淡笑道:「這就是人,想妳我在人世時,不也掙不開情思愁緒,能做幾分便是幾分吧。」
西邊屋裡也有兩個女子,比較怪異的是,其中一個穿著牛仔褲和紅色T恤,頭上還戴著一頂深藍色牛仔帽,頭髮綁成一根辮子垂在身後,腳上穿著長馬靴,儼然一副西部牛仔的模樣,而另一個穿著柳葉飄飛淺綠錦長衫,頭上梳著丫頭髻,髮髻上綴著點點純白珍珠,好似從古畫上走下來的女子。
穿著古典服飾的女子叫做孟繪夏,穿牛仔服的女子叫孟裁冬。
現下她們正凝神望著前塵缽,繪夏看得很專注,而裁冬不時拿起筆在紙上添幾個字。
這是個不分古今的地方,通常身上穿戴的服飾都是她們生前所慣穿的,由此可知,剪春來得最早,而裁冬來得最晚。
剪春、繪夏、描秋、裁冬是孟婆手下的輔事丫頭,她們負責觀看前塵缽、調配孟婆湯,湯藥調製好便交予孟婆,讓她端給欲投胎轉世的靈魂。
當人們死後走過奈何橋,便會依在世時的善行惡舉分入六道輪迴,要入神鬼道的自有仙佛小鬼將他們帶開,但要轉世入人道、畜生道……等等的,便得排隊來到孟婆身前。
喝下孟婆湯,前塵往事灰飛煙滅,自此又是一個全新的靈魂,過去的一切留在過去,未來,清清朗朗空白一片,等著新生者重新填寫。
「瞧,這兩個男女蠢不蠢?就為雙方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便要搞殉情!笑話,世界上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千百樣。」
裁冬不屑輕嗤,在兩人的名字下方做最後注記,筆一扔、簿子拋開,帥帥地往窗邊坐去,遠遠望向竹林,想起新冒出的嫩筍,嘴有點饞。
繪夏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前塵缽裡的男女,他們手牽手,在長長的海岸線上留下並肩足跡,女孩臉龐掛著串串珠淚,緊握著男孩,用盡力氣。
那是一對十七歲的男女,還在念高中,卻懷了孕,都是家教嚴謹的孩子,在想不出對策的情況下,兩人逃課,相約到海邊,打算投海殉情。
「小海,妳後悔認識我嗎?」男孩抬眼,他紅了鼻頭、紅了眼。
「不悔,你是大海、我是小海,大海小海注定要碰在一塊。」女孩說。
男孩叫做盧海莫,女孩叫做況巧海,兩人的名字都有海,兩個人對海都有特殊偏執,同學們大海、小海地喊,喊出他們的初識、熱戀。
後來他告訴她,「將來我要成為勇敢的船長。」
而她告訴他,「我要住在靠海的地方,每天站在簷下等我勇敢的船長回家。」
不悔——繪夏的心震撞著,像撞著不明痛處,疼得直皺眉頭。
「裁冬,喝下孟婆湯,他們就會忘記彼此對不?」這是規則,她背過千百遍,這時候拿出來問,突兀過份。
「當然,到那時再多的情情愛愛都已是枉然,還說什麼下輩子要找到彼此,好笑,他們當我們是死的呀,我孟裁冬要是讓他們有本事還記得彼此,我立刻改名,不叫裁冬,就叫大海包小海。」裁冬舉雙手詛咒。
前塵缽裡的男女相視一笑,十指緊扣,頭也不回地往大海奔跑,水漫過他們的臉,鹹鹹的海水紅了他們雙眼,可他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記住對方長相。
女孩不停搖頭,發不出聲的嘴巴,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嘴型——不悔、不悔、不悔……
更痛了,被壓縮的心臟疼得說不出話,繪夏擰起雙眉。
「怎麼啦,不舒服?」裁冬問。
「沒事。」
她遲疑地望向被拋開的冊子一眼,貝齒咬著紅唇。不可以、不行、不應該,上次的經驗不愉快,千萬別再害自己一次。
她迅速別開頭,可是……女孩口裡的「不悔」不停敲著她的心版,在上面敲出斑剝裂痕。
再看一眼前塵缽裡的男女……猶豫……猶豫……
唉,管不著了,她得做,不然會懊惱得睡不著。於是她擠出一抹笑對裁冬說:「妳餓不餓?」
「餓,想到竹林裡的嫩鮮筍,我的口水直流。」
裁冬舔舔嘴唇。要不是繪夏是動物保護協會的支持者,再抓兩隻竹雞下去一起燉,湯汁肯定更鮮甜可口。
「不如妳去挖筍,待會兒約剪春姊姊、描秋喝筍湯,然後聽妳說說二十一世紀的趣事兒。」那時,前塵缽就成了她們的立體電視,想看檳榔西施、鋼管女郎,都可以從裡面找到。
繪夏的眼睛東飄西飄,她不擅長說謊,幸好裁冬注意力全在那片翠綠竹林上,沒注意到某人不實在的心虛表情。
