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的家嗎?白色石洗的外觀,以及一座小小的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花園,沒有她想像中的貴氣華麗,多了幾分閒適自在的氣息。
「你住在這裡?」
「不,我通常住在城裡的公寓。"艾哈特微微一笑,"有時候週末會過來這裡,這裡安靜些,也不會有人打擾。」
「這是你度假的地方?"周梅生輕揚嘴角,"我還以為侯爵都會住在城堡裡。」
艾略特望向她,驚異地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周梅生的微笑,而她微笑時,唇邊彎起的完美弧度,以及頰邊微凹的小渦,竟讓他的心一陣絞緊。
她的微笑沒變,還是從前梅兒牽引人心的甜美。
她的微笑沒變,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發現,就讓艾略特的心情整個飛揚起來。
「溫莎家確實擁有幾座城堡,事實上我的父母就住在其中一座,位於鄰近奧斯丁行星的一顆小行星上。」
「那麼遠?那你們豈不是很難得見面?」
「這對我倒不是一個壞消忌呢。"艾略特為她提起行李,領她進屋。"與其每次見面都聽他們嘮叨身為溫莎家獨子的責任,還不如偶爾用衛星影像電話問候來得自在。」
「溫莎家獨子的責任?"她忍不住好奇,"那是什麼?」
艾略特翻翻白眼,"還不就是快點娶個漂亮的老婆進門,生幾個孩子好傳宗接代那回事。」
周梅生噗嗤一笑,"那很難嗎?」她瞥向他,眸中第一次閃著調度的光芒。
「什麼?
「娶妻生子啊。你不可能做不到吧?憑你這般相貌與家世,應該有不少情人吧?」
「情人嘛,自然曾經有過許多,但是想共度一生的只有一個。」
「是嗎?」周梅生奇怪自己心為何一陣莫名的刺痛,"既然如此,為何不乾脆娶她進門,也好了確你父母的心願。」
「因為我前幾天才剛剛和她相遇,還來不及介紹給我父母。」
「咦?"她揚起眼簾,在與他富含深意的眸光相遇後忽然明白了,嬌美的臉頰亦迅速染上紅暈。她別轉眼眸,藉著打量屋內裝演,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
「這陣子你就暫時住在我這裡吧。只有幾個朋友知道我這裡的住處,那些記者們大概一時也找不上這兒來……另外,"他指了指落地窗外,"路易也派了幾個調查局的警官在這附近站崗,名義上是監視嫌犯,不過往好處想,他們也有阻擋那些記者們的功效吧。」
周梅生沒答腔,瞥了窗外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這是你的房間。"艾略特將她帶上二樓位於走廊最盡頭的臥房,"這裡只有我們爾會來度假,所以沒有請傭人,只有機器人負責打掃而且。如果你不習慣的話……」
「不,這樣就好,我想我並不是個連穿件衣服都要人幫忙的千金小組。」
「我想也是。"他微笑。就算從前有滿宮侍女大可供使喚,梅兒也是幾乎什麼事都自己來。她一向就不是個驕縱的千金小組。
周梅生微微-笑,望向窗外,臨窗不遠處有幾株枝葉光禿的樹木,更遠處有幾則正結著挑紅的果實。
「那是梅。"她怔怔望著臨窗那幾株枝於蒼勁的材木,"你也愛梅?」
「嚴格說來,我個人對梅並沒有多大感覺。」
「那麼為什麼選擇種梅?」
「因為我知道某人愛梅。"艾略若著有深意。
周梅生回眸望他。他說的某人難道是她?不可能吧。
「只可惜靖城現在不是冬天,過了十月花開的時候,整座院落不被點綴得繽紛多采,香氣也會在空氣中暗暗浮動。"他微笑著,"梅花這東西也怪,越是冰天雪地開得越好,春暖時反而謝了。」
「我就愛它這到我行我素的脾氣。"她喃喃地說。
「你記得自己愛梅?」
她恍然一驚,愣了好久,"是啊,我記得。」
「至少你不是所有事全忘了。」他的語氣透露著欣慰,停了數秒,"需要我協助你整理行李嗎?」
「不用了。」她迅速應道,接著抬頭望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艾略特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你休息吧,我先下樓。」
語畢。他轉身離開,順手替她關上房門。
她一件件整理著。這些東西都是艾略特昨天前去她從前居住的軍官宿舍替她收拾的,她合起一技金屬梅花,怔望兩秒,剛才她差點因為愛梅而洩底了。
