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程得走三天,他們一連趕了兩天路,明兒就可抵達他們將拜訪的錢家。
事實上,離錢家愈近,霍玉珊、霍玉綾姊妹心情就愈是忐忑不安。
這一晚,在下榻客棧的房內,雖已是三更天,兩人仍無睡意。
「京城的那句順口溜可不是假的,錢少倫長得高帥挺拔又如何?餓了也不能當飯吃啊。」霍玉珊坐在桌前,一手支著臉頰,美麗的臉上盡見煩躁。
「就是,『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給王錢孫家的敗家子』,這話兒都傳多久了,爹怎麼就聽而不聞,還硬是帶我們來談論婚事呢?.」長相較美艷的霍玉綾懊惱的揪著手帕,根本坐不住的在一旁踱步。
「爹這一生首重承諾,你又不是不知。」霍玉珊瞪了二妹一眼。
「那又如何?」霍玉綾站定,指指隔壁,她們的小妹就住那一間房,「爹看似公平,把我們錢家三姊妹都帶出來了,但敏兒可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他絕對捨不得把她嫁出去,肯定是把我們其中之一嫁給錢少倫!」
霍玉珊陡地站起身,「我不要,咱們兩個才是同一個娘生的,我們個性多合,還是敏兒嫁出去比較好。」
「我也知道,可偏偏我們年紀較長,而敏兒才剛滿十六,怎麼說,我們都是第一或第二個該出嫁的!」
「那可怎麼辦?」
姊妹倆對視一眼,就著燭火,思索該如何從這件婚事中脫身?
霍敏兒是她們同父異母的妹妹,長相沒她們漂亮,卻相當清秀,雖然不擅女紅,卻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對數字尤其敏感,自小就是拿著算盤當玩具玩。
這對經營寶通錢莊卻膝下無子的父親而言,敏兒是上天賜給他可以繼承衣缽的最佳人選,再加上,她親娘福薄早逝,所以,父親對她極為寵愛。
敏兒小小年紀,即被父親帶進帶出,父親不僅教她經商識人之道,甚至在這兩年,還大膽的讓她當上女掌櫃。
或許是自小到大即閱人無數,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她圓融親切,再加上個性善良開朗,寶通錢莊的生意比以前更好,她沒讓父親失望。
這樣一個讓父親驕傲的心肝寶貝,她們要用什麼方法讓父親點頭由她出嫁?
姊妹倆討論許久,也達成共識——她們得讓霍敏兒自己主動開口說要嫁。
儘管已是午夜,兩人還是去敲了妹妹的門,小小聲的喊著,「敏兒?敏兒?」
過了好半晌,房內燭火亮了,房門一開,門後是睡眼惺忪的霍敏兒。
她眉清目秀的臉龐,因為剛剛睡醒,粉臉微紅,那純淨模樣猶如天女下凡。
這其實也是讓她們姊妹倆最嫉妒不平的一點。
初見霍家三姊妹的人,要說她們之中最美的,怎麼輪也輪不到霍敏兒,但她卻是其中最耐看的,愈看愈美、愈看愈有韻味兒,因此,來寶通錢莊的公子哥兒中可有不少全是衝著她來的!
「大姊、二姊,你們怎麼還沒睡?」霍敏兒僅著中衣,不解的問。
「我們有話跟你說。」
兩人逕自走進房內,將門給帶上。
接著,霍玉珊、霍玉綾姊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霍敏兒說了些心底話,才淚眼汪汪的離開,留下她端坐燭火前,罔聞宇間儘是愁雲。
這一夜,霍敏兒輾轉反側直至天亮,不得不下床梳洗更衣,再至客棧一樓用餐,而早起的父親已經坐在靠窗位置。
她擠出笑容,在父親身邊坐下,「早,爹。」
年已五旬的霍正看到她,眉頭一蹙,「氣色不佳,你昨晚睡不好?」
「還好,真的。」
接著,姍姍來遲的霍玉珊、霍玉綾也落了坐,卻是呵欠連連,霍老爺的眉頭揪得更緊,「你們這樣怎麼到錢家拜訪?等會兒上路後,在馬車內好好小憩。」
「是。」三人皆順從回應,但眼神迅速交會,都有心事。
在用完早膳後,隨行的僕傭將行囊先行送上車後,霍老爺一行人也隨即上了馬車,霍玉珊跟霍玉綾立即呼呼大睡。
反而是霍敏兒,陷入沉思。
「敏兒,怎麼了?」霍正對這個閨女最寵愛,因她貼心、早熟又善良。
「沒事,爹,我也小睡一下。」
不想父親擔心,她勉強闔眼,但一想到兩位姊姊昨夜跟她說的話,她就陷入天人交戰的情緒中。
兩位姊姊不僅都有心上人,也非處子之身,若是她們其中一人嫁給錢少倫,錢家一旦追究下來,怒指騙婚,將事情鬧大,爹跟姊姊們的面子要往哪裡擱?
但姊姊們的請求……要她主動說出自己要嫁錢少倫,她又感為難。
其實,錢家這幾年家道中落事小,就連錢家像中了詛咒,家運衰到一個不行外,旁人沾上點關係也會跟著一起衰到爆的流言,她也不在意,讓她真正困擾的是錢少倫,這些年來,他流連花街柳巷,花花公子的行徑成了京城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
他變太多,不再是九年前,那個熱心救狗的大男孩!
