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幾萬光年遠的星系傳來最新戰況,銀河歷史上參戰勢力最多、戰況最激烈的會戰終於結束了,結束於最後加入會戰的納蘭誠介手中。
他旗下的艦隊獲得完全勝利,而屬於勝利者的獎賞正是各家勢力所爭奪的目標——那顆於前幾年才真正被宇宙探險隊發現,進行移民開拓的行星。
人們稱它為第二地球,不僅是因為它混著綠藍白三色的美麗外觀,更因為行星上優美的自然風景、清新的空氣,以及壯闊的海洋。
因為它的美,引來了許多詩人作家的吟領,更引來宇宙間不同勢力的覬覦。
這只會是個開始,絕不會是結束。
☆☆☆
梅琳輕輕揚起掛鉤,絨布窗簾隨之落下,掩住了窗內悄悄綻放著新綠的春光。
她讓身子放鬆,閒閒靠在躺椅上,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撫著復在水藍色紗衫下的肚皮。
這裡面。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一個屬於她以及鍾愛的人的小生命。
唇邊禁不住揚起一抹淺笑。
「就是這個表情,夫人。"一個男人坐在她對面,嗓音場起興奮,右手一支炭筆輕輕揮舞著。"我要的就是這樣的表情。」
「你看來很高興,梭羅。」
「我現在有種熱也澎湃的感覺,"梭羅熱切地應著,右手依舊不停歇地在畫布上揮舞著,像在跳一首優雅的華爾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
「那時候為了交畢業展的作品,苦思了好幾個月,結果卻因為意外遇到的一個模特兒而豁然開朗。」
「你指的是那幅'吟遊詩人'嗎?」
梅琳記得那幅畫,那是梭羅·馬丁引起世人目目的驚世之作,凡是欣賞過那幅畫的人都忍不住讚歎,一個剛剛從藝術學院畢業的學生竟然能將一名歷經滄桑的浪人詮釋得
如此完美,彷彿那是他的自畫像一般撼動人心。那是奠定他藝術大師之位的重要作品。
「是啊。一個畫家想要有好的作品,可絕缺不了一個獨具特色的待兒。"梭羅微笑,"夫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我有預感,這將會是我的傳世之作。」
「你讓我的心也忍不住沸揚起來了,真想快點看到完整的作品。」
「你會看到的,夫人。不過,在下實在好奇,"畫筆忽然微微停頓,"究竟為什麼夫人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這個嘛——"梅琳設有回答,美眸躍動著神秘的星光。
☆☆☆
納蘭誠介決定將那顆新征服的行星命名為奧斯丁。當然,是為了梅琳,這將會是她的生日禮物。
送一顆行星給自己的妻子在宇宙間從未聽聞,當他宣佈了這個命名之後,也引來了眾官不解的眼光。他不介意。梅琳值得這樣的禮物。
她既可以將放下所有的艦隊交予他做為結婚禮物,他自然可以回報她一顆行星。不僅是一顆號稱銀河系最美麗的星球,他還打算在行星上氣候最宜人的地方建造一座城
市,一座比雅典挪宮更具藝術特色的宮殿,一座植梅園的庭園。
這個命令已在他離開奧斯丁行星前下達給建築師與工匠,再過幾年,宮殿與庭園建造完成,他將在那兒舉行登基大典。
那時候的他,將掌握整個銀河系,統一所有的宇宙勢力,登基為銀河皇帝,而梅琳,將是他皇后。
納蘭誠介毫不懷疑有一天他會實現這一切,對他而言,這些不是夢想,而是他人生規劃的一部分。只是他從前未曾想過將一個女人納入他人生的軌道之中,而今,梅琳卻在他不知不覺中佔據了他生命中的一角。
他打開剛剛才送達他手中的珠寶盆,瞬間進射的光芒奪目。
那是只有在奧斯丁行星才有的珍寶——稀世的藍鑽所綻出的華麗光芒。那樣的藍,透著絕對的澄撤,絕對的清明,讓他想起梅琳的眼眸。也唯有這樣完美的寶石才能襯托她不凡的氣質。
艦橋上傳來旗艦已降落哥倫布空港的消息。
他合上珠寶盆,幾乎是立刻召來近親傳衛護送他回雅典娜宮去。
跟著他的還有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家裡柯林斯。
