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願先出去。」忍住痛,我試圖用完好的左手推開身上的格雷,無奈這男人實在太過高大,我不但未能推開,反將自已的傷口震出了幾絲鮮血。
一隻手適時伸了過來,戴著細膩的小山羊皮黑手套,司徒飛的眼神滿含戲謔:「走吧,美人。」
我將左手交給他,借力站起,歎道:「司徒先生,我原先以為你是黑道高手。」
「現在呢?」司徒飛一手握槍,一手搭住我腰,將我的份量都攬在了他的肩臂上,「黑道色狼?」
「不是,」我將身體稍稍移遠,不太習慣與人靠貼得這麼緊密,只是腿才著力便又一軟,重新倚回司徒飛身上,苦笑,「你是黑道英雄呢。」
「諷刺?」司徒飛哼了一聲,半扶著我跨出房門,出乎意料,走廊上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想必是早被司徒飛不知用什麼方法打發。
「哪敢,」我誠懇地笑,心中倒也有些佩服他行事的周詳,「既有美人,怎可缺少英雄來救,你若不是英雄,誰是。」
摟著我腰肢的手緊了一緊,司徒飛曬然一笑,意態有些莫測:「浮生,由來禍從口出,小心。」
眼前一黑,突然間,別墅內所有的燈光全都熄滅。
這變故突如其來,我正跨下石階,一腳踏下去差點踩空,又是司徒飛從容不迫地自旁攬住我,令我想不汗顏也不成。直起腰長歎一聲:「謝你的金玉良言,竟連燈都會被我說斷……我再不敢亂說話了。」
「這倒跟你無關。你就算不說話,燈還是會熄,」司徒飛夜間視物有如白晝,帶著我左彎右轉,一刻不停,「因為那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方便救人。」
我不禁肅然起敬:「想不到你竟會有夜眼……原先我還以為那只不過是武俠小說家的杜撰。」
司徒飛似在黑暗中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怎麼突然變呆了?看來這地方的風水果然不好——能在夜間視物的紅外線眼罩,黑市上要多少沒有?」
慚愧。我咳了一聲:「不如也給我一個?」
「抱歉,我只帶了一個。」司徒飛像是皺了皺眉,「你的傷很痛?」
——我和他鬥嘴到現在,他知我也知,不僅僅是為了無聊,而是因為我的傷口實在痛楚,若不找些事來分心,只怕在半路上就會支撐不住。
「嗯。」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反正也瞞不過司徒飛的銳眼,「不過你放心,從這裡到大門口,我還走得下來。」
話音未落,身子一輕,竟已被人貨物樣俯扛在肩上,耳畔傳來司徒飛不耐煩的聲音:「你還真是麻煩。早說了不是都省事?」
我腦袋朝下,好一陣氣血翻湧,兼之腕傷疼痛,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道:「早說了我只怕會死得更快……」
突然間,司徒飛的身軀微微繃緊,似野獸般的警戒和殺意自然流露。我心中一凜,不意外地聽到身後傳來冷冷一聲喝令:「站住。再不停,槍可不長眼睛。」
司徒飛腳步一頓,我還以為他要說話,誰知他如豹般向前低低一竄,頃刻間已躍過轉角,脫離了背後槍械的危脅,看也不看,反手向後就是一槍。
一聲模糊的悶哼。
我心中一動:「他不會死吧?」
「你擔心他?」司徒飛步伐加快,出口處似可已見有微光,「說來也怪,看氣勢這人倒也像行家,怎麼做起事這樣傻——這時候能用喊的麼?早該暗暗一槍先遞了過來——我沒殺他,見他呆得有趣。」
那人只怕不是呆。我暗暗歎了口氣。三號,你是不想在黑夜裡誤傷了我罷?
不願多想,強打精神微笑:「你車上有繃帶麼?」
車上不僅有繃帶,連消毒藥水鑷子剪刀都一併齊全,司徒飛儼然變成了半個醫師,煞有介事地在我左手上塗塗抹抹,最後扎牢束住,拍胸脯向我保證絕不比醫院裡治得差。我半信半疑,只是此時人在刀板,又有何法子,只得任他試驗,內心祈禱便了。
江上天和柳五還沒露面。司徒飛開著車,車燈雪亮,照出兩抹雨線,在荒野裡疾馳,也不知要開往何處去。
我昏昏沉沉蜷在他身邊的座位上,皮椅已經放平,倦意一波接一波湧來,我幾乎便要睡去,心底卻隱約仍有不安:「他們人呢?不會出事吧?」
司徒飛笑了笑,看了眼我,突然一歎道:「浮生,我總算知道你當年為何會輸給你弟弟的原因,你並不是手段不如他,而是沒他狠,沒他捨得下手。」
我動了動嘴角,算是笑容:「何以見得?」
「我雖去晚了一步,不過就看現場,當時的情景也能想出來,定是你先用槍脅住他,是麼?」司徒飛唇邊多了絲冷峻的線條,「婦人之仁……就算你不願殺格雷,要留他的命談判,至少也該先確定他已喪失反擊力——槍在你手上,斷他兩條臂,不費事罷?」
雖然不知司徒飛為何突然要苦心教導我,也不認為我所做之事需要經他認可,雨夜漫長,百無聊賴,我還是閉了眼,舒服陷在軟椅中,歎道:「你不知道,格雷的性子太過高傲,又激烈無比,若我將他逼到死角,他非但不會降,而且會與我同歸於盡——何必呢。」
「你不恨他?不想報復他?」司徒飛挑起眉,不以為然,「還是不敢?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換了我,早將他剮了。」
我哼了一聲:「孔子以仁治天下。」
司徒飛對我的話嗤之以鼻:「別裝大尾巴狼。都只當我們黑道會殺人,其實你們這些從商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千方百計逼人破產,吞併企業,股市動一次不知有多少人跟著跳樓,哪裡又少了?我就不信當日你為你的家族打天下時,心會不狠,手會不辣。」
我懶得理他這番譏世大論,翻了個身,調整到更舒適的體位:「你偏激。這可不是好事。我實告訴你吧,我倒沒那麼多想法,我只是太累,負擔不起更多激烈情緒,不想一輩子負著枷鎖,所以統統放棄——說到這裡,我倒想問了,你既這麼果斷絕決,為什麼沒有一槍擊斃格雷,斬草除根?縱虎歸山只怕無論到哪裡都是大忌吧?」
司徒飛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你真想知道?」
心中的不安陰影愈重,卻還是點了點頭:「當然。」
哧地一聲,轎車猛然剎住,在雨地裡劃出兩道長長的印痕。
司徒飛轉過身,雙臂撐在我頭兩側,居高臨下俯視我:「我若了殺了他,克勞爾家族派來的人就會追殺我;我若不殺他,他只會去找江上天算帳。你這麼聰明,懂不懂我這兩句話的意思?」
望著司徒飛近在咫尺,咄咄逼人的冷硬面龐,我慢慢地變了臉色。
不敢信,又不能不信。
只覺一顆心怦怦直跳,喉嚨干的有如煙熏一般,我無意識地舔了舔唇,艱難道:「你——和江上天有仇?」
答覆我的是一個兇猛、狂野、不容拒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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