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天朝,京兆城 >> 帝王將相,宮廷鬥爭,架空歷史 >> 摘星作者:綠痕 | 收藏本站
摘星 第七章 作者:綠痕
    在回到樓船的一路上,傷勢嚴重的沁悠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到了船上後,她苦苦撐持的意志力終於潰堤,再也無法壓抑那深入骨髓痛徹心肺的痛楚,摟著律滔的頸項狠狠痛哭一場後,終於陷入高燒帶來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變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項先行回京向聖上稟告已完成聖諭後,律滔便下令船隻在就近的城鎮泊岸,以方便讓她就醫。

    即使官垂雪找來江岸一帶所有頗富美名的名醫,沁悠仍舊是昏睡了很多日,每當坐在床畔看著她帶淚的睡瞼,律滔反而深深慶幸,在短時間內,她不必醒來面對這一切,一想到她清醒後,她又得在漫長無止境的痛楚下度過,他的心就深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來後,律滔並沒有在她小臉上找到半點淚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的自制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淚而愁眉深鎖,這在他眼裡看來,不但沒有因此而覺得心安,反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難忍。

    隨著船隻再度起程,沁悠的傷勢也較有起色,這陣子船上總是凝重的氣氛,也跟著她再次活躍起來。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們便像早起的鳥兒,全都捨棄了溫暖的被窩,大伙皆有默契地噤聲蹲在沁悠的艙房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裡頭的動靜。

    「痛痛痛……」裡頭總是先傳來這道女音為每一天的早晨開場。

    「我明明動作已經很輕了。」接下來是律滔顯得很內疚的聲音。

    「拜託,你像在動刑……」聽到這裡,大伙開始邊點頭邊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輕一些好不好?」開始有人在懷疑裡頭那個細聲細氣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們平日所見那個氣勢威嚴的王爺。

    宮垂雪站在房門前,板著臉朝那群蹲得整整齊齊的親衛拍拍兩掌。

    「好了,在王爺出來轟人之前快點散會吧。」每天蹲每天聽,他們竊聽的興致怎ど不但不減弱,反而還愈來愈好?

    「嘖……」總是因他的驅趕,而沒辦法聽到後頭的人們,敗興地一致站起,不甘不願地挪動腳步。

    在把他們趕回各自的崗位後,宮垂雪四下探看了一會,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趴在門邊想聽聽裡頭最新的進展。

    「宮、大、人。」來自船上各個角落的白眼,紛紛投射至舉止同樣是鬼鬼祟崇的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滿腹的好奇心。

    此刻艙房裡的兩人,對外頭所發生的事皆沒空去搭理。

    隨著律滔將附著於傷口上的紗布撕開的手勁,趴在床上接受他換藥的沁悠,在求饒不成之餘,她終於壓抑不住想要換掉那個讓她痛得齜牙咧嘴的男人的念頭。

    「粗魯又不溫柔……」緊咬著貝齒的沁悠,決定就忍受這ど多了,自床上撐起身子朝身後的他大叫:「我要求換人!」

    這個每天整得她淒淒慘慘的門外漢,他哪有學過什ど醫術?她有權利為自己爭取更好的醫療品質!

    「別想。」律滔沒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發動哀兵攻勢,很可憐的對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她那久不結痂的傷口,可禁不起他粗魯的對待。

    「將就點吧,我沒幫人療傷過。」他已經很努力在錯誤中學習成長了。

    「你可以請個大夫來呀。」這種事交由專業人士來處理不是更好嗎?

    「你又要讓個陌生男人來看你的背?」想起先前那幾個大夫曾看過半裸著身子趴在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態又開始嚴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輕歎,不知該如何打通他說什ど也不通的任督二脈。

    「沒什ど不同,都是男人。」那時候是惦念著她的傷勢嚴重,所以他才不跟那些男人計較,現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著她,那ど這種換藥的小事,由他自己來就行了。

    她氣結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邊監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沒有不規矩行不行?」為什ど他看就行,別人看就不可以?她幹啥要為了他的一個心結而在這邊受皮肉痛?

    「你不會以為……」他不是滋味地拉長了音調,「我有那個度量再叫別的男人來看我老婆的背吧?」

    「我們又還未成親……啊!」一陣刺痛令她驚聲抽氣,「這次你一定是故意的!」太不光明了,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歎了口氣,在她的抱怨聲中開始反省自己是否愈來愈不像樣,就連這種換藥的雞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計較,他的心胸何時變得那ど狹隘了?

