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從不為誰停留,在他倆之間,早已流逝許久。那是七年的時光,七年的空白橫梗在兩人之間,久到讓他倆此際無言以對。
所以選擇不開口,選擇靜默地擁抱。
元胤邦低下頭來,輕吻上林以凡的額頭,她身上的清香,她柔軟的身體,喚醒了他七年前的記憶,他記得自己曾如何地擁有她,如何地疼愛她。
七年也許太久,但只要一經接觸,身體所記憶住的強烈熟悉感,瞬間便將時光拉回,重新延續彼此情緣,趕走時光流逝而產生的陌生。
「我好想妳。」他埋首在她的頸項。
而他的聲音,將林以凡的思緒喚醒。「你……認得我?」
她有氣無力的聲音讓元胤邦為之心疼。「我從沒忘過妳。」
林以凡輕推開元胤邦,大眼無神地凝望著他。「這……不是夢嗎?」
「不是夢,我就在妳身邊,這一切都不是夢。」
「不是夢……」
所以……「你一開始就認得我?」
現實驟地降臨,林以凡猶如被潑了一大桶冷水般地清醒了!「你又騙我了!」
「以凡,聽我說。」他伸手想再擁住她,但林以凡卻不斷拒絕他的接近。
「聽你說,然後再笨笨的讓你騙嗎?」
拿起吧檯上的酒瓶往元胤邦丟過去。
閃身,她再丟,他再閃,兩人一來一往的活像在演成龍的電影般,配合的默契十足。
「氣死我了!不要躲!」她氣得大吼,加足手勁再丟。
砰!
「你幹嘛不躲?!」天啊……「你這個笨蛋,幹嘛不躲?都流血了!」
林以凡拿了吧檯上的面紙盒衝到他身邊,「我都算好了,你這一下應該會往右邊閃,你幹嘛不躲?額頭都破了……」
她心疼得都要哭了,不斷地拿著面紙一張又一張地擦著他的傷口,也將他臉上的酒液一併擦去。
元胤邦苦笑。「妳叫我不要躲的。」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話了?」
「不這麼做,我就沒辦法把妳引到身邊來。」元胤邦緊緊的抱住身前的林以凡。
「放開我!你頭上還流著血。」她想掙脫,但在他霸道的力氣之下卻無能為力。
「對不起。」誠懇至極的語氣,他說出口的是林以凡從沒想過能聽到的三個字。
元胤邦跟她道歉?
這個從不把人放在眼裡的男人,居然會跟人道歉?
這份衝擊將林以凡給安撫下來,見到懷中佳人安靜,元胤邦小心翼翼地放開她,但他的手仍緊緊的握著她的,生怕真的放開了,就再也抓不回來似的。
「對不起。」再說一次,如果能得回她,要他說上千遍萬遍,他也甘之如飴。
看著他的眼神,林以凡明白這一份道歉,是發自至誠。「你要為哪一點說對不起?」
她受的委屈,哪是一個道歉說得完的。
「我從一開始就知到Evan是妳。」
「只有這樣嗎?」
「我跟克裡斯早就認識。」
「什麼?!」思前想後,好像有些什麼不明白的事情被她想通了。「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裡,因為克裡斷早就跟你知會要帶我過來是不是?」
元胤邦點頭。
「你、你、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會在妳們館裡工作,也是我請他去的。」
「什麼?!」這下她更加震驚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沒讓我知道的,一次給我說完!」
元胤邦握著林以凡的手,勁道更大了,這一個微小的變化,讓林以凡突然感受到他在緊張……
「妳讀書的時候,妳的指導教授跟我的朋友認識,我經由這層關係得知妳求學時的經歷:找到工作後,我拜託克裡斯也到那裡去,經由他,我才能得知妳工作時的一切發展。」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因為你的庇蔭,我的成就都是你的施恩?」林以凡全身抖個不停,這突如其來的事實,讓她對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產生動搖。
「妳真的認為這七年來的一切都是別人的憐憫?妳難道還不相信自己?」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力氣彷彿被抽盡,她幾乎腳軟。
「妳即使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我,但妳要信任妳自己。妳在學校的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些一開始笑妳英語不好的人,最後不都跟妳成為好友?妳在工作上的表現,不但讓館長賞識,更為你們館裡帶來前所未有的參觀人次:妳獨力還清跟我借的錢,還有能力支助『安傑拉』,這一切妳真的覺得全都是別人的憐憫?真的跟妳的能力無關嗎?」
元胤邦一手輕輕的撫過她的臉頰,「妳的七年過得比誰都充實、比誰都努力,這一點我看得比誰都清楚,這也是為什麼我一開始不跟妳相認的原因。」
「你在測試我的能力嗎?」是這樣嗎?
