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他怕了,表哥從來沒喚過他一聲皇上,他說除非他有能力當上這兩個字,如今,他要對他放手了?
宇文驥冷靜地往下說:「這世上不缺一個殺人如麻的宇文驥,卻需要一個善良溫暖的李若予。答應我,等她醒來,她就成了你的責任,你要保她一世平安康寧,不違逆她的意願,做所有能讓她快樂的事情。」
「我不答應。」趙鐸堅決道。
「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不答應。」冷然篤定的眼神讓表弟瞭解,他做出的決定誰也別想更改。
望住表哥良久,他歎息,更改不了表哥的心惡劣。他離開,門關上那刻,宇文驥抱起繪夏,臉頰貼著她冰冷的額頭,她的氣息微弱,雪白的膚色襯著暗褐色的嘴唇,看起來更加蒼白。
他用匕首在自己腕間劃下一刀,鮮血湧出,他將手靠在她嘴邊,以為要花更大力氣才能把血餵進她嘴裡,沒想到她像飢渴的旅人,一聞到血腥味就不停吸吮,是出自求生本能吧,當年他也是這樣,喝乾她身上最後一滴血?
不過,這樣很好。
「繪夏……或者我該叫你若予?」
他找到她的玉珮了,上面的確刻著他父母親的名字,是他的家傳之物沒錯,他也在她手臂間看見那對雙飛蝴蝶……真諷刺,蝴蝶雙飛,他們之間卻注定只能一人獨飛,漫漫長夜,那份角心疼痛,要輪到她來受?
不捨,真的不捨,可他別無選擇。
「很痛嗎?那次,你對我說不悔,不悔愛上我,不悔嫁我為妻,不悔我們以這種身份、立場、角色相遇……知道嗎?我也不悔,只不過我不斷否認我的不悔。
「我很清楚,接近你目的在哪裡,可是你那雙全心信任的眼睛讓我汗顏,我必須不停逼自己恨你,不停自我提醒,我們之間不可以也不可能出現感情,可你無視我的冷漠,用溫暖融化我,讓我在極力否認中,一點一滴愛上你。
「我不能否認自己有心,我必須夠狠絕才能在那場風暴中生存;我不能承認自己理智盡失,放任自己愛上李溫恪的女兒,知道什麼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嗎?新婚過後,你屋裡的燈經常亮到天明,而我在屋外,看著月落星移,我用態度向你表明我們之間純粹是一場戲。傻呼呼的你,明知道是戲,卻仍然配合演出;我一直在等,等你和我一樣怨天尤人,憤世嫉俗,等你把仇恨的眼光加在我身上……但你沒有,你告訴我,不悔。
「那兩個字大大震驚了我!怎麼可以不悔?我們終於站在同一個天平了,我的恨你終於親嘗了,你應該待我如同我待你一般,可是你竟然說不悔……我夜夜從惡夢中醒來,悔恨交加,為什麼你可以輕易放下仇恨,用愛包容我齷齪的心靈,我卻要抱著恨過一生?我不准你愛我,你卻那樣堅定地告訴我,抱歉,我辦不到……」
他說著說著,浮起一抹虛弱微笑,他的血快被吸乾了。
「現在,你還愛我嗎?像當年那樣?但,不管你愛不愛,我都要愛你,聽清楚了,這是我第一次對你說愛,也是最後一次……」
悠悠蕩蕩,魂魄飄離軀體,他的身子變得冰冷僵硬,而繪夏的臉上多了血色。
他的魂魄一脫離軀殼,就看見站在床畔的繪夏和黑白無常,她臉上滿是淚痕,見到他,立刻奔進他懷間。
什麼都不顧慮了,任務也好,愛情也罷,她就是想要留在他身邊三十年、五十年,她要在他身上享盡愛情,要把他們之間未完的情份延續。
「你這個笨蛋,幹麼餵我喝血,你死了我怎麼辦?你以為自己是血牛哦,可以無限量供血嗎?討厭,我又不是蝠蝠……我要你好好活著,我要你……」她哭得喘不過氣,憤怒到跳腳。
他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居然笑了。「易地而處,現在你知道我當年有多氣惱了?」
「你還笑、你還笑,氣死我了,我是神仙,我不會死,你只要按按我手臂上的紅痣,剪春裁冬她們會來救我,我們兩個都不會死,你笨,笨得好氣人吶……」
她的生氣半點影響力都沒有,他只是凝睇著她,萬分不捨。原來她成了神仙仍然愛他!
「繪夏小仙,時辰到了,你得讓我們拘了宇文驥的魂魄回去交差。」
「不要,他不該死的,他的陽壽未盡,他是為了救我……」
「他的陽壽盡了,瞧。」白無常打開生死薄,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宇文驥,瞏元五年九月八日歿,年二十七。
「不對,他做了那麼多好事,他造橋鋪路、施米賑糧,他救下很多人的命,命數早已改變,一定是哪裡出錯了!黑哥哥、白哥哥,你們再查查清楚好不?」她不斷懇求。
「繪夏小仙,你快回去吧,別為難我們了,宇文驥我們是一定要帶走的,萬一時辰過去,上面難交代。」
「黑哥哥、白哥哥,求求你們,你們先回去把宇文驥這段時間做的事一一稟報給閻王,如果閻王仍不准他還陽,我沒話說。」
黑白無常相視一眼,點頭。
見他們走遠,繪夏回身對上他的滿臉疑惑。
「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但黑白無常很快就會回來了,我必須回去找人來幫忙,你待在這邊,哪裡都別去好嗎?」她口氣急促。
不明白為什麼?他無悲無喜、無遺憾、無哀傷,他淡定地看著她,她的焦郁在他眼底竟成安慰。不管他怎樣待她,她都不記仇恨?被這樣一個女人深愛著,何其有幸!
