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他以往就算多喝了酒,也不曾像此刻這般虛弱,他試著提氣,卻發現自己竟然辦不到,內功盡散,無法凝聚,他突然想到那名太監打翻茶杯的畫面,衣袖似乎是刻意去掃到茶杯……
該死!莫非那太監趁換茶杯時,在杯緣摸了迷香?還有……他瞪著香爐,靠近後,略吸一小口,覺得暈眩感更重了。
該死!香爐裡的熏香也有問題,他立即掩住口鼻,拿了茶淋熄了香爐,正要喚人來時——
一根根燃燒的粗大箭羽,順著風,咻!咻!咻!在天空劃出了好幾道弧形,似流星般的落入別院。
瞬間,火舌飛舞、愈燒愈烈,而且全落在宴廳四周,分明是故意縱火,要斷他生路!
外頭很快的傳來驚叫聲,「快,快滅火!」
但隨即是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不過一會兒工夫,四周除了辟里啪啦的火柴燃燒聲,竟沒有半點人聲。
有人想要活活的燒死他!先是在杯子裡動手腳,又在香爐裡下了迷藥,就是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朱定康的意識幾乎要是去,偏偏身子又暈得不能動。
不成!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他想到桑德、想到爹、想到大哥、想到好友……
尤其是桑德,她認定一女不能二嫁,他不能讓她這麼年輕就守寡,更何況,還有人虎視眈眈的想接收她、有親哥哥想把她當成攀上皇位的棋子,她又那麼單純善良,不會保護自己,他得活著,替她遮風擋雨。
他咬緊牙關,將瓷杯打破後,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碎裂的瓷片,用力刺往自己的大腿。他必須自救、必須保持清醒……
桑德!桑德!他在心裡一聲聲呼喚此生最愛的人。
***
位於半山腰的閤家莊,今晚舉行小小慶典,村子的平坡上搭起了成堆柴火,燃燒起熊熊營火,四周擺起了桌子,大家就著月光,與他們的大恩人一起同歡。可是每個人都發現公主心事重重,雖然她假裝熱絡、假裝快樂,但因為她不擅長偽裝,所以別說年紀較長的人,就連稚嫩的孩童也看出她不怎麼開心。
但桑德不是不快樂而已,她的胸口古怪的一直覺得悶,這會兒甚至心痛起來,而且愈來愈難受,有種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覺。
「看,那裡怎麼也有火?」一名孩童稚氣的嗓音在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尖細。
「天啊,那火好大啊!」
「等等,那個方向……那個地方不是只有皇室別院嗎?怎麼會起火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站在桑德身旁的雀兒臉色一變,急喚,「主子,駙馬爺跟太子不是在那裡?咦,主子呢?」
桑德一聽到村民的交談後,早就起身,衝到一匹馬兒旁邊,臉上已佈滿驚慌的淚水。
「公主,有捷徑,半個時辰就能下山了!」有人反應極快,連忙上了另一匹馬兒領路。
其他村民們一聽到消息,不管老的小的,個個拿了水桶、臉盆,任何能裝水的東西,紛紛抄捷徑直奔下山,慌亂間,雀兒也坐在某個不知名的壯漢的馬上,共乘下山。
桑德與一名老者先行抵達,卻發現別院火焰沖天,看來是無法撲滅了,而且,連個救火的人也沒有,地上有燒了一半的弓箭,還有許多死人。
分明是被縱了火!老者心中明白,看著臉色發青的公主,「進不去了!這火太大,看來駙馬爺是凶多吉少了……」
「不會的……不會的……」她喃喃低語,淚流不停。不可以!這算什麼試煉?讓她所愛的人死去?不!她不要!她寧願不要成仙,也要朱定康活下來!
她突然往後方跑過去。
老者嚇了一跳,連忙也追過去。可是怎麼才一個轉角,公主就不見人影了?不會是衝進火場了吧?!
「天啊,公主,你怎麼可以做這種傻事啊?」老者哭倒在地。
桑德的確是衝進了火場,但她施行法術,以仙術護身,所以,即使進到被火吞噬的廳堂也無礙,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昏厥在地的朱定康。
她急急的跑過去,看到他手握著一片破瓷片,刺目的鮮血正汨汨從腿上流出,額上也有碰傷,怕是撞到頭暈了過去,她連忙拉開他的手,瓷片落了地,她撕了塊裙襯,綁住他流血的大腿,長袖一揮,將他帶入懷中,納入護體的金光裡,在火光竄天的煙霧中,長袖再往上一揮,已被燒得紅透的橫木屋瓦整個碎落而下,她帶著他飛身離去,躍進夜空後,再招來一朵祥雲,讓兩人能暫時休息。
地面上,所有抵達的村民們仍在焦急滅火、尋找兩人。
大廳垮了,四周延燒得更為嚴重,儘管他們盡力滅火,但時間流逝,仍挽回不了整個別院被火吞噬的命運。
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氣味、全部房室都被燒成灰燼,還有人能存活嗎?!
「主子呢?我的主子呢?!嗚嗚嗚……」雀兒嚇得癱軟在地,大聲哭叫。
此刻的桑德正試著檢查朱定康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她將他放在雲上,東翻西看,卻將昏迷的朱定康給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雲霧繚繞,音樂還有閃爍的星辰。他……在天上?!