她緩緩旋開花莖的部分,一個小小的立體影像隨著她的動作悄然翩立於花蕊。
那是她,穿著銀黑相間的軍服,右手平舉行著軍禮,眼哞堅定地注視著前方。除了這張立體相片,收在這箱行李的還有她全部的衣服,都是褲袋,沒有一件飄逸動人的裙子,沒有任何女性化衣飾。
「為什麼你竟連支唇膏也沒有?"在來這的路上,艾略特這樣問她。
她不曉得,她一向厭惡那些能展現女性柔媚的化妝品。從小到大,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曾在任何場合穿過裙子。
是的,她記得自己的童年,記得她癡愛梅,記得她之所以前來奧斯丁行星的目的,甚至記得那她為什麼潛入賀府,但最關鍵的部分忘了。她忘了潛入之後發現了什麼事,忘了自己為什麼會中槍昏迷,甚至不記得自己見過任何小女孩。那的一切保掩在重重黑霧之後,她完全無法認清。
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唯獨忘了那的一切。有任何人會相信這種事嗎?他會相信這種事嗎?
她想不起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真的開槍殺了人嗎?或許。但傷害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女孩?她真的會做出這般毫無人性的事嗎?她不相信。但她無法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信任她,毫無條件、全心全意地信任。
他怎能如此篤定,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全然相信自己。
她知道自己該離開這個男人遠遠地,她的第六感不曉得警告她多少次,但他卻是她在莫名的黑霧中,醒來第一個聽到的聲音,第一個見到的人。當時,他毫無隱瞞的如釋重負震撼了她。這個男人關心她,真的關心!他願意幫助她。但她能夠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嗎?
假裝失去所有的記憶是她所能想到唯一可以暫時脫離這困境的辦法,從小在組織所受的訓練,也讓她輕易地通過腦電波檢查。但她無助地發覺,一旦開始假裝,現實與謊言往往無法明確地分別了。
現在的她常常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除了那晚的記憶,她似乎還遺落了一大段其他的記憶。在她腦海裡歷歷描繪的真是她二十五年來的生活點滴嗎?她究竟是誰,真是她所以為的那個周梅生嗎?或者這一切都是在他腦瘀血後,她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回憶。
她記得的她是真正的她嗎?或者他遺忘的才是真的她?
腦子開始毫無預備的劇烈抽痛起來。
她緊緊抱著頭,克制著想要高聲呻吟的衝動。
☆☆☆
艾略特感到一陣心痛。
到我身邊來,誠介,到我身邊來。
是梅兒,她在呼喚他,輕柔的呼喊卻載滿了沉痛與哀傷。
他立刻奔上二樓,等不及敲門便直衝進周梅生的房間。
他擔心地望著她蜷縮在床上的纖弱身影,"梅兒,你怎麼了?」
周梅生偏過頭,勉強扯了扯矚角,笑得既迷茫又微弱,"頭有點痛。」
艾略特靠近她,堅定地擁住她的肩膀,語氣忍不住流露出焦心的責怪,"我不是說過了嗎?別勉強自己去想起什麼,該想起來的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
「我已經好多。"她放下抱住頭的雙手,語聲像新出世的貓瞇一般細微。
「真的嗎?」艾略特轉過她的頭,審視地因汗而微濕的臉龐,也看著他,灰籃美眸氤氳著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待察覺時,發燙的雙唇已印上她的。但她柔潤的唇瓣如此甜美,讓他一旦品嚐就會不得放開。
終於,他離開她的唇。
而周梅生只是怔怔望著他恍若午後灑落一地金色陽光的燦爛眼眸,那樣的陽光彷彿對她施了咒語般,讓她動彈不得。
「怎麼了?」
「不,沒事。"她回過神來,覺自己還依偎在這男人懷中,急忙推他,身體亦不自覺地向床的另一邊動。
那是她的初吻,她竟將她的初吻給了一個她一直認為該躲他躲得遠遠的男人!為什麼在她的理智著告自己與他保持距離的同時,她恍若不由自主般一步步更加靠近他了呢?