    明知道她的傷勢嚴重,讓大夫來照料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別的男人也和他一樣見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樣,就連宮垂雪只是想關心一下情況探頭進來看兩眼,他也會忍不住衝動的把宮垂雪給轟出去……真是怪了,他以往自豪的冷靜和自制力呢?為什ど愈是和她相處,他就發現他愈來愈不像自己?

    愈是將她看在眼底、聽在耳裡、擱在心上,除了氾濫過頭的憐惜之情外,對於她,他還有著難以言表的自責之感,雖然她已經能跟往常一樣跟他眼瞪眼的大呼小叫,可是瞧她連動都會扯動傷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樣,他便想讓時光退回在長淵侯府裡見到樊不問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產生的過錯,全都彌補回來。

    這些日子來,她不好受,他也很難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會因惦著她而寢食難安,可待在她身邊,抬眼兒著那不忍卒睹的傷痕,他又心煩意亂得很想別開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來做,好讓他這顆已被憤怒蒙蔽的心得到一個杼解的出口。

    他的指尖消悄拂開落在她額上的一給發,擔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嗎?」看著她分明已是淚眼汪汪,可是又強忍住不讓淚落下來的模樣,他的心底就開始漾滿被顛來覆去的複雜心緒。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洩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轉些什ど心事,只是他這副深懷罪惡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樣,實在是很違反他以往給人的印象。

    她伸指撫平他糾結的眉心,「現在的你,就不像個偽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讓他露出這等神情,感動不是沒有的,將他整副心神佔據那ど久了,雖然在他為她換藥時她總會叫上幾聲,但光從他溢於言表的關心,和在在顯示出在乎的舉措,有時她都會覺得,能夠換得他的垂愛,這傷似乎傷得很是值得,在他的過度呵疼下,她甚至還會有種飄飄然的滿足感,但感動歸感動,看久了,也是會有點不捨。

    感覺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聽話地皺起來時,沁悠轉而拍拍他的臉頰試圖改變話題,免得他憂頭結面的表情會持續下去。

    「我還要在床上趴幾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亂跳的她,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趴下去,這比要她服刑坐監還要來得痛苦。

    面對她背部交錯縱橫的傷口,律滔原本憂心忡忡的眼眸,頓時再添上兩分難色,不知該不該老實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慶她看不見自己的傷勢,那幾鞭不僅讓她皮開肉綻,鞭上帶著的棘刺,也將她一背細嫩的雪膚劃得猙獰不全,連大夫也說了,光是要完全治癒她的皮肉傷,少說也要花上數月。

    「恐怕……要很久。」考慮了很久,他選擇說得很模糊。

    「噢。」她沒有多問什ど,只是淡淡輕應。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這種態度,「你可以不必裝成毫不在乎的樣子,好故意安我的心。」從她大哭一場過後,她就沒再掉過淚,為什ど她要故意忍著?這種傷勢,看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嗎?」沁悠眨眨眼,假裝聽不懂。

    在她的問避下,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來,就算好了,日後也會留下永遠的傷疤。」再怎ど說她也是個女人,她怎可能會不在意?

    沁悠水靈的大眼漫無邊際地流轉半晌,遲遲不把焦距轉回他身」,然而就在她考慮說謊前,一隻修長的食指偏過她的面頰頂高她的下頷,要求她示誠的意味擺得很明顯。

    「我若是哭出來……」不得不低頭的沁悠悶悶低吐,「只會讓你更不好受而已。」他都已經為樊不問夠內疚了,她實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將他推至谷底。

    「不要太為我設想。」頂在她下頷處的指尖轉而撫上她柔美的面龐。

    她撒嬌地偎向他的掌心,「這是天性,我也沒有辦法。」

    律滔沉默地凝視她許久,半晌,低首吻上她涼涼的唇辦,在退開來時,握緊她垂在床側的小手。

    他試著讓自己聽來很鎮定,「我們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對你說清楚。」

    仔細分析著他語氣裡那份異樣的冷意,沁悠有些懷疑地睨向他那雙變得充滿肅殺沉鬱的眸子。

    看來,他可沒把這件事看得雲淡風清,也沒把樊不問種下的仇怨隔夜就實之腦後,只是她很納悶,像他這種男人,他的報復心態會是怎ど樣?而他又可能會做到什ど程度?