他微笑地點頭,「不相認,當個陌生人,從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妳就絕對無法否認我們兩人合作時所迸出的火花,以及我已被妳所吸引的那份魅力。妳的能力,妳工作時的自信,這一切誰也奪不走,那已完完全全屬於妳,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原來……「你是想要我產生跟你站在平等地位地信心?」她……好好像有點懂他的用心良苦了。
「嗯。」元胤邦笑得十分溫柔,「而妳做到了,在我倆之間,再也沒有高下之別。」
元胤邦的肯定、元胤邦的用心,在林以凡的心中投下一顆又一顆的石子,讓她心湖波動不已。「你一直都在看著我?」
「嗯。」
「為什麼?」是否他的原因會是她最想聽到的答案。
「因為我愛妳。」
美妙的語言,令戀人繳械。
從未得到的承諾,於此刻產生無比的威力,讓林以凡打從心底豎起白旗,徹底地降服在他的表白之下。
「你沒騙我?」顫顫的聲音是她受到無比感動的反應。
「我什麼都能騙,唯獨對妳的感情,是絕造不了假的。」
林以凡雙手顫抖地輕撫著元胤邦的臉,「你沒騙我……」
他輕笑,猶如溫暖的春風,溫柔地讓人心醉。
不語的元胤邦緩緩低頭,以行動來表達任何言語都無法傾訴的愛意。
吻,睽違七年的吻——
蜻蜓點水地試探,一下又一下,在柔嫩的觸感中,慢慢的拉回兩人七年的時光,點燃彼此潛藏在體內深處的熾熱火焰。瞬間,竄燒盡彼此的理智,焚化彼此的陌生。吻,不再保留,兩人成了被情慾包裹的野獸,啃咬吸吮著彼此的唇舌。哦!到底有多久不曾讓自己的氣息全然地侵入對方深處,當鼻息間只剩下對方的存在後,久遠前曾有過的激情之夜,彷彿成了昨天夜裡的纏綿那般地鮮明。
他的女人,這是他的女人,說什麼他都要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激情催動,衣服盡褪。
當兩人赤裸相對時,林以凡的眼中競有了遲疑!「不行!待會兒要是有人進來……」
「門已經上鎖了。」雙手在她身上游移,元胤邦幾乎要失去理性.
「這是店家,我……」
「這是lungebar,沙發大得可以讓我倆躺下。」七年的等待已將元胤邦的耐心磨盡,他吻上林以凡的柔軟,吸吮著她敏感的蓓蕾。
「妳真美!」他沉醉在她的溫暖之中。「我要妳再度為我綻放,再度為我而美麗。」
為他綻放……
似曾相識的話語,瞬間觸動了林以凡最不願憶起的回憶!
大溪湖畔的木屋,那是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卻也是帶給她最大傷痛的過往!
他曾用相似的語言佔有了她,卻在最後拋棄了她!
「不要!」林以凡倏地推開元胤邦,抓起地上的衣物往吧檯裡躲去。
「以凡?」怎麼了?
「你騙人,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妳在說什麼?」元胤邦衝到吧檯邊。
「不要過來!把衣服穿上,你別以為這一次用同樣的手段能再騙到我。」吧檯裡傳出林以凡激動的聲音。
「妳在說什麼?」何以突然之間,一切的氣氛全變了樣?
「我說……」林以凡起身,此時她已穿好衣服,臉色平靜異常,而語調更是冷漠得令元胤邦感到陌生。「把衣服穿上,我不會再被你騙了。」
她的異樣讓元胤邦失了頭緒,她不是方纔還與他熱切地需求著彼此,何以突然之間,與他彷彿成了陌路人?