「主君的心情似乎很好。」
「嗯」
「是因為即將見到夫人的關係嗎?」
納蘭誠介感覺到他隱藏在低沉語詞中淡淡的嘲諷,銳利的眸光逼向他,"是又如何?」
柯林斯並不閃躲,"主君太在乎一個女人,這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將那顆新行星以夫人的姓氏命名,彷彿向世人宣示那是屬於奧斯丁家族的行星,而不是納蘭氏。」
「我原就打算將奧斯丁行星送給梅琳。」
「世人會怎麼想?原本該是屬於納蘭氏的榮光現在卻由奧斯丁獨享,他們會認為主君果然是依著妻子的庇蔭才成功的男人。」
「我不在乎他們怎麼想。"納蘭誠介語氣陰沉,"這是梅琳應得的。」
「那麼千方百計為她尋求的藍鑽呢?甚至還不遠千里請來卡地亞首席設計師親自打造,有必要為一個女人如此費心嗎?」
「那只是一份生日禮物。」
「主君什麼時候造女人生日禮物了。」
「你似乎有意挑釁,柯林斯。」
「紅顏禍水,我只是不希望主君步入歷史後塵。」
納蘭誠介舉起一隻手,止住他的話,"我明白你的顧慮,你放心吧。那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老臣也希望如此。"柯林斯一雙眼中閃著不尋常的光芒。
納蘭誠介不理會他,在磁浮車正停下時按下車窗。
「夫人呢?」他問著站崗的侍衛,不願相信梅琳竟然未前來迎接他。
「在寢宮。」
「看樣子她並非很期待見到主君嘛,竟然還持在寢宮。」
柯林斯嘲弄意味十足的話語刺得納蘭誠介眼皮一陣跳動,他輕輕皺眉,命令近衛兵將車子駛向梅琳的寢宮。
車子才剛落地,他立刻跨下車,穿過宮殿雕刻細緻的廊柱,每一位見到他的侍女都優雅地鞠躬,他毫無心思理會,直直奔往梅琳臥房。
還未進房,笑語先闖。
「我的天,這真的是我嗎?簡直令人無法置信!」
「如假包換,梅琳,這可是我的心血結晶。」
男人!
納蘭誠介驟地推開房門,而映入他眼簾的景像是令他吸端不悅。
他的妻子,他那個美艷絕倫的妻子,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水藍輕紗,一雙手自背後搭在一個男人肩上,傾著上半身似乎在觀察著什麼。
她靠得那男人好近,近得他心痛。
這就是她沒出來迎接他歸來的原因?
「梅兒!這裡究竟是該死地怎麼一回事?」
他嚴酷的嗓音似乎嚇著了梅琳,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傾,男人急忙族過身子扶住地,而她則整個人較倒在他懷裡。
「天啊,梅琳,你沒事吧?」男人語音焦急。
梅琳撫了撫額,克制著突如其來的暈眩,"我沒事,梭羅。"她無力地朝他微微一笑,接著日光忽然觸及另一個男人。
是誠介!他回來了。
梅琳凝視著立在門挺立的男人身影,他的面容與她記憶中的一般英挺,姿態一股高傲,但他的眼眸——為何幽暗地如此嚇人呢?
「誠介,你回來了。」她掙扎著想站起身,再次不穩地軟倒在梭羅懷裡。
「天啊,梭羅,我真是的廣她忍不住一陣歇斯底里地笑,"運站都站不穩。」
「你最近身子比較弱,小心點。」
納蘭誠介決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幕了,他快步走向他們,一把將梅琳拉近自己懷裡,用雙臂定住她。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男人是誰?」他瞪著眼前怔怔望著他的男人,男人一張俊美的臉孔以及束在腦後的金色長髮讓他更加無名火起。
「他是梭羅·馬丁附,他替我畫了一畫像。」
「畫像?」
「你看。"梅琳單手指向前方,納蘭誠介順著她的手指將目光調向一幅架在框架上的油畫。
那是——梅琳?
納蘭城分克制不住震驚,畫中絕世的美人確是梅琳不錯,除了她,沒有其他女人擁有她那般精緻的五官,那樣獨樹一格的氣質。
那是他的梅琳,沒錯,但他從未見過她眸中那般奇特的眼神,唇邊那股奇異的微笑。
梅琳從未在他面前出這種神情。
是誰?是誰讓她蕩漾出那種微笑?是誰?
