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一回,他欠印應雷一個謝意。
童南熙跨過馬路來到佩佩的店,伸手推開玻璃門。
叮叮噹噹——
門邊的銅鈴隨著推開的力道,響起清脆喚聲。
「歡迎光臨。」
童南熙縱目四顧,只見眼前一桶一桶分門別類裝著的花,卻不見一個人影。
「你好。」
突地,在他面前十一點鐘方向的花堆裡,跳出一個嬌俏的女孩,她的唇邊漾著柔柔的笑靨。
童南熙瞅著女孩,問:「請問老闆在嗎?」
雖然印應雷曾經說過,這家店的老闆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可是,眼前這女孩一副還未褪去稚氣的模樣,若硬是將老闆的頭銜掛在她身上,似乎不太恰當。
「我就是這家花店的老闆,有什麼事嗎?」女孩的臉上露出理所當然的笑靨。
「你是——」
童南熙大吃一驚,只不過短短三秒鐘,她的理所當然推翻了他的懷疑。
女孩半跳半跨地越過腳邊的花,帶著柔笑來到他面前。
「買花嗎?」
她的問話將他從失神中拉回。
「對,我想買一束花。」
「送女朋友吧?」很平常的慣問語。
他遲疑一秒鐘,「嗯,可以這麼說。」
「可以這麼說?」女孩眨了眨好奇的眼睛,旋即露出一抹瞭解的微笑。「剛認識吧,所以還稱不上女朋友?」
真是個聰慧敏銳的女孩。
童南熙勉強笑道:「嗯,所以我不知道該送什麼樣的花給對方。」
他故意考她。
這個問題根本沒困住她,她抬頭直視著他,「你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花嗎?」
「這個嘛——」陰柔的眼神瞟向不遠處的薔薇,腦子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手指著薔薇,「她喜歡玫瑰。」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不是玫瑰,是薔薇。」她伸出手指著另一頭,溫柔糾正:「那些才是玫瑰。」
童南熙心裡暗暗慶幸,總算找到一個懂花的人。
「對不起,在我看來,玫瑰和薔薇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不悅,掛著笑耐心的解說:「薔薇的花瓣略顯單薄,玫瑰的花瓣比較茂密。」
就是她了!
看來這一次,他真的欠印應雷一個人情。
「能不能請你幫我配一束花?」
「當然可以,不知道你的預算是多少?希望以什麼花為主?」活潑閃亮的眸子盛滿歡愉。
「嗯——」童南熙故作姿態地頓了一下,「多少錢都沒關係,至於以什麼花為主,完全由你發揮。」
「好。」
她轉身開始配花。
童南熙見她左抓幾枝,轉身又抓幾枝,沒兩下懷中花束已有雛形——
她抱著花走到工作台邊,修修剪剪,再靈巧的運用有色的包裝紙和緞帶,很快完成一束高雅的花束。
她捧在手中向童南熙展示。
「這樣可以嗎?」
天啊,當然可以!
短短的時間內,她將一堆不起眼的花,整理成一束賞心悅目的花束,這樣的功力絕不是一個剛出道的女孩所能辦到。
「非常好。」他讚歎不已。
「一千二。」她溫溫的笑。
童南熙毫不思索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兩百元,遞在她面前,從她的手中接過花束。
「我能不能跟你要張名片?」
她淺淺一笑,「當然可以。」
接著,她從收銀機旁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你可以事先打電話預訂,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
「好,謝謝。」
童南熙看也沒看,就將名片放進口袋,捧著花轉身離開。
「謝謝光臨。」
甜美的聲音消失在玻璃門內。
童南熙過了馬路,開啟車門,將花放在後座,關門前忍不住多瞥它一眼。
真的很美。
他坐回駕駛座上,掏出她剛才遞給他的名片——
「沈佩?」
沈佩開佩佩的店?
挺有趣!