「桑德!」他陡地坐起身,手壓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好不真實。
「你醒了,太好了!」她壓根沒想到場景有些不對,興高采烈的抱住了他,這才發現他身子有點兒僵,她放開他,「怎麼了?」
「我在作夢,是嗎?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夢到了你,是嗎?」他喉頭有點哽咽,眼眶微紅。
「怎麼會是夢呢?你也沒死啊。」她急急的回道。
「可是我們在雲端上啊。」
「呃!」她一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她熟悉的雲海。是啊,她怎麼把他……「其實你應該在作夢,真的。」她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明明很疼,但還擠出笑容來。
「可是我的腿感覺到痛。」
頭也是,他雖刺了腿力保清醒,移動時卻不小心踢著了傢俱而摔倒,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低頭一看,發現腿上的血仍在流,她的手勁不足,沒有綁妥,他解開染血襯布,重新紮緊,摸到了皮膚,感覺到溫度,這怎麼可能是在夢中?
「對了,火!我在火中,很熱,你怎麼——」俊臉上滿是困惑。他怎麼會在雲海之上?
「你是在作夢,是在作夢啦——」她急了,慌了,但能怎麼辦呢?
她乾脆讓祥雲翻一個觔斗,再讓它好好轉幾個圈圈後,高速下墜,一路上以金光護住又昏厥的他,帶他返家。
***
朱定康甦醒後,發現床邊圍了一大圈人,有爹、大哥、大嫂,連祈鎮都在,但就是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醒來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跟大哥眼眶都紅了。
祈鎮深吸口氣,這下終於能安心。「別院幾乎被燒光了,侍衛全被射死或燒死,縱火犯是一群行動極為迅速的黑衣人,有百姓看到人影,但是截止目前,還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目前?」朱定康皺眉,敏銳的注意到好友的用詞,「找了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了?」
「五天了。」祈鎮回答。
他眉頭揪得更緊,「我昏睡了五天?」
眾人紛紛點頭,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好友。
祈鎮示意其他人等都退下後,才將這五天來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其實那一天,他先回宮探視母后,發現她只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沒過多久,就有消息來報,別院冒出火舌,火焰之大,在城樓都看得到,他立即率眾前往,發現有人蓄意放箭縱火,還有閤家莊的所有村民用盡各種方式幫忙滅火,其中包括了雀兒跟桑德在內。
「桑德?!」朱定康瞪大了眼。
祈鎮點頭,「是,但火焰實在太旺了,她以為你沒有逃出來,差點哭斷腸,好在,原來你勉力從火海裡逃出,昏倒在後面的林子裡。」
朱定康眉頭幾乎要打結。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他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你昏迷好久,大夫說,你體內還有不明藥物殘留,事實上,我那天在回宮的路上也感覺到有些不適,剛好見隨侍的一名太監鬼鬼祟祟,便抓住了他,他卻服毒自盡,我的人只從他的住處查到些許不明藥粉——」祈鎮深吸口氣,凝視著他,「你我都知道,是誰想解決我們,只是我們都命大,逃過一劫。」
是嗎?但他心裡還有太多的疑問,而且,一定要由那個人來解。「四皇子那裡呢?」
「他自動向皇上請纓,說要調查膽敢殺害駙馬之人,而且還主動聲明,一定有不少人認為是他幹下的,所以,他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如今,皇上之下,兩派壁壘分明,祈洛動作頻頻,結交權貴與他交好。然而,他朱定康代表的是地方上的勢力,沒有與他站在同一方,反而與太子交好,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他想對他不利。
「祈洛想自清根本是個笑話,但父皇竟然答應了,在我看來,找他追查根本就是請鬼開藥方!」這事,祈鎮是忿忿不平的。如今父皇下了旨,就怕四皇弟假公濟私,找任何人提問都是師出有名……他真的有很不好的預感!
朱定康能明白好友的憂心,皇上此舉等同是非不分,為虎作倀,就怕挺太子這派的人馬日子難過了。
「記住,若皇弟有什麼事要提你到府詢問,你都要先通知我,在我同行之下,才能跟他走。」祈鎮不忘叮嚀。
朱定康也明白,這句話好友絕不只跟他說。
接著,太子再三叮嚀他要好好休息後,先行離開。隨即他的父兄等人又進來說了他們的關心及擔心。然而,他只想要看一個人,卻只聽他們在一旁嘰嘰喳喳,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桑德呢?」
這一問,眾人才發現,大家忙進忙出,都沒有人看到她。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的在床前守候,累壞了,我要她好好的去睡一覺。」大嫂韓雨露溫柔的為他解答。
「我去看她。」他欲下床,腿部卻立即傳來一點刺痛,才發現上面還有點傷,這不就證明,他並非在做夢,那是真實的,他真的跟桑德騰雲駕霧?!
朱定國一看到他怔怔的瞪著腿上的傷看。「那已無大礙,只是皮肉傷。」
「我知道。」朱定康套上外衣及寫字,「謝謝你們的關心,這幾天,一定讓你們憂心了!大哥,」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帶嫂子跟爹回去吧,也各自小心。」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點點頭。
朱定康在看著他們離去後,隨即去找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