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域的手藝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才吃了一口,印喜便露出驚為天人的笑容,吃了第二口,她便立刻將手中的包袱塞到如意和滿意的手中,吃了第三口後,她決定,除非上官傾雲出口感人,否則這相爺府她是賴定了。
為了嘗盡鐵域的手藝,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住了下來,而面對她的「企圖」,上官傾雲竟也不反對,還特地交代總管,好好伺候。
主子都這樣交代了,總管自然不敢怠慢,相爺府裡的下人們全都奉印喜為座上嘉賓。而如意和滿意也維持一貫的慇勤,仔細的照顧著印喜,因此這會兒紅霞才掛上了天機,兩人便提著飯盒,輕手輕腳的進入月棲樓裡。
她們動作利落輕巧,將飯盒裡的飯菜一一端到了圓桌上,過程中,小心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飯菜才布妥,果然就聽見紗帳後頭傳來嬌軟的呵欠聲。
兩人雙眼一亮,連忙跑到床邊,將薄軟紗帳固定到兩旁床前的鏨銀銅鉤上。
「小姐您醒了。」兩人喜滋滋的看著一臉惺忪的印喜,確定她慵懶無力的坐了起來,兩人才七手八腳的將她蓋過的絲被折成方正,放到了床底。
「我好像聞到醉糟嫩雞和太極明蝦的味道。」小手捂著朱唇,印喜軟軟的又吐出一個呵欠,接著才伸長了一雙小腿,緩緩地滑到床塌下。
「小姐好厲害,今日的主菜正是這兩道菜呢!」兩人一臉驚奇,再次為印喜的嗅覺而讚歎。
這幾日,小姐的生活作息極為簡單,睡醒了就是吃,吃完了就是睡,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時,才會在府裡到處閒逛,再加上小姐脾氣良好,待人客氣,凡事總是自己來,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愛頤指氣使,因此她們服侍起來,也就格外的輕鬆。
不過有好自然也有壞,小姐唯一的缺點就是嗜睡。
雖然她們非常努力想讓小姐維持三餐正常,可小姐一旦入睡了就很難喚醒,不過這幾日,她們總算發現讓小姐自動清醒的妙招。
原來,只要將好吃的飯菜送到房裡,小姐聞到菜香就會自動清醒,這招百試百靈,屢試不爽呢!
兩人打開衣櫥,正思考著該怎麼打扮印喜,誰曉得她早已拾起隨意披在軟椅上的絲衣綢裙,逕自穿上。
唉,小姐就是這樣,不愛打扮,衣著也很隨意,老愛穿著過大的衣裳……
「啊,還有桂花甜酒釀蛋。」俏鼻微抽,印喜不禁驚喜的又吐出一道菜名。
踩著綴珠繡鞋,她不禁心動的越過屏風,來到價值連城的碎玉紫檀桌邊,果然就見到桌上擱著五盤誘人的佳餚。
鐵域手藝之好,不僅色香味俱全,就連菜的外形也相當考究,光是看那擺盤,就讓人食指大動。
「快坐下來一塊吃啊。」印喜連忙朝後頭的如意和滿意招手,自己則是迫不及待的拉過椅子坐下。
「奴婢不敢。」兩人誠惶誠恐的搖著頭,哪敢真的和印喜同桌共坐,她們可是丫鬟呢。
「就說了別對我多禮了。」印喜才不容她們拒絕,拿起湯匙,替兩人各盛了一碗湯。「你們曉得我吃不多,你們不幫忙一塊吃,剩下多浪費。」她雖挑嘴,但不貪食,往昔有師傅出「口」相助,自然不怕東西吃不完,如今師父不在身邊,她之好向最親近的如意和滿意求助了。
「可是——」兩人還是猶豫。