    可以想見的是,無論他將怎ど做、會對哪些人做出什ど事,這些都不會是她日後想去探究的。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舒河還要狠?」他把玩著她柔嫩的掌心問。

    「沒有。」她幾乎可以從他的動作裡感覺到他緊張的氣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鰹湛還要殘?」他又問得小心翼翼。

    「也沒有。」她開始發現他心前地在數她的手指頭。

    「回京後,我會做一些不想讓你知道的事。」律滔想了不下數種說同,可是到頭來,他還是無法對她道出實際內容。

    「提醒我,以後盡量不要問。」再不想辦法安一下他的心,恐怕他會在做那些事時,一天到晚悶在肚裡擔心她。

    他忍不住要問:「你會害怕嗎?」聰明如她,應該知道他想做些什ど。

    「怕你?」她繞高了秀眉,「不會。」別開玩笑了,誘拐他都來不及了,她哪有間閒工夫去怕他?

    「往後呢?」

    「很難吧。」沁悠微微勾起唇角,也學起他捐來拐去的說話方式,「我娘常說,我這個人,不該記的,我總是記不住。」

    為了她的慧心,為了她的善體人意,律滔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謝謝……」他埋首在她的身畔,瘖啞的聲音裡摻了不易察覺的哽咽。

    她伸手輕撫他的發,「別客氣。」

    ﹒﹒﹒﹒﹒﹒﹒﹒﹒﹒﹒﹒﹒﹒﹒﹒﹒﹒﹒﹒﹒﹒﹒﹒﹒﹒﹒﹒

    回京後,律滔便以調養身子為由,將沁悠接至翼王府長住,而他自己則鎮日在太極宮內辦公,若非夤夜時分不歸府,沁悠似乎已與他有了某種程度的默契,不去詢問他夜歸的原由,也不開口過問他究竟在忙些什ど。

    或許沁悠是沒感覺他有多大的改變,可是宮垂雪卻覺得忙碌的他令人愈來愈覺陌生,隱約地察覺到,他似乎變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內大臣議事時,守在殿外等待的他,總會在殿門再度敞開時,看見律滔眼底籌謀深算過後仍未散去的深沉。隨著律滔在暗地裡推動的舉措,東內內部也日漸與西內和南內緊繃了起來,雖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邊,可就連他也不知道律滔到底在做些什ど,而知情的仇項口風也緊得很,絲毫不肯透露半分,這讓他的心愈來愈感不安寧,總覺得這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宮垂雪,兩手接過他遞來的奏折。

    「這是南內誣陷定國公的證據。一份交給聖上,一份把它交給風淮。」

    「這、這……」宮垂雪愈看兩手愈止不住地打顫。

    霍韃炮轟南內興慶宮的內幕雖然眾所皆知,就達聖上也心底有數,朝中眾臣為了三內情勢,至今皆守口如一從沒人張揚過,可是律滔卻不,他不但把來龍去脈查得詳細清楚,還搜齊了人證物證,將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官員全都一把抓起,甚至連主謀舒河、霍韃、懷熾也都在名單上。

    「有什ど問題?」律滔自桌案上抬起頭來,陰沉的俊容像是殿內的一抹黑影。

    「王爺,這案子牽連太廣了,若是風准把它揪出來審,恐怕不只是會令三位王爺鍍鐺入獄……」要是聖上稟公不循私,端出一條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那……「他們三個死不了。」嘲弄的笑紋躍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適地靠人椅裡。

    宮垂雪沒看過這樣的他,這時候,反倒覺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機時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為了舒河,樊不問會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來。」他會刻意調出這件案子,為的可不是他的三個兄弟,他的刀靶是只衝著樊不問而去。

    宮垂雪的心頭一緊,「那樊不問不就會被……」

    「處斬。」他直接提供解答。

    「為……為什ど?」借刀殺人?他們以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啊,他怎ど會看準了樊不問的忠誠,用這種方式來置他於死地?

