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以璇抬頭問。
「聽媽媽的話就是了。」她終於幫女兒梳好兩個髻,看起來可愛極了。
「好嘛!」以璇噘起嘴。
柯雨寧幫女兒拿起書包,便和她一起出門。一夜的雨後,大地充滿了清新氣息,行人道上樹的味道散發著自然和活力;這是春天了,而她有點不能習慣。
「媽,我們老師說今天會有一個轉學生來耶!」
「哦。」柯雨寧心頭一震,差點又陷進往事。她叮囑著:「在路上記得不要和陌生人講話哦!」
以璇笑道:「我早就知道了,媽媽再見!」
在站牌送完女兒上了公車後,她才走路到區公所上班。
她在這兒服務已經三年了,雖然工作沒什麼樂趣和成就感,但擁有一份穩定的薪水比什麼都重要;因為她不是單身一個人,她還有女兒。
「雨寧,早啊!」羅吉宏向她要了招呼,笑容裡顯露著她絕對不可能看錯的多情。
被稱為「士林之花」的柯雨寧,想追她的人自然不會少,但一知道她已經有了一名七歲的女兒,大部分都打了退堂鼓,畢竟任誰一想到她十七歲懷孕、十八歲生子,都不會有太好的聯想。
而羅吉宏就是那小部分想不開的人之一。他才二十八歲,就當上了財政科主任,雖然是家世背景的強助,但他的能力和智慧確實也受到了大家的肯定。像他這樣「值錢」的單身漢,個性明朗、爽直,又長得一表人才,多得是小姐主動找他相親,很可惜地,他卻選錯了追求的對象,而且執迷不悔。
柯雨寧朝他點點頭,便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開始處理公文。
但她隨隨在一份「急件」的公函裡發現一張便條紙,上面端正地寫著:今晚有空嗎?願不願意和我共進晚餐?
唉!這是第幾張紙條她已經數不清,也不知道拒絕他多少次了。正想再婉轉地寫封回絕的便條,但心思一轉,她又改變了主意,寫下:下班後請你和我一起去接小璇,謝謝。
她是自私的,也是恐懼的。她很明白韓上倫這個人,他今天一定會出現,而且一定會做出些什麼事來,因此她不願一個人孤軍作戰,也許有羅吉宏站在她身邊,會讓她理直氣壯、勇敢一些……
她將紙條夾在公函中下午才傳回給羅吉宏。他果然喜出望外,看著那張紙條發了一下午的呆。
快五點了,辦公室一些人已經先溜了,通常羅吉宏也會讓她先走,好讓她去接她女兒放學,柯雨寧為此很感謝他。
他是追得很緊、很勤沒錯,但他不會因上司的身份給她壓力或騷擾,他是個真正的君子。想到自己居然利用這樣的一位君子,讓她很是過意不去,幾乎就要開口取消那個約定。
但是,羅吉宏已經走到她身邊,笑容可掬地說:「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柯雨寧硬生生地把喉中想說的話吞下,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以璇,她什麼都必須做。於是,她微笑地跟他走出辦公室。
所有嘰嘰喳喳的小姐們都停下了鼓動的舌頭,瞪大了眼看著羅吉宏和柯雨寧的身影--她們最欣賞的主任替柯雨寧開了門,笑得就像個……戀愛中的男人!