因為一直對他念念不忘,所以這幾年,她一直關注他的事,也知道九年前,他的父親是帶著他跟他哥哥到她家拜訪,她因為外出,所以沒跟他打上照面,殊不知,在那一次,原有世交的錢霍雙方也談定了子女聯姻的婚事,而她爹為人豪邁,還拍胸輔保證一旦三個女兒都及笄,就前往京城,讓錢家老爺挑一個喜歡的當媳婦兒!
當時,她還暗自竊喜,希望自己會是那一個幸運兒,但在聽聞錢少倫的行徑愈來愈荒唐,成了紈褲子弟後,她已斷念。
思緒翻飛之餘,馬車已進入京城,她張開眼眸,從車窗望出去,大街上人潮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不一會兒,馬車抵達錢府,一行人陸續下了馬車。
錢家的門楣寬闊,「京城第一繡坊」的扁額還高高掛,剛進門,就是規模頗大的綢鍛布坊,一櫃一櫃的展示各式布匹外,還有琳琅滿目的絲帶、絲線,讓人目不暇給,不過,陳列的東西雖多,掌櫃與招待來客的夥計也不少,卻不見一名客人。
錢家老總管匆匆來至,還吆喝著掌櫃等人排列成隊,一起向他們一行人彎腰行禮後,即領著他們一家子往後方走去,一方面不忘介紹另一邊是綢緞師傅及紡織、繡女工作的地方。
再經過一拱門院落,映入霍家人眼簾的即是一座更大的主廳堂,從老總管口中得知,這裡便是錢家私人起居範圍的開始。
他們一行人踏上磚砌台階,走進廳門大敞的廳堂後,舉目所見,奴僕還是不少,派頭是足了,但仔細瞧瞧,這裡沒什麼古董花瓶、看來一點也不金碧輝煌,牆邊還可見斑剝,有一股風華褪色的氛圍。
連家道中落的霉味都聞得到,她們是絕對絕對不嫁進來的!霍玉珊、霍玉綾姊妹互看一眼,傳遞的都是同樣的訊息。
兩位姊姊眼裡的不以為然,霍敏兒是看到了,不過,平心而論,在她眼中的錢府還是豪華氣派的,而且奴僕成群,沒有想像中落魄。
「歡迎!歡迎啊,霍兄弟,這一路辛苦了!」
錢幃誠偕同妻子江瑾急急的從內院趕來迎接。
「不辛苦,近來可好啊?錢兄弟。」霍正豪爽的拍拍好友的肩膀,兩人小聊一會兒,即移到另一個廳堂。
設宴的地點樑柱窗欞傢俱看來更見精雕細琢,而桌上餐點更是色香味俱全,怎麼看都覺得錢家過得仍是一蒙奢的生活,不見窮酸。
然而,錢幃誠不避諱的坦承自己被賊人所騙,投資失利後,大兒子、大媳婦為籌錢填補繡坊的資金缺口,在赴大媳婦娘家的路上,馬車墜崖,雙雙過世,兩人用生命保護而倖存的兒子不知是否因目睹父母意外驟逝,打擊太大竟然不再開口,看了再多的大夫,也沒有用。
「怎麼不見他?」霍正關心的問,但其實想問的是——錢少倫人呢?
「他不喜陌生人,所以,沒讓他出來見見老朋友。」錢幃誠解釋後,忍不住又歎氣,「總之,不怕老朋友笑,我這幾年來過得窩囊,像是衰運纏身,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總會苦盡甘來的,對了,喜事一來,霉氣盡除。」霍正說得堅定,目光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霍玉珊、霍玉綾。
兩人柳眉一皺,急急低頭,就怕錢家二老看中她們。
這動作太明顯,錢幃誠夫婦皆面露尷尬,錢幃誠更是宣言,「我看婚事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對,先用餐。」江瑾也連忙招呼。
對兩家的婚事,他們不敢奢望能成真,畢竟小兒子太不成器,他們可不想耽誤霍家女兒的終身幸福啊。
於是,在錢家夫婦熱絡招呼下,霍家四口舉著夾菜,專心用餐,只是,餐用得差不多,怎麼還是沒看到最關鍵的人?
「怎麼不見少倫?」霍正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錢家夫婦尷尬的互看一眼,心知肚明那死小子肯定又窩在溫柔鄉,可怎麼能說呢?錢幃誠困窘的道:「那孩子還在外面,顯然忘了我跟他提過今日你們要到訪一事,但不急不急,我已派人找去,不久就會回來。」
「哦,好。」
但時間流逝,連飯後甜點都上了,仍不見錢少倫的身影,只見錢幃誠不時的跟站在門口的老總管使眼色,但老總管伸長脖子,瞧了瞧前方院落,還是搖頭、再搖頭。
終於,甜品用完,錢幃誠再用眼神問了一次,這一次,他用力點點頭,錢家二老這才鬆了口氣。
錢少倫還真是姍姍來遲。
「少倫,你可終於回來了!還不快跟你霍伯父及三位小姐問聲好。」錢幃誠連忙提醒他這不成材的兒子。
「霍伯父好,三位美麗動人的小姐好。」錢少倫從善如流,還油腔滑調的福身行禮。
霍敏兒看著他,由於從小就在錢莊進出,人來人往,她很清楚一個人要風流倜儻也得有本錢,而他的確有,只不過,她記憶中那名開朗善良的俊美男孩已不復見了,她是真的失望。
雖然他一如她記憶中那般英俊非凡,但吊兒郎當,一點也不莊重,但那抹笑容的確是迷人的,瞧兩個姊姊被看得臉紅心跳,而她,或許是關注他的事太久,心反而淡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