納蘭誠介將黑眸調向梭羅·馬丁,"這幅畫是你畫的?」
「是的。
「畫得不賴。」
梭羅微笑,"承蒙謬貨。」
納蘭誠介毫無笑意,"花了多久時間?」
「一個星期。」
「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裡裡?」
梭羅似乎很訝異他這樣問,微微遲疑數秒,"是的!」
納蘭誠介瞪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將眸光調向梅琳,陰沉的眼神令她一怔。"你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她用力甩開他定住她的雙臂,退出他懷裡,"就是不明白才要問你。」
「真要我挑明了說?"他語調不懷好意。
梅琳的心一涼,"不可能是懷疑我——」
「怎麼?你良好的教養你說不出那個字眼?」
「你——"她憤然地想甩他耳光,他猛然抓住她的手,她微微一踉。
「小心!"梭羅喊,一轉頭瞪視納蘭誠介,"梅琳有孕在身,別那麼粗魯!」
「她懷孕了?」納蘭誠介這才發現妻子的小腹微微凸起。
她懷孕了?誰的孩子?
「是的,所以請主導小心一些。」
梭羅忿然的語調讓納蘭誠介揚起一道眉毛,這個男人很關心他的妻子,太過關心了——輪不到他來關心!
「多謝你的忠言。我有話與我的妻子說,請你離開!"他語氣冷酷得嚇人。
「我——"梭羅卻沒有他嚇到,他著向梅琳,神情掩不住擔憂。
「我沒事的,梭羅。"梅琳前他微微一笑。
校把這才點點頭,退了出去。
「這傢伙似乎很關心你。」
梅琳聽出了他語氣的嘲諷,"我們是朋友。"她面無表情。
「是啊,短短一星期的時間就可以直呼對方名字的好友。」
她瞪向他,"我不曉得你齷齪的腦子究竟轉些什麼念頭,但我可以保證那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
「是嗎?」
「我與梭羅只是朋友,他在這房裡為我畫了一幅畫,就是這樣子而且!」
「雅典娜宮有許多地方,為什麼非選在你房裡作畫不可?」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你不懂避嫌嗎?」
「我們光明磊落,避什麼嫌?"她依舊倔強。
「該死的!"納蘭城介低咒一聲,一股強烈的爐火燒灼著他,"你們整整一星期關在同一間房裡,鬼才相信你們之間光明磊落!」
「你不相信我?"她瞪大眼眸,"你連自己的妻子都不信任?你究竟把我想成哪種女人了?」
「那得問你自己!"他恨恨地推開她,毫不憐惜。
她一陣踉蹌,他竟然如此粗魯,他不知道她現在的身子禁不起碰撞嗎?
「你——你不曉得我懷孕了嗎?」
「可以請教那位幸運的父親是誰嗎?」
梅琳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竟提出這種冷酷的問題,"你一一懷疑我壯子裡的小孩?」
「就說我不確信自己是否有榮幸成為你孩子的父親吧,"他語氣十足譏刺,"或者在我遠征的這段期間,你已經替自己找了不少候選人?除了梭羅·馬丁,還有其他我應該
一見的對手嗎?」
「你——該死!"梅琳深深地呼吸,額上沁著汗,雙手緊緊接住腹部,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子宮抽病起來。
「這樣詛咒你的夫好似乎不太好吧?畢竟我可是你一心一意想得到的男人,好不容易到手了,怎麼不稍加珍惜?」
「是什麼讓你變成這可怕的樣?從前那義勇救人的少年呢?」
「他早就不存在了!那個時候的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傻瓜而已!"他口氣凌厲。
「那麼我替你悲哀,你已經忘記了該怎麼去愛人,該怎麼去信任他人。你已不是我心中那個俠義少年,"她很恨地說,"我後悔嫁給你!」
「而你,也不是我以為的大家園秀!"他憤然搖晃她,"我早該想到的,你們這些世家千金都是一個樣!表面上溫順有氣質,暗地裡卻對每個男人賣弄風騷!我以為自己娶了一個不一樣的女人,但結果呢?事實證明我只是個天真的白癡而已。我遠征歸來,我的妻子不但沒有親自開門迎接,還躲在房裡跟一個男人卿卿我我!甚至還當著我的面,三番兩次倒在他懷裡,含情脈脈?」
梅琳氣絕,"事情才不像你說的那樣!那是因為我重心不穩,他扶住我而已。」
「很不錯的借口。」