「哪來那麼多可是。」印喜也為自己盛了一碗湯,湯才盛好,她便低著輕啜了一口,當鮮美清郁的湯汁滑過舌尖,她也不禁笑逐顏開,輕靈水眸當下瞇成兩個半月,模樣煞是迷人可愛。
如意和滿意看到她這表情,不禁立刻偷偷吞下口唾液,猜想著那湯汁一定很美味。
雖然她們一直努力恪守尊卑之分,可小姐一露出這種表情,她們就會……就會……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吃啊。」印喜再次出聲喚人,接著又低頭啜了第二口湯,這一次,她不只眼兒瞇成了半月,就連朱唇都彎成了半月,整個人眉開眼笑的,就像是吃到人間最美味的食物。
如意和滿意彷彿看到自己的理智長了翅膀,咻咻的的飛到天上去了。
如這幾日重複上演的戲碼,她們幾乎是失神的拉過椅子,主動地坐了下來,還真的開始幫忙「分擔」食物。
直到見兩人入座,印喜才含著笑意,捻起一旁的象牙雕筷,開始品嚐起醉糟嫩雞的滋味。只是才吃了幾口菜,她便已覺得半飽,不禁只手撐著嫩頰,慵懶的望著兩人吃菜的模樣。
「好吃嗎?」她笑著問,極喜歡眼前溫馨的氣氛。
自從歡歡和心兒相繼出嫁後,就只有師父陪著她吃飯,飯桌間的氣氛自然也就不如往昔熱鬧,如今有人一塊吃飯,感覺真是好極了。
「嗯!」兩人用力點頭,小臉上佈滿了興奮得紅暈,吃的格外高興,不過卻也眼尖的發現印喜沒碰過太極明蝦,於是立刻動手剝蝦。「小姐,請吃蝦子。」將一整盤的蝦子去殼後,兩人立刻將整盤明蝦推到她面前。
印喜淺淺微笑,隨意的夾了尾明蝦咬了一口,可明蝦才剛嚥下,她卻像是想到什麼死的,幽幽出聲:「這幾日,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可卻想不起來。」
如意和滿意不禁意外的眨了眨眼。
原、原來小姐也會想事情啊,她們還以為小姐只會睡覺和吃飯,從來都不動腦呃——不,不,應該說從來都沒有煩惱的呢!
兩人看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主動替她猜測。
「是吃的方面?」嗯,小姐最重視吃了,往這方面猜是最有可能的了。
自從那日相爺讓自己的專屬廚子——金士或替小姐做菜後,她們才曉得小姐口中的鐵域,正是指金廚子。雖然她們不清楚小姐為何老稱呼金廚子鐵域,不過小姐就是小姐,小姐高興就好。
「不是。」印喜搖頭,斬釘截鐵的確定,自己遺忘的事絕對跟吃食無關。
「那、那是有事想找睿王爺?」小姐和睿王爺是姻親,彼此之間相互來往是理所當然,小姐也在府裡住了十幾日,也該是時候去拜訪睿王爺了。
「也不是耶。」印喜再次搖頭。
「那、那、那……」屢猜不中,如意和滿意不禁蹙眉繼續苦思。
與吃無關,也不是睿王爺,那還會有什麼事?
難道是跟相爺有關?
相爺一表人才,官拜一品,這幾年來,多少管家小姐愛慕著相爺,可就不曾見相爺和誰親近過,但這幾日相爺即使公務繁忙,私底下卻還記著吩咐總管,要她們倆多照顧著喜兒小姐,可見相爺對喜兒小姐確實有幾分重視,只是喜兒小姐卻提都沒提過相爺,反倒是滿嘴掛記著鐵域,活像是忘了相爺似地。
「小姐,還是和相爺有關的事呢?」如意、滿意是死馬當活馬醫,不怎麼抱期望的問。
「啊!」可沒想到印喜卻是朱唇微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糟糕,這幾日她吃好、睡好、住好,壓根兒就忘了和師父的協議,自然也就忘了替上官傾雲趨吉避凶。
唔,不好不好,他今年命歲雙沖、印堂藏煞,近來必有無妄之災,這幾日不見,他應該——應該還好吧?
呃……應該,應該還沒遇上什麼麻煩吧?