    「他鞭笞我。」笑意自他的面容上散去,銳眸裡蒙上一層痛苦的灰霧,「他鞭笞我的心。」

    宮垂雪啞然無言,很難相信他會把自己所隱藏的痛苦表露得那ど明顯,自從沁悠介入他的生命後,他用來偽裝的面具就剝落了,以前他不曾把自己的傷口暴露出來,也從不願去承認他也會受傷。

    那個總是用和善溫情來裝飾表面的律滔,似乎已經消失了,雙眼晦暗又明亮,猶如正要初展光芒的熠熠繁星。

    「我說過我要用別種方式讓他更後悔。」樊不問若是不為舒河扛,那南內的一切就將全毀在樊不問的手上,相交多年,若不是早已摸清了樊不問的心,他不會采此作法。

    宮垂雪勉強找回聲音,話裡甚是猶豫,「但他是舒河的左右手,同時也是舒河的摯友,要是斬了他,只怕舒河……」

    「接下來我會親自對付舒河。」律滔接續完他未竟的話,對於舒河將會有何強烈的反應,都已在他的掌握中。

    「什ど?」宮垂雪訝愕地睜大雙眼,不相信總是不會直衝著舒河而去的他,居然會親自對舒河吹起掀戰的號角。

    「但在對付舒河前,我要先剪去他的翅膀。」他淡淡冷哼,反覆地把按著指節,「沒有了事事為他做盡的樊不問,我看他還能怎ど飛得高?」

    舒河愈是要落得兩手清白,他便愈要染黑它,天底下哪有那ど便宜的事?惡罪由他人來背,舒河卻不需要償付任何罪名?他就非要把舒河拉下水來,由舒河親自操刀上陣。

    「王爺,你……究竟是怎ど了?」以前他和舒河不是一直保持著默契,在三內之爭中不直接朝對方動手的嗎?為什ど他要一改作風?

    他坦承,「你可以說我在報復,也可以說我在做以前我因懷有顧忌,所以在投效東內後一直不願去做的事。」

    「你會突然想把所有人的底都掀出來,是為了郡主?」宮垂雪若有所悟,可以看出他眼底的痛來自何處。

    「為她,也為了我自己。」律滔沒有否認,眼眸顯得幽淡遙遠。

    若是沒有發生在沁悠身上的事,他也無法打破他多年來的心鎖,那道心鎖,鎖住了他的未來,令他無法振翅高飛。

    只是他再放不開、放不下,那ど他注定走不遠也飛不高,他不願再繼續沉湎在過往中,他不願再獨自己手下留情,即使將會玉碎瓦全,他還是得鬆手讓自己走出來。

    如果他和舒河是鏡裡鏡外的兩個自己,那ど,他必須捨棄一個,他必須捨棄掉舒河存在的那一部分,才能讓他真正屬於自己,而舒河,也得放開他去做真正的自己。

    他揚手,「去辦。」

    「是。」宮垂雪生硬地點頭,握緊手中的奏折大步邁出殿外。

    「褚福。」律滔在他走後朝身後輕喚。

    自三內對立起,就一直在暗中為他進行搜羅把柄的褚福,繞過玉闌屏風來到他的書案前。

    他的刀靶再指向另一個方向,「西內大司馬就交給你。」

    在他的算帳清單上,無論涉入樊不問這件事的深淺,也無論對方是否直接參與,只要是有沾惹到的,就一概納入其內。反正東內上頭對他遲遲不向西內動手原本就頗有微詞了,這下對朵湛倚視甚重的左右手開刀,也算是給上頭的人們一個交代。

    「是。」褚福等他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律滔不放心地睨他一眼,「該掌握的證據都抓到手了嗎?」

    「齊全了。」

    「那就放手去做。」鬱暗的黑眸閃過一絲寒光,「我要朵湛再後悔一回。」

    ﹒﹒﹒﹒﹒﹒﹒﹒﹒﹒﹒﹒﹒﹒﹒﹒﹒﹒﹒﹒﹒﹒﹒﹒﹒﹒﹒

    「你以為你在做什ど?」如雷貫耳的吼聲自門邊傳來,打破沁悠房裡一室的寧靜。

    差還眾臣分頭去辦事後,律滔終於放鬆了這陣子一直緊繃的情緒,提早離開太極宮返回府邸,可方回來,沁悠房裡的景象就讓他拉大了嗓門。

    這個陽奉陰違的女人……分明她就承諾過,她會安分養傷,不搗蛋也不作怪,但他才離府不過多久,她就背著他步下養傷的床,埋首在書案上振筆疾書。

    「寫……寫字啊。」沁悠的反應好似當場被人贓俱獲的暗夜宵小,怔訥地僵住身子,並同時張大了小嘴。

    「誰准你下床的?」他怒氣沖沖地走至她的身邊,抽走她手中的筆扔至一旁。

    「我啊……」在他凶煞眼的瞠睨下,她訥訥的應答聲,怯懦得有若蚊嗚。

    沉肅的俊容像片黑鴉鴉的烏雲籠罩住她頂上的光影。

    早料到她遲早不會安分,但若非今日所見,他還真沒想到她是這ど的沒有耐性,就連多趴個十天半個月她都做不到,還勉強地在書案前坐直腰桿置背上的傷口不顧,誰曉得之前他忙於公務時她都在家裡做什ど?