「你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納蘭誠介的語氣更加激動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妻子當我的面和別的男人調清,我還得當作沒這回事?還有你這幅畫!"他指向畫像,語氣嚴厲,"這該死的微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想勾引哪個男人的魂魄?你敢否認你不是看著你那個朋友才露出這種笑容?」
梅琳倒抽一口氣,在發征良久之後,忽然笑了,她笑得那般愉悅,"你在吃醋,誠介。」
納蘭誠介一窒,"我沒有。」
「你是在吃醋,納蘭誠介。"梅琳腳步婀娜地走近他,纖秀的食指輕點他胸膛,"沒想到你也會吃醋,這種不成熟的態度一點也不像你。」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她笑得甜美,"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就是因為嫉妒。」
他——嫉妒?只因為梅琳和另一個男人狀似親密?只因為她對另一個男人微笑?同為這樣,他失去了乎日一貫的冷靜,完完全全地毫無理由。
這太可怕了,他竟然讓一個女人奪去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紅顏禍水。
柯林斯的話語在他耳邊迴盪著。
你將整顆行星送給她,為她建造庭園,千方百計請人打造珠寶送她,你讓她佔去太多心思了。
紅顏禍水。
不!他甩甩頭,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不該讓這種事發生。
納蘭誠介調轉身子,邁開步伐就走。
梅琳拉住他衣袖,"你去哪裡?」
「回旗艦。」
「為什麼?難道你真以為我和梭羅——」
納蘭誠介用力甩開她,"別以為你將奧斯丁家的艦隊交給我就可以宰制我,沒有人可以!"他冷漠地宣稱,"沒有人可以控制我!有一天我將會征服整個銀河系,站在世界的最頂點,所有人都將聽我號令。」
「那就是你想要的嗎?征服宇宙?宰制所有人?」
「對,那是我唯一想要的!征服他人總比被他人征服好。"他瞪向她,"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實現理想,你也不能!」
「我沒有想阻止你——"她面色蒼白,雙唇抖須,"只是除了征服銀河系,你什麼也不顧了嗎?」
「我想不出有什麼值得我分心的!」
她本然無言,只能怔立原地。
「明天我將隨隊再度出發。"納蘭誠介冷然宣佈,"而我希望下次日來時,你至少表現出一個妻子的模樣到門前迎接我!"然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藏在懷中的珠寶金會向她,"這個給你!」
她凝望著他逐漸消失的挺直背影,征然跪倒原地,輕啟唇瓣試圖喚回他,卻終究設發出任何聲音。
他竟然就這樣走了,連問都不問一聲她肚裡的孩子,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
她緩緩抬起掉落在地的銀製長盒,雙手顫抖地打開,眼眸一時迷眩於極度的光輝理魏,心緒亦隨之茫然。
好美的鑽飾。她不曾見過如此純美的藍鑽與如此精巧的嵌工。
這是——他送她的禮物?
梅琳猛然搖頭,"誠介,我不要這個,我不要這種帶著恨意拋下的禮物!我只要你回頭看看我,我只要你至少還有一點點關心我——"兩顆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滑落,她輕細而暗啞地吐著氣,"不要走,誠介,不要離開我——」
☆☆☆
「不要走,求你——」
周梅生自夢裡醒來,帶著滿腔難以形容的心酸與沉痛。
她茫然坐起,一隻手拂向自己臉頰。她流淚了,為什麼?
她撫著額,努力想憶起方才夢境中的一切,腦海裡卻尋不著一絲殘影,空餘深刻的惆悵哀傷。
她作夢了,一個從來不曾作會過的夢,而這莫名難解的心痛感亦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為她昨夜遇到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只那麼短短的一刻,她就直覺不宜與他牽扯大深。她怕他。不曉得為什麼,她對他有種莫名的恐懼,而她周梅生這輩子還從未畏懼過任何一個人。
