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這種忘我、無我的境界的。當我看到你對著一盆盆栽或其他能夠把弄半天、樂在其中時我甚至可以從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世界似地;」海棠有些迷惑有些詞不達意地解釋道,「好像什麼東西到了你面前你總能挖掘出別人所看不到摸不著的另一面……或者該說無論你到了哪兒總是能溶入那兒的天、地、環境,無一絲分別彆扭、那麼地自然美麗……你剛才又在想什麼呢?」
水雲秀有點臉紅,方才……她又想起了鍾長天,但這當然不能說出來,「當然是在想浪師兄遇上了什麼人、事、物或是即將到來的聚會會是怎樣的一番熱鬧。」
「是嗎?」海棠疑惑地瞅著她。
水雲秀淡然一笑,「清霧她們到了。」
「小姐。」
「雲秀。」
水雲秀點了點頭,對她們道:「你們點杯飲料吧。浪師兄急急出來尋我們是否遇到了什麼事?」
「我在銅化街那邊遇上了件趣事,陳家溝的人最近都有在各街各店尋走,安排和防護四方來人或居民的安全,但方纔銅化旅館來了一批人卻不願與陳家溝的人搭訕還當著他們的面毒死了一條狗警示,看不出手法,我覺得事有蹊蹺便先來告訴你們,凡事小心些,毒是防不勝防的。」
「我看這次陳家溝聚會肯定『熱鬧』。哦,對了,他們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清霧有趣地問,她最喜歡這種武林秘辛了。
「陳英東是這次武林聚會的主辦人,再加上有風聲說大法教要來搗亂,小心翼翼是在所難免,眼看就要起衝突,不過那批神秘來人倒是說了一句話:我們此來無意與陳家溝或江湖上的朋友發生什麼不愉快,純為一件私門恩怨,大家可否各不干涉。」
「後來呢?」
「後來陳家溝那領頭的人大概也看出了來人不好惹,走了。」
「你看怎麼樣?」海棠向清霧問道,似乎也被這種詭譎的氣氛給吸引住了。
「說話的那些人你聽得出是什麼口音嗎?」清霧似是想到了什麼。
「那倒是不難猜,四川口音。」
水雲秀端起店主親自送來的咖啡小啜了一口,感覺還不錯,味道醇厚香濃。悠閒地聽著清霧雙手拍掌,說:「賓果!其實大法教之所以能那麼容易控制人心江湖早有消息透出大概跟四川的無回門出現叛徒之事脫不了干係,聽說無回門最近『大亂』,正值新門主入位新婚不久又是叛徒又是丟藥,要我說那些神秘人肯定是四川無回門的人專門來找大法教晦氣的。」
江湖上善用蠱毒能瞬間斃人畜於無形者除無回門外不作他想,清霧的猜測叫人佩服。水雲秀微微一笑。
「雲秀笑什麼?」海棠可能覺得她的笑裡也有玄機,頗為好奇。
「清霧猜得很對,正是如此,染心的『失憶』才可能得治。」
「你有意來陳家溝莫非早就猜到……」
「真的?!」
望著她們各異其趣的表情,水雲秀不禁失笑,再次感染到捉弄人的快感。「我來之前只是卜到此行可能對染心有所幫助,並不是知道什麼,但……與無回門有些關聯倒是真的。」
「喔,我們還以為……」
「以為我真的多厲害,還未卜先知呢!」難得地打趣,水雲秀心知就算自己再厲害也不想表現給人看,凡事順其自然,可為當為。「晚了,咱們回去吧,哥哥們恐怕已在等著用飯。」
八月桂花濃如蜜,幽香暗送,默默不肯爭容。
晚餐時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水雲秀首次接了別人送給她的一束桂花,只因卡片中附著一張毛筆寫就的熟悉的字:花明月暗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鮮花贈美人,知名不俱。
她臉紅地收起卡片,內心不禁暗怨鍾長天膽大無忌,這樣的字句要是在眾目睽睽下被看到豈不羞死人?!
清霧低叫:「咦,現在桂花已開了嗎?」
雖是桂花伴綠葉,但包裝處理得極美,最重要的是水雲秀知道這桂花是從何而來,而鍾長天送這花又有何含義。
送花小女孩已走,眾人只是好奇地望著她,好奇地想知道卡片中到底寫了什麼,送花的是何人,水雲秀可與他相識?
縱使玉靨酡紅,水雲秀仍是抿著嘴堅持到底地不說就是不說,默默無言地吃完這餐難熬的飯。
她是一個樂天派的人吧,凡事輕輕鬆鬆地看輕輕鬆鬆地辦,不特意去強求也沒什麼常常的兔死狐悲的情緒。於是近日連連的心氣浮動讓她有了一種陌生的、赤裸裸的感受,那鍾長天就是她心底一直隱藏著的危險或……弱點?水雲秀不得不承認,他對她來說就如一塊磁鐵,在他那無弗遠的無形強磁波的統攝下,她是完全無法加深防範的。
到底要不要防範呢?愛情從來就沒在她的預估之內。
其實那些什麼倫理啊、名義啊、時代年齡等她根本就不在乎,何況她與他也實在沒什麼實質上的「倫理名份」可拘可束的,她只是無法這麼快……就這麼接受了他所給予的熾烈情感,縱使明知自己仙心已動。
遇上他那種濃烈的積極的對待,自己這種溫吞的性子恐怕是抵擋不了多久。這就像兩種溶液相遇,濃度低的終會被濃度高的溶液滲透。可是別人也不見得就為她所接受,這也許是緣份亦或是宿命吧?在云云眾生之中她只接受得了他!
對這突如其來的感情,水雲秀竟和其她平凡女子一般迷惑無措,暈眩迷失在那甜美又酸澀的感觸裡!咱們蘇老先生早寫了一首哲詩放著呢:「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承認自己也有一點在享受這種感覺,也與其她平凡女子一般在戀著一個人,有著同樣的忐忑同樣的偷偷歡喜。
面對他的邀約,去是不去呢?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一想到接下來的詞句,水雲秀就越加臉紅,這樣飽含著暗示意味的邀約——他定是故意捉弄於她,她要是去了豈不成了輕浮女子?他又怎能肯定她會去?
但她又的確想去……
唉!唉!唉!一個常常被誇讚「心如皓月,情懷高雅的淑女」淪落到如此患得患失、舉棋不定的地步能不大歎三聲嗎?!虧自己從小至大對於自己能常常保持心靜如水的心境還頗為自得呢,現在呢?唉!
「咚咚咚!」
「進來。」
「小姐,」是清霧。「陳英東派人來請少爺們過去議事,大少爺讓我來問問小姐去不去。」
「我不去了,你要是想去就跟著去吧,不必擔心我。」
「小姐不去清霧也不去,我這就去告訴大少爺了。」清霧又走了出去。
水雲秀幽幽一歎,望著窗外萬家燈火越密,月牙初上,涼風習習,心中著實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