童南熙將名片小心收進口袋。
能找到一個懂花又生得一雙巧手的女孩,真是太好了。
他的嘴邊咧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童南熙拿出手機,撥電話給印應雷,要謝謝印應雷告訴他這麼棒的一家花店,最重要的是——這麼棒的女孩。
但——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
童南熙皺起眉頭看著手機。
「應雷在搞什麼,手機居然不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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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沈佩小心翼翼關上花店鐵門,開著她的小March駛向回家的路上,並隨著車內的音樂哼著歌。
她非常感激沈妍和沈琳的體諒,沒讓她捲入波譎雲詭的商場,給了她一個自由自在的空間。
車子慢慢地滑進屋裡,她瞥見停在門口的一部黑色車子後,忍不住抿著嘴竊笑。
自從沈琳的心被印應雷擄住之後,沈琳鴨霸的個性稍稍收斂,不過——
表面上是印應雷收服了沈琳,實際上卻不難察覺,印應雷的活火山似乎也進入休眠狀態。
欸!
這兩個人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管他,反正這一切與她無關,她只要快樂地享受屬於自己的生活。
「我回來嘍。」沈佩笑嘻嘻地跨進客廳。
「你永遠都是這樣子,人沒到,聲音先到。」沈琳笑謔地搖頭。
印應雷坐在沙發上,偏著頭瞅著跨進門的沈佩。
「回來了。」
「嗯,你今天比我早。」
她已經完全將印應雷當成家人。
「展示會的籌備已經進入最後階段,不過屬於我的部分已完成,現在換南熙和御瀧兩個人忙。」
「你們的工作分得真清楚。」
沈佩甩了甩脖頸,穿過玄關走進客廳,印應雷的目光隨著沈佩的移動而轉動。
沈佩在印應雷的旁邊坐下,伸直雙腿。
「不知道今天王嫂會弄什麼好料?」
印應雷瞅著沈佩,唇邊掀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今天你的店裡,有沒有出現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印應雷怎麼突然問她這麼奇怪的問題?
沈佩呆愣一下。
「高大英俊?」
「對呀,長得很帥又高大——」印應雷揶揄,雙眼緊盯著沈佩。
印應雷調侃式的啞謎,讓沈琳憋不住地出聲詰問:「你到底想問沈佩什麼?到底是誰會去沈佩的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印應雷臉色無奈地瞥向沒有耐性的沈琳。
「是公司另一個股東童南熙。」
「童南熙?」
這個名字令沈琳感到陌生。
「今年的展示會會場由他全權張羅,昨天我在公司裡聽見他抱怨花店老闆的粗率,把薔薇當成玫瑰花——」
薔薇?玫瑰花?
沈佩的腦海瞬間閃進一個身影——
「噢,有有有有有——」
印應雷和沈琳的目光,立即被沈佩的驚呼吸引,兩人不約而同皺起雙眉看著沈佩。
「今天有一個很高大的男人跑來買花,他指著薔薇說是玫瑰,我還很好心的教他分辨這兩種花。」
「對,那一定是南熙。」
印應雷手指篤定的一彈。
「是他又怎樣?他也只不過是跟我買一束花。」沈佩不認為這值得大驚小怪,所以她不以為然地撇一撇嘴。
「他買花?」印應雷納悶地頓了一下,「送誰?」
「我管他送誰,不過他說了,那女孩喜歡玫瑰花。」沈佩照實道。
印應雷更加疑惑,「哪來的女孩!?沒聽說他交了女朋友。」
沈琳以肩輕撞印應雷,嗔道:「交女朋友非要敲鑼打鼓告知天下嗎?」
「不是說非要告知天下不可,我和他的交情匪淺,倘若南熙真的有女朋友,他不會隱瞞我和御瀧。」印應雷極力解釋。
「他會一定說?」沈琳質疑地斜睨急著解釋的印應雷。
「你懷疑我們之間的友誼?」印應雷勾唇一笑,瞅著滿臉疑惑的小臉兒。
沈琳察覺到藏在印應雷眼裡的那抹笑謔,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她拉回心神,說:「我沒理由懷疑他跟你之間的交情,只是他為什麼突然光臨沈佩的店?」
「他全權掌管展示會的會場佈置,偏偏這一會兒他正為身邊無懂花之人苦惱著,所以我只好將沈佩搬出來。」
印應雷說出童南熙的窘境。
「把我搬出來?」
沈佩一時之間無法消化印應雷的話。
「你這方面的才能令人佩服,沒理由錯過你這個人才,再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印應雷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對沈佩又拐又哄。
沈佩露出茫然的眼神,「我還是不懂,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蒜!?