但她幾乎是逃離他身邊。
不錯,是逃離,她還記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紀亞緊蹙著眉的神情。
「為什麼放過他?少主,你明知他可能把看見你的事洩漏出去。」
「不會的,我想,他只是個普通人——」
「他會妨礙你的任務,礙事的人都應該排除。」
「紀亞!"她難得對他提高嗓音,"這是我的任務,我早說過這件任務我要獨力完成,你不要插手!」
「你是過於心軟了,少主,有些事不能心軟的。"紀亞語氣冷冽。
是心軟嗎?因為她終究學不會硬起心腸對付那些妨礙她順利完成任務的人?因為她終究不忍心殺人?不,周梅生知道絕不只就這樣,但她拒絕深思。
「紀亞,你來這裡做什麼?父親派你來的嗎?」
「我自己要來的。」
「請你離開。"她冷淡地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這是我與父親的約定。」
「少主——'
「別擔心我,我必須獨力完成任務,證明我的能力。」
「是,那麼我走了。」
周梅生微微頷首。
「但是少主,那男人真的很怪。"紀亞臨走前丟下一個疑問,"為什麼他會知過你的小名呢?」
是啊,為什麼?周梅生陷入深思,為什麼那個人知道她的小名?除了早已逝世的母親,從來不曾有人那樣喊她。
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不,她急忙對自己搖頭,她不需要知道他是何許人物,她希望她可以永遠不必再見到他。
但她比想像中還要更快再次與他碰面,就在這天中午。
她剛跨出軍務尚書府,就見他迎面向她走來。
她立刻掉頭,但先一步攔住她。
「讓開!」
「我需要跟你談談,梅兒。"金色的眼眸中流露著堅定的懇求。
「我們素不相識,沒什麼可談的。」
「只是一頓午餐。」
「抱歉。」
「給我個機會。」
「不。"她堅定地拒。
「既然如此,我想星揚會有興趣知道你昨晚在他家的舉動。」
她瞇起眼,"你不怕我殺了你?」
「那麼我昨晚就該命喪黃泉。"他從容地,"你不會殺人,梅兒。」
「何以見得?」
「你一向最討年干戈。」
她緊空峨眉,"你究竟是誰?」
「艾略特·溫莎,"他微微向她鞠躬,"在此候教。」
艾略特·溫莎?他就是那個聞名遐邇的侯爵?那個與皇帝與軍神私交匪淺的貴族公子?
周梅生輕輕咬唇,難怪他直呼軍務尚書的名諱。該死的!這人不僅會妨礙她進行任務,而且是大大的妨礙。
「我有這個榮幸與小姐並進午餐嗎?」他語氣溫煦。
她自嘲地微牽嘴角,"我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不是嗎?」
艾略特深深凝望她數秒,嘴角亦緩緩揚起一絲微笑,但他的微笑,卻是釋然的。
☆☆☆
在奧斯丁行星上的首都靖城並非只有"六月息"一家高級餐館,但那是艾略特所知道的唯一一家可以完全不受打擾的餐廳,在那裡,他有專用的包廂,甚至可以不必事先訂
位。
雖然帶位的侍應生從未見過這位很像是侯爵新任情人的美女,但她很有禮貌地只是悄悄瞥了她一眼,未顯現出太多好奇。而艾略特可以肯定,今日帶梅兒來此的消息絕不會傳開,因為"六月息"的服務生有著最高的水平。
他們懂得保密,這是重要人物願意經常來此用餐的原因之一。
他們在包廂內坐定,周梅生對傳者遞過來的菜單看都不看一眼。
「給我一杯咖啡就好。」
艾略特聞言使眉一揚,"不用餐嗎?別告訴我你在減肥。」
周梅生面無表情,"我想與你交談的時間不會足夠讓我從容用完一頓午餐。」
「是嗎?」艾略特暗自歎息,抬頭丟給傳立一旁的女服務生一個動人心弦的微笑,"就給這位小姐一杯咖啡,給我一杯威士忌吧。」
服務生挑眉,"白天喝這個似乎太烈了。」
「麻煩你。」
他有預感,在與梅地談話時,他會需要烈酒來鎮靜自己。
「是。"她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悄悄退出包廂。
「說吧,你究竟需要和我談些什麼?」周梅生語氣冷淡,額前一絡紅髮垂落,她伸手撥開。
艾略特深深地凝視著她。
那頭秀麗的長髮,不再是從前閃亮如秋穗的金髮,而是深深的像要抑制所有熱情的棕赭。
而那雙綻著銳氣的星眸卻是灰藍色的,不再是從前那種透明見底的澄益,而是抹上了一層蒼賠,深透、教人難以捉摸的灰藍。
她變了。同樣動人的五官,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其實,他不也變了?