「有什麼疑問,等你穿好衣服再談。」
這樣的林以凡競讓他覺得看到了以前滿是防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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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林以凡不經意地摸了一下她的肚子,細心的元胤邦見狀,微微的歎了口氣。「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談?」
「一離開這裡,我就再也不想去談過去地事。」
「想不到妳這麼倔強。」
「以前在你身邊,我什麼本錢都沒有,也就沒有權利可以倔強。」林以凡走出吧檯,下巴微昂。「把話說清楚之後,我自己會找東西吃。」
「以凡……」
伸出去的手,換得的是她的迴避。
「妳總是在躲我。」
「別以為所有人都會順著你的意。」林以凡賭氣回嘴。
元胤邦無奈的苦笑。「當妳肚子餓的時候,總是很容易生氣。就算我求妳,給我二十分鐘的時間,讓我為妳準備一些吃的好嗎?」
看著他深情的眼神,林以凡移去她的視線,「就只等你二十分鐘。」再多,她也給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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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頓十分美味的炒飯。
元胤邦果真在二十分鐘之內,變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飯,簡單的食材,絕佳的火候控制,讓林以凡吃到忘我。
看著她愈吃心情愈好的模樣,元胤邦的唇角便不自覺地揚起。「好吃嗎?」他輕柔地問。
「嗯!」林以凡用力點頭。
最後幾口,把它扒個精光,這一盤炒飯啊,米粒顆顆分明,油亮飽滿,實在是人間美味!
林以凡滿足地呼了口氣。「我不知道原來你還會炒飯。」
「妳走了之後,我才開始學的。」
話題又回到原點,原是放鬆的林以凡緩緩的神情又緊繃起來。「你的事,我不想知道太多。」
沒想到林以凡對他的防心依舊,元胤邦的忍耐亦在此時到達極限。「妳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只不過是覺得我們之間必須畫清界線。」
「畫清什麼界線?」他不明白,他倆不是已互相表明心意,還有什麼界線可劃清?.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過於親密的舉動是不應該發生的。我當年就是太笨,在什麼關係都不是的情況下,把自己全部交給你,因此才會被你瞧不起。」她冷冷的道。
「我從來沒有瞧不起妳!」相較於她的冷漠,元胤邦顯得有些激動。「我倆對彼此的感情是實質存在的,如果妳介意我沒把話說清楚,那麼我可以很明確地跟妳說,我跟妳的確是男女朋友。」
「那是你單方面的認定。」林以凡給予元胤邦致命的一擊。「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你的女朋友。」
「妳說什麼?妳再說一遍……」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你的女朋友,不管我們過去如何,我們現在也只是工作上的關係而已。」
「我不相信,妳對我怎麼可能只是工作上的關係而已!」元胤邦抓住林以凡的雙肩。「妳騙不了我的,如果妳對我沒有任何感覺,那麼方才就不會回應我的熱情!」
「我的確對你有感覺。」當她抬眸面對著元胤邦時,他競從她眼中看到了無比的哀傷。「但我卻得離開你。」
「為什麼?」元胤邦急切的大吼。
是怎樣的心情,會讓她出現如此令人心碎的眼神?
林以凡落下兩行清淚。「真高興你會因為我的離去而大吼,這代表你是真的在乎我吧?」
「那為什麼還要離開我?」
「因為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淡淡的,她將自己的情緒用一道無形的鎖給鎖住,即便她的淚靜靜的落個不停,但她的臉上,除卻淚水,再也讓人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感。
她漠然地教元胤邦心痛不已……
七年前,當他激她離去時,他心中深沉的傷痛是來自於傷害她的那份痛心及愧疚,只是他相信自己在未來能以無比的愛去跟她贖罪,重新得回她的愛!
