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鐘後,季妤終於認命地拿過手機,「喂?我是田季妤,請問哪位?」
「申逑?」她驀地揚高了音量,並看向家人,一群人立即丟下飯碗圍到她的身側——他想幹什麼?
「申逑是誰?我不認識你耶!」自大狂!當全天下都該認識你嗎?你以為你是誰?
靜默許久,對方似乎說了好長一段話,聽得季妤面露微笑,「副總裁?」她看向申冽,無聲地告訴他:他在咬牙切齒耶!
「副總裁?哪裡的副總裁0我認識的副總裁有很多個耶,可我不認識你……」嘖!脾氣真爆躁!她抱怨地看向大家,慢吞吞地開口:「我猜想,他把電話給砸了。」真是可憐又無辜的電話,它招誰惹誰了呀?!
活剛說完,《致愛麗絲》又響了。
「喂?我是田季妤,請問哪位?」不會又是那個申逑吧?
「季妤呀!我是申冽的爸爸,一直沒時間去看你,你過得好不好啊?」慈祥和藹的聲音帶著幾分蒼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猾,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哦……公公呀!我過得很好啊,謝謝你哦。有什麼事嗎?」她翻了個白眼,語氣恭敬。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問打電話來,準沒好事!
老狐狸?!申冽和申爍立即擠到手機旁邊,想聽得更清楚。
「『滄海遺珠』的代理權啊……」沒門兒!「可是……我已經交給冽了。」很無辜的聲音,「他是我老公嘛!近水樓台,當然交給他啦!」
可以聽出,對方似乎在責備她。
「好好好,那您直接和冽說吧!」掛掉手機,她看向申冽,「你都聽清楚了吧?」
「你要將代理權交給我?」
季妤點頭。
他皺眉,「我並不需要你的友情幫助……」
「友情幫助?你並不需要同情,因此我是在商言商,」季妤打斷他的話,「除非你自認為沒有能力接下這樁CASE。我把代理權交給你,一半原因是替你的新公司造勢,它關係到你的公司日後的發展,你不會不知道的。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相信你。」她深情而堅定地凝望著他。
「我知道。謝謝。」申冽低頭一吻。
季妤抬著頭接受他的吻,半晌才說:「那待會兒我們就先把合約給簽了吧!」
「沒問題!」
☆☆☆
申冽的母親易眉最近忙著發展第二春,每日早出晚歸,兩個孩子被留在家中怪可憐的,因此申冽與季妤商量著輪流照顧孩子。
今天輪到申冽照顧孩子,偏偏老狐狸父親的一個電話急召讓他進退兩難。他想留在家中不予理會,但又想看看他們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思來想去,他決定將兩個孩子帶上,三個人一起去公司。要搗亂,大家一起來。
放任孩子們在辦公大樓內探險後,申冽前往老狐狸所在的總裁辦公室。
「你找我?」連敲門都省了,申冽推開門,劈頭就是一句。
眼角左右掃瞄一番。左邊是哭哭啼啼的何佳芊,還有何家的幾個長輩;右邊是幾個幸災樂禍的異母兄弟;中間坐著面無表情的老狐狸,還有一臉恨意中帶絲詭笑的申逑。
幹什麼?三堂會審嗎?
居中的老狐狸不滿的目光上上下下審視了他一番,發話了:「最近你沒有上班?」連最基本的溫情表達都沒有,口氣中只有上位者的傲慢與霸氣。
上班?又沒事可做,上班幹嗎?
「我在補休假期。」陪老婆孩子總好過看你這張老臉。
「聽說你最近很胡鬧?」
胡鬧?「有嗎?」申冽就近拉起一張椅子坐下,還目中無人地蹺起了二郎腿。
老狐狸壓下緩緩升起的怒火,又問:「你拿到『滄海遺珠』的代理權了?」
「沒錯,昨天簽的約。」並已開始在籌劃當中。
該做個什麼樣的宣傳企劃好呢?
「拿來!」
「拿什麼?」沒頭沒腦的,拿什麼?
「你簽的約!」老狐狸毫不客氣地開口索要。
「為什麼?」太自大了呢?當你是皇帝不成?
「為、什、麼?!」老狐狸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吹鬍子瞪眼,「因為你最近太混了!所以我要你把這個企劃交給你大哥,由他去做!這是懲罰你最近的不守本分!」
申逑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行,」申冽淡淡地開口,「我不給!」緩慢而輕快的語氣存心要氣死人不賠命。
「不給?!」老狐狸大吼,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沒七孔流血了,「你再說一遍!你說不給?你敢不聽從我的命令?交出來!」
「憑什麼要交給你?」申冽不驚不懼地靠在椅背上。「合約是我老婆交給我的,上面簽的是我的名字,我幹嗎要交給別人做?我老婆知道會罵死我的!」才怪!