「你不喜歡?」
「不喜歡?」
「剛剛那個吻。"他解釋。
她幾乎跳下床,"我寧可不要討論那個。」
「為什麼?它令你失望?」
失望?它讓她心魂俱醉,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性,讓她恍若中了邪般動彈不得,只能癡癡由他擺佈。
她——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夜她偷窺的一幕。
她咬住唇,默然不語。
他輕聲歎息,轉了話題,"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卻毫無回應,好半晌,才出聲問道:「哎略特,你真的相信我沒有殺人嗎?」
「我相信。」
「可是我一點也記不得了,如果我真的殺了人呢?」
「你不會的。」
「如果我真的殺了人,或者,"她倔強地繼續追問:「如果真是我傷了你那個朋友的女兒怎麼辦?」
「信我,你不會的。"文略特依舊是這麼一句。
「如果真的是呢?」她絕望地說,"就算是假設性的問題好了,請你回答我。」
「我會為你辯護到底,一定還你清白。」
他真的對她的清白具有如此的信心?
「可是艾略特,難道你不懷疑,為什麼我半夜要到軍務尚書府去嗎?我會在那種時候出現在那裡,一定別有用心。或許那個管家就是為了阻止我——」
「我當然明白你會到賀家一定別有目的,我也猜得到那大概不會是令人愉悅的目的。」
他抿緊後,表情嚴肅,"但是梅兒,無論你是抱著什麼目的去那裡,你絕不會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任何手段的人,尤其是殺人。」
「你有那麼瞭解我?"她遲疑地問。
「比任何人都瞭解你。」
她忽然仰頭凝望他。她是不是真忘了什麼重要的過往了?如果這個男人真有他聲稱的那麼瞭解她,她就不該只有見過他幾次面的印象而已。
她真的是最近才第一次與他相遇的嗎?
☆☆☆
靖城近郊賀府
「天藍,我的小寶貝,她還好吧?」紀熏然一進門,便慌然直奔,完全不見平定身為奧斯丁行星聯盟第一位女將軍的鎮靜威嚴。
此刻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為擔心愛女安危,已有好幾天茶飯不思的母親。
「沒事的。"今井夕顏在她差點絆倒在女兒房前時及時穩住她,"她剛剛睡著了。」
紀熏然奔至女兒床前,她睡顏祥和,細嫩的臉頰透著玫瑰紅,紀熏然將臉頰緊貼住她,輕垂眼簾,彷彿在感覺她的存在,"她的傷——」
只傷了倒背,沒傷到脊椎,現在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
她猛然瞪大雙眸,"你是說她有可能傷到脊椎?」
「我說她現在已經設事了,冷靜點!」
「你教我怎麼冷靜?"紀熏然雖仍舊激動,音量已放低了許多,"我的家半夜被不明人物闖入,我的女兒差點半身不遂,甚至死於非命!那些在周邊執勤的憲兵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保安系統呢?我們用的可是國家級的一流系統呢。竟然這樣隨隨便便就遭人侵入!」
「當晚執勤的憲兵已經接受處分了,他們都覺羞辱。"夕顏語氣嚴肅,"但這也表示潛入的人必非普通人物。」
「那個女人——周梅生,我原以為她不過是一名普通的軍官而已。"紀熏然蹙眉,"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
夕顏搖搖頭,將她拉出房門,扶她到樓下客廳,為她倒了一杯茶,"我們也不清楚,有關這個女人的真實來歷是個謎,她似乎一直是一個人,沒有家人親友,現在她被證實喪失了記憶,一切就更撲朔迷離了。」