但面對如此漠然的林以凡,緊抓著她雙肩的手卻是顫抖不停。只因為這一次,他打從心底湧上一份無比的恐懼——來自於即將失去她的預感。
「連我,妳也無法信任?」因著那份恐懼,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林以凡的眼神給了他最深沉、最痛苦的答案。
「不!」他抱緊了她,想藉此趨走他的恐懼。
「這樣你是否多少能體會到我當年的痛苦了?」氣若游絲的林以凡早已失去掙脫的力氣。
聽她這麼一說,元胤邦將林以凡拉開,「妳這麼做是為了報復我嗎?」
「不,我很感謝你,我知道當年你趕我走其實是為了我好。」這一份用心,她現在懂了。
「那……」
「只是這份明白來得太晚,即使我現在知道了一切,也挽不回我曾受過的傷害。」而那份傷痛,讓她失去了愛人的勇氣。
「妳,恨我嗎?」
「不,我一直愛著你。這是我想自欺,也自欺不了的事實。」
「那麼……」
「所以我才要離開。」她的話將元胤邦唯一的希望給打碎。「七年前,我什麼都沒有,義無反顧地愛著你,傻傻的地將自己全然裸露在你之前,然後……被拋棄!」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妳,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啊!」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謝你。只是現在的我,什麼都有了,夢想也實現了,更變得堅強無比,足以一個人面對未來,我很滿意現狀,不想再讓任何事情來打壞我的生涯規畫。」
「我也在妳所謂的『任何事情』之中嗎?」
林以凡點了一下頭。「你永遠不知道被遺棄的恐懼對我而言影響有多大,我有多愛你,我的傷就有多重!那份痛,痛不欲生,讓我再沒有勇氣去面對一次那樣地下場,所以我情願選擇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用我的自由意志去選擇最安全的結局。」
「跟我分離是最安全的結局?」
「嗯。」
元胤邦無力了,「我以為妳一直沒變。」
「其實我沒變,正因為沒變,所以才得離開你。」
當最真實的感受被逼出口,她的情緒幾近崩潰,淚落得更急,而原先漠然的表情再也撐不住地——垮了。
「為什麼要遺棄我?為什麼?!媽媽因為生活過不下去,把我遺棄了:你因為怕我們走不下去,所以也把我遺棄了:為什我永遠只能當個棄子?!我再也不要當棄子,即使離開你會讓我痛苦一輩子,也比懷抱著不知何時又要被你拋棄的恐懼來得快活多了!」
林以凡含淚的控訴,讓元胤邦感到震驚無語。
他以為凡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卻沒料到,人心底深處最深沉的陰影,會帶來如此巨大的傷痛,讓人不惜玉石俱焚的與之反擊!
他錯了,錯得離譜,錯得連幸福都給葬送……
「以凡,對不起,給我機會,我願意用一輩子來證明我的承諾!」
「你曾給過我承諾記得嗎?你曾說要永遠跟我在一起記得嗎?」
「可是我把妳推開,就是為了要一輩子跟妳在一起而不得不採取的策略啊!」
「我知道,我的理智知道得很清楚:但我的心,卻無法再信任你。」
元胤邦想再抱緊林以凡,她卻狠狠把他推開。「對不起,你對我的告白,我對你的明白,都來得太晚、太晚。」
再繼續說下去,只怕會將自己的心都刨開了。
不願再承受這無解的痛苦,林以凡轉身跑開,留下元胤邦呆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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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做到了讓林以凡得到無堅不摧的信心,得到真實的堅強。
第二天再見到她,林以凡竟還能平心靜氣地將合約最後的部分給完成,將這一份合作案給推上正軌。
元胤邦佩服她,佩服得想殺了塑造出如此堅強的林以凡的自己。
「這是一次十分愉快的合作,希望你的作品在紐約能得到迴響,這樣我們也許還能再談下一次的合作。」她伸手示好。
面對她的社交應對,元胤邦苦笑,在握她的手時,瞬間表情一變,狠狠的將林以凡拉至懷裡強吻!
這是他最後所能想到的方式,在吻著她的同時,他心中不斷祈求著能讓她再度憶起過去的種種美好。
但林以凡異常冷漠,任由他強吻豪奪,她的身體依舊平靜,再無任何波濤起伏。
他最後的掙扎,完全失效。
放開他,元胤邦感到無比地挫敗。「求妳別走!」最後的最後,他只剩下哀求。
「這裡的工作結束了,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妳不是還愛著我嗎?只要還有愛,妳當然就有留下來的理由!」
林以凡的眼中覆上寒意,掩去她內心的真實。「愛?我曾經一直一直愛著你,但跟你把話說開之後,我想有些感受也可以放下了。」
他激動地擁住她,「但我對妳的愛,這輩子都放不下!」
「那是你的事。」害怕再受傷害,讓她再也不肯打開心扉。
「對,是我的事,但我只想讓妳知道,我會永遠等著妳。」
「我是不可能回頭的。」
「無所謂了,我只是單純地想用我的一生來讓妳重新相信愛情,重新信任我。」
「沒有用的!」林以凡推開元胤邦,「合約書籤好,我們再也不用見面,下次我會請別人來和你洽談其它事宜,我走了!」
轉身就走,她連再見也不願說。
那是否表示,她對他已抱定了永不再見的念頭?
元胤邦心痛不已,大聲減道:「以凡,我承諾的永遠決不改變!」
永遠?
她所能還給他的永遠,卻只有分離這唯一的結局。
真是可悲……
跑開的林以凡心底淌著血,她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自己的防備心已重重的鎖住了她,讓她的線條再也無法柔軟下來。
她競將元胤邦過去的冷漠,內化得如此徹底。
她只能苦笑,自己愈是像元胤邦,他承諾的永遠對她來說就愈是無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