印應雷喟歎:「欸!你真不懂?」
沈佩理所當然地搖著頭,「我哪知道你葫蘆裡賣什麼藥?」
印應雷拿她的憨直莫可奈何,無奈地瞥向沈琳,用眼神求救。
沈琳聳聳肩,回視印應雷,「看我也沒用,連我都沒弄懂你在說什麼。」
印應雷睜大眼睛,看著她們姐妹倆。
「以你們的聰明才智,應該一點就通,怎麼繞了大半圈,你們還是沒聽懂?」
「說話有頭沒尾的,誰聽得懂?」沈佩反唇相譏。
「對呀,又不是上益智節目。再說,就算是益智節目,好歹還有選擇題或消去法,但你是什麼都沒有——」沈琳不以為然的說道。
印應雷面對她倆突然不靈光的腦袋,只有無奈地搖頭。
「南熙那天在公司裡抱怨,現在合作的這家花店,老闆不懂裝懂,分不清玫瑰和薔薇,所以我向他推薦佩佩的店,還大力讚美沈佩在這方面的卓越能力。」
他說了老半天,還是沒說到重點,沈佩無聊地打起呵欠。
「你已經從台北繞到墾丁,又轉回台北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印應雷真的服了沈佩!
難怪她不喜歡在公司裡任職,與其說她不喜歡商場的爾虞我詐,還不如說,她是一個不喜歡用大腦的女孩!
「如果南熙認為你在這方面的知識,勝過現在合作的這個花店老闆,我敢說,他會極力邀請你負責佈置這次的展示會會場。」印應雷仔細地解說。
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噢——」一記尾音在沈佩的嘴邊繞了半天,「我沒興趣。」然後丟出一句足以讓印應雷眼珠子掉出來的話。
「你沒興趣?」印應雷無法置信地張大眼睛。
沈琳訝異地瞅著沈佩,「你為什麼沒興趣?」
「沒有理由,就是沒興趣。」沈佩微微一笑,雙手往沙發上一拍,起身。
沈琳不能理解地仰起頭望著沈佩。
「我們都知道你對花卉的研究和興趣,展示會的會場是你一展長才的好地方,你為什麼要拒絕?」
「我知道。」沈佩露出無所謂的淺笑。
「你知道?那你為什麼不接這份工作?」
沈佩水靈靈的眸子一轉。
「印應雷不是說了,展示會場原本就已經有一家花店的老闆在打理,如果我去了,那個人怎麼辦?他情何以堪?」
印應雷不能置信地瞠大眼睛。
「弄了半天,你擔心人家沒錢賺、沒飯吃?」
她也未免太好心了吧?
「對呀,人不能太自私,凡事要站在他人的立場想一想。再說,我每天的收入很穩定,又何必跟人家爭飯吃。」沈佩說得振振有詞。
「沈佩——」沈琳已經聽不下去。
「幹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沈佩訝異瞅著低吼的沈琳。
沈琳不能指責她的善心,只是她那要命的好心會讓她失去大好機會。
「沈佩,你聽我說,你是我們姐妹裡最善良的一個,善良固然是對,但你也要想想自己,展示會是讓你大展花藝的地方耶!再說,如果真的讓那個不懂花的人搞砸了展示會,那豈不是丟臉丟到國外去?」
沈佩狐疑地看著沈琳,「你說的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沈琳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印應雷插話,「傢俱展是一個國際矚目的活動,如果會場佈置不妥當,你想想是不是真的丟臉丟到國外去?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旭升的傢俱也在其中。」
印應雷的說詞和沈琳的分析都不無道理——
「這——」沈佩陷入兩難。
讓原來的那個人去做,怕他會毀了展示會。
如果她接下這份工作,豈不是硬奪了那個人賺錢的機會?