紀燕然飲了一口熱茶,激動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她真的失去記憶?」
「經過腦波掃瞄確認的,應該是真的。」
「我聽說——"紀熏然語氣沉緩,"艾略特打算為她辯護?他怎能這麼做?那個女人傷了天藍啊,他一向最疼她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熏然.我不知道。"夕須悠然長歎,"喬也問過他,但他什麼都不肯說。」
「那個女人——是他的情人?」
夕顏搖頭,"他好像剛認識她不久。」
「她長得很美?」
夕顏猛然望向她,"你在暗示他為美色所迷?」
「那麼該怎麼解釋?他們既非親人,非熟識的朋友,他肯下計一切代價為她辯護。"紀熏然黑眸幽深,"我聽說他已經解除了宮廷法律顧問的身份?」
「是的。」
「聽說首都法律咨詢中心也宣佈他不再是合夥人之一?」
「是的,他等於被逐出事務所了。」
「我還聽說現在輿論根本是一而倒地無法諒解他,沒有人同情周梅生,更沒有人支持他為她辯護。」
「是的。"夕顏垂下眼簾。
「那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因事?如果不是那女人的美色沖昏頭,他不惜放棄大好事業前途為她辯護?」
「你無法諒解他,是不是?"夕顏細聲問道。
「要我怎麼諒解?"紀熏然語氣有掩不住的沉痛,"他這種重色輕友的行為要我怎麼諒解?你知道嗎?星楊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比我還痛苦一百倍!他甚至不曉得在回到奧斯丁後,該如何面對那個從軍校時期便是至交的好友!艾略特的行為傷害了我,更傷害了他,還間接傷害了天藍,要我們怎麼原諒他?"她深吸一口氣,眸中已在不知不覺中漾著淚光,"怎麼原諒?」
「對不起,熏然,真的對不起。"一個低啞的男聲響起。
紀熏然驟然轉過頭,視線落在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上,他依然如從前一般俊美。但那抹顯示在他臉龐的痛苦神情卻是她陌生的。
他是艾略特,而他憔悴的模樣震動了她。
「是你?」
「是我,我來向你解釋。"他幽幽回答道。
「你想來懇求我原諒?"她顫動著語音。
「我不敢奢求。"他語聲沙啞,"只求你的瞭解。」
「瞭解什麼?」
「我並非重色輕友之輩,只是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什麼理由?」
艾略特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才望向她,眼神是從未有過堅定,"我愛她。」
「只見過那麼幾次面?」
「有些事情不是時間長短可以決定的,"他沉緩地說,"有些事你以為經過了長久的時間,但它依然歷歷如新;有些事只發生在短短瞬間,就決定了永恆?」
他說話的神態彷彿透悟了某種難以理解的哲思,紀熏然不懂他真正想說什麼,但她卻強烈地感受到他語詞中的堅定。那不是無奈,不是痛苦,就像他已經看清自己的未來,而他也決定前那個方向前進。那是他躲不了的未來,也是他自己決定的未來。
「我愛她,而且我相信她。"他繼續說道;"她不是兇手,更不可能傷害天藍。」
紀熏然無言,靜靜地咬著唇。
「我可以見天藍一面嗎?我想問問她當時的情形。」
「她還在睡。"她機械化地應道。
「我已經醒了,媽媽。"賀天藍稚嫩清柔的嗓音在樓梯間響起,"艾略特叔叔想見我嗎?」
「是的,小寶貝。"艾略特朝她展開雙臂,"你好嗎?」
賀天藍翩然投向他懷裡,他抱起她,"我很好。」
「現在還病嗎?」
「前兩天還會痛,現在一點都不痛了。」她柔軟的小手環抱他頸項,撒嬌般地朝他甜甜一笑。