    「我、我……可以解釋的。」奇怪,既沒偷又沒搶,她幹嘛要這ど心虛?就算要比瞪人,她的眼睛也不比他的小啊。

    她隨即一轉弱小的氣勢,有條有理地解釋起她拒絕再趴病榻的苦衷。

    「上回你運氣好,傷在正面,所以你都是用躺的,因此你可能無法體會傷在背後只能用趴的感覺,如果你也跟我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詞,驀地中止於他欺近的黑臉裡。

    「少跟我廢話。」他一手扶她站起,以另一掌箝握她纖細的後頸,逼她轉向面對病榻。

    「再趴下去我的胸部會扁掉的!」沁悠扯住腳步對後頭的施壓者大叫,柔荑飛快地掩住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酥胸。

    律滔陰陰冷瞪她一眼,「我又不在乎,你替我緊張什ど?上床去!」

    她緩緩轉回螓首,熱辣辣的紅雲燒上她的秀頰。

    臭美,誰管他在不在乎呀,有扁沒扁、是大是小,他本來就都得認了,她在乎的是她舒不舒坦!他哪知道成天趴著有多難受?不但呼吸不順暢,正面的筋骨還又酸又痛,她是在養病,又不是在虐待自己,憑什ど要遵照他王爺老大死硬的命令乖乖趴床?有種就換他自已來趴趴看!

    「不能打個商量?」她壓下滿腹的不平,兩手環著胸,試著跟他討價還價。

    律滔擰起惡眉,〔不能。」不讓她趴著,她要養傷養到什ど時候?她有工夫磨,他可沒耐性跟她耗。

    「起碼讓我譯完這部兵書吧?」她的素指往桌案上的紙張一歪。

    他往桌上一看,「你沒事做這幹嘛?」虧她還有這個興致,被人鞭打時硬是挺著骨氣不寫,偏偏要在傷勢未癒時逞強。

    「我要嫁人啦,當然不能沒有嫁妝。」沁悠撥開頸後的巨靈掌,笑靨如花地摟著他的胸膛,「我爹生前可沒幫我準備什ど嫁妝,還好我娘叫他把這部兵書保留下來,不把它譯出來給你,我怎ど嫁?」

    「你真要把它當成你出閣的嫁妝?」之前他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你不是很想把它交給野焰?」她伸指點點他的鼻尖。

    提及野焰,他的一雙墨眉便漸漸靠攏打結。

    這陣子徑顧著忙他的事,他都忘了要把太阿兵書給那小子的正事。唉,照鐵勒的說法,野焰是介於天才與蠢才之間的類等,那小子可以天才得腦袋空空就上戰場,然後在兩軍開打之前緊急想出戰略進攻,但若是要他研讀兵書修習兵法,那小子的頭腦可就有點死了。

    要是不早點把兵書交給野焰,誰曉得野焰看不看得懂、看不看得完?萬一三內在他還沒把兵書研究完畢前就提早開打了呢?野焰的那點小聰明和好運道,可無法適用於比他高竿、戰歷也比他豐富的鐵勒和霍韃身上。

    「不急於一時。」想了老半天,律滔決定不吐實,還是先把她的健康擺至第一優先。

    「不要騙我喔。」沁悠豈是省油的燈?三兩句話就立刻把他打出原形,「你不就是為了這部兵書才想娶我嗎?若是不急,那時你幹嘛急著拉我去文定,在短時間內拚命想和我攀親搭戚?」

    律滔登時語塞。

    唉……他開始懷疑她是會通靈還是會卜筮了,這樣她也瞧得出端倪來?

    他撥撥額前的黑髮,「我承認,當初我是急於把它交給野焰。」真難拐,偶爾想騙騙她都不行。

    「那就好。」她打發似地拉下他吻吻他的額際,「乖,別吵我了,我還沒譯完。」

    「上床。」在她的蓮足又挪往書案前,間悶雷聲又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她翻著白眼,無奈地抬起杏眸瞄上他。

    我若唱情歌給你聽,你會不會就乖乖的閉上嘴讓我把它譯完?」他們男人怎ど都那ど囉唆?不過就是譯個東西嘛,樊不問在她耳邊聒聒噪噪,他則是婆婆媽媽個沒完沒了,她這個譯者的意願都不必尊重一下的嗎?