然後,他們雙雙離去,留下滿室的歎息和心碎。
「小璇會去速食店找我們。」在羅吉宏的車上,柯雨寧這麼對他說。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去接她呢?」
柯雨寧沉默一會,決定透露部分的真相:「對不起,老實說,今天可能會有一個男人在校門口等我,而我……不想見他……。
她原本以為他至少會有一點怒意的,但他還是微笑地說:「啊!我明白了。放心吧!我會做我該做的事,不會讓他打擾你的。」
柯雨寧臉紅了一下。「謝謝你。」
他誠心地說:「真希望有一天你能不必對我說』對不起』或』謝謝』,把這一切都當成是自然而然就好了。」他間接地示愛。
她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無話可答。
速食店到了,人潮鼎盛,多是家長帶著孩子,典型的親子用餐時間。於是,他們分工合作,羅吉宏排隊站著,柯雨寧去找位子。
五分鐘後,她才等到一張桌子,四人座的。坐下了以後,她的思緒又混亂了起來,不能預料今晚將會有什麼事發生。總之,她很不安。
「媽!我在這裡。」
「小璇,你……」柯雨寧一看到女兒就站起來,但隨即又腳軟地坐下;因為女兒正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那是一一韓上倫。
韓上倫笑得很開心,還香了以璇一下,令她咯咯笑著。他們走到她面前,很順理成章地坐下來,在別人的眼裡就像是普通小家庭常有的畫面,柯雨寧的心卻已經不知道漏跳了幾拍。
以璇問:「媽,韓叔叔說他是你高中同學,真的啊?」
「呃……」柯雨寧恍惚地點個頭。
韓上倫從口袋拿出一包水果軟糖,以璇立刻不再多話。
韓上倫握住柯雨寧顫抖的手,微笑說:「以璇告訴我,今年二月十四日是她的七歲生日,那麼她應該是你十八歲生下來的,也就是你十七歲的五、六月間懷孕的,是不是?」
他的微笑不再是陽光,令她感到寒冷。
「是又怎樣?」她冷冷地道,反正他遲早會知道的。
他握緊她的手,那麼緊、那麼緊,幾乎想捏碎她,但柯雨寧一聲也沒吭。
「你瞞了我這麼久,為什麼?」他的眉頭深鎖,眼裡有掩不住的恨意。
她咬咬牙,說:「我當時有很多人追的,別自以為是。」
「不可能的,我最瞭解你。」他搖頭。
她不想多說,用力抽回手,但他還是像當年一樣,牢牢地抓住她不放。
這時,「雨寧,我點了很多東西哦。」羅吉宏端著餐盤走了過來,看到座位上那個不該有的人,不禁一怔,但隨即恢復冷靜。
「哇!羅叔叔,有我最喜歡的奶昔和洋蔥圈,謝謝!」四個人之中,只有以璇是有食慾的。
「你好,敝姓羅,名吉宏,我是雨寧的上司,也是她的好朋友,很好的朋友。」羅吉宏在柯雨寧身旁坐下,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肩膀。
柯雨寧擔心羅吉宏是否做得太過分,因為韓上倫的眼睛開始凝聚火花,就像他那時挑戰四個混混,說著「除非我死」的樣子。
韓上倫掏也名片丟在桌上,冷冷地說:「我是以璇的父親。」
以璇和羅吉宏都張大了嘴,以璇甚至灑了一身奶昔。
噢!老天,你一定要這樣對待我嗎?柯雨寧沮喪地簡直想大叫。
「小璇,過來媽媽這裡。」
「雨寧,他說的是真的嗎?」羅吉宏問。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不要他來打擾我。」她堅定地說。
其實羅吉宏也早知道以璇是別的男人和柯雨寧生下的,但他以為那不負責的父親已經消失,根本不會是自己的情敵,沒想到他居然又從歷史中復活了。
認清楚狀況之後,羅吉宏決定要將柯雨寧母女完全接收,不再讓她們受眼前這個兇惡男人的騷擾。
「聽到了沒有?雨寧不要你來打擾!不管你是不是以璇的父親,勸你還是別自討沒趣了,快走吧!」羅吉宏對韓上倫說道。
「這句話還輪不到你來說。」韓上倫眼神銳利,像一把利刃要把羅吉宏切成片片肉絲,最好再剁成肉鬆。
「不然你想怎樣?」羅吉宏也不是被嚇大的。
「先把你的手離開雨寧的肩膀。」韓上倫嚴重警告著。
「我就是要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不行嗎?」羅吉宏還把柯雨寧摟近了一點。
「吉宏……」柯雨寧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羅吉宏平常總是聽她叫他「主任、主任」的,顯得見外,這下子摟著她的香肩,又無意中聽到她喊他的名字,口氣中充滿了關懷,一顆心都快飛上天了,當下更是決定非她莫娶。不過,要先把眼前這個小小障礙摒除就是!
