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她說話了嗎?好,她說:「蕊夫人、鳳夫人、桂夫人都不是我殺的。我曾經是壞人,但我努力當好人。」
「這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行動」
是「不重要」還是「不相信」?心落入谷底,她別開眼,起身。「走吧,我們去換回你的公主。」
不相信的話,那麼就什麼都不必說了。
陰風慘慘,斷崖邊,宋民君迎風佇立,寒風吹鼓了他的衣袖,那張橫橫豎豎的疤痕臉閃過陰毒。
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就算結束,他也不讓上官天羽好過!他破了他多年心血,斬了他的雙翼,將他東山再起的本錢全數毀滅。
要他下地獄,行!他要拖個人陪。
拖誰呢?就拖上官天羽摯愛的女人吧。
月,最得他賞識的殺手,竟出賣他最深,不殺她,他死不螟目。最後一擊,他圖的是上官天羽後悔終生。
公主在一邊哀哀啼哭,哭得梨花帶淚,美麗的臉頰上沾滿淚水。
冷冷看她一眼,他無心理會,背過身。千丈崖壁千丈哀,他竟無緣坐上最高位,縱橫天下。他走到末路了,可悲,一輩子心血,無數條人命,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遠遠地,幾匹馬馳騁而來,公主一看見上官天羽,立即大聲呼救,「相公,救我」
木然的下馬,走在前面的項暖兒回望上官天羽,就見他眼神陰鬱,表情嚴肅。
是看見公主在崖邊,心疼不捨嗎?
放心吧,公主會沒事的。她在心底輕道。
待一行人走近,宋民君揮揮的笑便對上她。「月,你竟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背叛我,值得嗎?到頭來,他居然要用你的命交換公主!
她很清楚,又能如何?她還是為了他答應赴死,就像桂兒對他,義無反顧。
「人,我帶來了,把公主交出來。」上官天羽冷聲說。「月,你過來。」
宋民君一把將公主扯起,手捏緊,繩索應聲繃斷,公主重獲自由,立即頭也不田地往上官天羽的方向奔去。
項暖兒拚命克制恐懼,緩緩走向宋民君,她顫票,嚇得牙齒相互碰撞,仍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命,是最後一次艱辛。
直至他身前,她緊咬牙,一過自己抬頭。
「你變勇敢了,以前,你不敢直視我。」宋民君勾住她的下巴,陰鬱一笑。
咬唇,她咬出的牙印子滲出鮮血。
「沒用的,這裡佈署了很多人,你逃不掉。」她輕語。
「你怎麼會認為我想逃?也許,我只是想要玉石俱焚。」他粗嘎的聲音像砂石磨過,尖銳得想讓人掩耳。
「死了一個殺手、一個叛臣,那叫一箭雙鵰,不是玉石俱焚。」
「那個男人愛你,很愛。」宋民君望向上官天羽,他是男人,認得那種眼神,那是要吞噬人的凶狼。
「你忘了,他用我來交換公主?」
愛,假的,情,假的,也許他有真情真心,但那些……不在她身上。唉,又一個弄錯的,他不愛她,她又當了一回替死鬼。
「也許他愛你,只是更愛地位權力。」
項暖兒只是搖頭,沒力氣和他爭辯無聊話題。
「要不要我幫你試他一試。」拉起她一束青絲,宋民君竟在裡面發現白髮。可憐呵,年紀輕輕卻多年奔波。
「試什麼?」
「試他的心,我把公主抓回來,讓他再選一回。」
來不及回答,只見他躍身而起,如飛雁掠波,耳邊風動,倏地奔至上官天羽身邊,接著陡然駐足,回身,長袖射出,一陣黃色飛煙慢過。
「閉氣」上官天羽大喊,宋民君這時己奔至轎前,將方入轎的公主抓回來。所有的事盡在轉瞬間,上官天羽來不及出手,公主己教他回制。
他終於懂了,為什麼暖兒說他功夫深不可測,是他太輕敵了。
嘯聲起,四周林子中立即竄出十幾道黑色身影,團團將宋民君三人圍住。可是他只是仰天長笑,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底。
「如果我將她們同時拋下斷崖,你想救哪一個?」宋民君挑釁地對上官天羽問道。
他不答。這人已經瘋狂了,一個喪失心智的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不冒險。
項暖兒搖頭淺笑。「你弄錯了,他不會救我的。」
「是嗎?那麼篤定?」宋民君瘋狂的神色中儘是想試一試的期待。「篤定啊,怎不篤定?」
再抬眉時,她揚手,把上官天羽給的毒物灑向他的臉,這一手捧不及防,宋民君結實的著了道。
可他也因此凶性大發,上官天羽趁勢施展輕功搶上前,救回公主。
同時,宋民君大掌一擊,石破驚天的掌力打入項暖兒的胸口,她連退幾步,直到一棵大樹阻止了她的退勢。
見情況巫變,上官天羽和十幾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火速一擁而上,二十幾招過去,竟還無法將宋民君擒下。
鏘鏘鏘,兩人都把劍招使足了,發狂的宋民君狂亂地把劍刺向上官天羽,兩劍交鋒,來勢奇勁,劍雙雙折斷。
上官天羽棄劍,左足橫掃,右掌迎面向他劈去,瞬息間,宋民君雙指向上微抬,逕點向上官天羽的曲池穴,但他怎肯讓對方得逞,馬上收右掌掌橫削敵肩。
宋民君見對方拳勢威猛,不禁凜然,一個遲疑,上官天羽便又變招。他的掌風來得太奇太快,只一瞥,他又變了四五招。
這是哪一路的掌法?太高明、太奇特、太……匪夷所思,宋民君看得心馳神蕩,沒注意到背後黑衣人一劍突襲成功,劍入肉三分,他猛地回神,上官天羽趁隙旋身飛踢,右足往他腳後回鉤,左足瑞在他膝蓋上。
啪!腳骨斷了,宋民君總算委頓在地,十幾把利劍立即包圍住他。
制伏他後,上官天羽迅速跑向項暖兒,看著受傷的她,他不解為什麼她不逃、不救自己?
