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關佑珥請了假。在蕭茜兒堪比莎上比亞悲劇的交代追殺中,終於如願批准。
十二月,她交出近千張分子圖,有同一分子在不同溫度、音樂下的狀態;有不同液體凝固的姿態,更有石油的各種成分在超倍放大下的奇異圖案……
總之,又一波震撼的圖像出現在「攝色」的冬季展覽上。而同期配合發行的年度《攝色集》,因為封面上神秘的睡美男而一炮沖天,在歐亞市場的發行量居同行之首,甚至打進了北美市場。
農曆新年快到了,人們在興奮中結算著一年的成效,該算賬的算賬、該清款的清款。在一波接一波的喧鬧過後,關佑珥要面對的問題是——該見未來的公公婆婆。
她其實沒所謂的。
她也很坦然。
終歸咎底,她還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於是,關佑珥抽空找上妹妹——
「第一次見面要買什麼禮物?」她問玢玢。
「不知道。」
「你見過你男朋友的奶奶哦。」
「姐,我什麼都沒買,還打包了一堆沒吃完的點心回家。」
噢,失敗,問錯人了。
第二次,關佑珥找上蕭茜兒——
電話中,她虛心得只差沒焚香,「茜兒,你結婚的時候,買什麼禮物給未來的公婆啊?」
「七八年前的事,誰記得呀!」
「總會有點難忘的回憶吧。」
「我想想……哎呀,那個時候能買什麼,幾斤水果吧。」某人不負責任地回答。
看來,又問錯了人。
第三次,她直接問司馬溫。所謂事不過三,再得不到滿意答案,姑娘她立即放棄——
「溫,你爸媽喜歡什麼東西?我是說……禮物之類的,像……像……」貧瘠的腦袋實在想不出類似的對比物。
「禮物?」男人大笑,「不用,人到就行。」
這麼簡單?她不信。
「爸是教古典文學的,說話喜歡引經據典,也喜歡蹦些文學造詣很強的詞,遇到這種情況,你直接跳過,就當沒聽到。」他面授玄機。
哇,這種兒子?問了也是白問!
☆☆☆
在關佑珥四面求教的同時,司馬老先生空夫子——司馬兄弟之父,最近比較煩。
十二月時節,七八點的光景,天已經全黑了。
在Z大某幢住宅的某戶露台上,綠意稀微,萬家燈火,就見一位身著厚棉衣的白髮老先生手握電話,好不苦惱的模樣。
「阿如,你上次在你哥家見到的女孩子,性格好不好?是個什麼樣的人哪?」
遠在熱帶雨林的老么一邊拍著天牛一邊沖信號微弱的手機大叫——
「爸,這個問題您已經問了十多遍,我說了,哥看中的女人很厲害,性格比較奇特,她是個攝影師,哇……死天牛,冉咬我,信不信我煮了你……爸,你有沒有聽我說啊……佑佑拍的圖片真的沒話說,連我這個長年旅遊在外的人看了都覺得震撼,特別是拍哥睡覺的那張,絕!您有沒有看過哇……沒有……我告訴您,買一本今年的《攝色集》,您就可以看到哥哥啦,他是封面………」
「啪啪啪」,接二連三的巴掌拍擊聲後,通話繼續——
「爸……啊,不是爸,是媽呀,換您啦!有什麼要問的快點,我的手機快沒電了,信號也不好……知道知道,我會注意安全保重身體,嗯嗯……我會注重營養的。行,媽,我不會去太危險的地方……嗯,我會……會看好我自己的……什麼,我也找一個女朋友?會的會的,一定會……不說了,我……喂喂,媽……咦,又變成爸了……您放心,農曆新年我一定回來。再見」
「啪啪啪」,那頭——拍天牛,收線。這頭——
深深歎氣,司馬空踱進屋,無奈地看向老妻。
「你說……」兩個字,他卻不知說什麼好。
不愧是多年夫妻,司馬夫人立即明白丈夫苦惱為何,諧趣地拍拍老伴的手,安慰:「兒子喜歡的女孩子一定錯不了的,放心啦老頭子。」
「阿如說那女孩子性格奇特,現在的孩子啊,唉……」
「沒事沒事,小孩子嘛,年少輕狂,你不也這樣過來的。」司馬夫人打趣。
年少輕狂?
唉……這個媳婦是攝影師啊,這個媳婦把他兒子睡覺的照片印成封面……唉唉,還是找個機會看看吧,別被那些同行老友發現,丟人現眼啊!