「我就知道你很勇敢,不愧是軍神的女兒。"他點點她嬌俏的鼻尖。
「叔叔不是常說幸好我跟爸爸一點都不像嗎?」
「說得是啊。」艾略特一副恍然大悟狀,唇角微微一彎,勾起一個半帶嘲弄的微笑,"天藍才不是像爸爸,是你媽媽,像你老爸那樣可就慘了。」
「爸爸也很好啊,叔叔不要老是欺負他嘛。"天藍微微噘起小嘴。
「啊,小公主生氣了。」艾略特輕放下她,"對不起,叔叔向你賠罪。」
賀天藍又是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可以問她有關那晚的事嗎?」艾略特忽然轉向正呆呆望著這一切的紀熏然,徵求她的同意。
她沒有答腔,反倒是小天藍主動開口,"叔叔要問什麼儘管問,天藍一定乖乖口答。」
「天藍,"艾略特蹲下身,輕輕為她投去額前一蹭亂髮,眼眸專注地凝定她,"你還記得你受傷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嗎?記不記得是誰打傷你?」
「不知道,"責無益迅速搖頭,"他站在我後面,我看不到他是誰。」
「那這個阿姨呢?」艾略特拿出一張平面相片,相片上是穿著軍裝的周梅生,"你那天晚上有看見她?」
「我在樓梯口看見一個人影,很像是小偷,所以我就偷偷跟在他後面。」
「有沒有看見他的長相?」
「沒有。」
「他是男的還是女的?有多高?」
「嗯——"賀天藍側頭想了想,"好像比媽媽高一些。」
艾略特心一沉,周梅生身材是比紀沉然高。
「可是他比爸爸矮,也比叔叔矮,我搞不清楚地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穿什麼樣的衣服?」
「黑色的上衣和長褲。」
正是周梅生那晚的穿著,天藍看見的人影真是她嗎?
「是他打你的嗎?」
「好像是。我跑到樓下書房,他忽然不見了,然後就有人從背後打我。」
「有沒有看見曾家叔叔?」
「沒有。
「你被打的時候有沒有發出聲音?」
「當然有,很痛耶,叔叔。"賀天藍哀怨地望著艾略特,他一陣歉疚,急忙伸手揉揉。
那麼,管家大概是因為聽到天藍的叫喊才跑到書房來看情況,接著就被兇手槍殺了。
「所以,你沒看到那個人的臉,不曉得是不是這個阿姨。」
「對啊。」賀天藍用力點頭,一面審視著照片,"這個阿姨看起來不像壞人。」
艾略特禁不住微笑,"謝謝你這麼說。"他擁了擁地,然看站起身來。
天藍的證辭不能證明梅兒有罪,但也無法證明她的清白,看來,他也沒辦法再從她口中多得到一些資料了。
「那個周梅生,"紀熏然忽然開口,"那天晚上不就是穿著全身黑?」
「但也不能證明那就是她,"艾略將毫不動搖,"就算天藍看到的是她,也不表示襲擊他的人就是周梅生。」
紀熏然一聲輕笑,笑聲帶著饑剜的冷意,"你就是不肯相信那個女人有罪,對不對?」
「對。"文略將根緊蹙,"我先告辭了。」
「告訴我,"紀熏然輕微的語音留住艾路特的腳步,"如果最後證實那個女人真是兇手,你打算怎麼辦?」
「她不是。」
「如果是呢?」她提高嗓音。
「她不是。」
「該死的!"紀熏然口氣嚴厲起來,"讓我換個方式問吧,如果你最終仍無法證明她的清白,你打算怎麼辦?你打算怎麼對我們這些好朋友交代?」
「我親自登門謝罪。」
紀熏然冷哼一聲,"那有什麼用?」
「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甚至我的生命,只求你們原諒。」
「你的命?"紀熏然情緒再次激昂起來,眼淚亦不聽話地頻頻自眼眶垂落,"你以為這是我想要的嗎?你以為那是星揚想要的嗎?你以為我、我們……"她語不成聲,肩膀劇烈顫抖起來,一旁默立良久的夕顏深吸一口氣,悄悄自身後擁住她。