「二十一世紀有什麼好?抬頭,天空臭氧層破個大洞;低頭,腳下的土地有戴奧辛污染,吸進鼻子的空氣有大量懸浮微粒。在那裡,人心奸險,商人愛賣黑心產品,消費者熱愛山寨版,牛有狂牛症、豬有口蹄疫、雞鴨有禽流感、蔬菜水果有農藥問題……」
「好啦,這些留到中午再說,我也餓了呢。」她拉起裁冬,把她推往屋外。
「可工作還沒做完。」裁冬指指前塵缽。
「剩下沒幾個了,我來就好,妳啊,負責找最鮮最嫩的筍子,餵飽我們。」繪夏越笑心越浮,做壞事要有天份,而她的天份奇差無比。
「既然妳這麼說,沒問題。」裁冬的腦袋被胃控制,就算真看出所以然,也會選擇性忽略。
她甫出屋,繪夏便飛快拿起冊子,甩頭,對自己發誓,「最後一次,我只做最後一次。」緊接著,在盧海莫和況巧海的名字下面刪去幾筆。
她想著,就為他們留下些許模糊記憶吧,讓他們在來生能找到彼此,為「不悔」再次見證愛情堅貞。
「盧海莫。」
孟婆拿起孟婆湯,在遞給眼前的男孩時,發覺藥湯的顏色淺了些。
她瞄一眼和他牽手的女孩問:「妳是況巧海?」
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孟婆拿起另一碗湯藥,果然,同樣是淺淺的粉紅,疑惑上心。
她對著這對小男女,露出慈愛笑意。「後不後悔就這樣死了?」
「不悔。」他們頭搖得篤定。
乍然聽見不悔兩字,她心底立見清明。
不必懷疑,這是繪夏的傑作,她並非初犯,告誡過多回,她仍然照做不誤。也不想想,沒有月老的紅線相牽,就算他們在來世找到彼此又如何,不過又是一場苦戀、一次蹉跎。
唉,終是情根深種惹的禍,繪夏的心缺了一角,不管她走到哪裡,都會受情所困,這樣的人,呃,不,這樣的「仙」留在這裡不恰當。
或許她該依月老所言,讓繪夏回到過去完結未了情緣,否則,即便時序經過千年、生命早已湮滅,繪夏仍無法捨棄情愛中的不悔。
孟婆回神對他們說:「才十七歲,如果你們繼續活著,一個將成為知名律師,一個成為藝術品經紀人,你們會買下豪宅、擁有完美的配偶和人生。」
「到那個時候,我們是夫妻嗎?」
「不是,但你們都有讓人羨慕的家庭。」
「如果我的妻子不是巧海,那麼,那也不過是讓『別人』羨慕的家庭罷了。」盧海莫說。
言下之意,那只是個樣版家庭,滿足得了別人卻滿足不了自己,失去對方,遺憾已成注定?
「是啊,我們寧願從頭來過,給我們一個好的身份,相知相遇在一個恰當的時機,那個時候,我們要愛便愛,誰也不能阻撓。」話是對孟婆說的,但況巧海衝著盧海莫笑。
又是一對癡傻男女,孟婆苦笑。「好吧,你們就喝下孟婆湯,轉世投胎去。」
她將湯藥端到他們面前,兩人接過,笑望彼此。
「不可以忘記我哦。」況巧海說。
「我絕對不忘。」盧海莫點頭說。
這麼堅定的兩個人,還能說什麼?她拍拍他肩膀道:「聽孟婆一句,轉世後,多去廟裡拜月老,那位老人家最愛人家灌迷湯。」
他們朝孟婆用力點頭,喝下孟婆湯,正式結束上一世。
完結這對曠男怨女,她向身旁的小侍交代幾句後,轉往竹林。
小屋裡,幾個女孩一面喝著竹筍湯,一面聽裁冬生動描述二十一世紀的三C產品,三不五時還撥撥前塵缽,來個影音教學。
孟婆不打擾她們,先走往東邊的屋子,調好一杯濃稠的孟婆湯,再走回女孩們居住的西屋。
「孟婆婆。」她們齊聲招呼,讓出位子給老人家。
她看一眼前塵缽裡,穿著清涼的秀場女郎在展示最新型的手機,忍不住搖頭。二十一世紀,人類變化太快,連牛頭哥、馬面弟都忍不住抱怨,說醫學發達,死人越來越少,害他們無聊到只能閒磕牙。「看這個,不害羞?」
「有什麼好害羞?在我們那裡,穿越少的越紅,連男人辦演唱會都要把自己淋濕、脫到半裸,才能引出全場歡呼欸。」裁冬說。
孟婆見其它女孩看得津津有味,歎息。果然是近朱者赤,近裁冬者不像話!算了,道德重整不是她出現的重點。
「繪夏,盧海莫、況巧海的孟婆湯是妳調的?」
東窗事發了!繪夏心震兩下,低頭,臉漲紅。就知道會被發現……又要關一次禁閉,好吧,反正她不是沒經驗。
光看她那副表情還能不清楚?剪春無奈她永遠學不到教訓,搶一步擋在繪夏前頭頂罪。「不,那是我調的。」
「跟繪夏無關,他們兩個是我看前塵缽記配方的。」裁冬也搶著擋。
開玩笑,上回繪夏被罰進思過房關三十年,竹林裡那些雞啊兔啊、蛇啊……亂七八糟的小動物全上門找人,煩都煩死了,也只有繪夏會把那群畜生寵上天。