「你真的不放開她?」韓上倫盯著羅吉宏問。
「我就是不放!打死都不放!」羅吉宏胸中豪氣萬千。以前他可是大學拳擊社社長呢!
韓上倫倏地站起,死盯著羅吉宏說:
「這裡有很多小孩,又是做生意的地方,我們到外面去解決,一對一!」
「那有什麼問題!」羅吉宏正有此意,徹底清除路障!
「吉宏……」柯雨寧看情況發展至此,一點都不是她想要的樣子。
「放心等我回來吧!」羅吉宏做了個勝利手勢。
韓上倫冷笑。「等他是沒用的,等我。」
她們等了一個小時,以璇問了千百個問題,柯雨寧卻無法回答。以前她總是對女兒說爸爸已經到了天堂,現在這個死而復生的爸爸到底是真是假呢?
柯雨寧頭疼得很,她只能告訴女兒,韓上倫確實是她的父親,但卻回答不了為何會有七年多的時間隔開他們。
「我以為再也碰不到他,才會說他已經去世了。」柯雨寧無奈地說。
「噢!那現在呢?我們要和爸爸相認嗎?」以璇點頭。
「我也不知道,情況變得一團亂。」她皺起眉。
「媽,你看我和他長得像不像?」
「很像,你們的眉毛都很濃,不像媽媽只有兩條彎線而已。」
「我要叫他爸爸嗎?」
「如果你想的話。」這是以璇的天生權利,她不能剝奪。
她拿起桌上那張名片,發現韓上倫現在已經是韓氏家庭企業的總經理;他父親終究還是將他栽培成功了!
「那你們以後會不會在一起?就像王子的公主一樣?」以璇問。
柯雨寧被這問題問倒了,看著女兒期盼的臉,她左右為難……
「會。」韓上倫從她們背後出現,代為回答了這個問題。
柯雨寧看到他一身掛采,卻不見羅吉宏。「吉宏呢?他怎麼不見了?」
韓上倫不立刻回答,抱起以璇,坐到柯雨寧身旁。「以前你會先看我的傷勢如何,拿手帕替我止血,甚至為我流淚……」他眼中藏著被傷害的情感,彷彿等待著她一句關心的話。
她得咬緊下唇才能不尖叫出聲。他逼得太緊了!
「我們……都已經不是十七歲了。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叫司機送他去醫院急救了。」他撇撇嘴。
「他傷得嚴重嗎?」都是她害慘了他!柯雨寧心想。
「沒什麼,他只是左手骨折。誰叫他要碰你的肩膀,我已經警告過他,他自己不愛聽,其實就是眼睛啦、腦袋啦、雙腳啦,和他的命根子……你早知道我的作風,不是嗎?」他貼近了她的臉問。
她腦海立刻浮現當年蕭力峰被他揍的慘狀。
「哇!爸爸,你好厲害!」以璇突然插口。
韓上倫聽到這聲稱呼,所有的細胞都激動了起來。他擁抱著以璇,喃喃道:
「小璇……小璇……你真乖!真是好女兒!」
以璇雖然不明白他的激動,但也乖巧地說:「爸爸,你也是好爸爸。」
柯雨寧坐在一旁,百感交集。這場戲到底如何收場呢?」
平靜下來後,韓上倫抱著以璇站起來,道:「我送你們回家。」
「我們自己會回去的。」柯雨寧沒好氣地說。
「我很堅持。」韓上倫不容妥協的語氣。
「我要去醫院看吉宏,你叫計程車送他到哪家醫院?」
他一手抱以璇,一手拉起她的手。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如果你去看他的話,我就讓他的左手完全殘廢!」他說的到、做的到。
「你……」柯雨寧氣得瓣開他的手。「把小璇還給我!」
他搖搖頭,改用柔聲說:
「我不會搶走她,我只是想送你們回家而已。連這點要求都不行嗎?」
「媽!」以璇也想跟父親多相處一會。
面對這對父女一樣的哀求表情,柯雨寧無奈地投降,只好跟他走到停車場。
一路上,柯雨寧保持一貫的沉默。七年多的鴻溝,不是那麼容易跨越的!
