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暗暗的琴聲,調不成調地彈著,望著煙雨籠罩著的園子,陰沉沉天際下高大的木棉樹失去了火焰的顏色,不時滴答地掉下地來……就像白天,一向活潑善良的染心表姐毫無生息地躺在花床上,失去了生命的顏色……
通明無波的心在看到親人好友受傷時還是會有起伏的吧!她不怕任何磨練,卻希望能保護好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親人好友!
漠漠的輕寒飛進樓台,微暈的燈光暗暗浮動著,水雲秀的心情也跟著明亮不起來。
因為家族裡女孩極少,她與表姐染心又極談得來,兩人相憐相惜,沒想到才兩三年沒見竟是如此……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從她極少的書信中根本看尋不出什麼潛在危險,想起她信中俏皮的用語水雲秀淡淡笑了起來,福染心一向單純樂天如何會說一些子虛烏有的煩惱?!哥哥們也太可惡,一點兒也不願將她的情況詳告自己,雖然她不愛管瑣事,但事關染心又怎能不擔心,不想弄個明白?!
染心表姐雖然比自己大上兩歲,卻可愛多了,人又善良溫柔,誰會忍心害她呢?除了車禍,居然還在她身上下了劇毒,裡面還有忘情花?這樣複雜又奇絕的毒不可能是通普人所能擁有的,可見發生在染心表姐身上的事並不單純……不管如何,她得讓染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永遠充滿了活力,而不是現在這般奄奄一息。
問題是該怎麼進行呢?解毒容易,可忘情花卻須有無回門的獨門追魂草啊,難不成還要像往日般偷偷跑出去……
空階夜雨頻滴,正讓水雲秀思憶不已,忽聞簾動,回首一看原來是清霧。
「小姐,喝碗熱湯吧!」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端盤,走至木雕的衣架旁拿下掛在上面的雪白貂袍——這是她二哥水神澈不知哪裡賣來送她的禮物之一,正欲幫她披上。
「不必忙了,我並不冷。你應該注意的是你自己,出門也不多披件衣服。」水雲秀無奈道,雖然知道家裡的人都把自己當寶捧在手心裡疼著,有時仍不免為這種過度的關心感到窒息。為了怕不能好好照顧「體弱多病」的她,連貼身的「丫環」都從小挑好了訓練好了,還能怎麼說呢!誰叫自己小時不懂得反對,誰叫她是爸媽唯一的女兒,誰叫水家專出英豪男兒難出弱質女子?連最小的哥哥都比自己大了七歲!
「不行!剛才我碰到大少爺,他還讓我小心看著你別叫你著涼了呢!」披完貂袍端熱湯,水雲秀無奈地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金玉生活。
似這般強制行為是「丫環」該有的嗎?!她苦笑。只恨水家人從沒把誰當下人看待過,叫誰來評理誰都會站在清霧這一邊!現代中國已經是沒有什麼階層之分的了,但還是有不少數大家族仍持續著舊時的傳統,只是不像過去那般可以輕賤人權隨便定人生死。水家除了爸爸媽媽三個哥哥及一個叔公長輩、一位避世清修的伯伯外,像秦媽宋伯這些操持著山莊日常運作的老一輩都跟清霧一樣是從小便因各種因緣而留在水家的。大家的感情深厚得像一家人般,只是有時仍是堅持著「上下有別,有可逾越」那一套,連一向秉持「獨立自主」的水家三兄弟也無可奈何。
水家本是世代從武,只因收徒極嚴,又不像一般的武道館廣收門徒,平日家用全靠祖傳下來的一些藥業經營。不過對於經商好像並不是特別用心,所以水家世代也沒出過什麼商業霸主,倒是個個奢武,門風極嚴,卻是出了不少英雄人物,在江湖上頗有地位。
「媽媽她們歇息了嗎?」水雲秀小心地喝著湯,討厭地發現又是補湯,雖然經過極好的處理藥味沒那麼重。唉,再好的東西要是一吃再吃,聖人都會討厭的!