「那就離婚!」老狐狸看到一旁的何家人頻頻打出的暗示手勢,順水推舟道。
「離婚?」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申冽狂笑個不停,「為這樣的事就離婚?太兒戲了吧?我又不是你!」
「當然不止這件事,」忽略他的最後一句話,何父哼了哼,「你弄大了我女兒的肚子,就這麼算了嗎?你不打算給我女兒一個交待嗎?」
「你懷孕了?」看向何佳芊平坦的小腹,申冽問得很輕柔。
「嗯。」何佳芊抽抽噎噎地點了點頭,「兩、兩個多月了。」
「是嗎?」他的眸中閃著深沉而難解的光芒,盯得何佳芊心虛地垂下了頭,不敢正視他。
「兩個多月……」申冽思索著,「趁現在還小,打掉算了。」申冽無所謂地提出意見。
「什麼?!」眾人驚呼,「你瘋了?!」申冽不是最重視親情的嗎?
「冽!不要啊!它是我們的孩子啊!求求你,留下它吧!」何佳芊不顧一切地跪在申冽面前,緊緊抱著他的腿,哭著哀求,還一臉憧憬地喃喃自語:「只要你和那個女人離婚,等我們結婚後,我們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真的是我的孩子嗎?」申冽突然問道。
「我……」
「爹地!」半開的門被撞成全開,門外衝進兩個可愛的小孩,上前便撲到申冽懷中,爬上他的大腿安坐其中。申冽一臉疼愛地伸手環住他們小小的身子,怕他們跌了下來,同時漫不經心地開口:「那就做親子鑒定吧!」
「親子鑒定?」何佳芊一臉的驚恐。
「沒錯,像這兩個,也是驗過之後才認的。」雖然不必驗也能看得出來。父子天性嘛!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懷中的孩子,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好像啊!報紙上的照片遠不及現實來得令人震撼。
「爹地,我可以吃這個嗎?」甜甜指向茶几上招待客人用的水果。
「不可以。誰曉得有沒有毒?現在可不會有王子來救命哦!」申冽抱起女兒、牽著兒子往門外走去,「走,爹地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好!」兩個孩子歡呼。
「爹地,我想吃冰淇淋!」
「這種天氣吃冰淇淋?好吧,記得分給爹地吃兩口哦!」
「好!」
「爹地,你答應過要買遙控飛機給我的!」
「是嗎?有這回事?沒問題,我們馬上就去買。」
「還有我的芭比娃娃呢?」
「也一起買,好吧?」
天啊!那個慈父真的是申冽?呆若木雞的一群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
誠如申爍所言,連日來在電視、報紙的多方報道下,連多年來的家族秘史也被挖了個一千二淨,余彥東這個人物從美國華人圈內消失。
而余彥東的義父——田季妤的生父則更是臭名遠揚,從此再無顏見人,連出個門都要遮遮掩掩的,只差沒扣個紙袋在頭上了;同時,他被逐出了上層社會,成了社交界的拒絕往來戶,公司的股票大幅度下跌、破產在即,因為沒有任何一家公司願意伸出援手,往日商場上的好夥伴個個冷眼旁觀,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此時的他蒼老了許多,背也駝了,頹喪萎靡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示著——他老了。
「有事嗎?」季妤客套地倒上一杯熱茶,放在桌上。
她坐在辦公室裡,隔著張辦公桌,與她面對面坐著的,是被她稱作老頭的生父。
看著落敗得如喪家之犬般的老人,季妤無怨無恨,只覺得悲哀,不為自己、只為了自己死去的母親。
「我……季妤,原諒我。」他喃喃地吐出幾個低低的音。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季妤搖了搖頭,「你該道歉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媽。你害了她一輩子。她死得很淒涼。」她悲慼地憶起母親死時的情景。
「我確實是對不起她,」老人渾濁無光的眼中泛出幾許淡淡的淚意,「同時也對不起你。」
「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懂得後悔?為什麼你在一無所有之後才來懺悔?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季妤有些激動,為她的母親而感到不值。母親將她的一生葬送在這個無情的男人手中,死後十幾年才等來了一句姍姍來遲的懺悔,不值……太不值了!