因此,只有以璇一個人興奮地說個不停:
「媽,我不是跟你說今天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嗎?他是混血兒哦!因為他爸爸是外交人員,所以他常常轉學,老師叫他坐在我旁邊,可是……」
「怎麼了?」韓上倫很有興趣地問。
他和我一起看課本的時候,居然親了我一下,他說因為我很像中國娃娃,所以他就忍不住親我了!」
韓上倫低沉地笑起來,說:「你本來就像中國娃娃啊!」
「真的?那……媽媽就是中國媽媽,爸爸就是中國爸爸,是不是啊?」以璇天真地推想道。
柯雨寧不禁也加入他們的笑聲,但立刻又警戒性地停下,說:「這條路好像走錯了!」她突然發現。
「沒錯,你們要回我家,那也是你們的家。」他宣佈。
她早該猜到他的作風了。
「立刻停車!」
「除非我死。」他又回復以當年那種決斷和魄力。「你能瞭解的,不是嗎?我寧可和你們一起車禍而死,也不會再放開你們了。」
柯雨寧抱緊女兒。她相信他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人。
車子終於開到陽明山上,拐了幾個彎,駛進一座花園別墅。天黑了,看不清房子有多大,但光房前的中庭就夠大了。他停下車,兩個傭人走上前來替他們開車門,柯雨寧抱著女兒走下來,心情忐忑不安。傭人們看到她們,略有詫異,但都勉強掩飾住了。
「小璇,喜歡這裡嗎?」韓上倫問。
「喜歡!有我的房間嗎?」她的小臉充滿了期待。
「那當然有。」他搭著柯雨寧的肩,帶她們進門。
裡面的燈光柔和,照在木質傢俱上,顯得屋裡溫暖宜人。
「少爺,您回來了。」一名中年婦人走近,問候韓上倫。
「你帶小璇去洗個澡,看她做好功課,就讓她上床。明天登報幫她找個家教,還有她想買什麼都買給她。」
聽他的語氣,似乎她們就要在這兒長住了。
「這樣不行的!」柯雨寧忙道。
「好吧,要她媽媽同意才行。」
唉!他就是會這樣曲解她的意思!柯雨寧想。
「爸爸,我不能和媽媽睡嗎?」以璇卻不覺得住這麼有什麼不對,只對睡覺的問題提出了疑問。
「你已經長大了,要學著自己睡,媽媽當然是和爸爸一起睡啊!」韓上倫說。
不,這是一場惡夢!柯雨寧告訴自己。
以璇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
「真聰明。」他摸摸她的頭,將她交給那婦人。「帶她去吧!」
於是客廳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柯雨寧倚著一根柱子,歎口氣。她覺得好累,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怎麼了?」他逼近她,雙手抵在她頭上,整個身體抵住她,讓她無處可逃。
男性的氣息向她襲來,引發她的慌亂和心跳。他不是男孩了,而是個真正的男人了!她把頭偏向一邊,不願洩漏自己心裡的秘密。
「雨寧……」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他。
她選擇繼續沉默來表示抗議。
「七年多了,你真是讓我又愛又恨……」他掬起她的一撮秀髮親吻。
她的寒毛立即豎立,緊張地揮開他的手。
他眉頭一皺,眼中凝聚起怒火和慾望。
「為什麼不讓我碰你?難道你和年輕混帳真的在一起了?他有什麼好?我就看不出來!」
她伸出手推開他,但立刻被他抓住。
「我不准你拒絕我!」他憤怒地說。
下一秒鐘,她就發現自己被橫抱起來。他的雙手緊抱住她,不顧她的抗爭,大踏步往二樓走去,怒氣沖沖地踢開主臥室的門,走進寬闊的房間,將她重重丟在柔軟的大床上。
柯雨寧一陣暈眩,正掙扎著從床中坐起來,卻看到韓上倫鎖上了門,一邊走向她,一邊脫下領帶和襯衫。他像一頭野獸,眼裡閃著狂亂的光芒,和十七歲時的他完全一樣,卻又更增添了幾分渴求。
她很清楚他這種表情的念意。
「別過來……」她往後退了一點。
但他的動作更快,上身已經完全赤裸,撲上了她顫抖的身體。
「我讓你逃過一次,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他對她保證道。