艾略特閉了閉眼,不敢回頭藝她。"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那就請你以後別上這兒來。"她語氣忽然平靜下來,"就當你沒了我們兩個朋友吧,你儘管安心替那個女人辯護去,不必顧慮我們的感受,也不必請求我們的諒解。」
「熏——"夕顏又是心焦又是心痛地抱緊她,"別這樣,別這樣對他——」
「不,我明白的。"文略特阻止夕顏為他求情,啞著嗓音,"我只是——我只希望能有機會親自向星揚解釋——」
「他不會想見到你的。」
「我知道。"艾略特點點頭,緩緩舉步。
「艾略持——"夕顏抬起一張美顏,澄籃的眼眸此刻卻像下著雨的天空,"你曾告訴過我你一直在尋找一位夢中人——就是她嗎?」
「是的。"他黯然會首,默默離去。
夕顏怔怔地凝望他的背影。
她總算明白了,明白艾略特對那個女人用情之深,第一次見到她時,艾略特曾誤以為她就是他一心尋找的夢中人,但她不是。她記得他失憶,也成了明白他莫名執著人。如果周梅生真是那個女人,她可以明白文略特之所以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但她也明白,明白他這樣的決定對他好友造成的傷害,尤其是星揚。如果連熏都如此痛苦了,那麼星揚內心的掙扎一定更甚。
她淒然一笑,其實她與喬又何嘗不為此心痛?而最心痛的恐怕還是那個一意孤行的男人吧!
☆☆☆
周梅生跪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瞪視著投影董幕上顯現的一切。
在艾略特出門辦事的這個下午,她瀏覽了奧斯丁每一家報社近日來對此事的報導。所有的電子報紙,從專評政事的大報到專門挖掘社交醜聞的小報,所有的報紙都對此事
態度激烈。就算那些記者們盡量以公正的筆調報導這個案件,讀者們的投書卻是一面倒地指責她。每個人都認定她是兇手,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有的語氣和緩,分析明理,有的只是純然發洩,一味謾罵,沒有人同情她,甚至沒有人認為她可能是無辜的。
但這並不是讓她全身發軟的原因,而是這些人對艾略特的不滿。他們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為她這個可恨的兇手辯護,為一個傷害軍神愛女的女人辯護,背叛他和軍神
的友誼。許多人指控他被美色沖昏了頭,完全喪失理智。
他解除了所有的職務,就連他工作的事務所亦不願接納他,事業、名聲,他所有的一切都毀在她手裡了。
她不曉得,她真的不曉得這個男人為她犧牲了這麼多。她要是早知道她曾將他害到如此地步,就算一輩子關在牢裡,她也不會接受他擔任她的辯護律師。她竟在無意之間
毀了他的人生,而他一句怨言也沒有。
更可恨的是,她無法幫他!為什麼?為什麼她什麼也想不起來?那天晚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潛入賀府後究竟做了什麼?
周梅生忍不住無聲地啜泣起來,她的心好苦,頭劇烈地疼痛,可是她哭不出聲音,從小接受的訓練地無法哭出聲音來。她只能不斷地垂淚,不停地喘息、吐氣,一個人蜷縮在逐漸被暗黑統治的室內。不能哭,如果想成為我的繼承人,如果想接掌我的一切,就不能哭,我的女兒不會哭。
不能哭,不能喊出聲音來,就算是身受地獄煉火的永世折磨,周梅生絕不能哭,痛苦要默默地承受,不能哭喊,更不能尋求別人的幫助。
不能哭。
「艾略特、艾略特、艾略特——"不知道何時開始,她喚起這個名字,沙啞無聲,只能由急促的氣息微微分辨出來。
「救救我,艾略特,我不想哭出聲音來,我不能——」
終於,暗黑佔領整間房,唯一的光亮來自投射於牆上的螢幕,螢幕上是電子報紙一篇殘酷的讀者投書。