「暖兒……」
她只是怔怔望著他。
不該啊,不該用這種表情看她,那會讓她又生誤解的,她已錯過一回,不想一錯再錯。
「我沒事。」
輕輕推開他坐直身,她用袖子拭去嘴角鮮血,背靠大樹。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剛剛那一掌打裂了她的心肺,之所以撐著不死,只是想親眼看見宋民君的下場。
「哈!你不可能沒事,銀已經下藥化去你的武功,你受不了我那一掌的,你快死了,所有的叛徒都會死在我的手下,無一例外。」宋民君指著她大喊,快意全寫在臉上。
「誰是銀?誰化去你的武功?」上宮天羽心倏地狂跳起來,轉頭看血色迅速流失的女人,眉頭緊壁,呼之欲出的答案讓他幾乎要崩潰。
「你不知道銀?我的銀當了你一年桂夫人,我最好的兩個殺手都成了你的春寓嬌客,你實在很有福氣啊。哈哈哈……」
落敗的宋民君失了心魂,尖叫怪笑。
他的話像利刃劃過。所以人的確是「桂兒」殺的?
暖兒沒騙他,他錯怪她了!她不是壞人,她不是沒人性,她只是百口莫辯!
「你!該死的」
上官天羽緊抓住刀刃衝上前,狠狠抵住宋民君的脖子。要不是皇帝下令要生擒他,他會當場殺了他!
他的震驚與失控讓宋民君更加暢快得意。
「月沒告訴你銀嫁禍給她?還是她說了,你壓根不相信?哈哈哈!太好了,你害死我的銀,也殺了我的月,真狠啊,與你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你都不放過?」高亢的笑聲在崖谷間迴盪。
上官天羽向項暖兒望去,四目相交,濃濃的罪惡感籠置著他。
他不信任她、逼迫她,甚至要求她拿自己的性命換人,她早就知道這趟路有死無生,她早就知道今日要魂飛魄散,卻還是來了,而他,竟連承認愛她都不敢!
是他的錯,他不知道她失去武功,他該正視她的恐慌,他不能在她苦苦哀求之後,仍然逼她上戰場。
在驚呼間,上宮天羽陡然回神,發現宋民君向前挺身,把脖子送到他的刀刃上,血狂噴,噴了眾人滿身,揮揮的五官扶帶著最後一抹殘暴,死了。
宋民君終於死了,很好。項暖兒扶看樹幹,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往崖邊。
「你要做什麼?」上官天羽發現她的意圖,奔馳到她身前。
她回頭,淡淡說:「公主安全了。」又擦了一次嘴邊不斷逸出的血水。
上官天羽紅了眼眶,害怕的感覺迅速蔓延。
「我知道。」他伸手,她卻往後退兩步,迫得他不敢再往前半分。
「宋民君死了。」她再沒什麼可以被利用的。
「我知道。」
「我馬上要死了。」她要死得有拿嚴,不要死在他面前。
這回,上官天羽沒本事把「我知道」接下去說。
「請善待香荷,不要追究我娘,欠你的,這回通通償清了。」她靜望他,淚水漫過臉頰。
宋民君凶性大發,第二次選擇,他仍舊選從他掌下救出公主,而不是項暖兒。
所以,還懷疑他的心嗎?不必了,是她無緣識得他的愛情。
輕輕閉上眼,她向懸崖處後仰,風在耳邊呼嘯,身子下墜、心也墜,過往場景在她腦袋裡一一閃過,顛覆了她的世界。
「夜深了,為什麼不回房?」那時,他褪下披風為她蓋上,手劃過桌前古箏,萬般憐愛盡在眼底。
「銀箏夜久慇勤弄,心怯空房不忍歸。」她說。
他大笑,打橫抱起她,重複她念的詩。「心怯空房不忍歸。」紅暈飄上,原來啊,她從不吝奮對他示愛。
誰知,只是一場誤會,誤會了他的心,失了她的命,從此無心愛涼夜,任他明月下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