柯雨寧咬緊下唇,才能不尖叫出來。
「你怎麼抖成這樣?」他壓住她,雙手與她的手交握,讓她無計可施,只能看著他的臉漸漸逼近。「你忘了我們的初吻嗎?我卻忘不了。」
不,就是因為她也忘不了,才……一幕幕往事浮上她的心頭……
無其他人的教室裡,柯雨寧坐在位子上發呆。
爸爸一定又忘了跟她的約定,今天早上才囑咐她在教室等他,他要帶她去參加一位校長女兒的婚宴,現在都已經七點了,卻還是沒有人走進的腳步聲,她也放棄了等待。
天黑了,她卻還不想回家。反正,爸爸媽媽都各自有應酬,沒有人會在乎她是在家,或在地獄裡。她沒有開燈,剛才是為了看山邊的落日,現在則是為了享受黑暗裡的徹底孤獨。因此,當目光燈突然被打開時,她立刻嚇得站了起來。
「是你!你在這兒做什麼?」韓上倫叫道。他頭髮濕濕的,顯然是練完球後,剛剛淋浴過了。
從那次她不回答他以來,他已經三天沒對她說話了,這時她更加無法應對,拿起書包,就要往外面走。她低著頭,走過他身邊時,全身都緊張萬分。
「等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臂。
柯雨寧睜大了眼,不知道他要對她做什麼,她試著抽回手,但只是徒勞。怎麼辦?他要對她做什麼?他看起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情況了!你為什麼不對我說話?你不是啞巴,老師叫你回答問題時你都會說話,你對別人偶爾也會施捨一、兩句金玉良言,為什麼只針對我?為什麼這樣折磨我?」
他一步步逼近,她只好節節後退,最後終於背對著牆,全身和他只距離幾公分,近得彼此的呼吸、心跳都可以察覺。
她立刻臉紅了,因為他身上的清新氣息,那是洗髮精和肥皂和著他的體味,聞起來的感覺不可思議極了,幾乎擁有像杜鵑花一樣的清新氣息,那令她雙腿無力、頭腦混沌。
「我今天一定要讓你說一句話,否則我不讓你走。」
柯雨寧想走、想開口,但過度的心慌讓她更說不出話來了。
在這僵持的時刻,一陣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韓上倫驚道:「糟糕!是管理員!」他立刻把電源關掉,拉著柯雨寧跑進堆放清掃工具的小房間裡。
小房間擠滿了雜物,根本容不下他們兩人。於是韓上倫坐在地上,抱住了她,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管理員經過時,柯雨寧一個呼吸也不敢,萬一被發現她和他躲在這地方,恐怕她那校長父親會把她抓去當尼姑。所以,她乖順地倚在他胸前,任他用手摀住她的嘴,一動也不動。
真好玩,剛才他才逼她說話,現在卻又不准了。
管理員完全沒發現這空教室裡還藏著兩個人,哼著曲兒又走下了樓,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韓上倫才放開在她嘴上的手。
「呼,還好沒事!」他喘氣道。
有事就慘了!柯雨寧心想。而後,她突然覺得兩人現在的姿勢很不妥,開始掙扎著要推開他。
「別想亂動!」他用右手將她的雙手鎖在自己身後,左手則摟住她的腰,這樣一來,她就完全在他掌握之中了。
「我不會放開你,除非你對我說一句話,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無聊!男孩子全都是笨蛋!柯雨寧閉上眼,倔強地不吭一聲,心想,就這樣拖下去也無所謂,就不相信他真的跟她耗到天亮。
他似乎也猜到她的想法,威脅道:
「你再不喊我的話,我就要吻你了。」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移到了她的下巴,再往上輕撫她的唇瓣,發出讚賞的歎息:「你的嘴唇好柔軟……」
他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聽來格外地沙啞,他的呼吸也愈顯沉重,男性的氣息侵襲著她的感官神經,手指摸在她唇上的感覺又是如此酥癢;這是生來第一次,她體內產生了難以克制的情感,而她也因此嚇著了。