說實話,剛來的時候,繪夏的善良看得她很反感,但那麼久了……好啦,她承認,她多少被繪夏的善良感化,開始三不五時學念阿彌陀佛。
孟婆的目光嚇人,雖然皺皺的眼皮隱去了一小部份,但還是看得四個人心驚膽戰。
繪夏看看剪春再望望裁冬,連累姊妹,她於心不忍,眼光黯然,她低語抱歉,「孟婆婆,很抱歉,是我篡改裁冬的配方。」
「同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幾回?妳自己說。」孟婆口氣一凜,室內溫度驟降,屋裡四人不約而同撫上手臂的雞皮疙瘩。
「對不起,孟婆婆。」她的頭再往下低二十度,下巴貼上前胸。
孟婆一語不發。這女孩稟性純良,做事勤快,除這個小問題之外,她實在挑不出缺點。
她歎氣道:「看來,就算我再關妳一百遍也沒用,妳還是回到宇文驥身邊,把該完結的感情做個了結,把心騰空了再回來。」
「孟婆婆,不可以!」剪春、描秋、裁冬異口同聲。
宇文驥不是人,他根本不愛、不珍惜繪夏,把她送回去,不如把她送進地獄,至少她們和獄卒大哥們還有點交情。
妳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孟婆婆有這麼好性子嗎?孟婆爍厲的眼神投向繪夏。「怎樣?妳想不想回去?」
想回去嗎?時隔千年,她早已忘記仇仇怨怨,忘記那個待她很好的爹爹、忘記那些對她有所求的窮人,甚至忘記那個時代的生活方式,轉而熱中於二十一世紀的故事,但……他的眼神、她的不悔、她胸口的翡翠和臂上的雙飛蝴蝶,未褪……指甲摳著掌心肉,像心底鑽了蟲子,刺刺疼疼。
「他媽的,宇文驥是個混蛋!」裁冬爆粗口。
「孟婆婆,我發誓,以後一定緊盯繪夏,再不讓她犯同樣的錯誤。」描秋拉住孟婆的衣袖。
「我們保證。」再次三人異口同聲,在維護自己姊妹這件事情上,她們心意一致。
「妳們保證什麼?繪夏不見得不想回去。」她轉向繪夏。「想清楚,妳回去可以勸導宇文驥一心向善、少造殺業,若是妳做得夠好,說不定可以改變他的命盤,免去他的地獄之苦。」
免去他的地獄之苦……孟婆的話就像漣漪,在她腦間一圈圈擴散,心,蠢蠢欲動。
「繪夏!」
她們發現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希冀。不會……吧,那個眼神代表——
我想回去。
剪春心涼。
即使要受盡委屈,我也要試上這一遭。
描秋眼眶發紅。
我想念那個男人,即使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裁冬在肚子裡把宇文驥的祖宗十八代全操過一遍。
「不公平,孟婆婆,妳根本是在綁架繪夏的善良。」裁冬衝著孟婆大叫,然後轉身抓住繪夏的肩膀猛然搖晃。「妳、妳、妳……如果妳要回去,就別認我們這群姊妹。」
「別回去,難道妳以前受的苦還不夠?」描秋激動的說。
她為難地看了看好姊妹們。「可是……我想試試看,妳們別生氣,只要做了了結,完成任務,我很快就會回來。」
「妳腦袋裝大便啊!」
裁冬氣昏了。那個男的有什麼好?叫他德州變態殺人魔都不過份,難不成繪夏吃太飽,沒事想找人凌虐自己一番?真是這樣的話,就讓孟婆婆把她送到希特勒身邊就行了。
「妳想清楚了嗎?」從頭到尾,不多話的剪春只問上這一句。
「嗯,想清楚了。」她吶吶回答。
事實上,當阿觀的身影浮上腦海時,她就什麼都無法思考了,她能想的是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冷淡、他把翡翠繫在她胸口的溫柔。
「他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妳不是親眼看過他的前塵缽?他無心無肺,手段殘忍,妳見識過他是怎麼不拿人命當命看的。對,他是對付惡官沒錯,是可以過份一點點,但壞人也有人權啊,他做的不是『過份一點點』而是太超過、太沒天良,所以他的官那麼大、集榮華富貴於一身,卻無後,這叫現世報,妳懂不懂?」裁冬急道。
「妳明明知道他殺人太多,已在無間地獄受苦,不得轉世,妳回去做什麼?再替他的『殺人紀錄簿』湊人數?」描秋真想敲開她冥頑不靈的腦袋。
「如果可以改變他的戾氣,如果能把他從惡人變為善人……我要回去。」繪夏抿唇。他在無間受苦,她亦心如刀割、千年執念,若有一絲機會,她願意回去!