也許是因為心懷愧疚,印喜沒吃完飯,便讓如意和滿意帶路,來到上官傾雲位在東苑的書房。
一路上,兩人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打算用閒聊打發時間,竟開始向她介紹起上官傾雲一日的作息,還說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在書房為國家大事操煩。
除此之外,她們還說他雖貴為相爺,卻沒有官架子,不但待人斯文有禮、對國忠貞不移,對全天下的百姓根式鞠躬盡瘁,只差沒死而後已。
她沒潑冷水的習慣,因此也就沒多嘴表示,她和上官傾雲可是在青樓見面的,那是他擁著舞人,模樣可是一點也不斯文有禮,至於忠貞不移——唔,對國家或許是如此沒錯,對女人可就說不准了。
雖然她不曉得她們口中的相爺,和她所認知的上官傾雲,為何會有一段落差,但她確定如意和滿意——不,應該說整座相爺府裡的下人,對上官傾雲可是死忠得很,無論何時何地,總有人搶著服侍他。
瞧,她前腳才剛踏入書房,總管後腳便領著兩名奴僕自外頭走了進來,奴僕手裡各自端著一個繪金花漆盒和一壺熱茶,茶壺還熱騰騰的冒著煙呢,瓷杯正好就有兩隻。
若非上官傾雲有一人二用的習慣,否則就是這些人早就猜得她會造訪書房。
雖然她對他人的秘密一向沒興趣,可她真的不得不說,這相爺府裡果真是臥伏藏龍啊。
含著盈盈淺笑,她將實現從總管一行人身上抽回,轉而望著坐在書案後方的上官傾雲,卻見他手執書冊,早已不知凝望她多久。
他氣度雍容,眼眉之間透著自信與睿智,雅貴之氣渾然天成,在燭火的輝映下,那雙黑眸更顯幽深,彷彿可以看穿任何秘密,讓人無所遁形——
莫名的,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兒有些熱。
「喜兒姑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的柳眉才輕輕微蹙,他的關懷就隨之而至,半點也沒疏忽掉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不,沒事,可能是適才走了一小段路,所以覺得有些熾熱。」她推測出這個可能,畢竟適才她確實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那就歇會兒吧。」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書卷。「請坐。」他擺個請的動作。
「多謝。」她斂裙坐下,這才打量起整座書房。
相爺府佔地遼闊,四方院落規模宏偉不說,更是以珍貴楠木搭建而成,房內的桌椅櫃檯也都是用最上好的紫檀木,想當然耳,書房自然也是如此,門開八扇不說,每扇窗門上到處可見寫情寫意的雙面圖,替古意盎然的書房再添風雅。
只是書房大歸大,可卻放滿了大型書櫃,書櫃上收羅著經史子集、各地風土方志,以及大量的兵書,可見他這一朝相爺的用心。
「聽說喜兒小姐有事找我?」上官傾雲輕聲開口,嗓音低醇悅耳,莫名的讓她的雙耳發癢。
她眨眨眼,不禁迅速將視線調回,卻發現總管和兩名奴僕。不知何時已退出書房。
「是的,我來,是想問問你近來可還安好?」她慢條斯理的說出自己的來意,一雙靈眸確實迅速朝他身上察看了好幾眼。
唔,還好,還好,他看起來臉色紅潤,精神飽滿,半點也沒有失魂落魄,或是受傷虛弱的模樣,看來她這一忘應該是還沒忘掉他的命,一切都還來得及。
「喔?」上官傾雲不禁有些意外。「喜兒小姐為何會有此一問?」這可真不像她啊。
放眼金鉉王朝,多少女子對他夢寐以求,每次過府,總會借口纏著他不放,可她卻是個例外,就如同當初她所言一般,她確實是為了鐵域而來。
這幾日聽總管報告,這段時間裡,她非但沒有寄人籬下的不適應,反倒開心得很,整日吃好睡好,有時甚至睡到了日上三竿也喚不醒,除非端上鐵域出手的食物——
基於友誼,他早已打算替皇浦照顧她一段時日,只是被人疏忽久了,他還以為她早忘了他呢。
「當然是怕你出問題啊。」她一臉認真的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和師父是以鐵域為條件,讓我到你這兒為你趨吉避凶,保你未來一年安順吧?」
「記得。」
「所以,我這就是來實踐我的承諾。」她徐徐說著挺小鼻卻敏銳的在空氣中捕捉到一股甜甜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