驀地——
腦袋瓜裡的結解開了,她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
「童南熙已經決定要請我了嗎?我們現在為了這件事擔心,是不是太早了點?」
「這——」沈琳頓時無言以對。
印應雷雙肩往上一聳,無奈地雙手一攤。
「既然你們都無話可說,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沈佩露出釋然的微笑,轉身衝向廚房,「王嫂,可以開飯了嗎?我好餓。」
印應雷瞅著和他一樣,對沈佩一籌莫展的沈琳,「順其自然吧!」
不順其自然又能奈她何?
沈琳十分瞭解沈佩,沈佩有顆善良的心,偏偏現在的社會裡,許多人利用別人的善心在騙人,沈佩常常不自覺地被欺騙。
但即使沈佩到最後知道自己被騙,她依然能一笑置之,坦然自若的說:「舉頭三尺有神明。」
真是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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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回家的沈妍,才踏進門,就聽見沈琳在抱怨沈佩那過度的善心,不禁莞爾一笑。
她安撫道:「沈佩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去勉強她?」
「就是說嘛,為什麼要勉強我?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幹什麼要跟人家搶飯碗?再說,童南熙又還沒有找上門。」神態安然的沈佩,低頭自顧扒碗裡的飯。
「是呀,那請問我們家的安樂公主,萬一人家真的找上門呢?你是接受還是拒絕?」
沈琳微慍,犀利的目光緊鎖著沈佩,咄咄逼人的問道。
沈佩老神在在地伸出筷子,挾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裡。「時到時擔當,無米再煮蕃薯湯。」
沈琳氣得臉兒漲紅,抓狂喊:「沈佩——」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沈佩一臉無辜地瞅著沈琳。
「沒錯!沒錯!沒錯!」沈琳氣得七竅生煙,連聲低吼。
「你也認為沒錯就行了。」沈佩悠然地自顧吃著飯。
「沈佩——」沈琳捺不住怒氣尖吼。
坐在沈琳身邊的印應雷,連忙拽著沈琳的衣角。
「別氣,現在是吃飯時間,不要搞得自己消化不良。」夾起一撮牛肉絲放進沈琳的碗裡,「這很好吃,嘗一嘗。」
沈琳瞥印應雷一眼,生悶氣默然吃著碗裡的牛肉絲。
沈妍見狀,只差沒笑岔氣。
一個又急又氣,只差沒將屋頂掀了,不過幸虧有治她的剋星坐在身旁,方能壓制她的怒氣;另一個則是氣定神閒,只顧著填飽肚子。
沈妍抬頭瞅著印應雷,「你認為童南熙會找沈佩嗎?」
印應雷放下碗筷,回視沈妍。
「我不能確定,但以我對南熙的瞭解,要是他回頭再找沈佩的話,就一定會邀請沈佩。」
沈妍心裡有數,詢問的目光投向默不作聲的沈佩。「沈佩,如果人家真的又找上門呢?你的意見——」
沈佩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臉遲疑,「我不知道,可是他目前已經有了合作的花店,倘若我接下,是不是太對不起另一家——」
沈妍淡然的淺笑。
「沈琳說的對,傢俱展是個國際性的展覽,場面沒做好,真的會讓外國人看笑話。」
「這——」沈佩的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裡打轉。
「沒關係,目前事情還沒定數,也不清楚童南熙會不會找你,不過我現在先提醒你,萬一童南熙找上你,你得想好要怎麼應付他。要接不接,我都不會勉強你。」沈妍溫婉地建議沈佩。
沈佩微微怔了一下,腦子已經開始在設想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清況。
「我會考慮清楚。」
沈妍愉悅地笑道:「我還得提醒你一點,今年我們也是有參展——」
「我知道。」沈佩微笑。
印應雷不禁佩服地看著沈妍。
同樣的問題,沈琳的火爆脾氣只會將事情弄擰,然而沈妍的不慍不火,讓整件事情毫無火藥味的結束,也讓沈佩的臉上露出慣有的甜笑。
真不愧是旭升的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