「沒。二少爺拿了小姐早先給染心小姐開的藥單子出去了,老爺們在商量著河南陳家溝的聚會派誰去呢!」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清霧「噗哧」笑了說道:「幾位少爺都嫌無聊,不去!倒是夫人,先行歇著去了!」
水雲秀狐疑地望著清霧,這丫頭除了武功得自母親的真傳外消息靈通,得了個外號叫「武林譜」,只要是道上有名的什麼「武林高手、江湖末流」,你說得出名字她連人家祖宗十八代前是幹什麼的都查得出來!她電腦玩得好,這點小小喜歡探人隱私的奢好也就姑且由著她了。反正自己也得益不少,水雲秀心忖,直覺她剛才這一笑裡面大有文章。
「什麼事情那麼好笑,說來聽聽?」
「小姐不知,每三年一次的武林聚會這次設在河南陳家溝,可陳家溝少主陳覺非不學無術,武功一把爛還自以為楚留香再世到處拈花惹草沒救了,他妹子陳覺夢兩把彎刀耍得還可以,樣貌也不差,就是人驕傲得似只孔雀,一心想覓個花無缺好成個武林佳話,三位少爺呀是被追怕了!」
「咦,那陳家溝這次舉辦的是陳英東吧?聽爸爸說過好像還是個人物,怎會任兒女胡來?」這可有趣了,大哥嚴肅內斂、壯碩剛毅,對女孩子向來沒啥耐心肯定是不理不睬;三哥是個武癡,天底下除了武功,關心的女人除了媽媽和自己之外無她,肯定也是視若無睹;但是風流儒雅的二哥對老弱婦儒最有耐心,怎會……
「哼!兒子不爭氣他只好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期望女兒真能釣個乘龍快婿他陳英東也就後繼有人了。而三位少爺可都是江湖上名號響噹噹的青年才俊呢,想當年大少爺單憑一雙肉掌力擋全美武術協會對中國武林的挑戰;二少爺以弱冠之齡連奪三屆全國武術冠軍;三少爺雖然沒有……好了好了,再加上他們事業又做得好,若能入贅一個他可就有說不出的臉子了,更不用說與蘇浙水家結成親家所帶來的諸多好處了!表面上他當然是斥說女兒了,可私底下不知多支持呢!」清霧邊說邊整理明式矮几上的書冊,見水雲秀把袍子脫下呼斥道:「小姐怎麼把袍子脫了?小心著涼!」
可憐的哥哥們,被看成是金龜婿了!水雲秀輕笑,「好了,你別那麼著急,這三月的天氣冷不到哪去,我披著這貂袍著實熱得很!夜了,你歇息去吧,這些東西明天再收拾。」
「那好吧,夜雨寒涼小姐也請早些歇著吧!」清霧端起早先的盤子,「我先去給小姐添上暖被去。」
「行了你去吧,被子我會自個兒添上的。」
清霧下去了,屋子又回復了原先的靜益,只不過淡淡的檀香暖暖地溢滿了屋子代替了早先的清冷。水雲秀抬頭一看,古樸的博香盧上已熏上了香料。唉,清霧確是細心,有她在身邊什麼都不必考慮,只是卻把自己養懶了!好好的一個現代人整日被小姐來小姐去地喊著、侍候著還真成了習慣呢。
屋裡孤燈迎著襲入的寒氣,和著園中花木下的藝術矮燈,細雨瀠瀠,幽暗處尤似浮煙飄動,令人倍感淒迷。她愛深思,在這雨夜情緒卻一路低沉,甚至有些凌亂,完全失去了平日心如明月的靜謚清靈;靈魂在不安地騷動著,彷彿預示著什麼事將發生,即管她奇異式地擁有通天本領,可以為人預將來測生死,卻無法用在自己身上。
「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水雲秀低歎。
隨即一驚,自己近來似乎有些反常。知道自己情緒不復昔日清冷是一回事,卻沒想到竟會泥足深陷至此?一時心緒大亂。
想起染心表姐、想起遠出遊歷慷慨豪邁的風嶼山,想起正氣凜然的秦蒼,想起嫵媚多情的懷君夜……想起遠隔千年生死已別的燕盈光、鍾雲風,還有……
內心一顫,是他嗎?自己近月來刻意不去想不去念的人——鍾長天!
想起那雙深邃火熱的瞳眸、烈陽般的深情告白……天啊,她的不安是因為他嗎?!
不!不!不會!他只是一個小孩,盈光姐雲風大哥托自己照顧、培養成才的孩子而已!她不該想那麼多的!
記起一句話:人們之所以煩惱、迷惑,實因看得太近,而又想得太多!
內心卻又憶起十八歲的自己和十七歲的他相視的情景。
天啊!水雲秀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