他勾起半天奈的淺笑,"忘了我嗎?梅兒。」
「我該記得嗎?」
原來她終究選擇了遺忘。
艾略特無法排開湧上心頭的苦澀,"我卻記得你,從前的你。"他語聲細微,然後忽然提高嗓音,流暢地說道,"周梅生,生於銀河歷四零一年,長於麥哲倫行星,畢業於奧斯丁行星聯盟第二軍官學校,官拜上尉,上個月才從麥哲倫調來軍務府任職機要秘書助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資料。」
「你在調查我?"她瞪他。
「應該說我試著調查,但得到的資料不多。"文略特的微笑若有所思,"以一個普通軍官的身份,你的經歷似乎有些過於神秘了。」
「你意思應該是平凡吧?我原本就沒有什麼輝煌的經歷,自然不會在資料上記上一筆。」
「不是平凡,而是你似乎隱藏了許多。"他靜靜地說,"你調來軍務府究竟有什麼目的?」
「你似乎已經肯定我不懷好意。」
「你願意解釋昨晚在星揚家的行為嗎?」
「我說過那只是一個誤會。"周梅生堅持。
「沒關係,不想告訴我亦無妨。"他笑得平靜。
正於此時,一陣敲門聲傳來,傳者送上了兩人的飲料,然後再度退下。
艾略特立刻端起稜狀透明酒杯,輕輕搖晃杯內與冰塊完美結合的金色液體,"談談別的事吧,梅兒。你現在還是依然愛梅成癡嗎?」
她真的訝然,"你怎麼知道?」
從小她就獨鍾梅樹,據說母親在生她的前一晚夢見滿山梅林,她因此得了梅生這個名字,而奇怪的是,她果真無法抗拒冷冬寒梅的誘惑。
但這個男人——他怎能知道這許多?就算他從軍方檔案上查到她的經歷背景,也絕查不到她對梅樹的狂戀。他究竟是誰?為什麼她有種感覺,彷彿自己在他面前就如同他現在淺嘗的威士忌一般透明,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不,他不可能認識她,他也不可能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身份是在組織保護之下的。
那麼,他是從何得知關於她的一切?
他甚至知道她至今仍無法親自動手殺人。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吧?」艾略特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也很希望我能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機。"他放低語音,眼簾微垂,恍若陷入深思,"還不能。」
她怔怔望著他,"哦不懂。」
「不懂也好。"他悠然長歎,"或許對你而言不懂是最幸福的,懂了之後只會是磨人的痛苦。」
有什麼觸動了她的心,周梅生不自覺地將手輕放胸前,他悵然的神情為何讓她的心也跟著絞痛起來?
「梅兒——」
「別那樣叫我!"她像被外猛然刺了一下,"我們素不相識,別那樣叫我!」
不知怎地,他喚她的方式似乎讓她想起了什麼,而她清楚地知道那絕不是她想憶起的記憶。
她似乎開始覺醒了,這對他而言該是好消息吧,但他卻忍不住強烈的心疼。
「讀過歷史嗎?梅……梅生。」
她一怔,"當然。」
「那麼你知道她了。」
「她是誰?」
「梅琳皇后。"他輕輕吐氣,金色的眼眸卻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
「我當然知道她。"她迅速應道。
他禁不住輕微地失望。她沒有感覺嗎?那段關於梅琳的事跡沒有喚因她任何記憶?
「她是前胡蘭奧帝國的開國皇帝——納蘭誠介的妻子,於銀河歷——一年死於一場戰爭。"艾略特語聲陰鬱,"此後納蘭誠介終生未娶,二十年後因病辭世。奧斯丁行星就是依著她的姓氏命名的。」
「那又怎樣?我討厭她。"周梅生只是清冷一句。
「討厭?"酒杯中的液體灑落數滴,"為什麼?」
「愚蠢的女人,竟然將自己旗下的艦隊全交給一個男人!"她語氣頗為激動,"她原有機會創造歷史的.如今歷史只記得她是蘭奧帝國開國皇帝的妻子,一個男人的附屬品。」
她竟然如此激動!從昨晚她被他壓倒在地,到方纔他強追她與他並進午餐,她都未曾有過如此激動的情緒。為什麼?
「你討厭梅琳,因為——」
她打斷他,"因為她只是梅琳'皇后'!如今誰還記得她曾經也被譽為戰姬。」
「梅琳不喜歡戰姬這個稱號。」
周梅生撤撤髻,狀若不屑,"蠢女人!難道她寧見當男人的附屬品嗎?」
「這樣不好嗎?當納蘭誠介的皇后。"他輕聲問道,若有深思。
「要我,寧可以戰姬的身份傳世。"她冷冷一句。
不,這不是他的梅兒,他的梅兒討厭戰爭,憎恨穿著軍裝。
他的梅兒變了。
透過玻璃酒杯邊緣,艾略特凝視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是梅兒,雖然五官不同,甚至連眸色也不是從前那種絕對的澄籃,他確定她是梅兒。但她已不完全是從前那個深愛著他的梅琳了。
因為恨他,所以她改變了?艾略特攏上眼簾。
該怎麼做才能喚回從前那個女人?或者……他再也得不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