司馬空搖頭,他沒有期待哦。
☆☆☆
終於,到了撕票……呃,到了「會晤」的重要時候。
十二月末,過了聖誕節。司馬溫電話詢問,得知老父老母近來比較清閒,決定抽年底雙休回家一趟。關佑珥農曆新年後又將出團拍攝,也是在年底有空,於是——
「爸,我這個禮拜帶佑佑回家。」
「沒問題沒問題。」
「佑佑,要先聽聽爸的聲音嗎?」電話那頭隱隱聽得到一個女子的輕笑,就在司馬老父握話筒、司馬夫人湊著耳朵「分享」時,司馬溫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她害羞呢,爸。就這麼說了,我週六回家。」
「行、行。叫右右是吧?」
「人右的佑、王耳的珥,關佑珥。」為人子者重申,即使早已在電話通報了無數遍。
「無妨無妨,叫佑佑吧,一家人,哈哈!」司馬老父握話筒的手輕微顫抖。
事情就這麼定下。
時光飛逝,轉眼,攤牌的這天——
一大早,夫妻倆到菜市場買了新鮮食材,清洗完畢後,十點不到。倆老打電話催兒子,得知已經出門,正在路上,當下相視一笑,攜手下樓,決定在必經的校道上等候,順便散散步,看看風景。
校園的空氣是比較清新的,雪白筆直的林陰道上,時不時走著三三兩兩的學子。司馬伕婦散著步,偶爾遇到自己的學生打招呼,皆回以一笑。
花白頭髮的老大婦走在樹下,彼此間或相視相扶,無不令人覺得夫妻鶼鶼,繾綣情深。
兩人正感歎著春華秋實一年又過,經過一群喧鬧的學子時,突然被他們的話所吸引。
「這是最新一期《攝色》,別給我弄髒了。」
「切,我早買了,我還買了他們的年度總集呢。一大早跑去書店,沒想到已經是最後一本了,瞧!」一個斯文的男學生從背包中掏出書獻寶。
冷不防,司馬老先生靠到男學生身邊,「同學,你們……是藝術系的?」
「啊?」被問的學生似乎嚇了一跳,怔愣後點頭,「對。您是……」
「司馬教授!」有人認出。
「啊哈,我想借你買的那本總集看看,可以嗎?」老先生風度翩翩。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男學生趕緊遞上差不多五厘米厚的彩色書籍。
司馬老先生接過,瞅一服封面……啊,有封套,沒什麼惹眼的嘛。
翻開封頁……哇……盯著第一頁,老先生定格一分鐘。一邊的老伴不耐煩,走近推了他一把,眼光看到他手中的圖片後,便再也移不開。
這張色彩分明的圖片,很讓人……震撼哪!
圖片上的男人……是他們的兒子嗎?
背景帶著歐式風情,男人趴睡,被單蓋在腰間,精壯的肌理一覽無疑。右手微曲枕上,黑髮凌亂,容貌俊美。在他的光滑的背部,赫赫然是一片鮮紅如血的楓葉。
撲通——撲通!
老臉一熱,關了畫冊還給學生,夫妻倆道了謝,逃難似的往前衝。不知走了多遠,才聽妻子悄聲說:「老頭子,我們的兒子……不太像耶……不過,也像。」
「……丟人現眼。」司馬空嗔責。
「誰說的!」見他責怪兒子,妻子不依,「我的兒子個個都帥,什麼丟人現眼,我看不知多漂亮呢。哪天我也去書店買一本。
「你買這個幹什麼?」下意識地放慢步子與妻子並行,他斥道。
「我看兒子。我……老伴,快看快看,兒子呀!」
順著手指,兩人一致看向緩緩駛過的黑色轎車。正想招手,轎車卻來了個緊急剎車,隨即車內跳出一個身著銀灰毛衣的女子。
只見她嚼著香口糖,舉著相機衝他們跑過來。她個子高挑,長髮及腰,眼神……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獵物啊。
「卡囉!卡囉!卡囉!」
在一段無暇說話的閃光快照中,女於以非常專業的姿勢取景,從正面到背面,已繞著他們拍了一圈。
「多謝。洗出來我會寄一份給你們。」女子掏出一張名片,「如果你們不介意,可以留個地址給我嗎?」
「啊?好。」依言將地址寫在另一名片上,司馬空尚未從閃光燈下回神。
得到地址,女子帥氣地比個再見,轉身。
路上的行人駐足。
司馬伕妻怔住。
開車的俊美男人——司馬溫——無奈地搖頭,推門下車,迎上女子撲來的嬌軀。
「幹嗎突然跳下車?」他語帶輕斥。
「太恩愛了嘛!我想拍!」高舉相機,女子興奮,「溫,你不覺得那對老夫妻走在一起感覺真的很棒?老先生扶著妻子的腰,特別是他看妻子的眼神和無意識呵護的小動作,衝出來一定是幅好作品。特別是,既恩愛又上相的老夫妻不多。」
「這就是你剛才一直在車上扭來扭去拍照的原因?」
「對。」
「你不會打算把他們作為作品交給蕭茜兒,讓她有機會登上雜誌吧?」
「為什麼不?」當眾吻上他,看得出女於狂放不羈的個性。
「佑佑。」享受香吻,男人低笑,「你不想認識那對老夫妻?」
「幹嗎要認識,拍過就行啦。快走,別讓你爸媽等太久。」
「不久,不會太久。」男人搖頭,看向她身後。
此刻,回過神的老夫妻滿臉愉悅——
「老伴,丫頭說我們很恩愛哪!」
「年輕人的玩意。」
「她說我們很上相呀。」
「都一大把年紀了,上什麼相。」
司馬溫將懷中的女子轉個圈,一手錮在腰間,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佑佑,你一定要認識他們。」隨即衝著老夫妻叫道,「爸、媽!」
爸?媽?女子瞇眼。
好、好!司馬伕婦打量著微怔的女子,滿意至及。
他們的兒媳婦,不錯、不錯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