「好,我不走,但我要問你一句。」
「哪一句?」
「你還愛我嗎?經過那些風風雨雨之後?」
在他對她表白過後,還問這個?說他有多精明呢,原來他也在愛情上面服用了遲鈍劑,她想也不想的直口回答,「不悔。」
再摟他一回,她鑽進自己的身體裡面。
繪夏清醒後,第一件想做的事是找姐妹淘們幫忙,沒想到人才坐起來,就看見裁冬和趙鐸對坐在桌邊。
「裁冬,你怎麼來了?」
「你以為我愛啊,要不是有個想趁機偷吃你豆腐的男人,東摸西摸疼到我們的『無線電』,我怎麼會出現。」她瞄了瞄坐在對面的男人,沒好氣的說。
「吃豆腐……」繪夏轉頭望向趙鐸。
「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把你和表哥分開,不想你醒來看見表哥死在你身邊。」
天吶,他幹麼對一個突如其來、裝扮古怪的女人解釋?他是皇帝耶。
「宇文驥死了嗎?看清楚點嘛,明明還有氣,雖然是出氣多、入氣少,離死不遠了。」裁冬帶著看好戲的表情,一條腿不端莊地東搖西晃,但她那副大刺刺的模樣卻意外地吸引了趙鐸的目光。
真好看、真率性、真自信的女子!
「裁冬,我要你幫忙。」繪夏拉起她的手。
「救床上那只病撅撅的傢伙?」
她輕嗤一聲。這段時間她們盯他可緊了,在他去杭州查明剪春描秋時,她們就全體投了反對票,他把繪夏關起來時,二度投票,她們再度全體通過罷免這個沒腦袋、沒心的惡爛男。
「求求你!」
「不救。孟婆婆說,他嗝屁後,你想繼續待在人間或回去都可以,但如果選擇留下的話,別忘記,我們那裡人手缺得緊。」揉揉眼睛,她最近前塵缽看太多,眼睛都快脫窗了。
「當真沒辦法救他?他做了許多好事……」
繪夏說到這個,裁冬的臉色變了變。好啦,她承認咩,是她把記錄動了點小手腳,她可不想這傢伙活太長,繼續把繪夏扣在人間!
「管那些幹麼!反正他死他的、你走你的,一拍兩散不好嗎?如果他沒親口說愛你是你的遺憾,現在他說啦、你聽了,OK,遺憾解決,各入輪迴。」
「不,我非救他不可!我還是跟你回去一趟吧,黑白哥哥做事不謹慎,還是我查查問題出在哪裡,沒估計錯誤的話,他至少還能多活幾年。」
啥米,讓繪夏去查。她還有好下場嗎?這事若被孟婆婆知道,屆時被踢下凡塵的捨她其誰。「好吧,我投降,你真非救他不可?」
「是。」
「那也不是沒法子。」
當然有法子,孟婆婆交代了,繪夏放棄四仙位置,孟婆婆補上新人,到時她愛回不回都無所謂,問題是,現在陰間也在搞人事精簡,要是補了新人,她死後還想回來當她們的好姐妹,就難了。
「什麼法子?」
「你放棄仙子身份,在愚蠢的人世間當個普通凡人,你這副軀殼會老死,你不會一直維持著不老紅顏,等你離世後,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徹底忘記我們這群人。」裁冬歎氣,希望激起她一絲友愛之情。
「宇文驥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我們這群姐妹都比不上?」
「我……」她為難了,可是宇文驥……她戀戀不捨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救了我。」
「理智點,你根本不用他救,『無線電』一按我們就會出現,他只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她全然否決宇文驥的奉獻。
繪夏苦笑,他絕不是吃飽沒事做才會一命換一命的,那年,她經歷過同樣的心情,那叫做刻骨銘心吶。
「是不是我成為凡人,就可以讓他重返人世?」
「喂,孟繪夏,你腦袋搞清楚哦,生老病死那種苦可不是好受的……」
她沒聽進去裁冬的恐嚇,逕自說:「如果那樣就能讓他活,好吧,我要成為凡人留下。」
「你笨了、你完了、你毀了,你的腦袋被蟲子蛀光了!」裁冬恨恨道。
「我要留下。」
「一但留下,仙籍就沒嘍?」
「我要留下。」
「你會讓我們恨死你!」
「我要留下。」她一次說得比一次堅定。
然後,裁冬再也不能繼續裝死,她轉身走出屋子。
趙鐸再笨也聽出了點來龍去脈,他弄懂了繪夏的死而復生,弄懂裁冬不是爾等凡人,他追著裁冬往外奔去,不是因為神仙這兩個字太吸引人,而是她的臉讓他想多看上幾百眼。
裁冬沒回頭,仍然走得飛快,她背對著他,冷冷丟下一句話,「你再跟過來,我就去告死你這個色情狂。」
然後下一瞬間,她消失在牆邊轉角,趙鐸怔了,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