她立刻睜開眼,情急之下,咬住了他的拇指,希望藉此讓他停下動作。
不料,他並不在乎被她咬住拇指,反而很高興碰到了她的牙齒和舌頭。
「我喜歡你咬我……」他在她耳邊這樣說著,讓她從頭到腳顫抖了起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繼續對著她的耳朵催眠:「我既然不讓那幾個混混欺負你,我自然也不會欺負你,你相信我。我只是要聽你喊一聲我的名字……你怎麼發抖成這樣?」
他放鬆她的雙手,只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她。柯雨寧的雙手恢復了自由,卻忘了該掙脫他,反而把小手貼在他胸前。
「雨寧,你明知道我對你……我要聽你叫我的名字,快說,不要折磨我!」
他把臉埋進她的秀髮裡,沉重的呼吸讓她的脖子又癢又麻。
她試著找回所有的力氣,輕推他的胸膛,但一摸到他溫暖的皮膚,讓她更是心跳加快。這可是柯雨寧十七年來第一次碰觸異性的身體,她又羞怯、又緊張,腦裡反覆想了一千八百回,卻只發出一聲細細的嚶嚀。
「我快等不及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快……快叫我的名字。」他抱緊她,把她剛才製造出來的一點距離都填滿了。
「韓……韓上倫……」在心裡,她早就喊過這個名字無數次了。
他輕歡一聲。「你真會折磨我,現在才肯說……噢!雨寧,我的雨寧……」
他開始輕吻她的耳朵,引起她另一種顫抖。
「再叫我一聲,不要喊姓,只要叫我上倫。」
「上倫……」她不自覺地就讓那兩個字輕吐出唇瓣。
「雨寧……」然後,他做了一件打破承諾的事,他吻了她。
她早已無力抵抗,只能閉上眼承受他貼近的嘴唇。他很輕、很輕地吻著她,似乎怕嚇壞了她,直到他發現她並沒有掙扎,反而主動碰了他一下,他才慢慢加深了和她做更親密、更直接的接觸。
柯雨寧曾經在電影裡看過這種法國式熱吻,但她從來不知道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感受會是如此地強烈,比起杜鵑花香的魔力,更令她覺得不可思議。他的味道是這樣美好、他的吸吮是這樣溫柔,一點也不強迫她,耐心等待著她的回應,讓她不禁也和他玩起這場舌瓣追逐、糾纏的遊戲。
初吻,她想像過了多少次,現實卻比想像更動人。
等到月光從小窗戶中照進來,室內的黑暗受到干擾,他們才像一對突然被發現做錯事的小孩,分開了依依不捨的唇瓣。
她臉頰上一片紅潮,在月光下更顯嬌嫩、可愛,看得韓上倫都發癡了。
她連忙低下頭去,不知道如何把自己藏起來。
「雨寧,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
什麼?他在說什麼?她整個耳根子都熱了。
他繼續傾訴道:
「你不曉得,你的氣質是那麼與眾不同,老師要我坐到你身旁時,我暗自高興,而當我看見你課本上畫滿了杜鵑花,你臉紅得好漂亮,我就知道自己完全喜歡上你了。那天在小山坡上,你跌進了我懷裡,我突然希望就那樣一直抱著你,一輩子都不放開。」
柯雨寧驚愣地望著他;他又說:
「雖然你總是不對我說話,但是那天那幾個混混聯合起來打我時,我看見你衝過來要保護我,我心裡好感動,才會發了瘋一樣和他們纏鬥到底……我告訴自己一定要保護你。後來你還為我掉了淚,替我擦掉血跡,我想……我想……你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呢?」
他的手撫遍了她的臉龐,抬起她的下顎,要她直接看著他,回答他這個堆積已久的疑問。
她星眸半閉,搖了搖頭,伸手想拉開他的手,但他立刻反握住她,將她的手貼在他臉上輕輕摩擦,竟惹起她另一種觸電感受。
他一面吻著她的臉,一面低低要求:
「告訴我吧!讓我死了心……或是讓我成為你的,都在你一句回答之中。說你喜歡我,就算只有一點點,告訴我,我要聽到你的聲音……」