兩顆豆大的淚珠在季妤泛紅的眼眶中墜落,她哽咽著道:「你知道嗎?媽媽臨死之前曾告訴我,她這一生惟一做錯的事,就是愛錯了你!所以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季妤,發生了什麼事?」牽著兒女正往這裡來的申冽聽到了季妤的叫喊,忙衝了進來。
「嗚……媽……嗚……」季妤衝進申冽的懷中,多年來蓄積的淚水全湧了上來,哭得稀里嘩啦、好不淒慘。
申冽瞭解地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充滿愛意與憐惜。但是一轉眼,申冽責難的眼光卻犀利地看向他的岳父。
「你來做什麼?」申冽毫不客氣地質問。
沒有了往日的氣勢,被磨掉了精銳與鬥志,他平凡得就只是一個老人而已。老人突然覺得平靜的小家生活和含飴弄孫的日子才是他最渴望,也是他最缺乏的——他羨慕地看著深情相擁的女兒和女婿,還有兩個張著圓圓的大跟望著他的外孫和外孫女——雖然他不知他們是打哪兒出現的——歎了口氣,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們,還有……來道歉的。」老人緩緩站起來,拄著枴杖,慢慢地走到他們面前,用著前所未有的溫情說道:「季妤,我知道自己做人很失敗。但是我想我這輩子至少還做對了一件事,就是誤打誤撞地將你嫁給了他,」老人再轉頭看向申冽,「而我能相信你會一輩子對她好嗎?」
「我當然會!」申冽堅定不移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喃喃地說著,「我女兒就交給你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工作室。
「他變了。」望著離去的背影,申冽若有所思。
「我知道,」不知何時已停止哭泣了的季妤帶著鼻音說:「可我倒寧願他沒變,這樣我就可以繼續替媽怨他、恨他……」
「為什麼?」
「看到他那個樣子,我會心軟。」
樹倒猢猻散。她不是不知道父親的情況的。自公司陷入危機的那一刻開始,整個家族中竊的竊、取的取,一個個跑得一去不返,就連多年的結髮妻也早就私吞了大筆錢財,與情人私奔了。公司成了空殼子,現在僅有的一棟房子待法院查封後,父親將無家可歸。到那時,他又該何去何從?
而此時惟一能幫助他的,卻只有她這個他從未承認過的私生女了——不!他承認了!就在剛才。
她想,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
這是一家很不錯的咖啡廳。
環境佈置得優雅而寧靜,優美的音樂輕輕播送,纏繞成自然屏障的綠色籐蔓植物生機勃勃地充斥於四周,巧妙地隔開了一張桌子,形成一個天然的小包廂,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大自然所賦予的奇跡。
至少,這裡非常適合於情人幽會,以及情敵談判。
「請問,你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田季妤攪動著咖啡杯中的方糖,看著對面打從一開始便低頭不語的女人,打量的同時也在不斷地猜測。
這個女子長得很美艷,儘管此時眉宇間愁雲重重。低垂的眼中媚光流轉,不像是安分的正經女子。
雖然一身保守的淑女穿著,但仍能從她的小動作中看出其真正的性情。
「我……我懷孕了,」她——何佳芊抬起頭,猶豫了許久後說道。
「與我何干?」
輕啜了口咖啡,滿口的茴香酒味久久不散。季妤瞇著眼細細地回味這香味。她的好心情完全不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的影響。
「是冽的。」看著她平靜的微笑,何佳芊妒忌得咬牙切齒。
冽?!嗯哼!申冽,這筆賬回去後有你好算的了。
「可冽說要我打掉它!」何佳芊抹了抹並不存在的淚珠,低下頭哀求,「我求求你,我不想打掉這個孩子,求你把冽還給我吧!」
季妤挑高了一邊的眉,「你要我離婚?」
「我不要離開他,我好愛好愛他的,你把冽還給我好不好?我的孩子需要父親……」她聲淚俱下,低聲下氣地懇求。
「我的孩子也需要父親。」季妤靜靜地插了一句。
「呃……可冽他不能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呀!」
何佳芊一窒。
「親生骨肉是嗎?」沉思了片刻,季妤才狀似妥協地點點頭,「就我個人而言,是非常不贊同墮胎的。」
何佳芊欣喜地點點頭。
「這樣吧,你先生下來,然後去做親子鑒定。如果驗出來證明是申冽的,那我替你養,不會讓孩子沒有父親的。如果驗出來不是,那就麻煩你帶著孩子再去找親生父親好了。」
何佳芊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說這樣好不好?」
當然不好!「我、我是要你……」
「要我離婚是吧?」再喝一口咖啡,香醇濃厚的茴香酒溫溫地煨熱了五臟六腑,「那也得拿到鑒定結果後再說呀。如果不是的話,那我豈不是虧大了?你說是吧?謝謝招待。」放下空咖啡杯、拎起包,季妤無視於何佳芊怨毒的目光,逕自走出溫暖的咖啡廳。
竟然讓我替你收拾這種爛攤子!申冽!看我怎麼回敬你!
☆☆☆
這一夜,絕對是申冽自結婚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而季妤的怒氣使所有的人看了都識相地閃開,不敢來招惹。
整個晚上只聽到申冽不滿的咆哮聲迴盪在整棟房子裡,
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到神清氣爽的田季妤和頂著兩隻熊貓眼的申冽走下樓來時,雖然沒有目擊現場,但大致能猜得出季妤用了什麼法子整他,所以大家全都竊笑個不停。
這種折磨——夠絕!這是集體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