「說得好聽,妳根本是還在癡迷那段不可能的愛情,可妳記不記得,宇文驥年二十七,歿於儇元五年。害死妳之後,他沒幾年好活了,妳回去做什麼?」描秋氣炸。
「不,我是……」她企圖為自己辯解。
「妳是以為自己叫做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裁冬沒好氣的搶話。
「對不住,但我真的想回去。」繪夏歎氣。
話很少的剪春在她歎氣之後,也跟著歎氣,她是第一個看出繪夏堅決的。「真要回去的話,就做好萬全準備吧。」
「準備什麼?」描秋問。
她沒回答,手一揮,繪夏的容貌徹底改變,原本清麗的容貌轉成艷光照人。瓜子臉,柳葉眉,含怯明眸,櫻桃紅唇,白透皙嫩的粉頰上淡淡地掃過紅粉,那是一張任誰看見都會怦然心動的臉。
「死而復生,妳不想把所有人嚇死吧。」剪春淡笑道。
裁冬見她妥協,明白自己和描秋合力也改變不了什麼,三票對兩票,她們輸定了。她冷聲諷刺,「好得很,妳就用這張臉去把那隻畜生迷得暈頭轉向,再狠狠拋棄他,反正妳一向很有畜生緣。」
繪夏苦笑。裁冬上輩子是念法律的,嘴比刀子還鋒利。
描秋目光繞過一圈,瞭解再堅持也轉圜不了她的心志,於是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臂間烙下紅痣,輕道:「需要幫忙時就壓壓它,我們隨傳隨到。」
「既然妳們都送禮物了,我、我也來。」裁冬不甘不願到很不爽,但再不爽還是從腦勺裡抽出幾根銀絲,按貼在繪夏頭上,咬牙切齒道:「我把二十一世紀的智慧給妳,往後清醒些,別再被那個死男人騙,把我們女性的驕傲拿出來嚇死他,他要是因此短命,跟妳無關,反正他只能活二十七年。」
孟婆沒好氣地看向四個手足情深的女孩。又不是演睡美人,仙女們爭相送公主禮物!拄杖起身。她得把她們送的「禮物」一一收回,再灌繪夏一碗孟婆湯,將她前世與在這裡的記憶通通收回。
跟在孟婆身邊那麼久,一個眼神她們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裁冬發現情勢不對,拉了繪夏就猛跑。
「裁冬,妳給我停下來!」孟婆大聲嚷嚷。
誰理她啊,她們跑得更快了。跟在她們之後,剪春、描秋也衝出大門,等她抄起孟婆湯匆匆趕至時,繪夏已經被裁冬一腳踢下凡塵,趴躺在宇文驥的宰相府前。
這不是擺明同她公然作對孟婆枴杖重重落下,火眼金睛怒視裁冬。
瞪也沒用,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對付宇文驥那種強勢男人,如果繪夏腦袋裡不多裝點東西,只有挨打的份。
「知道知道,別氣了,我自動到思過房閉關五十年。」裁冬舉雙手投降。
「孟婆婆,您別惱,報告我來寫,保證沒人能挑出毛病。」描秋軟聲道。她很有本事粉飾報告,誰也看不出破綻。
剪春持續保持沉默,但清冷的目光中隱含了確定。
孟婆有氣沒處發,只能用力呼氣吸氣、呼氣吸氣,看起來很像剛釣上岸的半死魚。這年頭,倫理不流行了,比較流行忤逆。
好半晌,她氣起來,又把一根可憐的枴杖敲得砰砰響,直到滿肚子火吐盡。
「孟婆婆,您別生氣,氣壞身子不划算。」描秋軟聲細語安撫。
「氣死我,妳們不是更自由自在!」
「怎麼會?妳死了,誰來給我們護短!」裁冬涼涼道。
孟婆瞪人哼氣。對啦,反正仙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最護短,她早就沒有形象可言。
「我先把醜話撂在前頭,繪夏沒求助前,妳們誰也不准出現。」她試著裝狠,但這次,裝得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