柯雨寧被逼得沒有辦法。他撒下這張魅力的網,有誰能夠拒絕呢?但是她孤獨了這麼久,一時卻難以敞開心扉;她很怕他,也怕自己。
「你再不說,我又忍不住想吻你了。」
「我……我不討厭你……」她聽了忙道。
「噢!你這個愛折磨人的女孩,你不能這樣輕描淡寫地帶過,這樣是不夠的,我要聽你說你喜歡我才能滿足。」他吻著她的額頭。
「你不講理!」她在他懷中扭動了一下。
「愛情本來就沒什麼道理。」他輕笑一聲:「最不講理的人應該是你,你讓我痛苦了這麼久,寫了那封信,卻不跟我講話。大家都和我變成了好朋友,我最喜歡的人卻總是不理我。」
「又不差我一個。」她幽幽地說。
「不,差你一個就差了天南地北。你沒注意到我總是在看你嗎?那些朋友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為……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
「因為你和我一樣孤獨。你身上總是帶著杜鵑花的香味,你發呆的樣子、你流的眼淚、你的手帕、你的雨傘、你白色的肌膚、你容易臉紅、你細細的聲音、你的嘴唇、你走路沒有聲音、你逃避我注視的模樣、你眼睛裡的敏感……你的一切一切,我都喜歡。」
「你……」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也反應不過來。
「叫我的名字。」他的手指劃過她的唇線。
「不要。」她不習慣聽人家的命令。
「雨寧,你噘起嘴唇好可愛。」他作勢要吻她。
她不得不開口:「別……上倫。」
「再一次,再叫一次,我永遠都聽不厭,你把我的名字叫得好像在唱歌。」
「上倫……上倫……」
他開心地吻遍她粉紅色的小臉。
「我已經讓你開了口,一定也會讓你喜歡上我的。」他保證道,眼裡充滿了樂觀的信心。
他抱她站起來,但並未立刻離開,反而站著擁抱她很久,把她的臉貼在他的臉上,讓她聆聽他的心跳。柯雨寧無計可施,雙手扶在他腰邊,靜靜感受這一分親密與祥和。
「從今以後,我的心就只為你一個人跳動。」他突然這麼說。
柯雨寧紅著搖頭,他卻肯定地點頭。
「你拒絕不了我的,認命吧!來,我送你回家。」他拿起她的書包和自己的背袋,牽著她的手往門口走。
「會有人看見!」她想掙脫他的手。
「我就是要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這樣他們就不敢來動你了!你以為我沒注意到,隔壁班那個杜維鈞每節下課都在教室門口看你,有時候跑來找我,但根本都是想多看你一眼而已。還有三年五班的那幾個混帳學生,再敢對你吹口哨的話,我就要把他們揍扁,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
她掩嘴驚呼。沒想到這個有陽光笑容的男孩,是個有暴力傾向的超級醋罐子!
他握起拳頭,忿忿地說:「我們班上也有,小毛和大鷹都常常在偷看你。唉!喜歡你的人真多,不解決不行!雖然這也不能怪他們,不過我一定都會讓他們死心的,你放心好了!」
柯雨寧聽他說得理所當然,態度卻又蠻橫得不講理,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你終於笑了!」他看著她說:「你這樣子好漂亮!」
她咬咬唇,瞄了他一眼,自己先走了出去。
「雨寧!」他追向前,握緊她的手。
「別這樣。」她試著扯開他的手。
他卻加重了力量,笑道:
「等你習慣了就好。」
她拿他沒辦法,所幸小鎮晚上都沒什麼人出門的,兩人就著月光,牽著手走在寂靜的路上,也未曾碰見任何人,但原本短短十分鐘的路程,卻多花出兩倍的時間才走完。
到了她家門口,她才遲疑地說:
「那天……謝謝你。」
「不用說謝謝,你知道我是不會讓任何人碰你的。」他吻著她手。」明天我來接你上學。」
她搖頭拒絕,但他根本不管。
「我六點起來,我會一直等你!」說完後,他就轉過頭,高高興興地跑回家了。
看著他的背影,她突然升起一種無法逃避命運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