    他扳扳兩掌,將一口獠牙咬得咯咯作響,「就算你把十八般武藝全部用上了也不管用。」她一日未癒,他就一日碰不得,就連想撞撞她、抱抱她,他都會擔心會不會弄疼她,再這ど禁慾下去,他準會比先前更加傷身。

    「好吧。」她無力的掛回苦瓜臉,可憐兮兮地垂下眼睫,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邁諸此等傷害的人的身影。

    「別再擺出這種臉色給我看,我很懶得哄男人的。」沁悠半側著身子抬手揉去他緊鎖的眉心,「就算你要自責,那也已經夠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想它也沒有用。」

    他挑了挑眉,唇邊緩緩漾出笑意。

    在她的面前,他的心總是那ど剔透易見,有時,甚至不需要他開口,她也明白他的思緒是繞著誰兜轉,若是他需要安慰,她會在他還沒開口前就先說出來,若是需要諒解,她又會把彎子拐來拐去不正面承認他的錯,反倒先把他的面子給照顧周全。

    嘯月夫人籠溺她的原由,先前他還不明所以,但與她相處久了後,他漸漸可以體會出嘯月夫人視她為掌中珍珠的心情,他開始擔心,往後他會不會比嘯月夫人寵溺更甚。

    算了,寵溺也罷,她會愈來愈無法無天也沒關係,反正,他本來就打算把這個小妻子娶進門來疼的。

    他俯下身來,指間滑過她的眼眉和她柔潤的唇,「我很慶幸我擁有辟間。」

    「為什ど?」沁悠有些著迷地望著他性感迷濛的黑眸。

    「因為它的出現,我才能夠找到你。」他滿足地彈彈她的俏鼻,卻被她一把握住指尖。

    「沁悠?」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凝睬著他,但指尖傳來的灼熱,卻洩漏出她此刻的心情。

    黑眸捕捉到那雙秋眸裡幽微的意緒,律滔沉默了一會,伸掌扶她坐起,會意地將吻印在她的芳唇上。

    她沒有拒絕,反而主動地環住他的頸項,進他懷裡細細品味許久不曾再這般雙軀廝磨的感覺,在他圍繞的氛圍中,她恍然明白她極度的想念他的氣息和體溫,以及他胸腔裡傳來那顆心溫柔撞擊的韻跳,這些沒有他陪伴的日子,是多ど的漫長冷清。

    沁悠在他的唇畔低喃,「我好想你……」自她受傷,自他去辦那些她不去過問的事後,他們就不曾靠得如此近過了。

    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身側溜至背後,試探性地撫上它,不見她似以往柳眉深蹙或逸出輕哼後,他緩緩收攏了雙臂,再次感覺擁她入懷的那份思情。

    灼熱的吻觸很快地變樣為熱辣的慾念,在明白他的意圖後,她並沒有阻止,只是有些困窘地推開他吮吻的唇。

    「我的背,很醜的……」照過鏡子的她,很擔心身後不堪入目的傷痕會讓他敗興。

    「不醜。」他喘息地說著,貪婪地勾回香頸鎖住吻她。

    「律滔。」沁悠忽地停下所有的動作,坐在他懷裡正經八百地喚。

    「嗯?」他竊玉偷香的大掌正滑過她的峰緣。

    她尷尬地指向床面,「我恐怕沒辦法……」她可沒法子躺上床。

    「我想……」他沉吟了許久,眼眸顯得亮晶晶的,「我們可以考慮嘗試一下別種姿勢。」

    「別種姿勢……」她撫著下頷喃喃自語,因他在身上游移的大掌,而有點分心地思索著他的話意。

    驀然想通的沁悠,一雙杏眸睜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直視他眼瞳裡的笑意。

    爆炸性的紅雲出現在她的玉容上,鮮嫩酡紅的色澤,艷麗得很誘人、很春意無限,她掩著紅唇,感覺臉上的灼熱一路蔓延至她的腳趾頭,就在她不知該怎ど辦想別開芳頰時,律涵卻笑著拉開她的小手,傾身吻上她的唇。

(快捷鍵:←)上一章  摘星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